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界毁灭之前的我-5
我也曾有一闪而过的念头──爸爸和妈妈从我国小开始在几乎过着分隔两地的生活,这样的他们,到底是怎么维系一段感情的?但是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深入想下去过。
直到让我不得不思考的那一天出现。
妈妈开始成立自己的事务所后,早出晚归早已是常态,甚至她有时候乾脆直接睡在公司,我们在家里碰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的三餐也都是依靠外食。
我其实已经有将近一学期的时间没有看过妈妈的脸,本来会放在餐桌上的生活费,到最后也演变成用匯款的方式。爸爸的视讯电话,不知道何时起变得越来越少。
这样的日常逐渐变成常态,但以前会因此而感到寂寞的我,也因为自身课业的忙碌变得没有馀力感到寂寞了。
直到高二的某一个晚上,我因为模拟考唸书唸到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候,夜深人静,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寂寞太久的事情。
同时,也是在那一天晚上,我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引擎声。我好奇地走到了房间的阳台,就是这么地刚好在屋外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送妈妈回家,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看到男人小心翼翼、举止亲暱的搀扶着站不稳的她进屋。
后来的我常常会想,时机为什么总是来得这么刚巧。在面临会受到伤害的现实时,那个绝糟的时机总是会完美地在那一个瞬间降临。
好比说,当年我亲眼看到初恋劈腿的那天。还有,平常总是在十二点前入睡的我,为什么独独就是那一天失眠,也让我在那一天看到这样的景象。
不知道是不是在昏迷前妈妈亲口告诉过男人密码,所以男人才能这么容易地踏入我的家里。
男人似乎本来有意要搀扶妈妈到主卧房,但是却因为出现在客厅的我而止住了脚步。
「抱歉,叔叔不知道你还没睡。是因为仪靖刚喝得太醉,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睡公司,所以擅自送她回来。密码是她刚刚在车上睡着前告诉我的,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打算送完她就离开的。」
一个女人,究竟要多信任一个人才可以在一个异性面前安然入睡,甚至亲口告诉他家里的密码?
在面对这一刻,我比我想像得还要来得平静。
「你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吗?」
男人面容一怔,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你不知道吗……」他刚几个字又摇了摇头,转口说:「抱歉,打扰了。」
他想把搀扶着的妈妈交给我,但又因为我的力量没办法独自把妈妈扶到房里,而我也不愿意让他进入爸爸和妈妈的卧房,所以我只能依靠他的协助扶着妈妈到客厅的沙发。
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躺上沙发后,妈妈嘴里呢喃而出的男人名字。
那不是爸爸的名字。
在男人离开屋里后,我脑中好像有一根神经断裂了。我不发一语地看着喝醉不省人事的妈妈,某个疑问同时盘旋在我脑中──爸爸和妈妈,真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当我想到这时,妈妈忽然翻了身,被搁置在沙发上的皮包就这么倒下,没拉上拉鍊的包包让它里头的皮夹掉了出来。
我正想把皮夹捡回的时候,一瞬间,忽然想起刚刚男人的欲言又止。就在下一秒,我从皮夹里拿出妈妈的身分证,当我看到身分证背面时,我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停止了流动。
我是怎么把外套盖在妈妈身上,又是怎么走回房里的,我其实也不大记得的,只知道自己毫无意识的做完这些事,然后失眠了一个晚上。
我反覆的思考,问题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是不是在更早以前就开始了?那么,为什么他们要瞒我?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婚的,我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告诉过我。
就像后来的我也不知道,爸爸究竟是什么时候有了另外一个家庭的。
第一个击碎我世界的因出现后,剩下的也跟着接连出现,一同把我的世界打得粉碎。
我信以为真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崩塌的,我什么都不知情。
我只知道在我察觉到的时候,它已经崩塌了。
崩塌得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