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喜欢

    阿波罗很忙。
    事实上他是他们「这一组」的老大，即使最轻松的一天，他也要花很长的时间在岗位上，而这样的他，没想到一滴雨滴还能搞出挺大的事。
    本来绷着脸想直接处置赛斯，不过女友死命地求情，他只能决定先把事情处理完再考虑如何处罚他。
    阿波罗一边联络人类的神明，一边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沉默许久，只能叹口气。
    人类就是能折腾。
    所幸他们在安娜换班前解决了吴采廷他妈的问题，抹掉了赛斯出现的记忆，其他后续得等他明天上工继续处理。
    阿波罗想到明天得做额外的工作，整个太阳都充满了低气压。
    隔天他花了一个早上才处理完剩下的事，有一半时间都在和人类的神明争论。
    结束后他本想找个地方躺着，不过皱了皱眉，还是先到吴采廷他妈的面前，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些符号，最后点在了前者的眉心处，这才打着呵欠离开。
    深夜时吴采廷的妈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的开始是她发现怀了吴采廷时，她殷切期盼孩子出生，孩子出生后虽然肤色随他老公，但仍然十分惹人怜爱，孩子从婴儿期就很乖，笑容特别灿烂，就是哭声太响亮，有时让人很烦躁，长大了一点后，会让妈妈给他买些卡通小夹子，夹着那些夹子像个天使一样地开心，大人都围着他说可爱，她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哭，她试了不少方法都没能改掉，最后她烦得不行，就会把孩子赶出去。
    孩子又继续长大，却还是喜欢夹些像女生夹的夹子，甚至还会戴手鍊，她实在是无法忍受，骂完孩子，还没收了东西，孩子难过得不行……她没想到后来吴采廷竟然偷偷地用玩具跟同学换了发夹！
    吴采廷宝贝地、欣喜地捧着发夹，高高兴兴地夹在头发上，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其他同学给嘲笑了，恶意的话语不断从他人口里说出。
    吴采廷试了一次又一次，有时候还会跟对方争辩，但那双眼睛渐渐失去光辉，只有在关上房门，偷偷看着小盒子里的东西时，才会笑弯了眼。
    后来，她看到孩子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让自己变白，她看到他尝试和她说自己还是喜欢那些东西，却被自己指责，她看到他好几次想放弃、想丢掉，最后还是哭着把东西从垃圾桶里翻出来，她看到他第一次去格子趣买饰品，紧张到掉泪，她看到他开了网店，因为被夸奖，笑得像以前那个小天使一样。
    最后的最后，整个画面一片漆黑，只剩下一束光，和光下抱膝呜咽的吴采廷。
    他就那么哭了很久，久到她醒来后，脸上带着一点湿意，耳边还是儿子的哭声。
    这几天吴采廷的心情都很糟糕。
    一是因为被爸妈发现了，二是赛斯没回来。
    他爸知道后没有他妈那样生气，但也是反对的态度，试图用讲道理的方式让他说出「我不喜欢了」，倒是他妈刚开始很强硬，之后却有点微妙，气氛仍然僵硬，可他妈却没再提那件事。
    夜里他睡得不好，总担心赛斯是否会发生不好的事，甚至被恶梦吓醒。
    他很想逃避，像以前一样维持檯面上的相安无事，可赛斯像是在后面轻轻推他，这样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赛斯。
    于是他反覆练习，接着对爸妈说想要谈一谈，刚说完眼睛就泛起了泪花。
    「也许你们觉得很奇怪，但我的确喜欢，而且我不会放弃，不会像妈妈说的一样把它们扔掉，我十八岁了，我可以承担我的决定，不管我因此遇到什么，我都会接受并面对，我需要的只是你们能尊重我。」
    察觉他爸想说些什么，他比了个想说完的动作继续说：「当然，可能我的决定会影响到你们，所以我能做到的是不在亲戚、邻居面前表现我的喜好，作为学生，我知道我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读书，这是我最近的模拟考成绩。」
    他把几张成绩推到他爸妈那一侧：「我保证我不会影响成绩，但你们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先停止，等大学时再碰……这些就是我想说的。」
    他说完后看向他爸妈，手指在桌面下交握着，右手大拇指不自觉抠着左手的虎口。
    他爸妈低头看他的模拟考成绩，都看完后，两人抬头互看一眼，他妈开口：「可以，就照你说的，我们不会再管你，但我之后要看到你的大考成绩是不错的。」
    吴采廷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妈看着儿子从眼眶滑下的泪水，没好气说：「没听到？没听到现在去把东西扔了！」
    吴采廷看向他爸，知道对方也同意妈妈说的话，这才赶紧说：「我听到了！谢谢你们！」
    他摸不清他妈怎么突然同意了，怕他妈反悔，说要回房间读书，想儘速离开现场，走到一半，又被他妈叫住了。
    「之前……之前是爸妈不好，我们跟你道歉，对不起，采廷。」
    难得看到他妈露出这样愧疚的表情，他愣了一瞬，下一秒感觉到鼻酸，只能说个「嗯」。
    他跑回房间才放松下来，不敢相信他竟然解决了从小到大缠着他的梦魘。
    还没等他大哭一场表示庆祝，他就看到房里的赛斯。
    四目交接，赛斯和离去时差别不大，样子一模一样，宛若只是出门一趟，现在回来了，而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仍然透着对他的担心和在乎。
    吴采廷胸口一阵刺痛，他们谁也没移开目光，谁也没先开口，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对方，彷彿想穿透躯壳，直接看到对方的灵魂。
    吴采廷突然在这一刻明白了他是喜欢赛斯的。
    一开始他只是对其感到有点好奇，很特别的物种、有一点神秘、莫名对他有点瞭解、笨拙地不懂得说谎，后来他发现赛斯会很专心地看他、倾听他说的话，会很真挚地表达想法，会很认真地称讚他，会因为他的不幸难过，会支持他的喜好，会默默地关心他、对他好，会在意他快不快乐，会因为他的一个动作或一句话满脸通红。
    之前他因为错愕，一时需要时间而赶走了赛斯，赛斯却从没怪过他，最近甚至为了维护他，还挡在他前面为他说话，离开前，仍然不曾怪过他。
    吴采廷不敢确定赛斯是否真的对他有爱情，但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后，他早已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开始喜欢上他。
    吴采廷抬起脚，往赛斯的方向跑，赛斯吓了一跳，千钧一发地从透明人变成人类，吴采廷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呜——」
    吴采廷就这么哭起来，赛斯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过了许久才轻放到前者的背上。
    「你还好吗？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抱歉这种时候没办法陪着你。」耳边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担忧。
    吴采廷一边哭一边问对方：「我没事，你呢？阿波罗跟雷咎对你做什么了吗？」
    赛斯的衣服上充满灼热的湿意，明明他没有心脏，竟感觉胸口很烫，烫到他失了神。
    迟了几秒才回答：「我也没事，他们没惩罚我。」
    「太好了。」吴采廷抱紧赛斯的腰，在温暖的港湾里蹭了蹭，只觉得全身放松和安心，满满失而復得的喜悦。
    也许是因为心态上的转变，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仅仅是拥抱就让他心动不已，像整个人泡在糖水里。
    被抱着的赛斯却全身一僵，大脑处于当机的状态。
    吴采廷算了算他跟赛斯的时间，大概只剩下十几天，悲伤的情绪在一瞬间洩了出来，但很快地就被他堵住，他不会知道如何面对，所以不如暂时逃避不去想，把握当下的时光重要得多。
    他不想扭捏地试探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他轻轻地放开手，后退一步，直白地问红着脸的人：「赛斯，你喜欢我吗？」
    赛斯听到后愣了愣，直直看着他没说话。
    吴采廷说：「我想听实话，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由自己来问还是有点羞耻的，脸颊上有点热意，但他忍着没移开眼。
    然而赛斯在他的目光下却移开了，不过下一秒又转回来，吴采廷听到他说：「是，我喜欢你。」
    胸口有种很痒的感觉让吴采廷想要伸手挠。
    他像是喝了酒，有种迷离、晕眩感，很不现实，脑里异常兴奋，心脏一下下跳着，好像比平时还快、还剧烈，他抬手搂住赛斯的脖子，高高兴兴地说：「真巧，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赛斯在呆滞时被后颈的手往下一推，低头后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他知道该主动退后，可他没捨得，犹豫间，吴采廷就已经放手往后退了，笑得特别可爱，有点羞涩，又有点开心地说：「这就是接吻吗……？」
    赛斯一时觉得难以呼吸，像很偶尔的，他產生的不切实际的妄想。
    知道对采采的感情名为爱情之后，他就决定陪伴对方到生命终结，可他又觉得可能是一厢情愿，也许采采终有一天遇到某个人，比起来路不明的雨滴，明显前者才好，于是他告诉自己，陪伴到采采找到人，这个念头到突然被「看见」了之后也不曾改变。
    只是很偶尔，他忍不住想像如果采采看到他了，如果他跟采采像阿波罗和雷咎大人一样。
    对采采十分冒犯，可想像的画面太让人沉迷。
    「我们不能在一起。」
    赛斯亲眼看到笑容从吴采廷的脸上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