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莉卡昏迷的状态长达两个月，整整两个月里，只要她睁眼就会看到镜夜在她旁边，而那人也没间着，看到他的时候不是盯着电脑看，就是在看文件。
    被当成重度病患的她，被强制隔绝一切的消息，她若问起爱旭丽跟凯文在哪里，就会被镜夜瞪着，然后告诉她用不着操心。
    为此莉卡又再哭过一次，她以为自己已经被拔掉执行长的位置。
    「没有，你没有被炒了。」看她哭了，镜夜的口气都会和缓很多：「你忘记几个星期前，你移交职位暂替了出去吗？」
    莉卡摇摇头，她一直昏昏沉沉的，记忆很模糊，而对方只是笑了出来，然后帮她擦着眼泪，告诉她现在有人帮她工作，她可以休息了。
    「凯文吗??他的话，我怕他会忙到跟爱旭丽会离婚??」
    「你妈当执行长的时候就没跟你爸这个执行董事离婚，你瞎操心什么？」镜夜直接白了她一眼，然后扬着手上的文件对她说：「况且我没有说是他暂替你的职位。」
    看了他的动作，莉卡立刻反应过来的摇头：「不可能，凤叔叔跟董事长不可能会同意，绝对不可能。」
    看她如此坚决地否定，镜夜倒是很冷静的问她：「你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有看过董事长出现吗？」
    「没有??」
    「没错，你已经被抓包了。」他笑的亲切，但这个笑容只是让莉卡有种惹错人的感觉，但眼前人还是笑着对她说：「执行长，你佔股比例已经超过董事长了，你没来得及摊牌，还是你故意不摊牌？」
    这事在她昏迷的时候被发现了，病危通知发下去的时候，她的律师就出面了，莉卡在去年倒下之后就有自觉自己身体不好有可能撑不下去，若真到最糟的那步，她必须要准备好一切，保护好她爸爸还有罗斯德。
    「不够稳??我太年轻了，上位会被董事会质疑??我爸的立场也会很为难??」莉卡被看破手脚也老实的说：「我想拖到二十六岁再说，到时候我资歷也有十年了，手牌也会够稳，爹地就可以退休了??」
    「我就知道，你这脑袋能不能补一下其他的地方啊？」
    「补不了，我没心力想别的事情??」
    对于这亦褒亦贬评价，她无言以对，可是话又说回来，她没同意授权，执行长怎么可能替代出去？
    「所以我爸还是拔掉我就对了??」
    「不是，我趁你昏沉的时候，让律师在你面前徵得同意。」
    「??我记得我那个状态叫做没有行为能力吧。」
    「很好，脑袋还正常，没坏掉，」镜夜点点头，翻过他手中的文件，摆在了她面前：「切结书，你爸跟我爸签的，两家董事长协议，两年后要是你要回归，我就会还给你执行长的位置。」
    看到这份切结书，莉卡直接起了鸡皮疙瘩，语气有些颤抖的问：「回归代价是什么??」
    看来她坏掉的只有身体，脑袋还是反应很快，镜夜认同的点点头，告诉她：「完成大学跟研究所的学位。」
    「你们??」
    「不同意？」
    「对。」莉卡皱了眉头一下，然后重新睁开眼，眼神坚定地看着镜夜开口：「把两位董事长找来，我可以谈话了。」
    可这个要求却让眼前人冷冷的看着她，但扯到工作莉卡不可能随意妥协，对上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有股让人措手不及的严厉：「我没死，股份还在我手上，不要不经过我同意就做这些事，不然就是在逼我现在上位。」
    这人清醒了之后就是这么难对付，镜夜不禁摇头，若现在不顺她的意，等她可以恢復行动能力后绝对会爬起来反扑。
    与其让她事后反咬一口，还不如先照着她的步调走。
    所以镜夜没有拒绝她，但是告诉她要谈就现在找来谈，他用两位董事长没有那么多时间的藉口，让莉卡现在就要马上谈判。
    不能拖，拖了就是给莉卡时间思考如何不动声色的把事情抓回到自己手上，趁她现在没体力最好。
    对于这个提议，莉卡眼神沉了下来，对着镜夜的眼神非常冷，她知道他在乘虚而入。
    「想不想试试看到底是你有本事，还是你惹不起我？」对着她威胁的眼神，镜夜也是冷冷的开口，但莉卡没有转开眼神，只是切换成那副工作的状态，说话非常简单：「我会搞定。」
    这倒让镜夜很想看看，她到底要怎么搞定。
    可等到两位董事长都被找来，镜夜不是第一次看到罗斯德董事长，莉卡昏迷的期间内在公司见上好几次，当时策划把莉卡从工作中摘出来，他的表情严肃的跟莉卡没两样，父女俩的长相还挺相似的，镜夜很合理的怀疑莉卡的表情是从她爸这边学来的，连说话方式也一样，简单又没有多馀的空间，不让人质疑。
    这跟莉卡一直要保护的父亲形象不太一样，但当镜夜看到清醒的莉卡对上她的爸爸，才明白自家父亲跟莉卡口中的女儿控是怎么回事。
    她爸看到莉卡醒来就连忙抱着哭，一个大男人就这样抱着女儿落泪，莉卡还有吃力地伸出手拍着爸爸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好了，爹地，我没事了。」莉卡还得哄着自己的爸爸：「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休息？不可以喔。」
    「莉卡——是爸爸不好，不该就由着你的性子的——」罗斯德董事长抓着自家女儿的肩膀，语气很着急的说：「不做了，不要做执行长了！你要股份爸爸给你！做董事长总比做执行长——」
    「爸，我不要。」
    莉卡打断他的话，看着自己的爸爸坚定的开口：「爷爷交代了，这位子我来做，你要坐稳董事长的位置，罗斯德家不可以乱了套。」
    「莉卡，你——」
    「对，我手中股份比你还多，我不用听你的命令行事了。」莉卡说着，眼神就软了下来，她近乎哀求的看着她爸爸：「爹地，你听我的好不好？我长大了，我可以——」
    「莉卡！不许胡闹！」凤家董事长开了口，直接严厉的对莉卡斥责：「有本事翅膀硬了是不是？对着你爸威胁？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坐稳了股份？」
    突然被吼了，莉卡愣住的看着生气的凤叔叔，他虽然严厉却没有这样对她生气过。
    「八海集团跟凤家都还有罗斯德的股份，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这些大人了？」
    「凤，你不要这样兇莉卡——」
    「罗斯德！你要对着你女儿撒娇到什么时候？她为什么会倒下去，你难道不知道吗？已经第二次了！再熬你女儿就没了！」
    凤叔叔连她爸都吼了，看到他额头上都冒了青筋，莉卡忙着护住她爸：「凤叔叔，你不要生气，爹地他没有错，都是我不好——」
    「你爸当然有错，你也是，你什么时候尊重过你父亲了？」
    莉卡被骂的低下头，原本想着要好好跟这两个长辈谈，结果没想到最沉稳的凤叔叔居然生气了，她爸也摸着她的脸，一直告诉她不要再做了。
    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就是想保护爸爸、保护罗斯德家族，难道不行吗？
    「听明白了没有？」
    「没有。」莉卡低着头，没有情绪的回了话：「我不懂，我怎么做都错。」
    「莉卡，你没有错??」她爸爸还在旁边哄着她，告诉她她没有错。
    可是她没有错的话，为什么——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神经绷不住的吼了起来，愤怒衝上脑门还推了她爸一把：「要不是我发烧要妈咪回家看我！她就不会忘记带文件！就不会出车祸死掉！都是因为我！」
    「莉卡，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妈咪没死的话！你也不会埋在工作里面！不愿意看到我！」
    她很用力的吼着，不管她爸是什么反应，她已经受伤很久：「都是我的错，所以我倒下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莉卡哭了出来，擦着眼泪继续吼着：「我醒来就发现我什么东西都被你拔走了！因为我不够优秀、不够好！所以你什么都不给我，不放心给我！」
    她推开自己的爸爸，皱着脸痛哭了起来，一手撑着自己的头，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手上的点滴因为太过激动已经跑针，血液都倒流进管线。
    「我只是想保护你??我不够努力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莉卡，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不想让你吃苦，你是我的宝贝——」
    「罗斯德先生，请您不要这样对莉卡说话。」镜夜站在旁边插嘴开口，他父亲看了他一眼，他仍然无动于衷，只是拉过莉卡的手，帮她把出血的点滴拔掉，压着她的手看着她父亲：
    「请您肯定她，您说着保护她，只是在否定她的成就，无视她的努力。」他很坚定的说着，看着莉卡泪流满面的看着她，他才露出笑容的对她说：「你是很优秀的商人，虽然有点小缺点，但也不能否定你比谁都还要努力。」
    他边说着，边帮莉卡擦眼泪：「你很棒了，我说了会帮你，你脑子不好使，自己还不知道吗？」
    被这样骂了，莉卡哭的更兇，她知道镜夜在保护她，替她说话。
    她要的从来不是她爸爸的保护，她想要得到肯定，想让他看到她，想要保护好他。
    妈妈离开的太突然，爸爸根本没办法接受，用工作麻痺自己到连见莉卡一面都不愿意，所以她才求爷爷让她进公司，让她上位。
    她想让她爸爸知道，还有她在。
    「罗斯德，连我儿子都看得出来了，你若是继续这样对待你女儿了，就给我吧，别折腾死她。」凤叔叔也跟着发话了，他说完她爸后也对着莉卡开口：「你来凤家，你爱做执行长就让你作，身体养好了什么都好说。」
    莉卡只能继续痛哭，连外人都比自家人还要肯定她，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凤??我不是——」
    「若不是这样就说出来，面对她，莉卡一直在求救，你没看到吗？」凤叔叔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开口：「你知道我不会多管间事，可我还欠爱香人情，别把她女儿给逼死了。」
    除了跟罗斯德的交情，莉卡的母亲爱香，当年也是个能干的执行长，还可以做到让凤家董事长看得起，甚至让对方接受她卖的人情，就已经够厉害了。
    她走的太突然，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办法接受，他看着莉卡站了出来，原本想着她不会站稳，却没想到她被父母教育的很好，自己也很有骨气，才硬是让了莉卡的一块地出来。
    还给她母亲的人情，差不多也到这了。
    他看了镜夜一眼，而他也心领神会的放开莉卡的手，让罗斯德自己去面对他女儿。
    罗斯德看着自己的女儿痛苦成这个样子，握紧她的手，开口告诉她：「当年你妈咪走的时候，你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我跟你爷爷都知道你在怪自己，但是我们没有人怪你，不是你的错。」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你不哭也不撒娇，一点都不任性，还很体贴的反过来安慰我，是我擅自认为你很坚强——不，是我太依赖你，因为你超乎所有人想像的能干。」他伸手擦着莉卡的脸，好好的看着她：「你说要当执行长，我们都以为你在装大人，我跟你爷爷想着，只要你够苦就会知道要向我们低头，寻求我们的帮助，但——」
    凤家人已经退了出去，留下他们父女俩对话，她爸表情痛苦的抓着莉卡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前像是在懺悔一样。
    「你很努力，很优秀，是我忽视了你在求救??」
    「对不起——」
    莉卡哭着道歉，她就是因为知道大人们都在期待她示弱，她很害怕这样会让人忽视她，她已经被忽视过了，不想要再经歷过一次这样的经验。
    她也知道她只要出国不在，她爸每天都会联络她，他只是没有办法再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躺在病床上，有着失去生命的可能性。
    「好乖，莉卡很棒，不用道歉。」她几乎要哭晕过去，倒在她爸的怀里，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被爸爸抱过了，而她爸只是一遍遍的拍过她的背，不断的鼓励她，说着她很棒了，爸爸很放心，而且她已经有能力可以保护家里了。
    她失去意识之前，听到她爸惊恐的喊着她，可是她好累，她做了这么久才终于被看到。
    她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