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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真是可笑

    “Truth?”
    沈媚静静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轻笑。
    王胜南也笑,看着她。
    看着她眼里明显的怀疑,他轻声开口,“其实我们之间有共同的目的。只要你选择和我合作,我们就能实现双赢……”
    然而,没等他说完,沈媚便冷笑着出声道,“双赢?”
    “或许你刚刚说的,是所谓的事实和真相。不过,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说完,她伸手打开车门,拿着那只特别的玫瑰色手包,微勾金色的细长裙摆抬脚下车。
    末了,头也不回地开口道,“抱歉,我不想与虎谋皮。而且我认为,我没有理由去相信一个欺骗过我的人。”
    下了车后,不经意抬眼,沈媚看见远边的天空正弥漫着一片赤红的霞云。
    是常会在雷雨天后的傍晚出现的火烧云。
    宛若汩汩从滚烈的火山口里迸发而出的火红霞云,正一点点地逐渐向着最远的天际飘动。
    偶尔却又仿佛是注定一样的碰撞让它们逐渐融合聚拢,从而一步步染得漫天的赤色更浓。
    看着此时仿佛笼罩了头顶的整片天际的火烧云,无端地,竟让她想起了她曾于贺家三楼走廊经过时,偶然侧头发现常年紧闭的书房竟蓦然半开着,然后显露出的悬挂在一旁的蒙克的名作《The   Scream(呐喊)》。
    漫天浓烈的斑斓色彩染满天际,而底下却又是与其上截然不同的深蓝与深灰勾勒相合而成的黯淡色彩。
    明明她正站在走廊,可画里的那个像是受尽了痛苦的折磨,却又只能无奈地忍耐,最终扭曲到开始张口无声呐喊的,似人,却又更似是披了一件单薄外衣的骷髅——
    竟像是成真了一样,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扭曲着脸,然后一步一步地,来到她的面前。
    那时的她无心打扰书房主人的办公,便蹙着眉匆匆离开了走廊。
    但那股怪诞,而又莫名压抑到惹人不适的感觉却像是一缕紧紧跟在身后的黑烟,在她逃离一般地疾步向前走的时候仍牢牢缠绕在她的心里。
    而如今,沈媚发现自己似乎也变成了画里那个似人更似骷髅的扭曲怪物。
    在她眼中,眼前的一幕是用鲜血洒满染红的天际。
    天幕之下,是用冰冷的蓝色玻璃和深灰的砖块堆垒出来的层层幢幢的建筑群。
    浓烈的血红与黯淡的深蓝深灰缓缓融合,最终,聚拢成为了一个偌大的黑色漩涡。
    而也在这时,那些曾让她受尽噩梦折磨的可怕记忆,正如同着一只只从无底深渊里慢慢爬出的恶鬼,一步步离开漩涡进入了她的脑海。
    漫天的血光里,它们执着沾满血迹的枪,扭曲着脸,蹒跚地朝她步步走来……
    “是在想我刚刚说的话?”
    “还是,又在胡思乱想着别的什么?”
    耳边,蓦然响起那道熟悉的低沉男声。
    与之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搂上了她的腰。
    但令她感到意外和无边庆幸的是,这只被主人故意放在她腰间的手竟猛然而有力地将她从漫天的血色记忆里兀地抽离了出来。
    缓缓回神后,她无心再和手的主人计较他的冒失和故意,勉力勾出一丝不至于失态的淡笑,随后开口问他,“……王胜南,你有烟吗?”
    被故意拉长拉缓的女声分外轻柔,最起初的颤音霎时变得荡然无存,“如果有的话,可以给我一支吗?”
    不知是收获到女人的回应让他心生惊讶,还是话里的内容更加令他感到震惊,如青峻山峰般矗立的眉头紧蹙,王胜南慢慢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一般的语气低头看向她,“沈媚……你抽烟?”
    浮在眼前这双漂亮黑色眼眸中的震惊与不悦之色,分外明显刻意到令人感到刺目。
    仿佛像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在看残缺了双臂的维纳斯女神像。
    沈媚不禁冷笑。
    随后,她抽身让自己脱离出那个泛着温热暖意的怀抱,抬眼看了看他身后那片已然变得深红到仿若要吞噬这个冰冷而又黑暗的世界的天际,然后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嘴边又慢慢浮起如之前那般,仿佛能浸透人的皮层然后刺入骨髓的冰冷笑容,“原来国内都只许州官放火,而不让百姓点灯?”
    “所以,我应该因为你看不顺眼,就要从今天开始   quit   smoking(戒烟)?”
    她嘲讽地笑出了声。
    男人能抽烟,而女人就不能抽?
    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It's   ridiculous(真是可笑)——
    抬起眼来,她看见眼前男人一脸复杂似乎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却终究,又如同寒冬里的湖水一样静静冷却下来,最终一片默然。
    这个静默的反应,竟恰好地印证了她之前在车上对他做出的认知推断。
    王胜南至始至终都是那个傲慢且冷漠,甚至能够漠视人命的贵族少爷。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意识到,他自己其实就是曾被无数文学革命者口诛笔伐批判的自视高人一等,始终站在金字塔顶端俯瞰众生的冷血封建贵族。
    尊贵的帝王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发怒,在无辜的民众眼中其实是残忍至极的血腥暴政。
    简单来说,就好像很多男人生来就认为,女人比他们弱就该被揉捏在手心里一样。
    生来的优势,让他们永远只懂得站在高处俯视别人。
    但曾经贯穿了她一半的童年和最好年华时期的两个男人,却都不是如这般眼光狭隘的可笑男人。
    同样是拥有着很多人只望尘莫及的尊贵身份,他们一面利用手里的无限资源把她当作娇花一般呵护长大的同时,却又在另一面给她精心浇灌着各种令她茁壮成长,不断趋向阳光的丰富养分。
    尽管那时的她如此弱小,仿若飘零在空中颤巍着旋落的尘埃。
    可他们却从不看低,更也不吝啬分毫。
    反而是,慷慨地给予了她那件,越是身居高位便会莫名地越加稀少的东西。
    曾经她没能体会到这份礼物的珍贵,尽管只是有时候会在不经意间注意到,身边的朋友对不同身份的人难免会流露出些许不同。
    但没等她惶恐着内心逐渐恢复成一如最初进入贺家时的沉默与不安,很快便有人将她带离出了即将踏进那些光怪陆离世界的边缘地带。
    然后,再一步步地让她和已经吞食了无数和她一般年纪的美丽女孩的可怕名利场彻底隔离。
    以至于,尽管到了现在,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两个男人,可那份弥足珍贵的礼物却永不湮灭一般地深存在她的内心里。
    然后,也自然成就出了如今拥有着无数卓越成绩的她。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曾经,她对《诗经》里的这句话笃信不疑。
    所以,在看见他人朝她微笑时,她会回报给那人一样的微笑。
    在收到对方的善意时,回报给她同等的善意。
    甚至,她会在接受了爱人浓烈的深沉感情后,会拼尽自己的努力尽可能反馈给他一样热情似火的深切爱意。
    就在她以为这便是所谓的守恒时,然而却没想到另外还有一个自然的发展规律——
    物极必反。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原来等价交换不过是正常的价值规律,但事物的发展却不尽然等价。
    所以,才有了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所以,她爱的人会一个接连一个地死去,而她和王胜南以及一些其他一样最该死的人却仍旧活着。
    纵然该死,也仍旧披着脏污的躯壳活着。
    就像现在,她看见的这个男人一样。
    “……莓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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