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变化

    大年初十，云滨中学全体返校。
    贺佳琪提前到达宿舍楼，并不是因为和姚歆睿有约，而是来整理自己之前留在寝室的东西。新的学期，贺佳琪是一定不可能回宿舍住了，母亲叮嘱贺佳琪把所有东西都打包，隔天会派人来取。
    宿舍楼安安静静的，正如之前几个月与姚歆睿的两人时光一样。如果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是不是如今就不会是贺佳琪一个人落寞地打着包？
    从衣柜的最底层拿出姚歆睿送的生日礼物，贺佳琪看着那一盒满满的星星，抱在怀里，感受着姚歆睿炙热的爱，哭出声来，「睿睿，对不起，我不能像之前那样对你，可我依然爱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贺佳琪的泪打湿了装着都是回忆的盒子，抹不去的是她没办法改变的现实。
    姚歆睿走在宿舍楼的楼梯间，想着贺佳琪今天都没有和自己联系，觉得怪怪的。没想到到了202门口，回头却发现贺佳琪背对着门在收拾行李。
    「小琪？」姚歆睿惊喜出声。
    贺佳琪闻声回头前，擦了擦自己眼角残留的泪，换上笑脸扭头道：「睿睿，你回来了。」
    姚歆睿快步走到贺佳琪面前，一把抱住贺佳琪，深深呼吸着贺佳琪身上熟悉的气息。「小琪，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来宿舍？我可以早点返校的。」
    贺佳琪摸了摸姚歆睿利落的短发说道：「我也是临时决定的，才没来得及告诉你。」姚歆睿身上甜而不腻的味道包围着贺佳琪，让贺佳琪只想沉沦，可母亲的话犹如在耳侧。
    「睿睿，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贺佳琪犹豫了很久，问道。
    「你说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拜不拜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姚歆睿开心地笑着说。
    「睿睿，你先答应我不生气好不好？」贺佳琪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姚歆睿不会不答应，可是一定会不开心。
    「嗯，我答应你。我从不会生你气的，你知道的。」姚歆睿肯定的说。
    「睿睿，你能不能先替我保管好这一盒星星？先放在你那里好不好？」贺佳琪小心翼翼地问道。
    姚歆睿听了，脸色变了变，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是她给贺佳琪的生日礼物，也是第一次她敢于面对自己的心，而后才允许自己越陷越深。
    贺佳琪先是让自己把情书带回了家，如今又是将生日礼物完璧归赵。说是不伤心，是假的，但姚歆睿也懂得贺佳琪家里的形势并没有自己这么自由，可是......姚歆睿说不清楚为什么难受，就是莫名的委屈，觉得贺佳琪不够像自己一般勇敢，连一盒星星都不敢带回家，自己的位置可能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姚歆睿不知道的是其实，贺佳琪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像之前说的，姚歆睿在贺佳琪面前总会耍小孩子脾气，有恃无恐吗？
    并不是。只是太爱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吧。
    沉默了好久，姚歆睿有点冷冷地道：「小琪，这是我送给你的，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啊。如果你不稀罕，那就扔垃圾桶吧。」
    贺佳琪就知道姚歆睿会不高兴，可没想到姚歆睿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冷淡。想着母亲的通牒和姚歆睿的不解，瞬间红了眼眶，「睿睿，你别这样，你知道的，我不能让妈妈发现我们的关系。」
    姚歆睿突然就哭了，声音沙哑地说：「难道你的妈妈是妈妈，我的妈妈就不是妈妈了吗？就你害怕，我就不怕吗？！可是我还不是不管不顾吗？！」姚歆睿有点借题发挥，自己心里的压力一直不敢对着贺佳琪发泄，如今看着贺佳琪胆小的样子，姚歆睿也不愿再迁就。
    她不知道的是贺佳琪并不胆小，反而甚至比她更勇敢，甚至在母亲面前坦言她爱她。
    贺佳琪见到姚歆睿失去了冷静，自己虽然委屈，单单不忍看着姚歆睿伤心的模样。揽过姚歆睿在怀里说道：「睿睿，不哭好不好，你哭我心疼。是我不好，我知道我的请求很过分，原谅我好不好？」
    姚歆睿窝在贺佳琪怀里抽抽搭搭地说：「小琪，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你知道我只是希望你的妈妈能够喜欢我，而我希望我的妈妈能够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只是不想要让她们伤心，可我更不希望你不开心。」那时候的姚歆睿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与「同性恋」相关的字眼，更害怕面对这样的字眼。虽然她知道自己深深爱着贺佳琪，可是她不敢承认她们之间的爱是禁忌之恋。
    贺佳琪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姚歆睿，心里很难受，一心想要尽快考上大学，那时就可以陪着心爱的睿睿远走高飞，远离父母的控製，「睿睿，不哭了，好不好？一会室友该返校了。你这样，她们会以为我打你了的。」贺佳琪让姚歆睿破涕为笑。
    贺佳琪是可以控製姚歆睿情绪的女巫，可以一句话让姚歆睿哭得不能自已，也能一句话让姚歆睿笑的像个傻瓜。
    姚歆睿妥协了，「小琪，把盒子给我吧。我先替你保管，可是你要记得拿回去哦，否则我就把它们一个一个都扔进垃圾桶！」
    贺佳琪刮了一下姚歆睿的鼻子说道：「你要好好保管，少一颗我拿你是问。这可是我的宝贝！我的宝贝送给我的宝贝。」贺佳琪第一次当着姚歆睿的面喊她宝贝，让她欣喜不已，开心地把盒子放进了自己寝室的衣柜里，暂且保管。
    贺佳琪收拾完寝室的东西，手里抱着自己最爱的迪士尼保温杯，轻轻走到202，站在门口看着姚歆睿背对着自己，收拾着从家里带来的衣物，鼻子酸酸的。「以后怕是看不到睿睿在寝室，这个曾经被两个人当成『家』的202了吧。」贺佳琪想着走了神。
    姚歆睿回头看到贺佳琪盯着自己在楞神，笑了笑说：「小琪，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贺佳琪回过神，冲着姚歆睿宠溺地说：「是啊，我真的好舍不得我家睿睿呢。所以，让我的米奇陪着你好不好？」说着贺佳琪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姚歆睿。
    姚歆睿一直很喜欢这个杯子，曾经央求贺佳琪借给自己用用，贺佳琪都不给的。如今，怎么直接把杯子转赠了呢？「哇，小琪，你对我也太好了吧？连米奇你都舍得给我啦？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怕我知道啊？」姚歆睿打趣道。
    「哪有啦？你到底要不要嘛？你不要我拿走了啊。」贺佳琪故意逗她。
    「要要要！谁说我不要！」姚歆睿一把夺过来，藏在身后。
    贺佳琪留恋地看着姚歆睿，任眼神里满满的爱溢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决定，过了今天，再不能像现在一样看着她爱的睿睿了。
    沉浸在喜悦里的姚歆睿，没有发现贺佳琪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悲伤和难过。
    当晚晚自习，趁着蒋老师不在，贺佳琪第一次和姚歆睿的同桌换了座位，「就让自己再任性一晚，让自己陪着她的恋人好好度过新学期的第一个晚自习。」贺佳琪拼命地说服自己。整整一个晚自习，贺佳琪假装在看书，可自己写字的右手却一直扣着姚歆睿的左手，不曾放开。
    贺佳琪喜欢在姚歆睿的左边，因为那是离姚歆睿心脏最近的距离。
    姚歆睿没有註意到贺佳琪的反常，只是对贺佳琪给的米奇保温杯爱不释手，如同定情信物一般重要。
    贺佳琪看着姚歆睿孩子般的笑脸，心里默默期盼着有一天自己可以永远拥有这个笑脸，永远都不让姚歆睿难过。
    「再等等，就快了，睿睿，再坚持一下，我们会有明天。」贺佳琪心里对姚歆睿说着，
    但，姚歆睿听不到。
    新学期伊始，姚歆睿以为一切都会如想象一般美好。没过几天，她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预料的样子。
    贺佳琪除了第一个晚上像是自己认识的爱人小琪之外，从第二天开始贺佳琪像是变了一个人。贺佳琪越来越低调，不再在公眾面前无所畏惧地与姚歆睿相爱，再不公开表露心跡。
    只要有外人在，
    贺佳琪绝对不再过分地宠着姚歆睿；
    看姚歆睿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胶着；
    把米奇保温杯给了姚歆睿，却没再与姚歆睿共用过一个水杯；
    上课自习异常努力，再不和姚歆睿传那么多的纸条；
    偶尔得到的回应也只是「嗯」，「哦」，「好的」，「课间再说吧」；
    言语中多了敷衍，没了之前的宠溺语气，更多的时候平淡得如普通同学一般；
    曾经世界里只有一个姚歆睿的贺佳琪，如今在广泛交友......
    这所有的一切都给姚歆睿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让还沉浸在恋爱里无法自拔的姚歆睿无法理解，不能理解，更不想理解。
    偶尔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姚歆睿会觉得自己深爱的贺佳琪依旧在身边。可但凡身边有任何一个人，贺佳琪都变得陌生，陌生得让姚歆睿心慌。姚歆睿不知道原因，怀疑贺佳琪喜欢上了其他人，不再像之前一样爱她。但很多时候贺佳琪对她的细节和行为，不是不爱她，而是很爱她，可就是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姚歆睿开始彻底像个孩子一样无理取闹，不懂事地莫名哭泣，只为了让贺佳琪那温暖如初的宠溺重新包围她。
    真正的时间并没过多久，姚歆睿却觉得每一刻都像是煎熬，怎么贺佳琪突然就变了呢？
    课间趴在书桌上发呆流泪的姚歆睿没註意到班里男同学在身边的打闹，直到「砰」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姚歆睿如梦初醒。楞楞地盯着一地的玻璃碎片，正是贺佳琪给自己的迪士尼保温杯。
    那一刻，姚歆睿心里像是有什么碎了一般。贺佳琪不理自己了，连两个人最爱的保温杯都碎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想着的姚歆睿像发了疯一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提起手边的椅子，冲着打破保温杯的男同学扔过去......幸亏男同学躲闪及时，没有受伤。
    贺佳琪冲过去抱住失了理智的姚歆睿，在耳边轻轻喊：「睿睿，睿睿，你干什么，你别这样。」
    姚歆睿没有像往常一样镇定下来，反而一个劲儿地要挣脱，对着对面已经吓破胆的男同学，没了以往的和善和礼貌，歇斯底里地喊：「你赔！你赔！下课胡折腾什么？！你是不是不懂得看路？你知不知道这个杯子有多重要？！啊？！」
    班里同学看着像是得了失心疯的姚歆睿，每一个人都深吸一口气，大气都不敢出。唯有贺佳琪，无论姚歆睿怎样挣扎，都死死地抱着姚歆睿不松手，怕姚歆睿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贺佳琪的力气自然是不敌姚歆睿，只能无力地深深唤着姚歆睿的名字，姚歆睿倒是渐渐地稳定了。
    一些与姚歆睿平时关系稍微近一些的男生护着姚歆睿的双手，不让她再有机会拿起什么，扔出去......
    姚歆睿冷静了，是真的冷静了的那种，眼神里不带任何感情，不说一句话。
    坐在座位上，楞楞的，没有任何表情。任凭贺佳琪如何劝，如何哄，都没用。
    贺佳琪看着姚歆睿被自己的决定所折磨，更是自我折磨着，心痛得难以附加。贺佳琪一味地劝服自己要趁热打铁，不能心软，否则两个人又会回到之前的样子。
    姚歆睿和自己忍受的痛苦就会白费，自己还会被转学，到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要离开姚歆睿，就连每天静静看着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贺佳琪拉着像是行尸走肉般的姚歆睿走到洗手间的一个隔间，反锁了门。姚歆睿任凭贺佳琪摆布，就是一句话都没有，眼神空空洞洞的，无论贺佳琪说什么都没用。贺佳琪没办法，只能用杀手鐧，吻上了姚歆睿的唇。姚歆睿才慢慢有了反应，咸咸的泪划过嘴角，嘴里喃喃地喊着贺佳琪的名字。
    贺佳琪吻掉了姚歆睿掉下来的每一滴泪，咸咸的，涩涩的，如同两个人的内心。「睿睿，你别这样，别这样折磨自己，折磨我，好不好？杯子碎了就碎了，我们还可以买新的。你如果把同学弄伤了，你是要担责任的知不知道？」贺佳琪只担心姚歆睿的冲动会伤害到自己。
    「小琪，小琪，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可是那是你给我的杯子，你最爱的杯子，如今却在我手里碎了，是我没保护好它。可是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呢？」姚歆睿止不住地哭。
    贺佳琪一边吻她，一边对她说：「睿睿，我没有不理你，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你对我一直都是最重要的。」贺佳琪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只知道不能让姚歆睿感受到外界和自己母亲施加的压力，却没想到自己带给她的伤害更大。
    姚歆睿慢慢在贺佳琪的轻吻之下安静下来，乖巧得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时的姚歆睿从未想过是为什么，更失了理智去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贺佳琪的变化。她忽略了周围人越来越多的非议，忽略了自己已经拖欠下的功课，忽略了父母老师的眾多期望，忽略了贺佳琪看到她颓废哭泣时无奈心疼的表情，忽略了贺佳琪那份爱她如初的心。
    那个迪士尼的保温杯终究是碎了，像是姚歆睿的心一样无法轻易修復。男同学也根本赔不了那个碎了的保温杯，因为那是迪士尼出的限量珍藏版。仿佛就如同姚歆睿与贺佳琪的感情，珍藏限量版。一旦出现了裂痕，彼此都不知道如何修復。
    爱情，本就是毒药，更是奢侈品。
    爱而不得，短短四个字，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舍。
    年少的贺佳琪，为了保护姚歆睿和两个人单纯美好的感情，为了未来的天长地久，甘愿牺牲短暂的曾经拥有。
    可不知情的姚歆睿不明白，那时的贺佳琪为了保护姚歆睿，也没有和她说明隐藏在一切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