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都说修魔有成的大多是疯子。就像是这个魔修大能，他居然在天地大劫这种危急时刻, 还有闲心将这一方小世界碎片改造成法宝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正是有了这一方小世界碎片，白骨杵才进阶成法宝。
    高台上的白骨杵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启动器”之类的东西，这整个小世界碎片，才是真正的白骨杵。这里面所有的生灵, 都是白骨杵的“傀儡”。
    这种事, 在小说中看看觉得没什么，傀儡什么的, 杀掉就是了, 不算杀孽。但真摊到自己头上，可不是说一声“傀儡”就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
    这就是两个世界三观的差异。
    邵文宇是正统修士，“善良阵营”。但若在斗法中遇上不能避免的波及凡人之事，他会引这些凡人剩余的灵魂去投胎转世，但不会因为顾忌凡人而犹豫。
    修士之间, 举手投足便是移山倒海，飞禽走兽遭殃的数不胜数。凡俗之人，在修士眼中，和分禽走兽没有区别。
    大道不仁，以时间万物为刍狗。身为追寻大道之人, 世间万物在他们眼中都是平等的，若在他们手中无辜惨死，都是“杀孽”, 都会在劫数的时候体现出来。所以不必特意分什么人和其他生物了。
    邵文宇会毫不犹豫的对这个小世界碎片的“傀儡”下杀手，然后承担所有的杀孽和业数。
    这就是修士。
    裴轩知道这一切，甚至在理智上能理解这一切。但理智要化为行为，还需要一些勇气。
    现在裴轩只是暂时将这一切压在心底，进入小宙光钟破丹成婴。
    无论之后他怎么选择，增加实力是最重要的。
    邵文宇见裴轩进了小宙光钟之后，对一脸懵逼的陈梧道：“小宙光钟能隐藏他的气息，我再在外面布置阵法，可以保你们暂时无忧。请你在此处为他护法。以你现在的战力，有人进来，你也有一战之力。”
    已经钻入机甲中的陈梧指挥着机甲使劲点头。
    “你要帮他杀人……杀那些傀儡吗？”陈梧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来，“那个魔修没猜到，除了阿轩之外，还有其他修士。”
    还是不在乎这些傀儡的修士。
    邵文宇道：“我可以替他。但具体如何，还是等他出关之后。我先扫荡一些实力比较强劲的傀儡，替他减轻些负担，顺便护着刘灏和刘橙用这些傀儡练练手。瑞安也可以学会战斗了。”
    若论起杀戮，徒弟师侄们反而比裴轩更加容易接受如今的情况。
    瑞安的三观如同一张白纸，不会因为以往理念而对杀戮这些傀儡有什么愧疚感；刘灏是从那个最艰苦的时代走来，经历了无数枪林弹雨；刘橙以前是佣兵，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们在知道这些是已经没有神智没有理智的傀儡之后，不会因为对方数量多，对方身世可怜，生不由己而犹豫。
    其实如果裴轩遇上直接驱使傀儡的人肯定也不会这么犹豫。他先见到了这些人拥有神智的样子，又得知要杀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这个小世界碎片所有的人，他当然会心生抵触。
    邵文宇叹息：“师弟的善良，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
    陈梧：“……”
    措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快滚吧！
    ※※※.
    邵文宇出去找刘灏和刘橙的时候，裴轩盘坐在小宙光钟内，过往的一切，都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裴轩幼时被人遗弃在派出所门口，后来进入了福利院，之后很快被一对中年夫妇收养。
    裴轩没有因为被遗弃而吃苦，他的养父母对他也十分好，学习上面也顺风顺水。但或许被遗弃之事虽然没有在他记忆中留下痕迹，但是仍旧在他性格上留下了痕迹。
    裴轩在知道对自己非常好的父母并非自己亲生父母之后，就比之前更加乖巧。他性子活泼开朗，为人善良敦厚，学习刻苦，生活自理能力强，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仿佛从头发丝都诠释着何为“乖宝宝”。
    即使在父母去世之后，他也按照世人心目中的样子活着，从不踏足规矩之外。
    除了辞职一事。
    裴轩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自己遇到师兄，知道修仙之事，爽快辞职，踏上修行之路……现在看来，当初所作所为十分鲁莽。虽然他一直对自己说，是因为师兄骗他有契约，他不得不跟着师兄修行。但裴轩潜意识是知道的，这些都是借口。
    在师兄说出修仙之事时，他已经做好了辞职的打算。那时候他对自己说，就算没有修仙之时，他也会辞职，辞职原因是因为那个傻逼的领导。他有经验有能力，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实际上，若是没有修仙这件事，他很大可能会忍耐下来。
    除了这么大的事，肯定需要人负责，那个领导很快就会调离这个岗位，说什么为了这个领导辞职，只是借口。
    只是为了他心中离开世俗的条条框框那雀跃心情找的借口。
    原来……他早就厌倦这种生活了，内心真正所想和表现出来的也完全不同。
    在笑脸迎人的背后，在善良敦厚的背后，在按照世人眼中最稳妥的生活过日子的背后，在一层一层的面具背后，是他早已经厌倦的脸，早已蠢蠢欲动的心。
    修仙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一寸一寸的破碎，紧接着出现在裴轩面前的，是一些非现世的，光怪陆离的生活。
    为道为儒为僧，为帝为奴为丐，曾万人敬仰也曾万人唾弃，最后还变成了一只被摔死的大熊猫。
    十世轮回。
    当时十世轮回是为了弥补他阅历的不同，为了增加他的心智。但当他醒来之后，当他突破之后，这种影响却被自己压了下来。
    为何？
    为何要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幻境？
    为何要让自己“看清”，让自己“不被迷惑”？
    因为接受这一切，就不是现世那个符合大众三观的自己了；因为接受这一切，他和以往塑造出来的形象就不一样了。
    如果不一样，会被世人抛弃。
    就像小时候一样……
    “原来我是这么想的。”裴轩自嘲笑，“明明已经不用担心了，潜意识……还是束缚着我。”
    一瞬间，金丹寸寸碎裂，一个和裴轩五官相似的幼儿破丹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裴轩的十世经历没有完全转化成他的阅历，十世轮回的作用现在才开始发威。
    第79章
    破丹成婴之后, 裴轩并没有从入定中醒来。
    他的意识中分成无数个碎片，每个碎片都是一部分生活场景。这些生活场景, 有塑造他人格的短短二十多年的场景，还有在十世轮回中经历的场景。
    裴轩第一次将十世轮回的经历，和在现世生活的二十多年经历放在一起。他也第一次产生了认知障碍。
    有些人生，他经历了上百年。但修仙之前的经历，只有二十几年。每个世界, 他的性格和行为都不尽相同, 有的甚至天壤之别。究竟哪一种才是他的真实性格？
    裴轩逐渐陷入迷茫，他意识中的碎片随着他的迷茫, 开始不规律的震动, 好似在互相争夺。有些碎片甚至开始逐渐瓦解，好似从意识之海剔除。
    被剔除的记忆，将永远的消失，再也回忆不起来。每一片碎片，都保留着一部分情感, 一部分人格。人的性格本来就是多面性的。若裴轩只留下部分聚合力强的记忆碎片，那么他就只会留下这部分情感和性格。
    这对于他修行来说，说不上有利还是无利，但他的性格肯定会和现在有很大改变。
    因为比起十世轮回中经历的波澜状况的生活，最开始的生活实在是太乏味, 对于其他记忆碎片而言，太没有竞争力。
    最初裴轩用那二十年的经历压制住十世轮回的记忆，强行将其当做幻境, 没有把它吸收成为自己的阅历；现在裴轩放开了对这十世轮回记忆的压制，原本二十年的经历记忆又快被这庞大的信息冲散，进入另一个极端。
    就当裴轩处于这个零界点的时候，他十世轮回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熊猫。
    （那只熊猫趴在围墙上，对着围墙另一边的大熊猫口吐人言：“师兄，为什么我这一世变成了熊猫？”
    围墙另一边的熊猫啃着竹笋道：“大概是执念太深了吧。”
    大熊猫露出一个人性化的懵逼表情，脚下一滑，从围墙上摔下来摔死了。）
    裴轩：“……”
    咳咳咳，才不是执念呢！
    裴轩刚这么想，他那二十多年的记忆，包括出现了熊猫师兄的碎片开始摇摇欲睡。
    裴轩在心中呐喊：住手！不要动我的熊猫……不，不要动我的师兄！我的徒弟也不可以！
    然后那记忆瞬间稳定下来。
    裴轩心中松一口气，为了保留所有的熊猫记忆，裴轩将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为核心，其他记忆慢慢融入这二十多年记忆中。虽然这样很困难，还容易过载，裴轩应是做到了。
    一想到记忆中团子师兄萌萌哒喝奶、翻白眼、挠痒痒、砸吧嘴、兔子跳、抱大腿、趴趴睡等等的画面会消失，裴轩就心痛的无可附加，浑身充满了干劲。
    这十世轮回的记忆必须保留，必须吸收，但谁也别想动他关于团子师兄的记忆！
    所以这篇文写的就是熊猫和他家饲养员的不可说恋情吧？说好的是被你师兄的脸吸引的呢？
    裴轩的执念太强，庞杂的记忆碎片真的以他前二十多年的时光为核心重新组合。他性格中多了些其他的特质，但本质上还是现在这个裴轩没有多大改变。
    非要说的话，就是更加成熟豁达，也更加无情了。
    说是无情，不如说站在更高的层次看待问题，不会感情用事。
    毕竟在十世轮回中，他经历了太多情感纠葛。
    这些情感中，都有师兄相伴相随。
    裴轩在重塑记忆的时候，相当于重塑人格。当他人格一步步重塑的时候，境界也随之上涨，整个小世界碎片的灵气跟疯了似的涌入裴轩体内，整块大地开始摇摇欲坠，好似不堪重负。
    裴轩没往上提一个小境界，这个世界的大地就碎掉一小块，好似进入世界末日似的。
    应该说，这个世界在魔修大能启动法器的时候，已经进入了世界末日。裴轩只是在吸收这个法器耐以生存的灵气，崩塌损坏的事这个法器本身。
    当裴轩人格和记忆完全重塑，压抑记忆和本心的隐患解除的时候，元婴一瞬间想跳出裴轩丹田中，然后被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熊猫爪子一巴掌拍了回去。
    裴轩：“……”
    他睁开眼，默默看着上空还没收回的熊猫爪子。
    这巨大的熊猫爪子……是他师父的吧？
    “小徒弟，最后的法器还没找到呢，你现在晋什么级。”熊猫大神懒洋洋的声音传入裴轩脑海中，“你总该先回去收拾一把行礼吧，院子里的那两棵树也不在身边呢。你一晋升元神，立刻就会脱离这个世界。”
    “是，师父。”裴轩站起来，对着虚空拱手道。
    “嗯……”熊猫大神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裴轩低下头，将双手伸到自己面前。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其实他重塑记忆的时候，顶多进入元婴中期。但是在入定中，一道庞大的意识降临到他的体内，融入他重塑的记忆中。
    那道意识虽然强大，信息量虽然非常多，但却丝毫没有干涉他的记忆。
    裴轩在记忆重塑成功之后，就明白，那道意识，就是这一方世界，残存的大道。他心境隐患消除后，晋升只需要灵气的积累和对道的理解。这方世界残存的大道就在这时候与他融入一体，补全了他对道的理解。
    这种类似于传功的行为，让裴轩的境界差点立刻蹿到元神期，脱离这一方宇宙。不过被师父打断了。
    裴轩是留在这个世界残喘的妖族的一线生机，也是整个世界快要消散的大道规则的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便是大道残存的规则融入裴轩体内，借由裴轩成道，大道残存的规则说不定能重新孕育出一个新宇宙。
    得道的大能能开辟自己的世界，合道的大能能将世界发展成新的大世界，即宇宙。
    若裴轩能合道，大道残存的规则被补全，会直接成为新宇宙的核心规则，这就相当于复活了。
    裴轩救下了这一方世界残存的大道意识，自然自身得到的好处也是巨大的。缩短境界提升的时间只是非常微小的好处，元神期之前，只是对自身的坚持，对大道的理解。元神期之后，才是对自身道的探索，对自身道的坚持，裴轩没了这一方世界的加持，晋升速度和普通修士不会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