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有了镜夜的帮忙，好几个天下来的视察都很顺利，只不过东京的地方看完了，她还得绕到京都跟大阪，最后还要去北海道。
    想到这些行程莉卡就有些无力，视察完今天的公司，镜夜看出这女孩今天明显的兴致不高，只要不是工作，她的情绪很容易会显现出来。
    更何况她也没什么脾气，要她不高兴是很难的事。
    但镜夜也不打算问她，只是在陪她看完公司后就先叫车来带他们回去，在车上的时候莉卡恢復成没事的样子，只是专心的看着平板里的报告。
    这几天她除了视察公司以外，还要忙着把凯文的报告看完，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她的异状，直到某天半夜还看到她在餐厅间晃着要找咖啡来喝，才发现她根本没有睡觉。
    逼问之下才知道她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而他父亲也提醒过他，莉卡的作息是跟着工作在跑，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好几天都没什么睡了。
    最后拿她没办法，只好每天半夜三点的时候去开她房门，一开始还会被用不要擅闯少女的房间阻止，到后面直接不管了，不盯着她的话她根本不可能休息。
    「我有休息！」
    「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也叫休息？」
    对于莉卡的抗议，镜夜无动于衷的瞪着她看，可她还想反驳着要对方别管她，但镜夜直接朝着她走进，一把拉过她的左手。
    莉卡被这个突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镜夜虽然会兇她，通常都是她太固执地要工作，但不至于会对她动手动脚。
    对于镜夜突然的粗暴，莉卡也不高兴的要反抗，觉得他越界太超过，可对方只是眼神冷冷的看着她，抓着她的左手开口：
    「别人没察觉到，不代表我没有看到。」他抓着莉卡的手使了力，不让她挣脱，而且还说出了她在伤害自己的事实。
    「你的手背，都是打过点滴的疤痕。」他边说着，还把她的袖子拉到手肘，口气很强硬的说着：「手肘内部也都是，这是已经打点滴到找不到好的血管吧？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在熬死自己？」
    镜夜很早就看见了，莉卡很常遮住的左手。
    右手完全没有痕跡的原因是因为她需要写字，所以只能在左手吊点滴。
    然而，要弄到这么多点滴打过的疤痕，不用想也知道她把自己的身体熬坏，又不愿意停下工作，才会边吊点滴边工作。
    而且这样的状况很大的机率是常态。
    莉卡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这件事除了爱旭丽之外没有人知道，因为她的不眠不休跟饮食不正常，身体撑不住要吊点滴来稳住自己，她自己很明白这样有多伤身。
    她有时候会不经意的露出自己的手背，可就算对方看到了也不太可能会问她。
    可面对镜夜的质问，莉卡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想到会有人真的问出口。
    莉卡避开镜夜的眼神，很明显的不愿意回答他，他才无奈的把手放开，两人顿时间进入了无言的状态。
    「我??我不想睡??」莉卡吞了口水，她觉得这种焦虑的状态让她喉咙有些乾涩：「我不想让我爹地太累??妈咪她、她??她就是因为太累，才会开车不小心没注意到路况，所以??」
    所以只有她不能累。
    莉卡很艰难的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她不晓得为什么她会说这些话，或许是这些年都没有人发现她的状况，就算发现了也没有人会问。
    可是镜夜发现了，而且他也问了。
    莉卡的语气有些颤抖，镜夜在她旁边蹲了下来，看着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害怕被人责备。
    「莉卡，你很优秀。」他说着，一边伸手握住她握紧的拳头，告诉她：「可是你不是机器人，你如果想撑起整个罗斯德家，你不能倒下去。」
    莉卡听了也还是低着头，镜夜原本以为她会哭，可她只是眼神空洞的握紧拳头，肩膀微微的抖着。
    她母亲过世后，她从来没哭过——
    镜夜想起了他父亲告诉他的话，那时候莉卡刚到日本，他就被叫到书房去，听着他父亲的嘱咐。
    「莉卡她，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她的笑是真的笑，但她不记得怎么哭，也不知道痛。」他父亲表情严肃地告诉他，莉卡身上那股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去年她胃穿孔，她是到了吐血昏倒后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在那之前她完全不知道痛，她父亲也很担心，但更担心的是，她已经要架空董事会的权力。」
    镜夜听到都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他看过莉卡工作时候的样子，也知道她很聪明而且城府也很深，可是她对人明明就很和善，从她的口中也知道她很爱她的父亲，根本想像不到她为什么要从她父亲手中夺权。
    「她是我看过最能干的孩子，我原本想收了她来我身边做事，但她的缺陷太严重，对家族的偏执已经到了极致。」
    到了现在，镜夜也明白莉卡的缺陷是什么了。
    即便到了现在，莉卡还是没有哭，表情也没有痛苦，只是神智像是突然被抽离了一样，眼神已经从害怕到变成没有任何的情绪。
    「你在这边，我有责任照顾你，也有责任要保护你。」
    「因为凤叔叔的吩咐。」
    「对，所以你不能让我难做事，明白吗？」
    听了他的话，莉卡乖乖地点头，看她的状态就知道，她很明显的把其他人都隔绝在自己的情绪外面，只有工作跟公事才能让她有所反应。
    「可是，我睡不着。」莉卡还是低着头，她已经听进去镜夜说的话，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商场上的应对，但她没办法达成对方的期待。
    「没关係，你只要现在放下电脑，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能做到吗？」
    镜夜试图用一个个指令让她去完成，睡不着没关係，躺着起码也可以让身体休息。
    莉卡接收到讯息，也乖乖的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她终于有动作了，镜夜就缓缓的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床边，看着她爬上床把被子盖好。
    「我照做了，你可以不用费心了。」
    躺好后的莉卡，回头开着镜夜开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还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只在乎她有没有给别人造成困扰，有没有完成工作而已。
    然而，镜夜只是坐在她的床边，帮她拉了拉被子，摸着她的头告诉她：「没关係，我在这边待一下。」
    「我很听话的，我答应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到，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知道。」镜夜温和地笑了笑，可莉卡在微弱的光线中看不太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手一直都很温暖。
    他摸着她的额头，小声地告诉她：「你很乖，乖到让人不知道怎么骗你。」
    他的手暖着莉卡的额头，迷迷糊糊中有股安全感，让她的眼皮莫名的开始沉重起来，她原本想回答镜夜说不知道怎么骗她的话，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她知道，镜夜虽然都是因为凤叔叔的交代而照顾她，也没有嫌她烦，可是他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