第六回—梦里寻欢

    「你在哪里？」女子在漆黑的夜晚里漫无目的地奔跑。
    短发女子神情紧张，时而左顾右盼，时而走走停停，最后甚至停下脚步，蹲在路边大声痛哭。
    「我找不到，你跑去哪了？」短发女子一边啜泣，一边说着。
    陈虹雨从梦中醒来，身体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最近她一直做着相同的梦，梦里的人不停地找寻某个人，主角好像是自己，却又不像是自己，让她感到十分困惑。
    陈虹雨一如往常的上课、打工，每天过着重复却有趣的日子，在这些日常碎片中，偶尔会闪现梦境的内容，闪现那名短发女子渴求的模样。
    「为什么会一直梦到相同的梦啊？」陈虹雨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出校园，准备前往打工的补习班。
    陈虹雨先跟主任及老师打过招呼后，接着打扫教室、处理行政庶务，等到国小、国中的学生渐渐涌入补习班，她又转换成另一种身份，不但指导学生写作业，还变成他们的依靠。
    「老师，这题为什么是这个答案啊？」一排学生坐在柜檯前，各个埋头努力写作业。
    「因为其他选项都是不合理的，你看…」面对学生的提问，陈虹雨都很有耐心地解答他们的困惑。
    解答完学生的困惑以后，陈虹雨又打扫一遍教室，并收拾各种杂物，下班的那刻已是孩子们准备上床睡觉的时间。一回到家，陈虹雨先稍微梳洗一下，接着将堆积一旁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中，等待的空档她就滑滑手机、听听歌，充实地度过每个孤独的夜晚。
    当初为了北上求学，还跟家中两老有过不少争执，陈虹雨哪有脸再向爸妈索取生活费，只能努力打工赚学费，以减轻家中的负担。
    「好累。」陈虹雨晾完衣服后躺在床上，一不小心熟睡多时。
    短发女子穿着一身亮丽的洋装在街上跑了又跑，无人的静夜之中，脚上的高跟鞋发出巨大的踩踏声。跑了好久，女子才终于停下脚步，她脱下高跟鞋，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轻轻抚摸着脚后跟的伤口。
    「好痛…」女子的脚后跟渗出鲜血，白皙的肌肤和破皮的伤口形成明显对比。
    短发女子坐在石阶上抱头痛哭，嘴里不停碎念些什么，看起来就像一隻无助的小白兔似不停颤抖着。等到女子平稳情绪后又继续向前走，她拎着高跟鞋，赤着脚走在柏油路上，身上的雪纺洋装因阵阵微风而飘逸，凌乱的发丝让她显得落魄无比。
    「找不到，我还是找不到。」
    「你跑去哪了？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短发女子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珠，无名指上的鑽戒闪闪发亮，女子不禁多看两眼，脑中的思绪盘根错节，头痛欲裂。
    陈虹雨突然睁开双眼并大口喘气，她缓缓坐起，用手抹去额头渗出的涔涔冷汗，她记不太得这是第几次从梦中惊醒，只知道自己这一个月来都做着奇怪的梦，梦境的内容不外乎是一个短发女子流浪街头。
    陈虹雨好像隐约能体会短发女子的心情，失去某个珍贵事物的悲伤，想找却无从找起的无助感，种种负面情绪缠绕在她身上好一阵子。
    「难道我生病了吗？」陈虹雨打开水龙头，用清水轻拍自己的脸庞后，紧盯镜中的自己。
    「不过因为做恶梦就去看医生，好像有点小题大作，甚至这好像也不太算是恶梦。」陈虹雨内心暗暗想着。
    隔天一早，陈虹雨难得一个人去晨跑，平时没有运动习惯的她，跑没多久就气喘吁吁。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陈虹雨就会借助运动的力量，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真是舒服！」陈虹雨喝几口运动饮料，并用毛巾擦身上的汗。
    陈虹雨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享受微风的轻拂，春日的凉意充斥着每个小小空隙，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感受春光绚烂。陈虹雨稍作休息后就慢慢走回家，简单盥洗一下随即出门上课。
    或许是太久没有早起运动，陈虹雨的体力有些不堪负荷，下午的课几乎都在发呆、打盹中度过，但庆幸的是在学校睡着时，并不会做奇怪的梦，可以好好休息。
    陈虹雨精神萎靡好一阵子，直到最后一节课的鐘声响起才变得生龙活虎，不到三两下就离开校园。陈虹雨今天不用去补习班打工，离开校园后先去一趟自己最喜欢的书店，看看有进货什么好东西。
    「反正这么早回家也无聊，到处晃晃也好。」陈虹雨在心里想着。
    一进到书店，两个摆放着各式新书的书柜映入眼帘，陈虹雨先到新书区晃了两下，期待能捡到宝藏。
    「这本看起来好像不错喔！」陈虹雨拿起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籍，翻几下内页，还仔细地看书底的简介，脸上掛上一抹浅浅微笑。
    之后陈虹雨又走到大眾小说的区域，看着眼前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新生代作家，不禁感慨时代早已不同，想当初国中最喜欢看的就是金庸小说，或许现在的小孩连一本金庸小说都没看过了。她接着走到悬疑小说的区域，快速瀏览一遍架上的书籍，拿起一本黑色封面的悬疑小说，她轻抚书封，缓慢地触摸每一个文字，就像是在细细品嚐一道佳餚，神圣且凝重。
    「好怀念啊！都过去快五年了，没想到你的喜好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陈虹雨无奈的笑了笑，最后把书本归回架上。
    陈虹雨在书店停留许久，之后又去隔壁的饰品店与服饰店逛逛，等到回家时已接近深夜。她坐在客厅的地上，双手环抱膝盖，让自己陷入无尽的黑夜，客厅的小茶几上摆着一个咖啡色的相框，里头有两个穿着制服的学生，笑得好不灿烂。
    「我想你了。」陈虹雨想哭却哭不出来，这五年间不晓得已经为他流过多少泪水。
    不知不觉间陈虹雨又进入梦乡。
    短发女子朝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卖力奔跑，就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目的地为何，只是尽全力奔跑着，好像不跑就对不起自己一样。
    短发女子全身伤痕累累，最后停在一个巷子口，女子在巷口徘徊，发现巷子里有些许亮光，女子战战兢兢地朝着光源前进，每一步都格外小心，深怕自己被捲入黑暗漩涡。
    巷子的最底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着不合时宜的高中制服，背着黑色的书包，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闪亮的戒指，男人的一切看起来既正常又古怪。
    短发女子一看到男人就发了疯似的衝上前，紧紧抱住面前的高大男人，忍不住嚎啕大哭。男人轻拍女子的手，两人的鑽戒都闪闪发亮，鑽戒相叠的璀璨光辉，刺眼却又幸福洋溢。
    「对不起，我回来看你了。」男人带着微微哭腔说着。
    「我终于找到你了。」短发女子听完男人的话，哭得更大声、更激烈。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看女子一眼，只是任凭她紧紧抱着，弥补这些年来的时光。
    「我爱你。」男人最后留下这三个字后，就消失在女子眼前。
    陈虹雨再一次从梦中惊醒，脸上掛着两条泪痕，全身不停地颤抖，手中还残留着抓住什么的感觉，这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有种回到过去，甚至是去了一趟未来的感觉。陈虹雨将相框换一面摆放，好让自己不会再赌物思情，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无法相爱的，她迟早该认清事实。
    自从梦到男人以后，陈虹雨就不曾再做关于短发女子的梦，一切就像得到解放般，回归最初的状态。曾经的救赎，如今无论是现实或是梦境都无法再相见，静止的时间齿轮在一次又一次的痛哭中失守，缓慢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