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顾涧川没当过猫,但被当成诅咒的经验倒还不少,那种莫名其妙被人排挤的感觉他完全能够理解。和他不同的是,洛遥并未因此讨厌人类,反而还相信着。他无法继续直视洛遥真挚的眼神,鼻头传来一阵酸楚,要是掉眼泪的话就太糗了,他赶紧仰头看向日光灯,把眼泪逼回去。幸好他不是会先红眼眶的体质,否则就百口莫辩了。
「虽然主人很辛苦,但洛遥很开心主人和普通人不一样,不然就遇不到像主人这么好的主人了。」洛遥说得舌头差点打结,他被自己含糊的声音逗笑,露出傻憨的表情。虽然长着黑色的猫耳朵,但洛遥现在看上去更像一隻柴犬。
顾涧川微微勾唇,打从出生以来他第一次庆幸自己能够看见妖精。
他轻轻放开洛遥,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
「到此为止吧。」
关上副驾驶座的车门后,顾涧川看向左方。薛承安挑起眉毛,用疑惑的目光打量顾涧川,片刻后,他彷彿嗅出了什么,瞇起眼睛。
「什么到此为止?好歹也说清楚点。」薛承安的语气听上去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不会再抓妖精了。」顾涧川平淡地说。他向洛遥保证过这次不会抓妖精,不只这次,以后也不会。让无辜的妖精承受痛苦,和当年对他充满恶意的加害者没有两样。多亏了洛遥让他清醒过来。
「哦,是吗?」薛承安点了点头,他早就发现顾涧川上车时没有带上黑色提袋。结束合作关係对他来说是有点可惜,但长年在这种地下市场走跳,卖的当然不会只有妖精一个品项,再说他至今为止赚的钱,已经足够奢侈生活到死了。
短暂的沉默后,顾涧川打算下车,却没想到薛承安比他快一步按下车门锁,接着踩下油门。
「你做什么!」顾涧川怒道,因为惯性他整个人向后紧贴在椅背上。
「系好安全带,我可不想被罚。」薛承安漫不经心地说,单手旋转着方向盘。车身向左急转,顾涧川只好咬牙切齿地系上安全带。
「薛承安!」顾涧川发了疯似的喊。
「嘘,不要激动,只是想让你看点东西,没要害你。」薛承安又驶了一会,把车停在了离顾涧川家五分鐘车程的商圈外围。面对有如疯狗似的顾涧川,薛承安还是按照一贯的步调,慢悠悠的,让人摸不清底细。
「不久前我经过这里,罗盘又动了,跟上次一样,感觉不是普通的妖精。」薛承安瞥了顾涧川一眼,再次将目光放到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虽然我感觉不到妖精,但跟着你的罗盘走,还是找到了点东西。」
顾涧川不晓得他又想变什么把戏,拧了一下眉。薛承安也不在意顾涧川的目光,从容地从车内上锁的置物箱中取出一个夹链袋,里头装着像是鳞片一样的东西,比姆指还小一些。
「相信顾师傅应该能看出来吧?」薛承安将夹链袋交给顾涧川。顾涧川本来兴致缺缺,但当窗外的阳光照在鳞片上时,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以靛蓝色为底的鳞片在接收光线时,会反射出金绿色的光芒,很明显不属于凡间,薛承安一定也是发现了这点才找上他。顾涧川沉思半晌,心中大致有了个底。
薛承安捡到的是龙鳞。
虽然有了答案,顾涧川却无法完全确定,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龙。据说龙管理整个妖界,这等级的角色,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在凡间的,除非──
发生了必须由他们亲自下凡的大事。
顾涧川仔细审视着小巧的鳞片,忽然,他注意到鳞片下缘似乎缺了一角,再凑近一看,表面上也有数不清的划痕。
不对劲。
龙麟是非常坚硬的,凡间几乎没有东西能够在上头留下痕跡,更别提把鳞片直接从龙身上打下来。
「看出什么了吗?」薛承安问。
顾涧川不打算理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确认。他倒出夹链袋的龙鳞,捏在指尖观察,一旁的薛承安难得绷紧了神经,怕顾涧川会对他捡到的宝贝做出什么似的。
忽然,顾涧川指尖一使劲,试图用指甲在上头留下刻痕。他将力量凝聚在食指和拇指,整条手臂因过度使力而颤抖。
「喂!」薛承安再也坐不住,当他伸手打算夺回鳞片时,鳞片从顾涧川手中弹了出去,掉在副驾驶座的地板上。
顾涧川并没有立刻去捡,目光又沉了一些。
刚才他用的力气并不小,甚至将意念凝聚在手中,却没有在半月形的龙鳞表面造成丝毫伤害。这表示在龙鳞片上留下痕跡的不是人,而是力量强上数倍的东西──
邪祟。
要伤得了龙,必须是怨念极深的邪祟,经过修炼的妖精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自甘堕落,黑化成邪祟。邪祟只能靠吸收其他充满怨念的妖精存活,若是长期处于飢饿状态,力量便会越来越弱,和灰尘没什么区别;但如果邪祟能获取源源不绝的「粮食」,那么将会变得无比强大,或许龙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这附近出现过力量这么强的邪祟吗?如果真有的话,他怎么可能没有感应到呢?一股无以名状的不安从心底升起。
当他回过神,薛承安已经从他脚边捡起龙鳞,小心地收回塑胶袋中。
「知道是什么妖留下的没?」薛承安没好气地问。
「龙只可能是仙。」顾涧川绕过薛承安解开车门锁,随后下车离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薛承安怔怔注视着手里的鳞片。
顾涧川独自在热闹的街道上徘徊,面无表情的他和周遭格格不入,对此他早已习惯。他把主要街道之间的巷子都绕了个遍,也仔细看过了薛承安捡到鳞片的位置,却没有特别的发现。邪祟没有留下半点痕跡,就像懂得反侦察的智慧型罪犯般。
那些邪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顾涧川在人群中停了下来,谈笑声擦过他的耳际,唯有一道曚曨的压迫感始终跟着他,他似乎被人注视着。
他快速转过头,视线掠过整片人群,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不安越来越浓,他却无法摸清这股不祥来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