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皇帝不会这样的。”庄太后下意识的道。安国夫人叹气,“娘娘,您也知道奴婢在说谁了。这做母亲的不能太偏心,若偏心的厉害,再孝顺的儿子心里也会不舒服的。陛下是天子,是帝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李颖当面答应陛下,转过头就生出毒计害人,陛下再仁厚也容不得他。您这时候去给李颖求情,会让陛下凉了心。娘娘,您就只顾着李颖这个不争气的孙子,不管陛下的颜面和威严么?”
两位老夫人一再劝说,庄太后终于想通了,“好,皇帝正在气头上,我先不说话,过些天如果李颖有悔改之意,再给他说说好话。李颖胆大妄为,也该吃些教训。”
安国夫人、宁国夫人大喜,“娘娘英明。”
庄太后还想着让李颖吃个亏、长点儿心,以后再慢慢为他设法呢,谁知三天之后,李颖就死了。
死就死了吧,死后名声也不好。朝臣都以为李颖是羞愧之极,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庄太后年迈之人,承受不住这个打击,重了一场大病。
皇帝余怒未息,李颖虽死,也不曾加恩,命令以庶人身份下葬。
穆王有折子上来,皇帝看也不看,命人悉数堆在桌案上。
当初弹劾穆王的折子有小山那么高,皇帝都压下了。穆王的折子也压着吧,哪天也堆放得小山一般高了,皇帝或许会看一眼。
阿若和斑斑重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骑着斑斑到各处转了一圈,挨个向人炫耀,“呶,这是斑斑,它只小豹子,会游水会爬树,可厉害了,它还很听我的话!”
江苗见豹子凶猛,有点害怕,江蓉年龄小,笑嘻嘻的仰起头,“阿若,骑豹子好玩不?”
阿若连连点头,“好玩好玩,可好玩了,蓉蓉你想不想骑?”
“想。”江蓉嘻嘻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
丹阳郡主和齐王妃等人差点儿没吓死,“不行不行,这么小骑什么豹子。”
阿若早指挥着斑斑卧下来了,招呼江蓉上来,江蓉骑上豹背,搂着阿若的腰,两个小姑娘让豹子驮着在院子里跑了几个圈,眉花眼笑。
丹阳郡主、齐王妃胆子差点儿哭出来,“下来,蓉蓉你快下来,阿若也下来,别骑豹子了。那是豹子,又不是马。”
江蕙及时赶过来,叫过斑斑,把阿若和江蓉抱下豹背,“阿若,蓉蓉,斑斑累了,让它歇会儿。”
江蓉从没骑过豹子,尝了回新鲜,心满意足,笑得像朵小花,“斑斑累了,那改天再骑好了。”阿若不大乐意,“斑斑没说它累呀。”但江蕙哄了哄她,阿若也就不闹了,“让斑斑先歇歇,明天我再跟它玩。”
江蕙命豹奴把斑斑牵回去了。
丹阳郡主、齐王妃一颗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
阿若巴不得到处炫耀她的斑斑。张欣豫即将和丁简完婚,丁家和张家正在紧张的筹备婚礼,阿若凑热闹,“欣欣姐,你婚礼上用得着小豹子不?我可以把斑斑借给你。”
张欣豫吓了一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阿若,谢谢你,这个真的不用。”
“斑斑挺爱参加婚礼的。”阿若有些失望。
江蕙和冯兰都笑倒了。
阿若小姑娘,你真的不能这样到处推销你的小豹子,会吓到人的啊。
狩猎结束之后,阿若应杭皇后的邀请进过一次宫,把她的小豹子也带去了。本来阿若蛮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但她牵着只小豹子,那是人人侧目,没几个不害怕的。
苏馥也是弱质女子,胆子却比常人大得多。她要是在河边看鱼的,见到阿若和斑斑,微笑招手,“这是你的斑斑么?真可爱。”
阿若难得遇着个敢看斑斑的,快活的笑着过来了,“这就是我的斑斑呀,不过它是只猛兽,你说它可爱,好像不恰当。”
“那应该说什么?”苏馥谦虚的请教。
阿若笑嘻嘻的到了河边,和苏馥一样在河边的青石上坐下了,“斑斑就和我玩,别人它不大理会的,勉强会让苗苗和蓉蓉骑一下。说它可爱也不是不行,不过它只对我可爱。”
“真好。”苏馥瞄到阿若的脚上,目光闪烁不定,微笑道。
江蕙缓步过来,看到苏馥和阿若在河边,略一思忖,悄悄自垂柳间挪了过去。
苏馥脱下鞋子,转过身,把一双柔白双足浸到河水之中,一脸享受的模样。
江蕙心沉了沉。
如果是盛夏时节,那苏馥这一举动或许还不太显眼,但眼下已经是秋天了,她不嫌河水凉么?
苏馥这么一弄,阿若也笑嘻嘻的想脱鞋,“我可爱游水了,斑斑也是,灰灰也是。”
阿若鞋脱了一半,忽然想到爹娘姐姐的交待,停了下来,“算了,我还是回家游水吧。”
苏馥隐约看到阿若足踝处有一古银脚铃,心中狂跳。
“水很清凉,很舒服。”苏馥柔声道。
“不了,不了,嘻嘻。”阿若笑着拒绝了,穿好了鞋子。
江蕙就在附近,清清楚楚从苏馥眼眸中看到失望和恼怒。
阿若牵着斑斑要走,苏馥踩上鞋子想要强拉阿若,阿若惊讶回头,苏馥挤出丝笑意,“水真的很清凉。”
阿若认真的盯着苏馥看了会儿,慢吞吞去解斑斑脖间的铁链。
苏馥花容失色,“你想做甚?”
阿若嘻嘻一笑,“斑斑很爱游水的。你说水真的清凉,我就想让斑斑下河游水呀。”
阿若撒开手,呼哨一声,斑斑箭一般冲出去,紧贴着苏馥身边掠过,落入水中。
苏馥魂飞魄散,跌倒在地。
“别怕,我没下命令,斑斑不会随便咬人的。”阿若安慰她。
苏馥泪如雨下,起身想跑,但腿已吓得软了,一瘸一拐,毫无仪态的逃了。
“我以为你胆大很大呢,也是个胆小的。”阿若冲苏馥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刚开始苏馥和她打招呼,她心里还有几分喜欢呢,谁知道她才把斑斑放开,苏馥就吓成这样了。
江蕙从垂柳下出来,“阿若,斑斑玩上一小会儿,你就把它叫上来吧。别把无关之人吓着了。”
阿若一边答应着姐姐,一边指挥她的小豹子,“斑斑游水,斑斑爬树,对,就是那颗最高的柳树……”
江蕙见妹妹玩得高兴,便不去阻止,在河边踱了几步。
苏馥在秋天脱了鞋子玩水;苏馥很盼望阿若把鞋子脱下来;苏馥的目光在阿若脚踝处流连;苏馥她……应该是发现了阿若的秘密……
江蕙确信妹妹在别的时候没有暴露过这个秘密。只有在驱逐毒蝎子的时候。
千防万防,阿若这个秘密还是被人发现了。
可是,江蕙分明记得,无论是淮王还是安远侯或是杜陇、冯兰,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永城王李颖放毒蝎子咬人,更没有人提到阿若赶跑了毒蝎子。现场虽然发现了装毒蝎子的笼子,但除了个人知道内情的,大多数人只以为永城王太恶毒,不光带了豹子,还有两手准备,或许要毒物伤人。
苏馥是怎么知道的呢?她为什么忽然留意起阿若的脚?
江蕙咪起了眼睛。
事发当时,苏馥应该就在附近,她看到了永城王行凶的过程,看到了阿若跺脚,巨毒无比的毒蝎子就撤退了。
江蕙把之前的事回想了下。蒋太太和唐大爷因为是单线联系,被人及时灭口,导致案子查不下去或进展不大,永城王李颖这件事呢,根本没有审问李颖,所以并不知道李颖有没有同伙,李颖背后有没有给他出谋划策的人……
苏馥这天早早的便告辞出宫了。
她一个人在花园徘徊许久。
晚上,她拿着一幅画去找苏相,“爹爹,您看这幅骑豹图。”
苏相瞅了一眼,道:“何相哪天若不从政了,可以去做画工。”
这幅画原作是何相,是何相看了阿若骑豹子的场景即兴所作。因为这幅画画得很传神,坊间很快有了摹本,苏馥手里的便是摹本了。
苏馥脸色凝重,“那天我隐藏在后面,李颖放毒蝎子,那个叫阿若的小丫头一直跺脚,毒蝎子竟然被她吓回去了。我就知道阿若的脚上一定有秘密,阿若的身份一定很可疑。再看了这幅骑豹图,我就更肯定了。”
☆、097
“此话怎讲?”苏相一时没弄明白。
苏馥幽幽叹气, “爹爹忘了么?高夏之前是女王在位,她是高夏史上唯一的女王,芳名杜琳。杜琳女王有位独生爱女, 才六岁的时候就被立为皇太女,这位皇太女就有一幅幼时的骑豹图。”
苏相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
“不错,阿若和高夏那位女王、皇太女一定有关系。”苏馥面有愁容,又有一丝兴奋,“皇太女幼时曾遇害中毒,高夏女王为此十分忧虑, 召集国内数十位名医,费了数年的光阴,不知搜集了多少奇异药材,才配制成了一粒地龙丸。这粒地龙丸所用的药材皆是百年难遇之物,也幸亏运气好, 竟然让女王全配齐了。相传这粒地龙丸异常珍贵,能解百毒。”
“你怀疑阿若脚上的就是地龙丸?”苏相沉声道。
苏馥说起过阿若跺脚吓退毒蝎子的事,苏相当时也觉迷惑不解。听苏馥这么一说,苏相也就想明白了。这位地龙丸如果真在阿若脚上,那毒蝎子的事就有解了, 因为阿若脚上那粒药丸正是世上所有毒物的克星,所以阿若跺脚,药味散发,毒蝎子望风而逃。
“是。”苏馥点头。
苏相乍闻这个消息, 简直不敢相信,“照你这么说,杜陇岂不是高夏女王的后代了?”
“应该是皇太女的儿子。”苏馥边说边想,越想越觉得对,“皇太女只有一个儿子,小名阿龙,据传言,曾经看见过他的高夏官员都纷纷赞叹,说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孩子。”
“杜陇正是有着惊人的容貌。”苏相激动的在房中踱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咱们还愁什么?让人传消息到高夏,高夏国王一定会派人灭口,杜陇、冯兰和阿若,高夏国王不会放过的。”
“一定不会放过。”苏馥微笑,“高夏女王驾崩之后,皇太女还没来得及登基便因病去世,留下一个才两岁的儿子。皇太女的堂兄奉那个两岁的孩子登基,他自己做了摄政王,之后便以小国王体弱多病为由,不许小国王和朝臣接触。摄政王渐渐大权独揽,小国王在他十岁那年‘驾崩’,摄政王痛哭一场,由群臣拥立为新王。这位高夏国王如果知道咱们这里有一个杜陇,有一个阿若,阿若既能骑豹,又能吓退毒蝎子,这位高夏国王还睡得着觉么?”
苏相和苏馥当即便做了决定。
这样的良机,不容错过。杜陇、冯兰、阿若如果被高夏国王灭了口,江蕙失去母亲和妹妹,必定伤心欲绝,无心讨好淮王,别的姑娘才有可能趁虚而入。
苏相有学生在鸿胪寺任职,负责接待外国使臣,苏相想让高夏使臣知道这个消息,并不困难。
“我儿,你如此博学多才,对高夏的国情熟悉至此。”苏相想到这一点,满目怜爱。
他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女儿啊,可惜淮王瞎了眼,看不到他女儿的优秀之处。
苏馥黯然神伤,“我熟悉高夏国情,是因为前几年曾有传言,说陛下要命淮王殿下出使高夏。我为他担心,努力搜集高夏的资料,务求做到知己知彼……”
苏相连连叹气,“你这痴心的孩子,你这痴心的孩子。”
苏馥勉强笑了笑,安慰苏相道:“爹爹,后来淮王殿下并没去高夏,我还以为自己学的这些便没用了呢,不想今天派上了用场。”
苏相感慨了许久,想起了一件事,“不对。杜陇、冯兰、江蕙都是聪明人,以淮王对江蕙的爱慕和迁就,以安远侯如今的权势,要把杜陇送回高夏、夺回王位,并非不可能。为什么他们全然没有动作?”
苏馥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前前后后想了很多遍,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不知道。杜陇两岁便落入高夏国王手中,十岁从高夏国王手中逃得性命,那个过程究竟如何,便无从想像了。或许高夏国王从小便没告诉过他真相,或许他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伤,忘记了从前的事情。杜陇既不记得,冯兰和江蕙也无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如果不是当年详细查了高夏的国情,又偷看到了阿若吓退毒蝎子,也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苏相沉吟,“对,杜陇和冯兰多年来隐居深山,这真相就更不为人所知了。呵呵,如果不是李颛那个蛮横无礼的家伙,说不定杜陇这个高夏王便在山中终老了。”
“是啊。”苏馥虽是心中悲苦,说到这些,也觉得好笑。
唉,世事变幻莫测啊,杜陇这位深山中的猎人,竟然是高夏王。
虽然是傀儡,虽然已经“驾崩”了。
苏馥满怀希望,“爹爹,高夏国王将杜陇一家三口灭了口,江蕙伤心失望,以泪洗面,会越来越不讨人喜欢的,对么?”
苏相柔声道:“不止如此。或许江蕙遇到刺客,和她的母亲、妹妹一起走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