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篮球馆
52/篮球馆下午两点。
体育馆观众席基本都快坐满了,张成手机响,他拿出来看见那头女朋友发来的定位,距离已经近了,现在出去差不多就能接到人,他跟自己队友说了声,往外走的时候听见一片哄闹声,追溯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就见一群穿着红色球衣的男生站在观众席边儿上说笑。
声音隐约传来。
——“……系花你都拒?”
——“……稀奇?见少了啊?”
张成从他们边儿上路过,看见人群中间跟周围人穿着款式一样球衣的少年,他人靠在栏杆上,在说笑声只是有些懒散地扯了下唇,没附和也没搭话,人看着都是懒的,手里晃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后头有女生拿手机在拍他。
张成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们学校火上热搜的管院沉域。
邓茉沫拎着零食袋,在第叁次问陈眠自己今天怎么样又得到肯定答复后终于看见了自己男朋友。
张成戴着眼镜出来的,一看见邓茉沫就笑得咧开牙,隔得老远就冲她挥手,瞧着像雨刷。
邓茉沫跟陈眠吐槽,“你看他,像不像个大傻子。”
陈眠在宿舍里总是听邓茉沫讲她男朋友,两人恋爱的那点儿细节她都要快会背了,平时苏望秋也总是调侃邓茉沫是个恋爱脑,但真见面了也没多腻歪,甚至还保持了些距离,拉着陈眠跟他介绍,“这是我舍友,陈眠。”
又对陈眠说,“这是我家大傻子,张成,你叫他老张就行。”
邓茉沫这么介绍,张成也挠着头笑着附和,“怎么都成,看您方便,平时还多谢您这么照顾我们茉。”
这么正经,甚至用上了您。
陈眠一时间愣住,还是邓茉沫伸手在张成脑袋上拍了下,指着校门口,“还不快带我们进去啊。”
对方立马接了个喳,然后挺清楚自己的定位,接了邓茉沫手里拎着的东西就带着人往里走。
清大校园跟法大不太一样,邓茉沫不是第一次来,还能给陈眠做个向导四处介绍,又开玩笑似的跟陈眠说,就二十来分钟这么近,不愿意在本校找,在这儿找个男朋友也成啊,既不耽误学习又能谈个恋爱什么的,多好。
哪知道话音刚落还真有人来搭讪,那男生抱着书,看着是往图书馆去的,脚步在她们面前停留,然后推着自己眼镜视线一直停滞在陈眠脸上,而后大步流星走过来,问陈眠能不能认识一下。
邓茉沫就在边儿上笑,跟张成说,这场景平时在学校见多了,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看见,充分说明美女到哪儿都吃香。
陈眠拒绝他人技能熟练,一句抱歉就将所有人挡在门外,跟在邓茉沫身边,目光却有些散,越临近体育馆门口她就越是沉默,甚至产生了一丝想要退却的念头。
陈眠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会来。
明明昨晚都想好了该如何跟邓茉沫说自己今天没空了,随便找个借口都管用,说忽然有兼职了或是身体不舒服,邓茉沫都不会责怪她的。
可是她却没能说出口,依旧跟着来了。
体育馆里面气氛热闹,临近比赛开始的时间,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合在一块儿,必须贴近才能听清身边人说话。
张成给她们带去预留的座位就去了场上自己球队方向,他们队里男生知道他接女朋友去了,围一块儿见他回来就在说些什么,都看着邓茉沫的方向,脸上满是笑。
邓茉沫十分不自在地扯着陈眠的袖口,贴着她耳朵说,“救命,我就是觉得这种时候最尴尬,眠眠你快看看我发型乱了没,衣服怎么样?”
她没有做人群中心的习惯,被人注视总产生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就好像裸奔被人发现了一样,脸都不自觉红了起来,直到陈眠拍着她的手背,温声对她说,“没有乱,都很好,你今天很漂亮。”
邓茉沫才稍微平复了呼吸,人也镇定了下来,看见那边的人已经没在看她了,才手扇着风,听见周围坐着的人都在讨论着什么六十一号球员,立马想起了上热搜那位,边往球场里找边问陈眠,“眠眠,你看见六十一号了吗?我怎么没瞧见啊。”
陈眠摇头,“没有。”
邓茉沫深表遗憾,“好吧,我也没看见,人太多了又远,这哪儿看得清谁是谁啊,我只能看见张成。”
陈眠没有接话。
周围议论声全落在她耳朵里。
——六十一号也太帅了吧,真有女朋友?
——不知道,他舍友都说有,但也没看见过。
——一会儿去试试,万一没呢?
几乎所有话语落点都在他身上。
陈眠说了谎。
她看得清的,几乎一进球场就看见了。
一群红色球服里最耀眼的那一个,手腕上戴着红色腕带,看起来显得冷淡,周围人都在说笑,就他站那儿在看手机,不知为何分明站姿是笔直的但却总给人种懒散的感觉,又或者说,这种感觉来自他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态度,周围人说笑,他只抬眸跟着扯了下唇,哪怕观众席上这么多人议论着他,他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自始至终都没有。
哨声响起。
球赛开始。
邓茉沫紧张地拉着陈眠的手,说好害怕张成输了,又说他们球队怎么连个啦啦队都没有,人都在喊对面的名字啊,跟陈眠商量着说能不能一起给张成加个油。
声音又被尖叫声给覆盖,直到有女生喊出了那人的名字说沉域加油,陈眠自早上就一直陷入如梦境般的不真实才被打破。
她没再往球场上看,而是落在自己掌心,看着交错的掌纹,在欢呼声和尖叫声中近乎煎熬地度过了这一个半小时。
场上球服的少年手撑在膝盖上,队友冲观众席耍宝比耶,他只是轻笑了声,边上球队后勤部有人送来矿泉水和毛巾,他没接,扯了腕带,然后在哄闹声中拿了自己东西往外面走。
一个半小时的球赛打得人身疲力竭。
张成输了也没难过,本来就是个友谊赛,打完之后对面球队的过来和他们击掌,又聊了一会儿在哪儿聚餐,有人问了句,“你们队沉域不来啊?”
就有人回,“他啊,有事先走了。”
聚餐找了个餐厅,两个大圆桌都坐满,陈眠在门口接苏望秋打来的电话,对方在那头气若游丝地哀嚎,说感觉痛经要把人给痛没了,也太难受了,问陈眠跟邓茉沫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路过药店的时候给她带个布洛芬。
陈眠往里看了眼,玻璃间里,邓茉沫坐在张成旁边,被揽着肩膀挡住周围人的笑闹。
她对苏望秋说现在。
挂了电话后,她也没回包间,出来接电话的时候包就在身上背着,没有进去的必要。
附近就有间药店,陈眠进去的时候,邓茉沫似有察觉地给她打电话,问她是不是不回来了呀。
正是午后,店里就一个收银员在那儿看小说,问过陈眠需不需要帮助得到否定答案后就没起身,店里播放着王菲唱的笑忘书,陈眠弯着腰在货柜里一排排找着苏望秋要的布洛芬,手机贴在耳边,跟邓茉沫解释着。
电话那头的邓茉沫撒娇了几句最后说好吧,又让她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音乐却在循环播放。
陈眠直起身,找了半天都没看见在哪里,正准备还是找店员寻找帮助时,听见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
总有那么一个时刻。
就好像电影里圆形喷泉,男女主角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即将擦肩而过让观众屏住呼吸、背景音乐声播放至最高潮的时刻,终于有一个人转过身,然后捂住嘴唇在璀璨阳光里发现原来对方就在那里。
这种被称之为宿命般的时刻,又时常出现在现实中人的错觉里。
就好比此刻。
陈眠手里手机通话还没结束,话筒里传来那边哄闹的声响,耳畔是王菲唱着的缠绵悱恻的情歌,而她抬起头看见的不是球场上议论纷纷的六十一号球员,而是穿着白大褂吃饭迟迟归来的药师。
药师见她看着自己,便问,“是在找什么药呢?”
她直起身子,正想说布洛芬,却发现一直遍寻无果的药就在自己的左手边。
“没事,我找到了,谢谢。”
于是终于明白,自己不是电影中的女主角,宿命般的时刻不会出现在生活里。
哪怕再多的幸运堆积也不会让所有的幸运都朝她倾斜。
球场上的沉域没有往观众席看一眼,他没有看见她,他不再一眼就能看见她。
所有选择都有代价,她登上了前往未来的列车,就丢掉了那双只朝她伸来的手。
手机响起声提醒。
沉寂了许久的微博有人同她互动。
——在热门里刷到欸,不知道博主有没有得到想得到的回应,但既然看到,那我就代替回答一句,没关系。
是两个月前她在绥北前往北京的列车里发送的一条微博。
像是被放进了漂流瓶里流往大海的叁个字,没有署名也没有具体事件,只是叁个字:对不起。
隔了很久,却在这个时刻得到了陌生人的回应。
陈眠垂着眸,慢吞吞地给对方回复了个谢谢。
公交到站,陈眠上车,刷卡,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前面位置的阿姨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邻座情侣在拌嘴。
她刚从包里找出耳机戴上,又有老人牵着小孩儿上车,周围都坐满,陈眠起身,把座位让给她们。
老奶奶拉着小朋友说,快谢谢姐姐。
陈眠轻笑着说不用客气。
公交车启动。
一辆黑色跑车径直开过,小孩儿指着车对奶奶说好帅。
陈眠没有抬头。
在家百无聊赖刷着热门的女孩子看见被回复的谢谢二字,又点进博主的主页。
看见叁分钟前博主新发送的一条:
Oracle:「你是灿烂的、热烈的、耀眼的。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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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acle: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