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一阵子的鸡飞狗跳,终于彻底辞职。啥也不多说了,日更开始。第130章 5.5
便在此时, 外头有小苜蓿的声音响起:“娘娘, 宁妃娘娘打发人过来请安……”
“叫他们等着!”纪青盈冷冷地吩咐了一声,随即继续望向露珠姑姑。
露珠姑姑似乎很是斟酌了一番措辞:“郗医正的说法, 是您的血脉经络已经比先前畅通了不少, 但还有些要紧的关节差着些。若是能静心调养着,或者将来通了,产育之事还是有希望的,只是眼下却急不得。您越是心神不宁、多忧多思、越是不利于您的调养。郗医正不与您多说,当真是为了您好。”
“血脉不通?”纪青盈心念电转,这翻译过来的意思到底是传说中的输卵管堵塞,还是与系统之前对于她记忆或者技能未曾解锁时候的借口?
但有一点很重要, 那就是露珠姑姑话音中带出的那一丝丝希望, 或许当真是自己太着急了?
只是,纪青盈心里还有一层更深的牵挂,那就是这次大幅度升级之后系统提示里的详细说明——一旦她到达了正一品贵妃的位置, 那么她会得到离开宫斗世界的机会, 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如果她万一错过了这次机会, 那么将来不论是位分再度起伏间重新回到正一品贵妃的位置,又或者如何存档读档, 也是再无退路的。她真正最大最大的抉择,要到那个时候才会出现。若是真的到了那时候,到底该何去何从,她也不知道。
“罢了。”纪青盈压下心里这些纷杂的念头,向露珠姑姑摆手道, “起来罢。”
露珠姑姑恭敬起身:“娘娘,皇上应当不是有意瞒着您什么,这本是郗医正的话,希望您不要太过担忧急躁。”
“知道了。”纪青盈不想再与露珠姑姑多说,“去打发了宁妃的人,有什么话与你和绿竹说知便是,我不想见。”
“是。”露珠姑姑行礼退出。
很快,绿竹便回来禀报,宁妃的人过来送了几件补品,表示了一下宁妃的关心,同时也是送来一封帖子。倒不是什么花会茶会了,先前的那些折腾在靖帝有意无意的连番虐狗暴击之后,妃嫔们早已对宫中的文艺活动失去了兴趣。如今宁妃的帖子其实是来提醒纪青盈,每个月妃嫔们的逢十之会,也就是在初十、二十和三十这三日在宁妃宫中的例会。
毕竟从夏苗开始到如今,除了册封典礼之外,纪青盈已经有差不多三个多月没有与妃嫔们这样相见。现在纪青盈也是时候应该在妃嫔例会中露面了。
“嗯,你们预备一下罢,妃嫔们的回礼也仔细留神看看。”纪青盈无可无不可地摆摆手,她昨日里已经查看过一次君心值的记录,如今靖帝在她身上的心思几乎是到了95%,剩下对于妃嫔们已经是敷衍不过的面上情,没有任何一个妃嫔足以对靖帝产生什么有威胁性的吸引,所以对纪青盈而言,这些人已经算不上对手了。而随着她位分的提高,所谓的回礼多少也能算是打赏了。
转日便是八月初十,妃嫔的例会照常设置在宁妃的露华殿。纪青盈梳妆之后便象征性地存了个档,便带着绿竹与小苜蓿前往。
一进门便见妃嫔们已经早早到齐,而看打扮与座位则可知,如今众人的关系也是颇有些微妙。宁妃梅璇当年做东宫侧妃的时候便满了书香门第的才女风范,如今协理六宫也有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有了些掌事之人的烟火气息,先前那些引经据典、诗词歌赋、迎风望月的文艺气息基本已经消失大半,几乎是从纪青盈进门开始便嘘寒问暖,问候不住。
而宁妃身边依附着的的还是长久无宠的夏荣华和虞宝林,言语之间凑趣应和,似乎非常熟络亲近。严格地说,其实从靖帝登基之后,彤史记录上从来没有过纪青盈之外的名字,所以也可以说妃嫔们都没有得到过恩幸。但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帝的行幸之外,还有权力与恩荣,那也算是宫妃立身的资本之一。譬如福淑媛栾丽音的起复,英昭仪慕容燕得到协理六宫的机会等等,好歹也算是在靖帝面前的存在感与面子。在这个方面,夏荣华这位夏太后的侄女,虽然比出身歌舞教坊的虞宝林高上数等,但论恩论荣,实在也没有什么可强的,大约也是她选择依附宁妃的原因。
与此同时,英昭仪、蕙昭仪、福淑媛这三位出身相似的公侯贵女还不如宁妃那三人团结紧密,表面上看似乎是和谐友好,但稍微留意就能看出来几人之间谁也不与谁亲近。尤其是英昭仪与蕙昭仪在刚入宫的时候来往极多,仿佛闺中密友,如今好像也只剩下客气与疏离了。
众人再寒暄几句便正式见礼,在给纪青盈行礼的时候人人动作都很流畅,就算是福淑媛也在长久的挫败之中开始学会了看形势,再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
纪青盈对此并不意外,用同样的官方态度对妃嫔们表达了一下友好亲切的慰问,就捧了茶盏准备坐下旁观。她其实在这几个月的调养休息过程之中已经大概听说了一些,自从上次蕙昭仪的急病事件之后,英昭仪协助宁妃管理后宫,很快就在妃嫔之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微妙动向与暗涌。到了现在,这暗涌已经到了明面上,几乎每次妃嫔例会,宁妃都会与英昭仪有所争执。毕竟二人在管理六宫之事上同样都是“协理”的名头,宁妃资历和位分虽然高一些,但英昭仪显然更加敏捷能干,甚至也更得到靖帝看重一点,所以如今后宫之中最主要的矛盾,已经从“后宫妃嫔全体vs纪青盈”争宠,彻底转向到了“宁妃vs英昭仪”争权。
“宁妃娘娘,”在两句寒暄之后,英昭仪便主动转向了宁妃,“有关宫里人员走动的事情,上次您说要听萱贵嫔娘娘的意思,今日萱贵嫔娘娘也来了,咱们是不是先议此事?”
宁妃扫了一眼英昭仪,拿帕子抿了抿唇角,才微笑道:“英昭仪也太急躁了,萱贵嫔与姐妹们这许久未见,才刚刚见礼说了几句话,怎么便急着说那些琐碎繁杂的宫务小事?女子之德最要紧的便是贞静,戒骄戒躁。”
纪青盈微微扬眉,不由又看了一眼宁妃以及她身边的夏荣华和虞宝林,便将自己手中的茶盏递给身边的绿竹:“宁妃娘娘若是有宫务要事应当商议,还是不必因为我耽搁才好。”她是过来看戏的,不是想叫人当靶子或者挡箭牌的。
然而宁妃似乎是已料到了纪青盈的话,立刻含笑应道:“萱贵嫔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会因为你而耽误宫务。六宫之中,最要紧的就是姐妹和睦,这彼此关顾,可不就是最要紧的宫务么。”
英昭仪接口道:“宁妃娘娘这话还是有些偏颇,六宫妃嫔彼此之间要紧的是和睦关顾不假,可皇上给您的这‘协理六宫’的权柄,不是请您一心问候萱贵嫔娘娘身体起居的。如何将六宫管理好,才是您真正应该用心做好、不负君恩的要务。”
纪青盈微微有些意外,看来自己听到的说法还是太含蓄了,这哪里暗流转明,根本就是明火执仗地对轰。英昭仪言语清晰,果决剪断,早就有些名声,倒是宁妃刚才的这几句话,却像是预备好的。
“何谓不负君恩,本宫还不用你来教训。”宁妃脸上微微涨红,又扫了一眼神态自若的纪青盈,“英昭仪,皇上虽然给了你协理六宫的权力,但这上下尊卑,难道你就都忘了么?怎么敢向着本宫与萱贵嫔这样无礼?”
“我没有觉得英昭仪无礼。”纪青盈立刻开口,“宁妃娘娘您与英昭仪一同协理六宫,两位我都很尊重。有什么该处理商议的事情,还请两位自行解决,不必一句一句都将我带进去。若是我坐在这里让宁妃娘娘您无法正常议事,那我也可以现在就告辞。”她算看出来了,无论宁妃幕后的军师是谁,这都是打着拉她下水、给英昭仪找麻烦的节奏。虽然纪青盈对英昭仪也谈不上什么好感,但她更反感被宁妃利用的感觉。
“多谢萱贵嫔。”英昭仪微微颔首,“您果然明理。”顿一顿,再度转向宁妃,“宁妃娘娘,您既然口口声声都说关心萱贵嫔,那就更不该将萱贵嫔牵扯进来。咱们先前议过两番有关宫中人员出入的事情,今日您还是要有句准话才好。”
宁妃被纪青盈刚才正面驳了一次,脸上越发挂不住,只是不敢向纪青盈发作,便冷冷望向英昭仪:“宫中人员出入,素有定例,英昭仪心心念念要一改旧制,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也是向着萱贵嫔么!”
第131章 5.9
“宁妃娘娘, 您这话也未免太过捕风捉影。”英昭仪脸色微微一变, 眉间也有了几分怒意,同时迅速扫了一眼夏珊珊与虞缭绫, 哼了一声, “这宫中的人员出入,关系到的是宫禁严谨风气,如何就针对到哪一位了。说到前朝的定例,宁妃娘娘您也要想想,过去十几年执掌六宫、管理定例的到底是哪一位。傅氏一族获罪是为的什么,如今后宫如何还能循着那样的‘定例’?”
宁妃闻言也冷笑了一声:“先前的旧人旧事,那不就是蘅芳宫?英昭仪, 你在萱贵嫔面前提起是什么意思?说来说去, 你多次提起宫里的宫人宫女出入都不要一人独行,还不就是防着有人被安排到皇上跟前?但大盛开国到如今,到底有过几次宫女宫人在皇上跟前得脸面的例子?”
纪青盈这个时候便更加确定明白宁妃将自己牵扯进来的方式与借口。其实有关英昭仪所提之事, 她先前也是大略听说过。宫里的宫女如果出出入入都不能一个人, 那也就是说凡事都会有至少两人同行, 那么有什么事情一来有个帮手,二来有个见证。这个制度也是有不少朝代的后宫用过的, 论好处还是有不少。最直接的一条,便如宁妃话里提的,倘若宫女们出入必有二人,基本上就算是可以断绝了宫女们爬床上位的机会。
太上皇肃帝当年临幸过不少宫女,只不过那时候未必是宫女们主动博上位, 而是肃帝万花丛中过,处处皆沾身。而到了肃帝朝的末尾,那最有名的“宫女上位”事件,则就只能是蘅芳宫宫女出身的纪青盈与靖帝的春风亭一事了。
“笃。”纪青盈将手中的青瓷茶盏重重放在身边的花梨高几上,瓷器与梨木相击之声便如一记锤音,宁妃等人皆是一震,本能地望向纪青盈。
纪青盈从进入东宫的第一天到如今,从来也没有在妃嫔或流言当中听到过什么好话,当然那些难听言语其实也没有能翻出什么大花样来,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狐媚惑主、婢作夫人、宫女爬床云云。彼时纪青盈步步皆险,实在顾不上将这样完全没有实际杀伤力的话放在心上,但如今么,宁妃还真当她是傻子?
白皙的双手慢条斯理地交叠在一处,纪青盈并没有像妃嫔们以为的那样或动气或分辨,而是淡淡地环视了众妃嫔一轮,与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一瞬的对视,最后才又望向宁妃,仍旧一个字也没有说。
所谓无声胜有声,大约在此刻也是适用的。
妃嫔们十日一会,宁妃与英昭仪又争锋已久,有些言语讨论都是谋算好的,对于彼此的反应也有些预备。宁妃既然打定主意要将英昭仪所提宫规之事扯到纪青盈与靖帝的往事上,那就已经是抱定了要激怒纪青盈,哪怕两败俱伤、自己同样得罪纪青盈,也要让纪青盈对英昭仪心存芥蒂才行。
然而纪青盈此刻的反应,却让宁妃的心提了起来,眼前的萱贵嫔到底是怒了还是没有怒?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孔上平平静静的,好似什么情绪也没有,可那沉稳的气度怎么让人觉得似乎有两三分熟悉、同时也陌生得很?
“萱贵嫔,是有什么话想说?”宁妃虽然位分仍旧比纪青盈高上一品,但在这沉默的片刻之间,气势上便已经低了一头,最终还是先开了口。
纪青盈望着宁妃的眼光似笑非笑:“宁妃以为我应当有什么话说?”
宁妃不是没有预想过纪青盈被激怒之后的样子,相应的说辞也准备了一些,只是此刻的纪青盈沉默之间不但全无退缩之意,反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高华威仪,明如秋水的眸子中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比怒意更让人难以琢磨,宁妃登时便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硬撑道:“本宫如何能够得知,萱贵嫔真是说笑了。”
纪青盈的唇角微微扬起:“宁妃娘娘,你料不到我说什么不打紧,但是你要是连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都不清楚,那皇上所赐这协理六宫的妃位,可能也就稳当不久了。”顿一顿,又环顾了一圈众妃嫔,尤其是向着夏珊珊格外多看了一眼。
宁妃不善机谋,口才也是平平,刚才话里藏针要拉纪青盈下水的这一番说辞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宁妃若不是其父已故,说不定也不会入宫,娘家绝对不是背后的主要助力。那看眼前的近人,多半便是如今旗帜鲜明依附过来的夏珊珊了。
随着傅妙庄一族的彻底肃清,以及恭王福王的倒台,夏太后的地位可以算是更加稳固,却也有些微妙。毕竟当靖帝的帝位几乎没有其他外力威胁的时候,夏太后这位曾经的盟友也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协助与合作的意义。加上夏珊珊从入宫以来就一直被靖帝无视,如今是越发能屈能伸了。
福淑媛也就是宝音乡君在靖帝登基之处,还是很挑衅过纪青盈几次的,当然她那正二品贵嫔之位一去不复返正是挑衅的代价,而这背后应该也少不了夏太后与夏珊珊的指导。
如今的福淑媛既然冷静沉寂下来,显然也不会再跟夏珊珊再有当初的亲近亲密了。夏珊珊也只能另寻投靠,说不得,宁妃或许便是下一个福淑媛。
“宫务之事,我先前没有参与,如今也没有这个打算。”纪青盈重新将目光投向宁妃,“皇上给了露华殿这个权柄,既是看着资历,也是念着旧情。宁妃娘娘你的心思有没有花对地方,还是好好想想罢。”说完,也不管宁妃的脸色到底是几分尴尬几分铁青,便又扫了众人一圈,“诸位也可以想想。今日,我先告辞了。”随即扶着绿竹的手起身,便直接出了露华殿。
其实纪青盈的话说得不疾不徐,起身而去的动作也是端庄平稳。宁妃与英昭仪蕙昭仪等人若真想打断、反驳或是质问,还是很有些机会的。但众人心里明白,今时今日的纪青盈,是真的不用在意妃嫔们的反应了。
一路再回昭阳殿,纪青盈已经将妃嫔之间的那些争端抛开,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烦躁与疲倦,不知是因着前一晚的少眠,又或者是近来积在心中的压力,总之纪青盈脸色微凝,宫人们服侍得也是谨慎战兢。
直到午膳之后,纪青盈经过大半个时辰的补眠小憩,脸色才重新轻松了些,这时偏偏又有妃嫔的帖子送了进来。
服侍在侧的小苜蓿登时脸就绿了,连忙向绿竹打眼色,示意她晚些再禀报,恢复了些精神的纪青盈却摆了摆手:“拿过来罢。今日在露华殿,一个出来接话的也没有,这个时候自然会有帖子的。”
绿竹恭敬奉上:“娘娘,除了宁妃例行的露华殿表章之外,便是英昭仪与蕙昭仪二位的帖子。”
纪青盈随手接过来翻了翻,两封帖子都是客套话,意思也是基本一致,都是要择日过来请安拜见,希望纪青盈可以让宫人传话,给个方便的时间。换句话说,就是一种比较郑重的客套方式。
而两封帖子的差别也很微妙,英昭仪的帖子虽然花笺精美,措辞却很直截了当,蕙昭仪的则要文艺气息更重一些。
“这两位昭仪关系如何?”纪青盈回想了一下今日在露华殿里的印象,又问绿竹与小苜蓿,“你们可曾听说什么?”
“回娘娘,英昭仪和蕙昭仪好像在入宫前就认识,不过那时候也没有特别亲近,”小苜蓿想了想,“刚入宫的时候表面上看着她们两位来往很多,不过那时候也有流言,说是性子合不来,只是因为在宫里实在势单力薄,才走动得频繁些。”
“自从上次蕙昭仪卧病,英昭仪奉旨协理六宫之后,”绿竹在小苜蓿之后续道,“这两位的来往就更少了,奴婢听到的传言,应当是蕙昭仪有意借着自己的病想让皇上多垂怜几分,但英昭仪理事十分干练,比宁妃娘娘要精明得多,蕙昭仪那些拿着要去惊动皇上的理由就算在宁妃娘娘那边说得通,到了英昭仪那边也会给拦住。奴婢听说,蕙昭仪为此好像大哭过两回,还埋怨英昭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这倒是清楚。”纪青盈嗤笑道,“当初蕙昭仪急病时说是‘中毒’,皇上可不是亲自赶了过去么。无论那到底是过敏还是自己用药,蕙昭仪最后白吃了一场苦,却什么也没捞着。反而是英昭仪借机得利,蕙昭仪心里不痛快是一定的。有关这两人过来请安的时间,绿竹你看着安排一下罢……”
纪青盈这边正与小苜蓿和绿竹说话,乾熙殿的御前中官便到了:“娘娘,皇上今日会提早回宫,德海公公打发奴婢前来跟娘娘说一声,劳烦您仔细预备接驾。”
纪青盈颔首应了,眉头却不由微微蹙起,仔细预备?靖帝每日里无论多晚处理完公务,都会回到昭阳殿休息,就跟下班回家的节奏差不多,她的衣柜里有一半都是靖帝的衣服。德海公公怎么会给这样一个提示呢?
那传话的中官躬身解释道:“今日皇上在朝会上接到了天祈园的奏报,太上皇的病情有所反复。皇上便提早结束了朝会,已经起驾前往天祈园探望太上皇了。”
“知道了。”提到肃帝,纪青盈心里大概就有数了,示意绿竹打赏这位中官再送出去,同时也吩咐小苜蓿去准备一下沐浴的热水与膳食。
太上皇遇刺事件绝对可以算是肃帝朝与靖帝朝之中最大的皇室丑闻,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转折点。当时事态严重的地步使得包括纪青盈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太上皇已经命悬一线,重伤垂危,然而直到纪青盈自己的伤势稳定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得知,其实太上皇当时的昏迷是因为撞到了头,但是刀伤的位置与深度都不是特别严重。
经过夏苗之后三个多月的调养,太上皇的外伤早已经彻底痊愈,然而情绪却开始了剧烈的起伏与躁动。太医们会诊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个明确的结论,并不能确诊太上皇如今的情绪不稳定是因为头部的撞伤还是癔症的加重。而另一个推动太上皇病况与情绪的主因便是傅妙庄与恭王福王合谋刺驾之事,终于被太上皇得知了。
毕竟天祈园里还有恭王的生母,蒋太嫔。弑君刺父虽然是罪无可恕的死罪,但蒋太嫔到底是太上妃嫔,既没有娘家势力,也没有将来再翻天覆地的手段。所以当时靖帝为了缓冲一部分此案的流言蜚语,对蒋太嫔仍旧是以宽和为主,没有牵连太过。
后来太上皇的伤势渐渐好转,起初身边伺候的人还对于有关傅妙庄以及恭王福王等事含糊应对,后来便瞒不过去了,太上皇并不是先昏迷才被刺杀,他还是知道自己是如何遇刺的。另一方面便是傅妙庄与恭王福王的不见踪影,随侍宫监也实在没有什么借口。
几经拖延之后,蒋太嫔还是见到了肃帝。而蒋太嫔到底与肃帝说过什么,靖帝这边能知的却也有限。恭王夫妇已死,蒋家也已经受了牵连,靖帝总不好当真拿着恭王留下的儿女再去威胁蒋太嫔。关键是中书省的明旨如此清晰,外头的流言蜚语也永远无法彻底消除,便是不让蒋太嫔见到太上皇,只要太上皇仍在,有些爆发仍旧是无可避免的。
总而言之,蒋太嫔在面见了太上皇两三次之后也是开始卧病,按着太医的说法是只能静养延年,再换个说法就是活几天算几天。而太上皇的情绪与精神则是越来越不好,靖帝每次去探望太上皇之后,都是身心俱疲。纪青盈并没有问过靖帝有关太上皇的细节,因为不问也能想到,太上皇但凡有些清醒,定然是将一切的事情都朝着最坏的方向扣到靖帝头上,认为他陷害父亲、陷害父亲的妃子,也陷害屠戮自己的兄弟。
靖帝这条荣光万丈的帝王之路,到底是要走得多艰难。纪青盈越想越觉得心酸,索性便将露珠姑姑叫进来,给了她一张方子,吩咐露珠姑姑再去调制些熏香的香料,如今靖帝为了国事繁忙疲惫之外还要应付太上皇,也只能给他多准备些放松与休息的东西了。
露珠姑姑领命去了,纪青盈一个人在寝阁里,便重新拿出了前一晚没有做完的寝衣。当初她的品级很低,旧日技能未曾解锁的时候每天都盼着赶紧解锁些新技能,那时候觉得易容术、武功都很重要,如今看来却是这刺绣的手艺还有些用处。
因为纪青盈真的不知道,无论是有子无子,等熬到能够离开的那一日,她到底会怎么选择。纪青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盘算着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离了他,那在离开之前怎么也要给他留几件能做念想的东西才是。
尽力压下心头那些杂乱纷纷的思绪,纪青盈埋头穿针引线,左边的袖子原本就差的不多,很快也就缝完了。而这时外间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纪青盈知道靖帝回寝殿的时候不爱叫人通报,也不意外,便将针线先收了才起身相迎。
只是这一转身,纪青盈看见靖帝的瞬间便是一惊——靖帝的左侧颧骨上,竟赫然横着一道二指宽的红痕。
纪青盈张了张口,还是压住了那答案明显的问题,转而吩咐德海公公和绿竹等人赶紧送冷水和帕子过来,手上就直接去扶了靖帝要他坐下。
靖帝没有说话,他身上显然没有其他的伤处,只是目光微垂之间满是疲惫,动作间也全然随着纪青盈,默然坐下,由着纪青盈为他冰敷那处外伤。
等到换了两次帕子之后,纪青盈才坐下望向靖帝:“有没有好一点?”
靖帝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伸手去握住纪青盈的手,显然是心里疲惫到了极点。
纪青盈看靖帝这样,心里简直酸楚难言,解锁记忆中那些有关靖帝身世往事的了解在心中翻江倒海,却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言语能够安慰靖帝。靖帝是栾太后嫡出子女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养在身边的,也是与父亲肃帝和母亲栾太后接触最少的嫡出皇子。他内心里或许憎恨父亲肃帝的残暴冷酷,但身为人子,如何能够完全免去内心对亲情的渴望。即便此时此刻的太上皇对他再也没有当初的生死威胁之力,可太上皇仍旧是靖帝的父亲,永远都能继续让他痛苦难过。
帝妃二人又相对沉默了片刻,纪青盈索性起身将那间做了一半的寝衣拿过来,给靖帝比了比袖子的长度。
靖帝抬眼看她,又随手捻了捻那件寝衣:“你昨晚上做的,就是这件衣服?”
纪青盈点点头:“一直没给你做过衣服,便先从简单的做起。你喜欢么?”
靖帝唇角微微一勾,稍稍减轻了几分原先的疲惫与苦涩:“喜欢,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纪青盈听靖帝的声音低沉里带了点沙哑,便又转身倒了一盏菊露茶给他:“润润喉咙罢,你总熬夜,最是上火了。”
靖帝抿了一口,又望向纪青盈:“你不问问朕脸上的伤是如何得来的?”
纪青盈伸手去抚了抚他另一侧的脸颊:“天底下能伤着你的,还有谁。太上皇当年也算少年得意、登上储位后便一帆风顺,诛权臣、掌天下、歌舞升平了一辈子,自然是心高气傲的。去岁一朝病发,便天地倾覆,这样大的变化,就算是寻常人也难免性情暴躁许多。皇上如今忍一忍,就当做尽孝了。”
靖帝伸手与她相握,又默然了片刻,才重新抬眼望向纪青盈:“疼。”
纪青盈心里狠狠一酸,眼眶便热了热。面颊上的一道瘀伤,论起来自然不是重创,可靖帝再如何英敏沉毅,也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被太上皇重击在脸上的时候如何能不疼,而被父亲一刀一刀刺在心里又如何能不苦。什么帝王伤国不伤情、丈夫流血不流泪,那都是被逼到了没办法的时候硬撑给外人看的罢了。明面上说太上皇病情反复,神志不清,只是谁又能断定到底有几分是病中糊涂,又有几分是借病撒疯。
纪青盈轻轻探身,去亲了亲靖帝的额头,低声道:“你受苦了,我心里也疼得很。只是这位置太靠近眼睛,若是皇上等下不看奏章了,那涂些药油便闭目休息也好。不然就怕药油有些熏眼睛,看东西的时候会酸。”
“恩。不涂也罢。”靖帝起身,将纪青盈直接紧紧地搂在怀里,“让朕抱一会儿。”
纪青盈反手也去拥他,这温暖的怀抱她早已习惯了,只是此刻靖帝埋首在她肩上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当初靖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第一次在重华殿成为东宫抱枕的那天晚上,发着烧的他也是这样,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
她知道,那是他无法宣诸于口的软弱与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