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他理解木眠的感受，那是从心底直接扩散到四肢百骸的悲伤，会有一种将人拽入深渊的绝望感。
    高中，他与木眠不在同一所学校，却常跑去偷偷看她。
    只是远远看着她的笑容，少年便会觉得非常美好。
    高中毕业，自闭的少年以理科状元的成绩，考上美国知名大学，开始了学医之路。
    几年后。
    他作为木眠爷爷的主刀医生，再次与木眠重逢。
    姑娘趴在爷爷床前，泣不成声，他鼓足勇气上前，拍拍她的肩，笑容与声音同等温和，“木小姐你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老爷子康复。”
    她搓搓红肿眼眶，望着他，哽咽道：“谢谢医生。”
    与木眠真正成为朋友的第二年，木眠压力太大，患上抑郁症，一月之间，暴瘦八斤。
    陈笙曾为自己心理治疗，对这种心理治疗法颇有研究。
    他带着木眠去各地散心，终于帮助木眠走出困境。
    木眠为了不使抑郁症复发，这些年想开很多，开始活得没心没肺。
    演戏拿心去演，舆论暴力平心对待。
    陈笙自以为为她付出许多，觉着自己的付出该获得相等的回报，甚至认为木眠就该嫁给他。
    为了掩饰那个真正的自己，他才总是以笑脸示人。
    他骨子里有偏执，不能接受喜欢的姑娘忽然属于别人，不能接受这种巨大的落差感。
    在他心里，邹廷深才是局外人，而他跟木眠的缘分，从年少时便有，不该因为他而打断。
    ——
    回到卧室躺下，灭掉灯，木眠翻来覆去睡不着。
    外面，云昊东打呼噜打得震天响，停不下来。她戳戳邹廷深的颈椎骨，小声说：“老邹，你睡着了吗？”
    “没，”邹廷深嗓音很淡。
    “我也睡不着，老云那呼噜震天响，真是扰人清梦，”木眠低叹一声，夸奖他：“你今晚好好丈夫的角色，演得很出色。”
    邹廷深接话很快：“你今晚这个妻子，却演得非常差。”
    “我不是挺配合你么？哪里演得不好？”木棉反问。
    邹廷深直接挑明：“你靠在其它男人肩头时，在想什么？”
    “我当时……睡着了，压根不知道，”木眠这个解释显然不符合常理，邹廷深自然不信。
    他淡淡“哦”了一声：“邹夫人睡眠功夫练得不错，随时随地，说睡便能睡。怎么？现在有点呼噜声，反而睡不着了么？”
    “切，”木眠听出他话里讽刺的意味，不以为然道：“跟你有关系么？咱们也不是真的夫妻。我们协议结婚，感情自由。”
    邹廷深提醒她：“但你也要切记，你是个母亲。我不希望有媒体拍到你怀孕期间“出轨”的新闻，也不想有粉丝怜悯我，说我被戴绿帽子。”
    “好了啦，我知道，我怎么会让媒体拍到跟其它男人在一起的暧昧呢？”木眠的话到此为止。
    她怎么可能让媒体拍到自己的负面？在邹廷深被爆出黑料前，她绝不可能先被拍到负面。
    她爱惜自己的事业，当然会爱惜自己的小羽毛。这点道理，用不着邹廷深来教。
    木眠对他依然抱有成见，这点邹廷深能感觉出来。外面的两个不速之客，让他倍感压力。
    他决定跟木眠结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喜欢孩子，因为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缘。
    这样的缘分不是谁都能遇见，即使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愿意为这个未出生的小宝贝做出奉献，做一切父亲应尽的职责。
    木眠的睡相一向不好，刚睡熟，又将被子掀掉。
    她穿着宽大的背心，此刻露出一小截线条圆润的肚皮。邹廷深捏起被角，打算将肚皮给她盖上。
    女人隆起的肚子仿佛有一种魔力，不断吸引着他。
    他不可抑制地俯下身，耳朵贴在她的腹部，仔细听里面的动静，隔着一层皮肤，他仿佛听见有条小鱼在她肚子里游动。
    邹廷深耳朵紧贴着她的腹，被这种神奇的感觉所吸引，他完全忘记这是木眠的肚子。
    里面好像有三声响。
    “咚——咚——咚——”
    这孩子……在跟他打招呼？邹廷深的心脏瞬间变得柔软不已，如被融化的黄油。
    木眠仍然熟睡着，他又将手心覆上去，继续感受这场父子之间的奇妙交流。
    直至此刻，他才体会到一个做父亲的心情。
    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已经真的爱上这个孩子，他们之间有无法割舍的感情。
    木眠神奇怀孕，虽然至今不知原因，但他下意识认为这个孩子与他有关。木眠当时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他不希望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出来的孩子，和他一样，有一个极其不堪的童年。
    他最清楚单身妈妈的不易，尤其是身处娱乐圈的单身妈妈。
    孩子就应该快乐，天真无邪，不该过早的承受太多。
    这么久以来，他都在努力尽责。为了这个孩子，他努力地做一个丈夫，努力地照顾木眠。
    为了这个孩子，他付出的不比木眠少。到今天他意识到，他对这个孩子已经不只是同情，而是……真的有了那种无法言喻的父子情。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爱情，来得突然，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肚子里的宝宝“打招呼”过于频繁，木眠疼得闷哼一声。
    邹廷深赶紧给她盖上被子，重新躺下。
    第二天，大家都起了个早。
    洗过脸，吃过早饭，云昊东在屋里转了一圈，问：“嗯？邹廷深呢？”
    木眠正啃法棍，晃脑袋摇头说：“不知道啊，一早起来就没见他，只留了一桌早饭。”
    “这桌饭，他做的？”云昊东一脸不可思议，凑过去问她：“眠眠，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能八卦吗？”
    “就那么回事儿喽，”木眠斜睨他一眼，“你怎么跟女人似的？这么八卦？有你这种当爹的也怪不得云佩那种性格。”
    云昊东哼一声：“你的性格很好么？孩子生下来也不定能教育成什么样。”
    “您就甭操心我了，”木眠顿了一下，摸着肚子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万年单身狗，我是有老公的，孩子生下来，我照顾不了，老公完全可以啊。”
    听她这么说，云昊东有点小嫉妒，他又问：“眠眠……邹廷深，真的不是gay？”
    木眠：“据我目前观察来看，他是男女都没兴趣。”
    这种生活能力max，又冷酷的男人，其实压根不需要女朋友或男朋友吧？
    他仿佛雌雄同体，一个人也就够过日子了。但一个人孤单到老，未免太虐，所以才想要个孩子，陪他度过余生。
    凭着云昊东的经验，觉得邹廷深也许真的不是gay……
    他也拿捏不住那种感觉，就是直觉不像，毕竟他昨晚给绵绵洗脚的样子有点man。云昊东忽然就站了邹木这对cp，仿佛有点萌？？
    哎，如果邹廷深真的不是gay，那眠眠真是的走狗屎运，才摊上这么一个好男人。
    陈笙吃完最后一块法棍，擦擦嘴角，问木眠，要不要去海边散会步。
    木眠摇头：“你跟老云去吧，等晚上凉快些，我让邹廷深陪我去。”
    带着肚子散步实在太累，木眠能偷懒绝对不会勤快。
    她现在跟陈笙出门散步，晚上邹廷深还得把拉她出去溜。所以为了节约体力，她宁死不陪陈笙出去。
    遭到拒绝，陈笙有点失落。
    云昊东拍拍他的肩，“老陈，我陪你去。”
    这时候邹廷深推门进来，两名快递员将一只沉重的木箱放在客厅中央。
    木箱一米高、一米宽，足够大。
    木眠走过去，敲敲箱子，疑惑：“什么东西？”
    “将来必用的。”邹廷深取来剪刀，将木箱拆开。
    里面全是小孩的衣服、玩具、各式奶瓶，以及小女孩发饰。木眠顺手取出一只发夹，拿在手里端详一阵，又抬眸看他：“老邹，你是打算带我出去摆地摊么？”
    云昊东也走过来，从箱子里取出一条开裆裤，举起来，“这开裆裤，得是三岁小孩才能穿的吧？”
    说罢，手又伸进箱子，拿出一条连衣裙，“还有这个，两岁之前也绝对穿不了吧？”
    邹廷深解释说：“嗯，先备着，以后总能用的上。”
    木眠目瞪口呆望着他，有备无患是没错，可这特么也太多了吧……孩子长大也未必能用完吧？
    云昊天抓了一把小姑娘发饰捧在掌心，就跟捧宝藏洞里的金银珠宝似的。
    他咂嘴感慨：“老邹，你这个爹，当得可真豪啊。”
    这里面无论是小姑娘首饰亦或是衣物，都不便宜。
    这一件件小孩奢侈品被邹廷深往大木箱里一塞，乍一看跟地摊货几乎没差。
    木眠看清品牌，一脸幽怨看他：“老邹，说好的勤俭持家呢？”
    邹廷深从云昊东手里取回衣服，重新放回木箱里，淡淡道：“小孩的东西不能省，有备无患。”
    陈笙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沉默无言。
    在他们面前，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云昊东也发现陈笙的变化。
    在他的印象里，陈医生是个对谁都温和的男人。可自从来了这里，性格就发生了明显变化。他以前总笑脸迎人，现在总一脸沉重，仿佛谁欠着他一百万似的。
    不过这种情绪变化，云昊东大概也能理解。
    毕竟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和其它男人秀恩爱，谁能笑得出来？
    陈笙看着邹廷深，心底阴鸷升腾，某种情绪被放大，变得不可抑制，无法收拾。
    他因为木眠选择从医，苦守她这么多年，所有期待都被突然出现的邹廷深打得粉碎。
    他嫉妒，非常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