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那,你是因为比赛,才知道我的部落格?」阿图同学很坦白,声音如涓涓细流。
「对,论坛上的暱称,和部落格名称一样。洛基可以得奖,实至名归,线条很细緻,神韵很到位,跟你部落格放的图同个风格,我很喜欢。」
简单一句话,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不同于好漂亮啊、好厉害啊的肤浅讚美,这个人,真真正正的,道出她每一次绘製插画时,最为在意、下最多苦心的细节。
如他所说,江江水水这个暱称,她的确只用在这两个地方。
现在想来,好像是大学毕业前后,为了交论文、为了找工作、为了能坚强地在这个竞争惨烈的社会立足,她几乎不曾再到这个暱称的所在之处看一看。
如今这么一段陈年往事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翻出来,她竟不觉得是黑歷史,相反的,有种心怀感激的柔软在心头蔓延开来。
曾经有人关注她,曾经有人喜欢她。
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不因她的所做所谓感到疑惑,不会反问她做这个要干嘛,而是,这么真心的,说着喜欢。
汪能江嚥了嚥口水,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太失态。
「我……有点感动。」
阿图同学淡淡一笑,声音很是好听。
「是吗?看来我挺会说话的。」
有人这么说话的吗?汪能江在手机前笑咧了嘴。
她出言调侃,「原来是客套话来着。」
对方游刃有馀,「还是要有点端倪才客套得出来的。」
「这么说来,还得感谢你的妙语如珠?」
「客气了。」
要不要脸啊?
汪能江很少遇过这么一本正经不要脸的傢伙,乐得嘲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和春宫当室友了。」
物以类聚是什么?狐群狗党是什么?沆瀣一气是什么?这就是标准范例啊!
而图们江同学依旧不慌不忙:「我也晓得你怎么和灭煞玩一起了。」
「我们可不是室友喔。」性别不同,这很明显吧。
而且什么叫玩一起啊?怎么被他一说,特别像一群屁孩乱斗呢?
「当然。」他很是沉着,随后轻盈悠扬留下一计爆击。
「我指的是,比较乐极生悲,这点。」
……
行了,她现在知道阿图同学的攻击力有多高了。
这不就是在嘲笑她睡前和灭煞因他的性别而起的战争吗。
这借题发挥,这幸灾乐祸。
高手啊。
大概是她的无言太过明显,图们江同学轻笑几声:「那,除此之外呢?」
汪能江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什么?」
「除了,洛基这张卡,有其他理由吗?」
──这个游戏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意识他在说什么时,她不由顿了几秒。
她没想到他竟是这么认真地询问,几分鐘前,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我开玩笑的」几个字,那时的心情驀地浮上脑海。
不知道为什么,但汪能江就忽然确定了,确定他们肯定能成为朋友。
她想了想,吐出几个字,「或许没有,但就是赢在一份参与感。」
阿图同学似乎是真的感兴趣的,他没有敷衍,郑重地重复某个关键字。
「参与感?」
「对,参与感。」汪能江傻呼呼地对着手机点头,「神钥上市之前,举办的小活动小比赛太多了,人人都有机会参与到一小部分的游戏製作,就像我画的洛基。」
「我会期待,也会想知道,洛基最后在这个游戏里,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会不会受玩家爱戴、出场率高不高、大家觉得他神不神、我能不能孵化出他。同理可见,其他参与卡片製作的、设计故事情节的、提议游戏玩法的,这些人,全都会好奇做出来的成果、玩起来的感觉。」
「虽然这些小东西在开发商看来,肯定无伤大雅,但你想想,这么火红的游戏,这么受大家喜爱的设定,那是蝉连三年不败的手游呢!在这个世界中,有一块拼图是由我提供的,这难道不是一种,呃嗯,奇蹟吗?难道不应该,珍之重之,与有荣焉吗?」
「当然啦,投注的时间和金钱,与公会朋友的交情,一起奋战一起讨论攻略的归属感,都会让玩家持续玩下去,但神钥最强大、最不可取代的地方在于,他的根基,他的后盾,坚强且屹立不摇。」
不知不觉,淘淘不断讲了一长串。
演说得很投入、终于收回一口气的汪能江,这才发觉语音那一端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搔搔脑袋,有些害臊。
「我太囉嗦了?不好意思啊。」
而这个人,总在不经意间给她一丝惊喜。
「不会。」
汪能江有些意外。
阿图同学不待她回应,莞尔道。
「就是跟你一样,有点感动。」
她不知道他基于什么立场、为什么那么说。
但他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也像他鼓励着她那样,鼓励到他。
能让帮助自己愉悦的人同样愉悦,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她不由自主跟着笑,无意识拋出和他类似的回应。
有些傻气,有些幼稚。
「是吗?原来我也挺会说话的。」
时间真的太晚了。
汪能江其实还很好奇他怎么能把瓦尔基丽玩得这么秀,然而,继续下去,她明天……呃,好吧,已经是今天了,她今天肯定出不了门。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就得剥除小孩子气,审时度势,面对现实,在全勤飞走的前提下,更不能上班迟到。
她只能悻悻然地准备登出。
离开游戏前,她随口一句招呼,说着,得睡了,两小时后又得通勤上班。
得到对方不轻不重一声,加油,晚安。
加油,晚安。
这句清淡如水的招呼,终于取代那句尖酸刻薄的感谢你的爱戴,汪能江倒在床上,脑子不断回响同个声音。
加油,晚安。
真是……好久没人跟她说晚安了啊。
她闭上眼,任由思绪翻滚,然而不过半分鐘,忽然一个激灵,吓得她赶紧翻坐在床上。
……慢着。
她怎么能在失业的人面前说要上班呢?
如果是那种嘴巴贱舌头贱,可以归类到灭煞阵营的人类就算了,互相刺激治百病。
可阿图同学……虽然也是不客气的那种,但至少是单纯自信,不会随便打击别人的吧?
嘖嘖,汪能江啊,竟然可以后知后觉到这种程度,真的是少一根耶。
她后悔地倒回床上翻了翻。
下次,下次得再注意一下。
不仅是因为深夜骚扰,还有赏识之恩和意气相投。
她一边反省,一边感觉意识逐渐模糊。
入睡前,她冒出最后一个想法。
……是错觉吗,总觉得这位阿图同学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