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秘密
在费黄与虹加入后,队伍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白子以为,在了解到虹那异常的战斗力后,大家会对他保持距离。因此对于虹居然能与大家打成一片这点,他感到意外的。
不过与其说与大家相处良好……不如说,是和孩子们处得很好。
不知道是小孩子比较没有戒心还是虹的心智就像幼童,在一个女孩怯生生地接近虹之后,很快的双方就玩在一块了。
白子原本坐在火堆旁吃着前天找到的番茄罐头,但看到虹与幼童挤在一块因为甚么事情而笑成一团,便好奇的移动到了附近,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说甚么。
「对了对了,虹哥哥,」当初第一个与虹对话的少女改变了话题,她怯生生又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甚么要叫白子哥哥『公主』呢?」
这也是白子想知道的,他忍不住竖起耳朵。
只见虹露出了迷恋的表情,「欸嘿嘿。」他说:「因为他跟故事里的公主一样漂亮啊。」
听到故事,所有的孩子眼睛都亮起来了。他们早听腻大人们那些不断重复的故事了,因此不断地催促着虹:「是甚么故事?我们想知道!」
「就是呢,高塔上有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公主……」
听到这,白子就没打算听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虹只是把自己跟绘本中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公主」连结在一块罢了,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孩子们似乎很喜欢这种不切实际的故事,甚至比大人们说的那些过去的世界还要来的吸引人。他们每天晚上都催促虹再说一个故事,而虹也对此乐在其中。从一开始的银发公主一直到海里那半人半鱼的生物,虹说了许多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还有乐园,虹也说了很多美好到不真实的乐园。
虹对孩子们说乐园就是一个只有美好存在的事物,所以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会在乐园之中,世界上没有比乐园更棒的地方了!孩子们听完后各个眼睛都闪闪发亮,他们似乎真的相信乐园是存在的。有的孩子甚至将外面的世界与乐园联想在一块,接连好几天都催促着眾人走快一点。虽然说虹的故事对眾人(主要是孩子)起了正向的作用,但白子还是有些好奇实验室为甚么会有这些对生存一点帮助也没有的书。
他向费黄投以询问的目光,然而对方根本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她一对上白子的眼神后就很快的转过头,令白子无从询问。
说到费黄,白子认为少女才是两人中较为棘手的那一个。
就如同费黄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一样,其他人也不喜欢来自敌对阵营的她。
没有人想在人质身上多花一份心力,反正就连对方本身也没有想要友善相处的感觉。就算一整天都不给她饭吃,费黄也是一句话也不说。唯一有甚么接触的时候,只有监视她的人偶而会因为费黄走的太慢而用力的踢她一脚。
「这样也太过分了吧!」最后是黑莓看不下去,自愿挑起监视的责任。
「就算是敌人,也不可以不给人家饭吃啊!如果她死掉了,我们就没有威胁实验室的筹码了。」
木英一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他一点也不在乎实验室的人怎么样,要不是白子说了能加快他们离开的速度,他巴不得费黄发生意外死去。
白子知道他讨厌实验室的人,所以也没对他的态度说甚么,只是朝黑莓的方向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她的想法。
监视的人换成黑莓后,虽然费黄能拿到的食物依旧与之前相同,都是只能让她恢復足够赶路的体力,但依旧比先前的待遇好了一些。
然而费黄的态度并没有跟着提升,还是保持敌视的态度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老实说白子不太在乎费黄的态度。虽然不太懂费黄对自己特别的厌恶,但是身在敌营,任何人──只要脑子是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给敌人好脸色的,所以他不觉得对方的态度有甚么问题。
然而其他人可不这么想,木英便是其中一个。
「真是忘恩负义的人,实验室的人都是这样的吗?」费黄离他不远,所有人都知道木英是故意的。但就算是这样,费黄依旧不发一语,只朝对方投去一个睥睨的眼神,这让与木英一样讨厌实验室的人们气得想动粗。
「别这样!」黑莓出声阻止,「你们是小孩子吗?这样做到底有甚么好处啊?」
「也就只有你跟白子愿意好声好气的对待她了。」木英说:「到底为甚么要对她这么好?那个红发的怪物也就算了,但是这个女人……除了拿来威胁实验室以外可就没有用处了吧,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木英从没有叫过费黄与虹的名字,这令白子充分的了解到他对两人的厌恶。然而他们必须一直相处到出墙为止,白子还是希望双方能好好相处。
木英虽然了解白子的想法,却还是告诉对方自己的态度是不会变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一点也不相信他们。」木英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对白子说了,他再次声明:「我觉得你们应该把她绑起来,那女人肯定会试着逃跑的。」
事实上,木英没有说错,费黄的确有逃跑的念头。她之所以毫无动静,纯粹是因为找不到适合的时机。
试想一下,除了24小时全天候监视外,还有一个早就倒戈的超强战力,费黄不用想都能预见自己跑没几步就被抓回来的情况。她不耐烦地啃着指甲,警戒的盯着今天送饭给她的白子。
「我放在这,」白子像是怕吓到她似的,动作极为轻巧而缓慢,确保自己的每个动作都被费黄看在眼里。
「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我不确定要走多久,所以你一定要吃点东西。」
他说完后就离开,改换忙完私事的黑莓来继续监视自己。
白子的低姿态就像是在对待一隻受惊的小动物,那份温柔令费黄感到浑身不适。她不禁全身发抖,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好噁心。」她想:「好可怕。博士他们说的没错,再继续待下去的话……我会疯掉的!」
但是这样的世界,有谁又是正常的呢?
浅意识中有谁这么反驳她,令费黄陷入自问自答的空虚与悲伤中。她把玩着白子方才拿来的豆子罐头,忍不住拉开一个浅浅的、嘲讽的微笑。
隔天眾人找到了另一座城市。从它裸露出来的一角就能看出,这曾是座繁荣的大都市。不只地面上盖满了房子,就连地下都开了许多的商店,这对已经好久都无法补充物资的眾人来说无疑是一大帮助。白子很快的分配了任务,之前都会派三个人照顾孩子,在虹加入后则调整成他与另一人,这样就能多两个人去搜索物资。
至于费黄……原本监视费黄的是黑莓,但是她是不可能在一边搜索的情况下一边监视对方的,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暂时交给其他人做才行。
「交给刺鼠吧。」木英出声,「刺鼠的搜索能力本来就不好,多他一个也没甚么帮助。加上他之前也都是分配到负责照顾孩子的工作,所以让他去监视刚刚好。」
黑莓稍微皱了下眉。并不是木英的提议有那里不妥,刺鼠的确是搜查能力偏弱,加上个性又很神经质,所以基本上都是让他担任照顾或是警戒四周的工作。但问题在于刺鼠跟木英一样都是极度讨厌实验室的人,如果让对方来监视费黄,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甚么事。
黑莓偷偷的观察着白子,对方了解黑莓的担忧,因此转过头去对虹说:「……拜託你了。」
「没问题!公主就放心吧!」只要是白子说的话虹很快就会答应了,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再三确认各自的岗位后,所有人就分散开来去寻找物资了。
在大家离开后,儿久偷偷的来到费黄身边,对她说着悄悄话:「那个……我相信姊姊不是坏人喔!因为姊姊救了我……而且虹哥哥也是很好的人,所以不管木英哥哥说了甚么,我都相信姐姐。」
「我也相信姊姊。」
「我也是喔!」
「姊姊救了儿久,所以我也相信姐姐不是坏人。」
听到儿久说的悄悄话,他身边的孩子也跟着小声的附和。
面对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答,费黄只是露出了哀伤而温柔的微笑。她本想摸摸孩子的头安慰他们,然而手才刚举起,头发便被蛮横的力道往后扯。
费黄被不讲理的行为弄得大声呼痛,她用眼角瞄了过去,发现扯着她头发的人正是刺鼠。
「你想干甚么!」那男人用力的抓着费黄,力道大得将少女的头发扯下了好几根。他将费黄硬是拖离孩子们,途中不管费黄怎么推搡,刺鼠就是不放手。
「我警告你,你的那些花招对我没用!」刺鼠一边扯着费黄的头发一边咬着手指甲,他的眼睛神经兮兮地打量着挣扎的少女,一边对着她咆哮:「孩子们可能容易相信你,但是我不会!你假意示好的一举移动,实际上盘算着的邪恶计画都被我看在眼里!你想要抓住孩子然后威胁我们,藉机逃跑对吧!?」
另一名负责照顾孩子的男人发现了刺鼠的行为后却只是装作没看到。毕竟对方是个不讨喜又没甚么用处的敌人,就算被刺鼠暴力对待那也不关他的事。因此男人只是随意地挡住纠缠在一块的两人,并安慰被刺鼠的行为吓得开始尖叫的孩子们。
「好了孩子们,安静!」他说:「你们的尖叫会把怪物引来的,那个实验室的女生不会有事,刺鼠只是稍微跟对方沟通一下。」
男人毫不在意的回答加上头皮撕扯的疼痛都让费黄气得想揍人。但不管她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挣脱刺鼠的手,强烈的无力感袭上心头,费黄忍不住眼眶泛泪。
此时一颗碎石朝刺鼠的手打了过去,令男人下意识地放开手。在刺鼠放手的瞬间,费黄也趁机与对方拉开一大距离。
所有人都朝同个方向看去,发现虹还维持着扔石头的姿势。
「你是甚么意思?」刺鼠发现是虹之后更加激动了,费黄注意到男子从刚刚就一直在啃着自己的指甲,现在已经渗出血来了。这异常的举动很快地令费黄了解到:这个男人肯定很危险。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虽然加入了我们,但是一切都是假象!」刺鼠说:「因为你包庇这个女人,就算这个女人已经将她的危险性展露出来,你依旧是站在她这里的,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
面对刺鼠的指控,虹却一点也不在意。
「我喜欢白子……」他不知所云的说:「但是费黄是我的朋友。你在伤害她,所以我帮助朋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没、没错!」听到虹这么说后,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孩子们也跟着附和:「姊姊是我们的朋友!」
「姊姊是好人,她才没有想要对我们做甚么!」
「是大叔的错!大叔欺负人!」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驳刺鼠。刺鼠听着他们的话,感觉脑中有一条神经一跳一跳的、刺激得快要爆炸了。
「你们……明明也知道实验室的人那么邪恶,却依旧选择站在这女人这边吗?」他死死的盯着孩子,目光恐怖的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他想:自己所担心的事居然发生了。
因为孩子是最容易被洗脑的,所以只要从孩子们身上下手,那些还摇摆不定的、还没有自制力的孩子们就会因为对方释出的一点善意而被吸引过去。
这些孩子已经被「污染」了。刺鼠悲哀的想。
「真是可怕……」他忍不住说,原本还一副事不关己的男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而要他冷静,但刺鼠并没有理他:「才短短的生活几天而已,实验室的影响就已经这么大了。」
「如果说早知道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
刺鼠的话被远方的声音打断了。在还没有人回过神来的瞬间,虹就立刻做出反应。
他很快的压低了姿势,身上的机械也开始发出了运作的声音。
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在场的所有人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原本还想争吵的人、原本还对立的人……所有人都将原本打算做的事拋到了脑后。
虹四处张望的,他正在听着怪物发出声音的方向。但是奇怪的是,声音却不是从同一个地方传出来的。与平常不一样的状况令他感到疑惑,虹不禁开始思考。这不像他平常会做的事,因为思考对战斗一点帮助也没有。
在战斗的时候是不会有思考的时间的,所有的举动都必须是下意识、一旦犹豫就会被杀,因此虹很少在战斗的时候思考。
他听着这股声音,似乎很远、却又很近,从四面八方传来、与地平线融为一体──
就在他想到了甚么的同时,那名总是事不关己的男子也从裤子里拿出了信号弹打算点燃。
「不──」不要点燃它!虹正想警告对方,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声响与明亮的火光在高空中绽放,怪物们的爪子伴随着他们的衝破泥地的吼叫声一同抓住了男子的脚。
没错,因为这里有地下街,从地底来的怪物们会躲在下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却因为一路走来都是平地而松懈了,没有人记得这件事,这使得怪物们取得了致命的先机!
好在虹的反应也十分的迅速,他当机立断地砍下怪物抓住男人的手并指出最佳的逃跑路线。
「往那里跑!直到跑出城市为止!」说完,虹打开了脚底的火力推进器。原本推进器的作用是帮助他加速,但是在战斗中虹学到了推进器的其他用途。
他利用推进器的衝力直接在地上开了一个洞,让怪物藏在地底的巢穴硬生生裸露出来后直接跳了进去。
而原本还呆愣着的人们,在虹毫不犹豫地隻身一人进入怪物群内后才如梦初醒,开始往虹所指的方向奔跑。
「呜啊啊啊!!」
虽然说虹已经开始与怪物缠斗,然而还是有一些距离较远的怪物们决定选择袭击看似更加无害的人们。
第一个被缠上的就是方才发射信号弹的那名男子。怪物很快的就抓住他,并将他生吞活剥。男子尖叫、惨叫着,语无伦次地向任何人求救,但是没有人有办法救他。刺鼠早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孩子们无能为力,而费黄……
费黄犹豫了。她听见男子的惨叫,虽然脑中闪过好几个不救对方的理由,却依旧回过头想去帮助男子。她看着越来越多怪物将男子围住、看着对方绝望的眼神渐渐的被怪物埋没,便觉得既恐惧又无助。
不管做甚么都已经无法拯救对方了!费黄对自己说,咬着牙转过身继续逃跑。老实说,她也不需要为对方感到难过。毕竟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差,而且又是敌人,如果今天换作是自己出事的话,那个男人大概一个犹豫也不会施捨给实验室的自己。费黄拼命地说服自己,似乎只要说得多了就会成为事实,彷彿这样做自己的罪恶感就不会这么重。
她跑着跑着,直到听见一名孩子跌倒的声音才再次停下脚步。
费黄在慌乱中转过身,看到跌倒的孩子身后有一隻怪物正飞奔而来。少女被纷乱的情绪钉在原地,她看着孩子因为畏惧而忍不住嚎啕大哭的脸,脑中想着必须逃走、必须立刻逃走才行!
然而同时,事不关己的那名男子、刺鼠冷漠的嘴脸、偷偷围在她身边跟她,悄悄话的孩子们的脸都一口气浮现在她的脑中。
好几种情绪一口气塞满了思绪,越是想梳理就越是杂乱、越是犹豫就越裹足不前。
没有人愿意去拯救那个孩子,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不快点逃跑的话死的就很有可能是自己了。抱着自私的想法,所有人都决定牺牲这个孩子,来换取自己逃走的机会。
费黄想:刚刚那名男子不也是被大家、被自己放弃的吗?那么这个孩子有甚么不同呢?况且就算自己保护了这孩子,有谁会感谢自己?他们讨厌她都来不及了!想想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只有傻子才会去拯救敌人。
但就算费黄不断的对自己这么说,她的脚依旧是一动也不动。眼看怪物就要抓住那个孩子了,费黄再也不想管自己脑中的想法,下意识的就往前一扑,将孩子抱在怀中,打算以肉身去抵御怪物的攻击。
『可恶、可恶!我真是个白痴!就算这么做……』眼见怪物已高举的爪子,她因为害怕下一秒的疼痛而闭上了眼睛──
安静俐落的声音鑽进费黄的耳朵,但并没有伴随预料中的疼痛。这令费黄感到疑惑,她睁开双眼想一探究竟,却发现被锋利的刀片削掉脑袋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怪物。
并且拯救自己的也不是虹,而是白子。
自己居然是被白子、被自己厌恶的白子救了,这才是真正令费黄愣住的事情。
「快走!」见到费黄还愣在原地,白子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
费黄在对方碰到自己的瞬间反射性的瑟缩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挣开。
白子带着费黄往前跑,他们穿过了倒卧在地上的尸体与废墟,很快的就跟逃离的眾人会合。确认费黄的精神已经稳定下来,白子这才放开她的手。跑到他身边的黑莓问现在该怎么办,白子指了指前方示意眾人继续跑。
「到离开城镇前都别停下来!」
他们一直到与城市有一段距离后才停下脚步。白子气喘吁吁的盯着城镇的方向看,他知道虹还在跟怪物奋斗、也知道虹很厉害留他一个人一定没有问题,但是目光依旧无法从那个方向移开。
他心中有某种复杂的情绪在酝酿着,令他手脚冰冷、胸口胀痛。这种心情有点像朗风要自己杀死他的时候、又有点像是黑莓奋不顾身的挡在他面前时的心情。这股未知的情绪令白子感到陌生而排斥,他想逃离、又觉得自己该做些甚么。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白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在乎起虹,此刻只想回去确认对方是不是如自己想的一样没事。
然而他的脚才刚踏出一步,后头就吵起来了。
「是她害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的问题!」刺鼠指着费黄大声的指责。他说得很快,加上慌乱的关係使得他的指控变得含糊不清。
眾人因为刺鼠的话语而喋喋不休,讨厌实验室的人同意他的话、保有理智的人不做任何的回答,小孩子也因为这混乱的情况开始哭闹。面对这种情况,黑莓再也忍不住了,大声的吼道:「全部给我闭嘴!」
毕竟也是常常跟在朗风身边的人,黑莓的话自然是有一定的震慑力。眾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覷、不安的瞪着眼睛,等待着黑莓发话。
「我们才刚被怪物袭击没多久,你们居然还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吵起来!?你们到底在想甚么!?」黑莓觉得既头痛又烦躁。在费黄与虹的加入后眾人的对立变得愈来愈明显,她虽然一直都是当那个安抚双方的角色,但是现在可没那个耐心。
「我们根本就还没有确定危险过去了没有,结果你们就先内鬨,如果等一下又吸引到了另一批怪物怎么办!?马上就要夜晚了,你们难道要继续逃吗?怎么?你们因为是虹加入后最近都不用面对怪物,所以就觉得怪物没甚么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继续吵!到时候我看谁第一个逃跑!」
黑莓怒气冲冲的教训完眾人后,便坐回去继续生火。而被她骂过一轮的眾人也不敢再继续争执,只能尷尬的开始找点事做。
费黄依旧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她沉默地盯着白子,感觉有两道黑影朝这里袭来。
少女忍不住抬头,发现是方才救过的孩子与一名面容憔悴的女子。
「我讨厌实验室的人……」那名女子一开口就是这句话,费黄本来想皱眉,却没想到女子下一秒竟捂着脸哭了出来。
「因为我的其中一个孩子被实验室的人抓走了,所以我讨厌实验室的人、我讨厌你。我每天都恨不得你被怪物吃掉,每天都想着你去死……但是你、你却救了我另一个孩子。」差点失去另一个孩子的恐惧袭上心头,令她几乎崩溃,女人只能不断地哭着,然后向费黄道谢。
「明明我这样对你,但是你却──我不知道……我──我真的很抱歉……」
在母亲哭泣的同时,那名孩子也笑着对费黄说:「谢谢姊姊。」
见到孩子一点事也没有,费黄也报以温柔的笑容。她本该对孩子说些安慰或鼓励的话,然而有份纠结縈绕在少女的心头,她只是心不在焉的沉默着。
那对母女离开后,紧接着来到费黄面前的人便是白子。
大概是救过自己的关係,费黄对白子的抗拒感并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但对方依旧与她保持一个距离,深怕吓到她似的轻轻把食物与药膏放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白子斟酌着字句,「但这罐药你可以拿去擦。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会请黑莓帮忙的。」
然后这个食物可以暂时补充体力。白子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要离去。
此时,从没对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的费黄居然叫住了他。白子有些惊讶,不禁停下脚步等待着。
「你为甚么……要来救我呢?」费黄问,好像觉得白子救人是一件奇怪的事。
白子不太懂费黄想要甚么样的回答,朗风对他说过救人是绝对正确的事,所以他救人。那么除此之外还需要甚么理由吗?
「朗风教我的。」白子回答,这答案让费黄忍不住冷笑,但白子并没有听见。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原本是这样的。但是见到自己认识的人死去,这件事令我觉得很难受。如果拯救能使他们免于死亡,那我就会去做。」
「……所以只限定在认识的人?」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或许是的。当时若不是儿久,我想我会放任虹砍断你的手。但是现在我已经认识你了,我不希望你死,所以拯救你,这大概就是理由吧。」
「就算,」费黄用土黄色的眼睛盯着白子,在夜色晕染下彷彿要融化在其中,却又固执的凝结在那儿。白子看着她,不知为何地想起了紫藤。那名紫瞳的美丽女子与费黄一点也不像,但是不知道为甚么白子却将现在的费黄与即将离开队伍的紫藤连结在一块。
明明一个是在火光的倒映下、一个是在寂静的夜色中,为甚么她们的眼睛却彷彿沉载着同样的碎光?
「就算我是实验室的人?」费黄说出了下半句疑问,白子歪了歪头。
「但我认识你。还需要甚么原因吗?」
「……」费黄沉默了,她那用浮满碎冰的眼睛看着白子:「我根本不用你救我。救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谢你,我依旧讨厌你。」
「没关係,我不在乎。」白子说,此时从城镇方向传来了令他掛念的动静。他很快的就丢下了费黄前去查看,因此也没有看到少女将脸埋在膝盖里哭泣的模样。
远方传来了脚步声,白子判断人数只有一人后松了一口气。他想大概是虹回来了,原本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但为了以防万一,白子依旧抽出了刀子挡在所有人的面前。
「虹。」他出声确认:「……虹,是你吗?」
对方没有说话,这让白子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刀。黑夜中的人影看到了白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靠近。
趴搭趴搭的声音传进白子和其他人的耳中,它与柴火燃烧的声音相近,却又带了一股阴湿的水气。
「……虹。」白子又叫了一次对方的名字,而来者也正好走进了火源所见的范围内。
那的确是虹,但是模样却令眾人都胆战心惊。
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怪物的绿色血液,光是看就知道他肯定斩杀了数百隻怪物,否则不可能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桶里面爬出来一样。没有人敢靠近他,虹杀死了那么多怪物本该是一件值得被簇拥的事,但是他的毫发无伤与满身血液却令眾人对其强大感到畏惧。
除了白子,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就像是动物会避开危险与异常,他们此刻也下意识地将虹归类为异常之中而逃避着。
但虹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是冷静的、宛若在思考般的、恍惚地走向了白子。
面对这样的虹,白子竟有一种失而復得的喜悦。他说不上来为甚么,只能猜测是因为他曾担心过对方的安危。
白子让虹更靠近了自己一点,然后听见了对方嘴中正小小声的哼着不成调的音符。
「虹──」
「哈阿……」就在白子开口的瞬间,虹打了一个大哈欠。他毫不客气的靠在白子身上,然后说:「我好累啊,白子。」
接着,他便进入了梦乡。
隔天,一行人决定回去城镇中继续寻找物资。啟程的时候,白子向虹再次确认:「你真的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了?」
「嗯嗯嗯,我是全部杀掉后才回来的喔。」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等待白子的夸奖:「很厉害吧?」
「啊……嗯。」白子愣了一下,犹豫的点头表示肯定。他总觉得昨天虹回来的模样与平时不太一样,但他与对方也没有长时间相处过,所以究竟是不是真的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公主?」虹疑惑的将手放在白子的眼前晃啊晃,对方终于回过神来。
「我们昨天寻找物资到一半就被打断……」白子对眾人下达行程:「所以我们应该回去继续未完成的任务。虹昨天已经将怪物全数清除,那么短时间应该是都不用再担心了。今天的话就所有人都一起下去找物资吧,这样能找到的资源比较充裕。」
眾人开始分配队伍。毕竟昨天才刚发生那种事,为了避免更严重的衝突发生,费黄理所当然地与黑莓编在同一队。而谁也不敢靠近的虹则是与自己心爱的白子一组。
一开始黑莓与白子还走在同一个路线上,但很快的他们就遇上了叉路。白子正思索着自己该走哪一条,虹便像是发现了甚么一般地衝了出去。
「啊!」他发出了惊喜的呼喊,很快的就消失在其中一条叉路之中。虽然不认为对方会迷路,但是白子还是担心地跟了上去。
他跟着对方穿过了瓦砾与碎石、踩过快乾涸的水洼,然后越过疯长的蔓生植物。白子越是跟着虹深入,心中异样的感觉就越被放大。
他们鑽过墙上的小洞,倒塌的土墙上写着游乐园的字样。大概这里就是终点了,见到虹放慢了脚步,白子也作了同样的事。
「这里是……」他四处环顾,除了许多废弃的设施,这里似乎不会有甚么有用的物资,所以大家应该都会忽略这里。
既然这样,虹是为了甚么而来的呢?白子正思考着,手却突然被抓住了。
「这里这里!」抓住他的人当然是虹。
红发男子拉着他走进一间设施中,原本以为这里是终点的白子忍不住皱眉。他想叫虹别闹了,他们必须回去寻找物资,但却又对虹要带他去的地方感到好奇。
随着他们深入,原来能鑽入墙中的光线也渐渐被黑暗吞噬。
路并不平整。他们每走一步,脚下便传来砂石脆弱的细鸣。
目前两人唯一的照明便是虹身上的机械,微弱的蓝光与运作声在黑暗中反而令人安心。有甚么湿漉漉的东西滴到了白子肩上,他藉由不稳的光源查看,发现并不是水而是一块烂肉。大概是地下较为潮湿的关係,所以它还保有一点湿度。此刻的白子终于意识到他们去的并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某种东西的巢穴。
他想喝止虹继续前进,但上方鑽出来的小怪物用尖锐的叫声打断了他。他嘴边还留有吃到一半的肉末,似乎刚刚掉在白子肩上的正是他的午餐。小怪物尖叫着扑上来,但虹看也没看,一个甩手就让对方身首分离。
「嘘……不用担心,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虹以为白子在害怕,所以出声安慰。
「刚刚那种小东西一点杀伤力也没有。他们的牙齿跟爪子都太脆弱了,所以只能吃尸体。」
语毕,虹便牵着白子走下斜坡。
白子轻轻地扭动手腕表示想离开,但这份微弱的反抗并不被理睬。
心中出现警告的同时,白子的好奇心也同样在作祟。这两种声音彷彿是另一种意志,而他只能乖乖地像是牵线木偶般往必然的发展前进。
「就是这里。」终于,虹宣告他们诡异的行程来到了终点。
与前方阴暗的通道不一样,这里似乎较接近地层上方。因此光线再次顺着细缝透了进来,白子半遮着眼适应许久未见的光。他本来想说些甚么,但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上堆满了白骨。
一些半腐烂的尸体似乎是不小心闯入又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最后只能饿死在这里成为方才那种小怪物的食物,起码白子是这么推测的。他检查了一下,发现这里不只有人与动物的尸体,居然连怪物的尸体也有!
而其中令白子最震撼的,是坐躺在骸骨之中、位于洞穴最尽头的巨型怪物尸体。那个怪物尸体是其他怪物的好几倍大,白子打量着,发现怪物的腹部硬生生的从里头被撕开了。
为甚么会有这些尸体?这里又是哪里?为甚么你会知道这里?
白子脑中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又说不出口,超出理解的事霸佔了他的思考,令一直都很冷静的白发青年只能颤抖地盯着眼前的红发男子。
「你不记得了吗?」虹转过身看向白子。他的睫毛上沾着微光,看上去既美丽又遥远。
「记得甚么?」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啊。」
虹无所谓的踢翻了一旁的头骨,白子看着它咕嚕咕嚕地滚下骸骨山后,又将视线移了回去。虹满不在乎的行为与这个诡异的空间格格不入,这让白子的脑中產生了奇妙的违和感。
他老实地说:「我不记得了。」
「嗯~嗯?」虹发出毫无意义音节表示自己有在听,他正对着一具骨架施力,似乎是想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破坏它。
「虹。」白子直接问了重点:「那隻巨大的怪物是甚么?」
啪擦!
骨头碎了。那些乾燥而尖锐的脆片全部跌进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缝隙,虹低头看了一下,骨与骨、几百几万的骨头密密麻麻的堆叠着,他并不能找出碎片掉落的方向。
「虹。」白子又叫了他一次,对方这才看了过来。
红发男子对着眼前的白发青年,也就是他的公主、他的神露出了微笑。与背景结合,白子觉得这个笑容既美丽又诡譎。
他忍不住滴下冷汗。
「这个是妈妈啊。」虹咯咯咯地笑着,笑声在偌大的洞穴中回盪,彷彿就像是有几百个他同时在笑。
「虹,你究竟是……」
看着白子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虹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拥抱了对方,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震惊,白子竟然没有拒绝他的拥抱。
对方那薄凉的温度令虹感到眷恋,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是妈妈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