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师弟叫什么名字?”顾夜问。“元宵……”温艾小声答道,他是元宵佳节出娘胎的。
顾夜追问:“姓元名宵么?”
温艾有些难以启齿:“姓肖……肖元宵……”
“小汤圆儿?”顾夜一琢磨,乐了,看着他白嫩嫩肉鼓鼓的脸颊伸手就要来掐,“好名字!好名字!”
温艾偏头躲开,坐在顾疏手臂上,伸长了脖子跟顾夜据理力争:“不是汤圆儿,是元宵!”
顾夜笑眯眯地反问:“都是糯米粉和水揉的,有什么不一样?”
温艾年纪尚小又饿了三顿饭,争几句后就红着脸提不上气儿了,上身一转,趴在顾疏肩头不肯再动弹。本就丁点大的小人儿,又穿着厚厚的棉衣,光看背影还真就是个汤圆团子,此刻窝在顾疏怀里,委屈得像下一刻就要被人吃掉一样。顾疏怜他,轻轻拍抚顺毛,只觉手掌下的柔软触感令人上瘾。
顾夜见汤圆团子跟自己赌上气了,手一挥,在旁边的空地上变出块足有两丈高的巨型晶石,剔透得没有一丝杂质,惹得温团子都多看了两眼。
“现灵石。”长照真人这才说起正事,“也闹腾够了,宵儿,过来测灵根。”
温艾被顾疏哄安生了,正顺着他往下爬,谁知顾夜又来招惹他: “是元宵是汤圆儿一测便知。”
温艾这辈子虽然穿成了穷山沟里的小刁民,但又是父母双亡又是被收作宗师亲传,怎么想都是个未来有戏份的角色,天赋必定不会差。于是温艾胸有成竹地将手掌贴上光滑的现灵石,预想之中的冲天光柱没冲出来,晶石平静得像深山里的一口老潭,足足半晌后,才终于若隐若现地显出五缕微弱的彩光,颤颤巍巍像被人吹一口气就要灭掉似的。
废柴五灵根。
温艾不可置信地将手拿开,又重新按上去,得到的却还是同一种结果。
顾夜不厚道地笑出声:“果然是只汤圆儿!”
第85章 师兄不可以·二
上清宗开山建宗万余年, 底蕴深厚,天材地宝无数,对大部分修士来说,洗涤灵根、重塑天赋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可在上清宗主这,却不算什么登天难事。
“无妨。”长照真人捋捋胡子,慈眉善目地看着温艾,“你茯冬师叔丹术精妙,明日我带你去药阁寻求洗灵根之法。”
长照真人离宗太久,这一回来,立马被繁琐事务缠满了身,他走时顺带把顾夜也捎上:“夜儿与我同去。”
顾夜看一眼师尊仙姿卓然的背影,心知这回免不了一顿训诫。当初师尊将宗主事务交由他们两兄弟代为打理,他不喜那些零零碎碎的事, 基本都是顾疏在操劳,这下要被秋后算账了……顾夜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两人走后,顾疏将温艾安置到一处小院, 见他闷闷不乐,柔声问:“还在为灵根的事介怀?”
温艾点头点一半又摇起来:“也没有,我就是觉得因为这事儿被顾、二师兄嘲笑……”
顾疏明了,笑道:“待洗过灵根,说不定你的资质会跃居我和他之上,到时你尽管嘲回去就是。”
温艾眼睛一亮:“你会帮我撑腰吗?”
顾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蛋儿:“师兄永远站在你这边。”
温艾堵在心里的憋屈顿时一泻千里,浑身都畅快起来, 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生气呢?他心情一好,肚子也活泛了,连着咕咕好几声,顾疏拿出辟谷丹喂他,他却不肯吃。
“八宝鸭叫花鸡松鼠鱼粉蒸肉龙井虾仁红烧狮子头。”温艾语速极快地报了一堆菜名,顿了顿又补一句,“再加个枸杞猪肝汤。”
顾疏还举着辟谷丹,被他这劈头盖脸的一溜串儿砸得有点懵:“嗯?”
“我想吃。”温艾抱住顾疏的胳膊撒娇,“师兄给我做。”
合着是要他下厨,顾疏这才明白了,似笑非笑地朝温艾看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会做这些菜?”
温艾没法吐露真言,斟酌半晌才憋出话来:“你长得贤惠。”
顾疏:“……”
顾疏备膳去了,温艾跑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等,望眼欲穿了小半个时辰,顾疏才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大米熬得软烂,表面还撒了一层葱花。
温艾往他身后看:“没了?”
“没了。”顾疏端着碗坐到他身边,“你饿了一天,肠胃脆弱,忌油腻辛辣,吃清淡点比较好。”
温艾撇撇嘴,又来控制他的饮食了。
“小心。”顾疏见圆滚滚的小团子手脚并用往他腿上爬,赶紧放下碗伸手去扶,生怕他摔下去,“要做什么?”
温艾如愿以偿地坐上顾疏的大腿,央求道:“不想喝粥。”
顾疏严词拒绝:“不行。”
“啾。”温艾仰头在顾疏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巴巴地望着他不说话,大大圆圆的眼睛配着微微下垂的眼角,无辜得要命。
顾疏面上若无其事,耳根子却通红,内心十分挣扎。
正在僵持中,一道身影闪进院内,带起一阵风,满满的肉香味。
温艾脱口而出:“鸡腿!”
“小狗儿鼻子真灵。”顾夜拿出藏在背后的油纸包,揭开一角,把鸡腿挤出来一半,捏着不怀好意地在温艾面前晃,“香吗?”
“香!”
刚出锅的鸡腿还腾着热气,晶亮的油划过表面在底端汇聚,形成半颗要掉不掉的油珠。只看一眼,温艾空瘪的肚子就兴奋叫唤起来。
顾夜听见后笑得更坏:“吃吗?”
温艾直咽口水,又怕他耍花招,攥着小手谨慎地问:“你给我吗?”
“给啊。”顾夜一派大方慷慨的姿态,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鸡腿,眼角朝温艾一瞥,诱哄道,“亲师兄一口就给你。”
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温艾才不会为区区一个鸡腿折腰,端起石桌上的粥,连碗带勺塞进顾疏手里,小嘴一张:“啊——”
顾疏舀起一勺喂过去,憋着笑对顾夜道:“多亏了你,宵儿刚才还闹着不肯吃。”
顾夜面无表情地看着窝在顾疏怀里砸吧小嘴儿的温艾,咬下一大口鸡腿肉,嚼也不嚼就咽下,转身离开。
第二天,长照真人带着温艾去了药阁,宗主亲自上门,茯冬长老当然要卖面子,爽利地应承下来,答应为温艾洗精伐髓。说完正事,两人开始论道,交流近来感悟,温艾听不懂这么深奥的东西,跟师尊打声招呼,跑去了殿外玩耍。
宗主新收了个小徒弟的消息,早就插翅般传遍了宗门内外,今天长照真人前脚一来,药阁上下的弟子后脚就围住了青丹殿,这会儿正暗搓搓地在外面晃悠,想看看他们的小师叔长什么样儿,温艾一出来,正好如了众人的愿。
此时温艾已经脱下昨天臃肿破旧的棉袄,换上了精致修身的道袍,一头乌发用玉冠高束在头顶,清清爽爽地露出脖子和肩膀,看上去精气神十足。更别说他那水灵脸蛋儿本就招人喜欢,清凌凌的眼睛一眨,红润润的嘴唇一抿,真真是个下凡的小仙使。
众药阁弟子扼腕叹息,早知道当初就去入剑阁了!
温艾对被围观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冲他们友好地笑了笑。药阁主修炼丹术,为了方便,入药的灵植种了半面山,往花坛里移栽了些与众不同的草木,面子工程打理得出类拔萃,温艾被吸引住目光,蹲到花坛前,悠然自得地逗弄花草。
一阵风吹来,鼻子忽然犯痒痒,害他连打两个喷嚏,伸手一揉,揉出一团紫不溜秋皱巴巴的东西,用手指抻平了才依稀认出是片花瓣。
温艾老高兴了,这东西闻着一股芒果香,可能是什么变异品种,他站起来左顾右盼,想找找哪儿有紫色的花,结果几圈看下来都没找到,举着花瓣茫然四顾的小模样可爱极了,把四周假装扫地实则偷窥的药阁弟子们戳得心窝子都软了。
“小师叔。”一个女弟子扔开扫帚上前搭话,“你可是要找帝薇花?”
温艾见她衣裙上沾着好几片紫色花瓣,用手一指,仰头冲她甜甜地笑起来:“帝薇花是这个吗?姐姐知道哪里有?”
女弟子捂住颤抖的心口,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在一干药阁师兄姐弟妹羡慕的视线中,领着温艾去了药田。
这女弟子名叫灵慧,平时就喜欢侍弄花草,比起炼丹,她却更偏爱当个园丁。
温艾在种满各式花草的药田里长了好一通见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跟灵慧也建立起了革命感情,直到长照真人寻过来拎他回去,两人才依依惜别。
回到剑阁,长照真人把顾疏顾夜也召到跟前,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为温艾寻一味洗涤灵根必需的灵材。
“师尊。”顾疏劝阻道,“您刚突破大乘,如果不及时闭关稳固,后患无穷。”
在师尊面前,顾夜那身玩世不恭的气质收敛了一些:“寻药一事,就由弟子代劳吧。”
“大言不惭!”长照真人袍袖一甩,“此种灵材生在七十二海域边界的岛上,与魔宫一线之隔,危机四伏,以你们的修为,去了只会九死一生。”
本还坐在一旁啃绿豆糕的温艾一听,这是要去人家魔修的老巢搞事情啊,双拳难敌四手,等级再高也挡不住人家前赴后继的小怪,一不小心就是有命去没命回。
“师尊……”温艾扯扯长照真人的袖子,踌躇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五灵根只是修炼得慢一些,你别去冒这个险。”
“我既然收你为徒,这点事自然要为你做。”长照真人帮他擦掉嘴角的糕点渣,手突然往身后一背,中气十足、掷地有声道,“而你既然认我这个师父,就勿说这些个丧气话,凭为师的本事,自会来去自如!一干魔宫宵小,还入不了本道的眼!”
老爷子腰板挺得倍儿直,一股霸气范儿扑面而来,温艾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空旷大殿内只剩下他和两个表情复杂的师兄。
无法确定以后会洗成哪种灵根,也就没法挑选修炼功法,因此在长照真人回来之前,温艾都闲着无事可干,于是弄了些灵花灵草往院子里栽,隔三岔五和灵慧交流心得体会,顾疏见他喜欢摆弄灵植,贴心地为他开垦了一个药圃,还专门搜罗了一大堆珍稀药种送来,其中多少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奇花异材,有些连博学多识的灵慧都叫不出名字,只瞪着这堆价值连城的种子呐呐道:“小师叔,顾师叔对你可真好。”
温艾心中一甜,他不对我好还能对谁好?
“哟哟哟,美上天了。”系统可能是输了排位赛,心情郁闷急需发泄,出声呛道,“别以为真的高枕无忧了,路还长着呢。”
温艾:“怎么说?”
系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是有不好的预感,我们不知道剧情,男主又有个孪生弟弟……跟个定时炸弹似的,感觉要出幺蛾子。反正你离顾夜远一点吧。”
药圃建在半山腰,离温艾的住处不远,当时顾疏挑好地方,一剑就劈了出来,带出的剑风还在地上凿了一口井。可温艾人小力气小,没法自己打水,顾疏就弄来一口大肚浅缸,平时来看温艾时顺手帮他灌满水。
这天,温艾照常蹲在田里,用手刨出个浅坑,点上几颗种子,把土松松地掩回去,拿起水瓢正要浇水,谁知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手臂,吓得他大叫一声,一瓢子水全泼自己身上了。
身后响起顾夜欠揍的声音,听上去还挺愉悦:“胆子就针尖那么大点儿?”
温艾“唰”地转过身,气哼哼地瞪着他,背后怒火烧得有三丈高,但此刻湿漉漉的小脸再怎么摆表情都摆不出丁点威慑力,瞅着反而像个惹人疼的小可怜儿。
顾夜本还想继续逗他,这一看之下也舍不得了,好声好气地哄:“没事没事,师兄帮你弄干。”说着掐了个诀,将温艾的衣服烘干,结果见小不点儿还是瞪仇人似的瞪着他,冤枉道:“小汤圆儿你讲不讲道理?又不是我泼的你,水是你舀的,瓢是你拿的,我从头至尾可都没碰过。”
“你故意吓唬我,突然冒出来抓我的手……”温艾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把还挂着水珠的瓢砸向顾夜,“你欺负人。”
顾夜见小汤圆儿这阵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立马蹲下去,想抱又不敢抱,把手收回来,慌忙赔罪:“好好好,我的错,我犯浑……”
温艾低着头根本没听,还在自顾自地委屈:“你欺负人……我要告诉师兄。”
顾夜周身气息一滞,神色不善地挑起眉:“找他做什么,合着你只认顾疏一个师兄?”
温艾瞥他一眼,撅着嘴不说话。
僵持半晌,还是顾夜先败下阵来,压下心里那点不甘和郁闷,率先低头示弱:“师兄给你道歉好不好?人不大点儿,再这么气鼓鼓的可就真鼓成个团子了。”
温艾哼了一声,尾音软绵绵的。
顾夜知道这是哄好了,嘴角一挑,又挂上吊儿郎当的笑:“其实我刚才是想帮你。”说着他将两根手指插进土里,夹出来一颗黑色的种子,“黄鸠岺播种后不能浇水,等到出苗了才能灌溉,所以我才拦着你。”
温艾疑惑地看着他指间的种子:“那等不到出苗就干死了怎么办?”
“不会。”顾夜耐心解答,“黄鸠岺五行属火,二十滴水就足够它发芽。”
两人动手翻土,把之前被温艾浇烂的种子都挑出来,看着那一小堆发胀发灰死在摇篮里的种子,温艾心疼不已。
顾夜施法将药田中多余的水分抽走,又帮着把剩下的黄鸠岺点进土里,汗都忙活出来了。
“大功告成。”顾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整整衣襟,“我走了。”
温艾冲他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