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知返，从来不晚

    想留住一个决心要走的人该用什么方法呢？沉念骐30岁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抗拒得了欲望，钱权名利都是欲望，爱恨纠缠也是欲望。
    于是他用尽一切去满足乔兮的欲望，他想留住她，可是好像来不及了，他好像总是明白得太晚，以前是他妈总是笑着的眼神，他以为她是真幸福，现在是乔兮总是说喜欢的谎话，他以为她是真喜欢。
    这样的境遇也是够操蛋的，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算了，一个女人而已。
    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已经两个多星期没见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的，没什么大不了，要解约解约，要滚滚，他无所谓。
    沉念骐小臂支在大腿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捏着一杯酒，指腹的伤口已经结痂，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放纵了。
    沉念骐铁树开花头一回，结果一头栽进阴沟里，丢人丢大了。
    “沉总，你的小影后呢？怎么没带出来？”楚南搂着唐尧，嘴上不把门，手上也不干净，手从后背绕到前面，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在胸口有些色情的抓揉着。
    传闻乔兮跟非凡娱乐到期不续，虽然圈里有点流言，但非凡那边没传出什么消息，大家也都按兵不动，这年头能赚钱的艺人不多，乔兮虽只出道了两年，但商业价值评估还挺高，圈里消息真真假假，不好贸然出手，有那么些知情人知道乔兮是非凡的艺人，也是沉念骐的女人，但若到了解约这一步，就真不好说了。
    楚南这么一问就是动了心思，能在这行干的，都是千年的精怪，他只是想探探口风，毕竟谁不知道沉念骐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
    楚南打的什么主意沉念骐无暇关心，只是冷着一张脸，嗤笑一声，实事求是道：“她都要解约了，楚总不知道？”
    “沉总这话说得，艺人来来去去，不都这样。”楚南笑笑。
    “听语气，我们沉总这是舍不得？”也不知道哪个傻逼突然插了一句。
    一桌子人都意味深长的看着沉念骐。
    沉念骐眼神有点恍惚，看起来就像是喝多了，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整个身体沉重的砸在沙发靠背上，包厢的灯光发黄发旧，他的心里抽着疼，舍不得又怎样，他看着一圈人，像是说服自己，也像是真的毫不在意，他调笑到：“有什么舍不得的，女人如衣服，穿与不穿看心情。”
    这个世界上比传染病传播速度更快的就是谣言，比谣言传播速度更快的是娱乐圈的八卦。
    沉念骐也没想到，没有指名道姓的几句对话，就这么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娱乐圈。
    而乔兮知道的时候，她正在红毯候场，原本应是靠后的出场时间却被临时通知一下被拉到了几个流量小花前头，差点补妆都来不及就被主办方催着入了场。
    这种大型的红毯出场顺序虽然官方一般不公布，但是还是会通过各种小道消息流出来，乔兮迷迷糊糊的走完，回到内场，在看到好几个女星饱含深意的笑容后，她还觉得奇怪，她坐到中途被小杨拉着离开，才终于察觉出不对来。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走完，她的粉丝就在各大社交媒体上炸了锅，紧随其后的是某百万粉丝的知名营销号爆料，某娱乐圈一线小花，合约到期不续，各大经纪公司无人敢接手，疑因得罪金主，遭行业封杀。
    而在这之前，红毯刚开始网上就开始爆出各种关于她的爆料，曾经被吴可为刻意抹去的一些东西潮水般涌了出来，她家庭背景，她的过往经历都被翻了出来，那些过往里她普普通通又疲于奔命，家里只剩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奶奶的家庭，以及超市，会所，餐厅……各种真真假假的打工经历显然也不符合现在清冷富家千金的形象人设，同样如果不是富家千金，那出道以来就逆天的资源加上各种顶配的保姆车，房车，以及明显与咖位不符的名贵珠宝又是从何而来，岂不是直接坐实金主包养？其中还有好几个闻风而来的营销号甩出了她大叁大四的考勤，结合乔兮的行程安排，质疑学校给她开后门，这样的人不可能也不应该顺利毕业，怀疑论文也是代写的……
    离开的路上，各种嘲讽鄙夷的声音说着非常难听的话，声声入耳，什么凤凰变草鸡，什么就是一个陪床的玩意儿，什么被玩坏了抛弃了……
    整个网络世界，真实世界，瞬时甚嚣尘上，好不热闹。
    这一切到底有多严重，乔兮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好像出了事，还是大事。
    乔兮入了圈后有意不看各类社交平台，她是少数把私生活捂得很紧几乎可以称之为封闭的那种艺人，一开始没想清楚为什么，后来想想可能一开始就没想过在这一行久呆。
    那天过后，她其实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理，她原也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再想想，可是事与愿违，现实容不得她再想想。
    她们匆忙离场，直到在停车场突破一大波记者的围追堵截，她才知道事态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控的地步。
    司机好不容易甩开一大波跟车的记者，小杨在跟吴可为通完电话后，登陆了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管理的那个微博，数以万计的私信谩骂纷至沓来，最近的一条微博评论区被各路路人水军攻陷，要不是她有经验一开始就设置了各种屏蔽，小杨怀疑她手机都能卡崩了。
    “靠，这些人有病吧！什么时候营造了人设？论文代写？你哪只眼睛看到代写了？”
    小杨一边看一边骂，关于明星利用名人特权，广开后门，或为自己谋利的负面舆论每年都有，可明明都没做过的事情，这些网络暴民被水军引导着自我高潮，已经冲上热搜直接爆了。
    吴可为本来还在出差路上，都临上飞机了硬是调转了头，她宽慰乔兮别管，回家好好休息，万事她来处理。
    这个时候公关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一个要解约的艺人，不倒泼一盆脏水都算是仁义，可吴可为依旧上心。
    吴可为自认算不得什么好人，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也染了十多年，艺人解约一别两宽很难各自欢喜，经纪公司下套子使绊子的多得是，可乔兮不一样，于她是打赢一场翻身仗的登云梯，于沉念骐……可能沉念骐自己都没想清楚。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场无妄之灾，指控大多不成立，她并没有特别慌。
    最后通过各方渠道收集来的消息，尤其是楚彦欠嗖嗖的特地打电话过来透露了一点关键信息，算是摸清了事故源头，怀着满腔怒火给沉念骐打去了电话。
    “你看着办吧。”
    沉念骐开会途中突然接到这么一通电话，吴可为撂下这么一句话后直接甩来一个链接。
    乔兮第一次拿着自己的手机找小杨要了微博账号，她认认真真的看了各种评论，评论质疑的，谩骂的居多，当然力挺的也不少，她十分平静的点进热搜看了好几个营销号扒她资源，扒她背后的金主视频。
    只是这些人都说得很隐晦，像是很忌惮，只是语焉不详的提及背景强大，不可细说，还说懂的都懂。
    她放下手机，抱着膝盖，回想着一路走来的这两年，她第一次觉得一开始进圈可能就是个错误，像是走了一条错路，自己也没想清楚，就莫名其妙上了路，她其实觉得人家说得都对，至少大部分都对，没有沉念骐，她应该现在还是个穷学生，毕业就要为工作为生活发愁，她奶奶也没有机会被送进每月要花好几万的高端养老中心，没有沉念骐，即使阴差阳错依旧进了娱乐圈，她一定也是兜兜转转归来仍是十八线……
    这条路她走了两年，走着走着，生生变成了一段迷途。这一切刚好在这个时候发生，错错对对，真真假假她已经都无所谓了，倒真的是推了她一把，沉念骐其实很好，只是她觉得，要不就算了吧。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她给吴可为发去一个消息，让她不用公关了。
    随后用这个账号发出了两年以来第一次自己发的微博，很短，像是认罪，也像是劝诫。
    我相信，迷途知返，从来不晚。
    本以为会掀起新一轮狂欢，没想到仅一小时后f大官博就迅速发博澄清，看得出来很匆忙，文案都来不及想，直接晒出了乔兮拍戏期间的请假记录、相应考试试卷、相关成绩，针对广受质疑的论文代写争议也是直接放上了跟教授沟通毕业论文的各阶段聊天记录，以及论文终版全文链接；非凡娱乐对几个跳得最欢，爆得最多的营销号、黑粉发布律师函，驳斥金主说，对其恶意泄漏艺人隐私的行为已做报警处理，并会依法提告追责。
    久未露面的陈淼淼在舆论爆发之初就转发那个营销号，评论了个：有病。
    在乔兮发了那个微博过后，可能是因为太生气，一下把听来的那点消息全发给了乔兮，顺便狠骂了一通沉念骐。
    狂欢未至，最后来的还是沉念骐。
    他带着一身阴翳，满腔慌乱而来，他看着乔兮坐在那里，竟一时不敢走过去。
    她终于又露出了那含着蜜似的笑，花儿一样好看，她说：你来啦。
    他们像是从未有过龃龉不快，只是久未见面的爱侣，乔兮跨坐在沉念骐怀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被他紧紧搂着。
    沉念骐跟她道歉说：“对不起。”
    可乔兮只是摇摇头，她一点不在意：“沉念骐，跟你没关系。”
    她能想通沉念骐为什么说出那些话，情绪上头的宣泄算不得真。
    “我是不是又让你难过了。”沉念骐苦笑，他想辩解，想否认，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又摇了摇头。
    他们很少像这样不接吻，不做爱，光抱着，像是本就早该如此亲密，让人生出好多倾诉欲。
    乔兮说：“沉念骐，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第一眼就喜欢，喜欢到明明违背叁观也还是忍不住喜欢你。”
    “现在还喜欢吗？”沉念骐很用力的抱她，像是想要把她勒进血肉，让这两具躯体彻底融在一起。
    “喜欢，一直都喜欢。”她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可有些话还是很想问出来，面对他，她胆子一直很小，可今天胆子倒是大了很多。
    “沉念骐，你喜欢我吗？”
    他们好像总是重重复复在挣扎在确认，求一个结果，却又总是阴差阳错。
    沉念骐松开她，垂眸看着，乔兮第一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他怎么也会难过。
    “乔兮，我喜欢得这么不明显么？”
    乔兮的手抚在他脸上，她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情，手指滑过他微皱的眉，笑与不笑都很好看的眼，高挺的鼻梁，很会接吻的唇，咬一口亲几下就会打开情欲开关发狠操她的喉结，还有做完跳得很快的心，她把手掌覆在他的心脏上方，感受着此刻他平稳的心跳。他们明明那么熟悉，却总是困在床上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要是一开始不是那样该多好，要是沉念骐一开始就喜欢她该多好，要是没有开始可能也很好。
    她说：“沉念骐，人的心明明这么小，为什么还能装下那么多人呢？”
    沉念骐变了神色，他把手覆在她手上，很郑重很郑重的告诉她：“乔兮，我只喜欢你，我没有喜欢其他人。”
    乔兮笑了，笑得流出了眼泪，她看着他，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往下掉：“沉念骐，你要是早点喜欢我就好了。为什么你要在我这么难过的时候才开始喜欢我。”她边哭边说，沉念骐一边给她擦眼泪，眼泪像是怎么都擦不干，掉不完，他只能一边轻轻地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一边一遍遍重复：“我爱你。”
    他越说乔兮哭得越凶，像是要把积攒了快2年的眼泪一次性哭干。她明明没那么喜欢哭。
    “我明明应该很高兴，我明明也很爱你，可是我现在总是很难过，看到你会难过，拥抱会难过，接吻会难过，连做爱也难过。你明明说了爱，我却还是觉得你在骗我。你怎么这样啊……沉念骐，我真的好累啊，喜欢你怎么这么累。”
    沉念骐第一次感受到心脏有种尖锐的抽痛，痛得他几乎提不起力气去抱她，痛得他连嘴都张不开。痛得他眼睛都红了。
    “你是不想要我了吗？”
    他怎么忘了，他的小影后早就说过：沉念骐，你要是让我太难过我就不要你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要他了，他让她太难过了。
    乔兮没有回答他，哭了很久才止住，两人相互依偎着，一个十足依赖，一个万分贴心。
    从不言爱的沉念骐，第一次无师自通露出了温柔模样，爱到深入骨髓的乔兮，却在最后还是求他：“沉念骐，你放我走吧。”
    她爱不动了。
    那天很晚，沉念骐给一个放在黑名单很久的号码打去了电话，他让他们别搞了，也问了一个埋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是问他也是问自己：“你有过后悔以前总是让她那么难过吗？”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久到沉念骐差点以为电话根本没打通。
    “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
    9月，明明很早就开始预订却总是提示没有余票的机票终于买到了，乔兮独自一人拎着行李出了国。
    沉念骐像是刻意避着，久违的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早早的去了个信号不通的岛。
    这一场爱恋，是两个人的迷途，阴差阳错，迷途知返。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