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尹晓夏忍耐着不哭、忍得胸口都痛了，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懂童宇熙怎么了。而在此同时，身体也涌出一种自己从来没有经歷过的发烫感受，这一切都太令他难以理解。
    好想哭、但是不可以。
    「我、没有哭……」即使满心害怕、即使完全不懂，尹晓夏并没有忘记刚才童宇熙也在自己眼前哭了的事情，现在的宇熙脸上那个表情，就是那样。
    尹晓夏边说边坐起来，然后转身让童宇熙看清楚自己的脸，「……我没有哭，所以、宇熙，你也不要哭。」
    老实说，那样的距离里，尹晓夏的声音、童宇熙实在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在自言自语，或者真的是在对自己说，但无论是哪一种，现在似乎也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强烈的懊悔与自责，让童宇熙只能仓皇起身、手足无措地回到床边，甚至连床都自觉没有资格上去，只有办法跪坐在床边，将尹晓夏的手紧紧握在唇边。
    「对不起，晓夏，我刚才……」童宇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单纯的尹晓夏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尹晓夏怯生生地看着童宇熙，「刚才，我有一点害怕。」
    「我保证不会再这样对你……」童宇熙祈求似地说，「不要怕我，晓夏，不要……」
    ——讨厌我。
    童宇熙跪直身体、伸手把尹晓夏的衣服整理好。少年的身子还残留着些许颤抖，但他似乎不太想要童宇熙离自己太远，所以伸手拉着童宇熙的就没有放开了。童宇熙这才站起来在床边坐下，尹晓夏立刻就把额头靠上童宇熙肩头。
    童宇熙却僵硬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觉得，我想跟你抱抱……我喜欢这样，很舒服。」尹晓夏认真地说，但这句话却让童宇熙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你不懂，你不明白。
    「刚才，有一点点恐怖，但是我不会、哭。」尹晓夏边说，边主动伸手、轻轻地拥抱童宇熙，心里同时也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童宇熙本能反应地抬手，在环住尹晓夏身体之前，却犹豫了。
    ——你不明白，我是带着什么心情拥抱你的，晓夏，你不懂。
    童宇熙生硬地轻轻按住靠在自己肩膀、尹晓夏的头，他脸上的神情、尹晓夏并没有看见。
    在那当下，尹晓夏只感受到童宇熙轻柔如微风的亲吻，落在自己头发上。
    两人就这样窝在6014，直到夕阳西沉。童宇熙或许是因为太累，又有尹晓夏靠在怀里，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倒是尹晓夏，因为本来就不是他的睡觉时间，从头到尾都非常清醒。
    他乖巧地靠着侧倒在自己床上睡着的童宇熙怀里一动也不动，听着他睡着之后规律的呼吸，尹晓夏才轻轻抬头。
    宇熙，睡着了。
    尹晓夏心里回忆起每天跟童宇熙讲电话的时候，他好像都会换不同的地方，车上、房间里，常常会边吃饭边讲，好像很忙碌。
    他……在哪里工作呢？尹晓夏想像，应该不是像爸爸一样、有一个办公室，常常有人去拜访他或者拜访别人，一定不会像妈妈那样每天都要跟很多人一起练习讲话、练习好多东西的用法吧。
    宇熙工作的样子……尹晓夏瞪着童宇熙睡着的脸，想像不出来。
    在尹晓夏忍不住伸手碰触童宇熙的喉结附近时，童宇熙就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先准确地伸手握住尹晓夏的。
    「唔啊……」尹晓夏有点吓到想抽手，童宇熙却没有让，他微笑着睁开眼睛，看着还眼前显然打算作乱的尹晓夏，「你偷偷做什么？」
    「我、……没有偷偷……」尹晓夏忍不住闪躲童宇熙的视线，童宇熙坐起身来、用力伸了个懒腰之后才故意抓了抓自己喉咙附近，「那我怎么觉得这里好痒？奇怪，是蚊子咬我吗？」
    「我、才不是蚊子！」
    尹晓夏非常迅速地否认，童宇熙笑了起来的同时，胸口的苦涩也鲜明蔓延。
    ——你明明那么可爱，晓夏，那么天真、单纯而可爱。我想控制自己、却又因为你的所有举动而更是无可自拔，我、……
    从来不曾如此无力，而不知所措。
    「你还想睡觉吗？」尹晓夏有点不确定地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童宇熙，童宇熙这才回过神来，他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还好自己没有睡太久。
    「我们差不多要出发去找阿纶了，你有没有要带的东西？」童宇熙边说、边故意去弄乱尹晓夏的头发，尹晓夏皱眉、朝头上挥手想阻止，「不、要弄，宇熙、……」
    童宇熙笑出声来，他拉着尹晓夏站起来，确认他身体没有不舒服之后，很快陪他把自己买给他的随身包包整理好，然后才离开房间。
    尹晓夏笑得好开心的模样，在日光是难得一见的风景，两人一路上又是跟护理人员们打招呼、又是跟爷爷奶奶们寒暄。尹晓夏在认识了童宇熙之后，每日固定巡逻的行为几乎消失、这让所有人欣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惆悵。
    像这样短短一段路，两人也走了好久。
    车上，尹晓夏明显兴奋地坐立难安，童宇熙让他听广播，这才让尹晓夏安静地坐好。现在的他、已经渐渐习惯童宇熙教他的事情。在听音乐、或者该说是在听见声音时，尹晓夏开始学着过滤出那些自己需要记得的、哪些又是不必太在意的。
    他发现，这样脑子里头比以前安静好多，在听声音的时候，也不会太紧张了。
    童宇熙若有所思地，侧眼看着一听见音乐就安静下来的尹晓夏。
    在许绍纶和纪浩然同居的大楼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童宇熙才牵着尹晓夏的手去等电梯。除了童宇熙那里，尹晓夏是第一次到别人家作客。感觉尹晓夏的动作有点僵硬，童宇熙摇了摇尹晓夏的手、要他抬头看自己。
    「你认识阿纶，不用紧张。」
    「……嗯。」尹晓夏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许绍纶的模样，童宇熙笑着安慰他，「不用担心，他也记得你，今天换我们先去帮他的忙。」
    「帮忙？」
    「嗯。」童宇熙牵着尹晓夏进电梯，「他今天会晚一点下班，我们要先帮他打扫整理家里。刚才我们不是买了菜吗？也要先整理，等他回来就可以煮给我们吃了。」
    童宇熙边数等等要做的事情边按好楼层，尹晓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那、还有浩然……」
    尹晓夏讲出纪浩然的名字，让童宇熙忍不住笑着点头，「你记得他的名字啊，好棒。他今天会出现喔，不过会很晚很晚，他要开演唱会了，忙着彩排。」
    童宇熙带着尹晓夏进了许绍纶家，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自然。尹晓夏相当好奇地张望四周。
    跟宇熙家……完全不一样。
    沙发是很软很软的那种，电视没有宇熙家的那么大，也没有餐桌，只有一张很大的玻璃桌在客厅里。不过厨房跟宇熙家的很像、可以看到客厅，没有别的房间、在沙发后面，用一片大书柜隔开的后面，就是一张好大的床。
    书柜上除了一大堆书之外，还有一大堆唱片，多得让尹晓夏眼睛睁好大。
    童宇熙很快把东西大概弄好，他顺手拿起掛在墙上的无线吸尘器开始打扫，然后顺便教尹晓夏把可以简单先洗好的菜洗乾净。
    尹晓夏很认真的学，虽然从来没做过，但他很仔细地按照童宇熙的话做。童宇熙没两下就把两个好友同居的套房整理乾净，就在他刚把吸尘器掛回墙上充电的时候，门口就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许绍纶拎着公事包才开门，童宇熙就立刻飞奔着扑抱上去，「绍纶、你回来了！」
    许绍纶嘖了一声、同时毫不留情地把童宇熙推倒在地，他一脸嫌恶瞪着趴倒在地上浮夸啜泣的童宇熙，「你发什么疯？」
    「那傢伙不都是这样迎接你回来的吗？想说让你有点宾至如归的感觉啊。」童宇熙坐起来耸肩说，没看过童宇熙这种动作语调，旁边的尹晓夏已经完全看呆了。
    「你的成语怎么回事？」许绍纶边解领带边念，「宾至如归个头，这里本来就是我家。」他随手把领带扔在沙发上，包包扔在床边柜子上，然后才发现呆在厨房里的尹晓夏。
    「喔，你也来啦，小夏天。」
    「我是晓夏。」
    尹晓夏回过神来之后就立刻皱眉纠正，也是直到现在，童宇熙才突然发觉有些怪异。他转身朝尹晓夏歪头，「突然想到，我也有叫你小夏天，怎么没听你纠正我？」
    ——有吗？
    尹晓夏的眼神里明显有疑惑，童宇熙眨眨眼，「你没有注意到？」
    「喔？竟然会有小夏天没注意到的声音，真是奇妙。」那边许绍纶已经捲起袖子洗好手，也穿好了围裙，「好了，碍事的都滚，到那里等。」
    小小的厨房塞不下那么多冗员，许绍纶赶走童宇熙和尹晓夏，童宇熙笑着拉尹晓夏的手，「那我们来看卡通吧，晓夏。」
    于是两人就窝在沙发上看卡通，尹晓夏看得既认真又投入。厨房里的许绍纶正在忙，童宇熙一手揽着尹晓夏肩头，眼睛虽然瞪着电视看、心思却完全没办法投入。
    这个毫无防备靠在自己怀里的少年，那样柔软的身体、那样诱人的神情和香甜的气息，在在都让童宇熙根本无法忍耐。每当尹晓夏因为卡通内容而发笑，那副身子就会跟着细细颤动。
    那简直不断挑战童宇熙理智极限。
    即使不是正面相对，不过正在忙着煮菜的许绍纶并没有放过好友明显怪异的感觉。毕竟童宇熙虽然常常胡闹乱来、不过也不会像刚才那样真的那么乱七八糟。
    这傢伙又怎么了？
    许绍纶边做菜心里边想，最近他工作忙成这样还有心情乱想啊？在高级抽油烟机微微的轰隆声里，许绍纶单手扬锅翻炒，果然还是跟小夏天有关吧。
    这么说来，这傢伙真的改变很多呢，自从遇见小夏天以来。该怎么说呢，十足有种……居家好男人的感觉。
    这个形容词让许绍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再怎么想、也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要用这种词去形容童宇熙。
    这傢伙从高中开始就是那样，明明玩得最兇最疯狂，偏偏又让人怎么也无法讨厌。
    该说他没有道德观念吗？但每个跟他交往过的女孩都对他讚不绝口，明明关係乱得要命，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方法摆平那些女孩。在他们三个人里头，就只有自己，从来只对纪浩然动心……动手。
    就连小然，这傢伙也出过手。
    想到这件事情，许绍纶就忍不住笑了，要不是因为那次，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跟小然在一起。
    许绍纶很快把食物装好盘、拿到客厅茶几上，尹晓夏显然是饿了，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死死瞪着食物，那模样让童宇熙看了忍不住笑。
    「很饿？」他揉揉尹晓夏的头，尹晓夏用力点头，「嗯，饿。」
    「那吃吃看这个，阿纶的拿手菜喔。」童宇熙边说、边很没规矩地用手去捏起面前盘子上一小块炒蛋朝尹晓夏嘴里塞，尹晓夏觉得有趣、彷彿被餵食的小动物一样，开心地把童宇熙手里的食物咬进口里。
    童宇熙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尹晓夏那双眼睛瞬间亮起来的模样。
    「好好吃喔……」尹晓夏嘴里还咬着童宇熙的指尖，一边说、一边像是意犹未尽似地，舌尖在童宇熙手指上又舔了几下，然后自己笑起来，「还有、宇熙的味道。」
    童宇熙瞬间脑子彷彿当机一样无法思考，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愣地看着尹晓夏。
    「喂，白饭三碗，去。」
    就在童宇熙瞪着尹晓夏发呆的时候，后头端着两盘菜走过来的许绍纶、毫不客气地踹童宇熙说，童宇熙立刻回过神来，他做作扭捏地说：「绍纶好粗鲁喔、人家那么爱你……」
    「滚，少噁心。」
    三人就在童宇熙和许绍纶的垃圾话里吃晚餐，尹晓夏几乎没有参与对话，他缓慢地吃、专心地听两人说话，同时也因为内容偶尔小小地笑。
    许绍纶时不时观察尹晓夏的模样，很敏感地发现了他似乎和之前自己印象中的……
    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