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徐定国本来就对徐放充满了愧疚,可徐放一点都不亲近他,搞得他想弥补都无从下手。他只能什么都依着徐放,徐放想改名字,他便找关系帮忙改;徐放要搬出去住,他便托人给徐放到处买房子,在b市就买了好几套,z大附近的单身公寓也是他叫人买的。虽然说,无论多少金钱都弥补不了亲情的缺失,但他这么做只是想让徐放过得更好一些。他走不进徐放的内心,只好用丰裕的物质填补他们之间的空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所做的一切还是白费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徐放长期饱受欺压之苦,小小年纪便受尽了折磨。
而施压者居然是他的枕边人!
他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这个女人平时温婉可人,对徐放总是和颜悦色的,哪知背地里竟如此恶毒!
他恨自己看走了眼,一大把年纪了,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女人骗得团团转,可怜了他的徐放,好不容易从酒鬼继父的手里逃出生天,转个身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难怪进入高中后对方坚持要搬出去住,这个傻孩子,受了委屈也不吭声,结果还把自己弄生病了,简直让人疼到了心坎里。
徐定国大声质问那女人,为什么不安心做个阔太太?自己从没亏待过她,她却偷偷做一些令人无法容忍的事情,她有没有想过,事情一旦曝光,他们的婚姻之路该怎么走下去?!
面对责问,那女人干脆撕破了脸,露出真实面目。
当初她嫁给徐定国就是冲着钱来的,她为徐定国生了一个儿子,徐定国的家产理所应当全部留给她的儿子。可是突然出现的徐放,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她看得出来徐定国对徐放的重视程度不比徐政宏少,而且徐定国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着,将来要好好补偿徐放。在她看来,徐放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了徐政宏的继承权。徐家的家产是她儿子的,她容不得其他人抢夺,所以她绞尽脑汁地折磨徐放,就是想让对方知道,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她背着徐定国搞出那么多事,还买通了佣人帮她隐瞒,其实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直到徐放搬出了徐家大宅,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原以为徐放不吭声不吭气的,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而对方几年没回家,大概真的放弃了财产继承权。可她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徐定国,一份遗产分配协议书,让她多年来的黄粱美梦瞬间化为了泡影。
徐定国竟然把德钢集团的一大半股份转到徐放的名下,留给他们母子的,只有一笔钱和城区的几套房子,就连他们天天进出的这片大山,都没有她和徐政宏的份,她又怎能甘心?
于是她和儿子商量后,出钱找人在徐放的学校大闹了一场,打算一击打垮徐放。
然而,向来不懂得反抗的徐放,忽然出现在徐家大宅里,并且带着证人和证据,一层层拔掉他们的伪装,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女人见事已败露,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她大骂徐定国是个老不死的东西,又骂徐放是个贱杂种,她说她受够了,她要离婚,要分家,她还大言不惭地要分一半家产,气得徐定国差点心脏病发作,还好及时吃药逃过了一劫。
二十年前,陈景怡大闹徐家大宅,把家里闹了个翻天覆地。
二十年后,历史重演,徐定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作了什么孽。他买下这座山时,明明找风水先生看过了,说是依山傍水,送雨迎风,好一片吉祥宝地。可实际上,他家里总是大小事不断,矛盾重重,不得安宁,他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他仔细想了想,都是钱惹的祸。
为了金钱而迷失自我、违背良知的亲人,不要也罢。
当晚,他便狠下心来将那对母子轰出了家门。
徐放醒来后,他说,等他百年归西,就把这座山给捐出去,到时候建学校,修水库,干什么都行,既然是块吉祥宝地,就让它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人真的不能太贪心,还以为有钱就是万能的,可以坐拥一座大山,而经历了坎坷泥泞之后,个中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他又说,徐放啊,政宇那小子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嘴巴一张一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切来得太容易,怎么会懂得感恩与珍惜?虽然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到很多财富,但我希望你将来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片属于你的天空。
徐放,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生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缺少积极面对的心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在我的心中永远都那么优秀。
……
故事讲完了,顾晨听得极为认真,内心可谓是百味杂陈,他正准备发表一下感慨,却听徐放轻声说道:“我爸想让我去治病,我大概要休学吧,甚至会退学,不过,我暂时还没给他答复。”
“顾晨……”
徐放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的名字,轻柔的语气里饱含着一股深深的依赖。
“你说,我该怎么做?治与不治,我都听你的。”
第50章 回归
顾晨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架天平, 左边是徐放, 右边是另外三人, 指针左晃晃,右摆摆,最终停在了分度盘的正中央。
是的, 天平两端的重量相等。
这四个人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几乎分不出伯仲。
无论选谁,对另一方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顾晨不忍心看见他们伤心难过, 他无法做出抉择。
矛盾的情绪困扰着他,他反复咬着下嘴唇, 神色无比纠结。他真希望有个人可以帮帮他,不管是谁都行, 只要能给他一个两全的办法。
他承认他很贪心,四个人他都想要, 每一个他都舍不得。
他半晌没做声,手机的另一端,传来了沉重的呼吸。
“顾晨?”
一声暗哑的低唤, 将他拉到回现实, “……嗯?”
“你……”
徐放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被卡主的还有即将溢出喉咙的不安。
顾晨一听,当即心疼不已,不由得攥紧拳头, 似下定决心般,说:“去治吧,我支持你!”
“真的?”
顾晨不想让徐放察觉出他内心的犹豫不决,铿锵有力地说:“当然!”
而徐放似乎早已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轻吁了口气,又笑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也是我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你特别好,笑起来特别好看,我想让你更开心一点,可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害你担心,害你哭。我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同时,我又在思考,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你明白的,我和常人不一样,别人可以计划明天,然后按照计划好好地度过明天,我却不行。我的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你还记得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堆雪人吗?结果我只是受了点刺激就昏睡了过去,并且一睡就是半个月,等我再醒来时,我们已经分开了……你看,我连这么简单的陪伴都办不到,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想,我大概只能倾尽所有让你感到快乐,只要我有的、我能给的,即使拼上这条命,我也要给你……顾晨,你听着……”
磁性好听的男音,通过无线电波,越千山、绕万水,传入顾晨的耳膜。
“那三个字,我好像从没对你说过,我不是一个懂得浪漫的人,我也不太喜欢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可是今天,我却想说给你听。”
……
“我爱你!”
……
“好爱好爱你!”
……
“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信仰,支撑着自己努力活下去,从你高中入学开始,直到现在,从没变过。”
“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在网上创建了一个独立个人博客,里面存满了你的照片,全是我偷偷拍的。我还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怕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只要醒着,我会记下每天的生活和心情,除此之外,剩下的文字,都与你有关。”
“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写了许多关于我们的故事,当然都是我杜撰的,我也没什么兴趣爱好,闲暇时也只能写写故事打发时间。”
“我还做了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算了,我就不说给你听了,免得你对我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你明白,我放在你那里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那么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徐星阑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很赞同。”
“他说,过去的二十年,我之所以吃了那么多苦,是因为我把所有的好运都积攒了下来,今生才有幸遇见你。”
“这么好的你,我会一直抓着,哪怕将来你厌倦了,我也绝不放手,不管威胁也好,强迫也罢,反正我这辈子赖定你了。”
……
这番深情而又强势的告白,听得顾晨面红耳赤,心脏狂跳。
难怪人们常说,那些沉默寡言的人要么不说情话,一旦说起来,往往都是致命的。
徐放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顾晨只觉得自己被他苏得合不拢腿,恨不得立马坐飞机回去找他,替他生好多好多猴子。
这时,伴随着“哧——”的一声关门声,大巴启动了,发动机舱传来低低的轰鸣回荡在寂静的车内,乘客们有的玩手机,有的闭眼小憩,谁也没有说话。
顾晨揣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肝望向四周,发现大家都安静如鸡,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徐放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问道:“顾晨?你怎么不说话?”
顾晨刻意压低声音,捂着手机小声说:“开车了,坐在我周围的人都在睡觉呢,我怕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他们。”
徐放无奈地笑了,“我难得表露一次心意,你的思维居然和我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不是不是!我挺感动的!”顾晨忙不迭表态,随即傻傻一笑,“感动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也想说好听的话哄你开心,可我心里的那些话和你刚才说的话比起来好像过于幼稚了一点,所以我就不说了,只要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够了。”
徐放不依,“说吧,我想听你说。”
顾晨思忖了一会儿,咧嘴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做了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事么?那我们交换?你把那些事说给我听,我就把心里话告诉你。”
徐放:“……”
见他不配合,顾晨换了个条件,“要不,你的博客地址给我?”
徐放:“还是不要吧……”
顾晨发动自己的想象力,“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我看见了?哎呀!你写的故事该不会是小黄文吧??”
徐放:“……”
沉默就是默认,顾晨认定了自己的想法,用一种“原来如此”的口吻说道:“怪不得星阑说,看完你的日记就会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你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被调侃了,徐放还能保持淡定,“看来我的博客必须改密码了,顺便给所有文章加密。”
“……”顾晨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撇撇嘴,特不服气地吐出两个字:“你!牛!”
紧接着一阵笑声响起,听声音好像挺开心的,顾晨一下子就笑了。
徐放开心,他就开心,他希望徐放可以一直这样开心下去,远离悲伤,忘却烦恼,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说:“徐放,去治病吧……”
“说实在的,我确实有很多不舍,我舍不得他们几个,我也舍不得和你分开。可是,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对你来说,只有治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这样你才能好起来,才能更快乐。”
忽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手机那边传来的一轻一重的呼吸声,顾晨听在耳里,几乎能体会到对方内心的挣扎,半晌,一道极其温柔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轻轻落入他的心底。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克制,就像个怂人一样,这也不敢讲,那也不敢做,从没任性过一次。所以,这次就破个例吧,我还想再陪陪你,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我就来找你,至于其他事情,就顺其自然吧,以后再说。”
“嗯,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顾晨忽然想开了,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纠结明天,得快乐时且快乐。
……
作出决定后,他们都有种终于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的轻松感。
顾晨告诉徐放,他已经向家人出柜了,过年的时候还要带着对方回家见婆婆。
徐放忍俊不禁,也不反驳他,只要他开心,让他过过嘴瘾未尝不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聊到大巴到达目的地,最后徐放交代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回寝室住吧。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住寝室好歹有人陪着,不要和同学闹矛盾,要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也不要理会,把自己顾好就行。”
“好。”顾晨答应着,“我知道了。”
徐放又说:“我不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你不许和其他男生来往得太亲密。特别是向亦玮,这家伙必须划重点,你记得要和他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不能让他靠近你。”
“好的,好的,我都听你的。”
顾晨为无辜躺枪的向亦玮点了一根小蜡烛,而后感到好笑,自己家里的“醋坛子”心眼依然小得跟针缝似的,可他就是喜欢对方这种乱吃飞醋又不讲道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