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温艾拗不过他,只好向另一侧的顾疏求助:“师兄,你快说说他。”谁知一向识大体的顾疏却笑道:“无妨,吃吧,早上起来不是还没吃东西吗,等会儿要挨饿了。”
“啧,如何?”顾夜挑了挑眉,“你找他告状也没用。”
被塞了一嘴桃子的温艾:“唔唔唔唔!”
兄弟俩旁若无人地喂温艾吃早饭,长老们面面相觑,却也没有出言阻止。这些年来,上清宗的核心权力始终被两兄弟紧握手中,他们的修为也是一日千里,在修仙界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而且……
长老们又去看坐在顾疏顾夜中间的精致少年,两人成日伴在师弟身边,照顾生活起居,指点道法迷津,从未闭过关,只在夜间修炼半天。只是这样就能达到当前的境界,兄弟二人的实力着实可怖,令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入门试炼的前二十名很快被带到洞明殿,望着大殿上方三阁十二峰的长老们,眼中都有藏不住的崇拜和向往。
剑阁乃上清宗之首,挑选弟子也自然他们优先,术阁的傅长老指着殿下的一名少年道:“这是此次试炼的第一名——傅青非。两位师侄,你们看……”
傅青非是傅长老宗族里的后人,不过把他推销给剑阁不光是因为这层血缘关系,关键还是看这个傅青非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顾疏淡淡地扫了一眼:“师尊不在,我与师弟只是代管事务,收徒之事,我们不敢越俎代庖。”
替长照真人收亲传确实是篡了权,但给剑阁收个内门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顾疏这话一出口,大殿内所有人都明白,今年无人能入剑阁了。殿下的新弟子们忍不住遗憾唏嘘,傅青非出身世家,心高气傲,自持天资绝代,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地被剑阁收作亲传,谁知直接被拒之门外,连个内门弟子都当不成。
长照真人的三弟子是个废柴五灵根,修炼十年还在练气一层的事,在整个修仙界是家喻户晓,傅青非看着殿上的温艾,心中实在不甘,忍不住跟旁边的人道:“瞧见没,天赋再好也比不过人家命好。分明是团烂泥,还偏往最好的墙上敷。”
一瞬间,偌大的宝殿内静可闻针,长老们绷紧了脸,其他老弟子更是冷汗直流。
顾夜不紧不慢地抬了下眼皮,下一刻,傅青非猛然跪地,额头青筋暴起,脸色苍白,嘴里逸出痛苦的呻吟。
傅长老大惊,赶忙上前求情,顾夜不为所动,顾疏也一言不发,明显是要好好教训傅青非。
温艾扯扯顾夜的衣袖:“算了,我没关系。”
温艾发了话,顾夜才收了神通,而傅青非已经痛得快昏过去了。
顾疏道:“傅青非冲撞师叔,目无尊长,念在你初入宗门,不懂规矩,这次便暂且饶过你。既然你入我剑阁心切,我便收下你。”
傅长老大喜过望,刚想拉着傅青非道谢,谁知顾疏接着话锋一转:“就记做杂役弟子吧。”
傅青非眼前一黑,这下真的昏了过去。
结束了洞明殿的事,温艾回了自己的小院,想到修炼毫无进展,突破幻境更是遥遥无期,顿时有些沮丧。
“哟,怎么躲在这儿悄悄难过?”顾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坐到对面撑着下巴看他,手指轻轻敲着石桌,“我想想,是因为刚才的事?”
温艾无精打采道:“那个人说的没错,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顾夜盯着面前的人,十年了,他的小汤圆儿长大了,已经不再是圆圆滚滚的小团子,眉眼却是越长越合他的心意,无辜得让人想怜惜,却又想亲手摧毁。
“你要真想提升修为,我倒是有个办法。”
温艾看他一眼:“什么办法?”
顾夜勾起唇角:“双修。”
第90章 师兄不可以·七
双修虽然过程污污的, 但效果却实打实的好, 殊不知多少人有了道侣后, 修为蹭蹭蹭比以前涨得快多了,全托和合双修的福。
温艾打死也不会跟顾夜双修,不过倒是被点醒了,他现在已经十五岁, 身体长开了,怎么说顾疏都不能再将他当小屁孩儿了,也该对他产生点师兄弟以外的感情了吧?
温艾把顾夜赶走后,自己琢磨了四五天,最后终于打定主意去试探一下顾疏的态度。捯饬捯饬出了门, 去洞明殿的路上他一直低着头寻思事情,结果不小心撞上一人, 正是那天出言讽刺他的傅青非,真是冤家路窄。
“是你。”温艾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的伤好了吗?”
以傅青非的实力, 随便去哪座峰当个内门弟子,将来都是前途无量, 却因为冲撞温艾,被顾疏钦点成剑阁的杂役, 直接葬送了前程, 他现在看见温艾就气得牙痒痒:“不劳小师叔操心,弟子好得很!”
温艾见他提着一桶饲料,就问:“你去兽园做事了啊, 很辛苦的吧,要不我——”
“你说够了吗!”傅青非愤怒地打断他,红着眼睛道,“我这样还不都拜你所赐!我当日在殿上的话哪句说错了!就算要罚,顾夜令我疼得死去活来,也该是罚够了!顾疏却还不依不饶,将我困在剑阁里打杂,轻描淡写就毁了我一生!”
说到后面,傅青非哽咽起来。
“不是不是!”温艾忙摆手,“我师兄没你想的那么恶毒……”
“别狡辩了!”傅青非咬牙道,“你那两个师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真没有……我师兄是谦谦君子,待人温和,不是你想的那样。”温艾道,“他不会罚你打一辈子杂的,我去帮你求情!”
修仙界谁人不知,顾氏兄弟最宝贝的就是他们的小师弟,只要温艾开了口,什么事情都好说。可傅青非有点不敢相信:“我骂你是烂泥,你还愿意帮我求情?”
温艾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啊,我有自知之明,我本来就不是修仙那块料。”
说着他拍了拍傅青非的肩:“你放心,我不会让师兄为难你的。”
傅青非到底只是十六七的少年,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抱住温艾哭起来,浑身一阵劫后余生的战栗与瘫软。
温艾走进洞明殿时,顾疏正在给一群弟子吩咐事情,温艾乖乖地坐在旁边听着,等弟子们都走了,才亲密地倚进顾疏怀里,问道:“师兄,什么合修大典啊?谁要结道侣了?”
顾疏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拨弄他的额发:“是茯冬长老与沉月仙子。”
“沉月……”温艾皱眉想了想,突然脑门一亮,“我知道了!是揽宵派的那个那个女掌门!”
“想这么久。”顾疏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当初你在药阁洗涤灵根时,还与沉月仙子有过一面之缘。”
温艾抱住他的脖子撒娇:“我忘了嘛,都过了十年了……”
“茯冬长老与沉月仙子相识五百年,经历艰辛无数,如今总算修成正果。说起来——”顾疏顿了顿,似有若无地看了温艾一眼,“两人初识时并不对盘,相看两厌,这对欢喜冤家能走到一起,着实把修仙界吓了一大跳。”
温艾不知为何突然心虚:“这只是个例,性格不合就是不合,真正的天作之合在看彼此的第一眼时就会有感应。”
顾疏笑着没接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温艾突然想起自己见顾疏第一面时就没皮没脸地亲了他,这会儿又说这种话,像在暗示什么似的……他小脸一红,虽然害羞,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那师兄想要什么样的道侣?”
顾疏反问:“你怎知我想要道侣?”
温艾一愣:“难道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有何不可?”顾疏笑起来,“再说,我怎么是光棍,不是还有你陪着我么?”
温艾一下子结巴起来,心里那头小鹿四处乱撞:“我、我……”
顾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修仙之途,长路漫漫,宵儿愿不愿意和师兄相偎相伴?”
此刻的顾疏与平时很不一样,不像面对外人时那般清冷,也不同于对待温艾时的那番温柔,他的眼底似有火焰跳动,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温艾紧张得脸红心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修仙界,师徒好比父子,因此这里允许同性相爱,却禁止师徒乱伦,同理,师兄弟间也不被认可。所以顾疏能说出这番话,算是告白了吧……
顾疏见温艾又红成个小番茄不回答,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可是不愿?”
温艾对上顾疏直白灼热的眼神,只觉心都被烫了下,点点头刚想说愿意,顾疏却突然放开了手:“罢了,你还太小,许多事情不明白。”
温艾急忙扯住他的袖子:“不小了!我都到你肩膀了!我明白的!”
顾疏笑着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是关于傅青非……”温艾有点沮丧,想着刚才自己答应得利索点就好了,“他当时也是无心之过,师兄别让他打杂了,我刚才遇到他了,其实人挺好的,就是性子直了点。”
顾疏摸摸他的头:“放心,我只是小惩大诫,不会太过刁难。傅青非天赋绝佳,就算不看傅长老的面子,我也不会让他就此被埋没。这次茯冬长老举行合修大典,方才派人跟我借人手来了,我打算把他派去药阁帮忙,等回来之后,就将他提为内门弟子。这下你可满意了?”
温艾眼睛亮亮的:“我就知道师兄人很好的!我先替他谢谢师兄!”
顾疏看着他单纯的模样,心里暗叹一声,小东西,你还是不明白。
温艾自认为被顾疏变相表白,回去后乐得上了天,过了好几天才想起还没给傅青非答复,于是跑去了药阁,给在那儿帮忙的傅青非说清楚了,让他在药阁好好表现,等回去后就雨过天晴了。
骄傲如傅青非,还是真心实意地给温艾道了句谢谢,对温艾的敌意也彻底瓦解。
温艾从药阁回来时,碰巧遇到了茯冬长老,捧着一大束火红的鲜花,容光焕发地走在路上。
温艾跑过去问了好,又指着他怀里的花问:“师叔,您怎么这么高兴?这花是什么上等灵材吗?”
茯冬长老开怀大笑:“果然是情窦未开的小娃娃,凤求凰都没听过?”
温艾一头雾水:“请师叔解惑。”
原来这凤求凰生长在上清宗后山,全修仙界也只有这一个地方长得出这种花,因此上清宗形成了一个习俗,弟子们若是看上了谁,就折一枝凤求凰送去,用火红的花朵表达自己炙热的爱意。这种求爱方式浪漫又带着门派特色,非常受欢迎。
温艾听得跃跃欲试,他之前没能及时回应顾疏的告白,要是给顾疏送一朵凤求凰,顾疏也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了。
“不同你说了。”茯冬长老道,“你师叔婶还等着我呢。”
告别了长老,温艾兴冲冲地跑去后山摘花,可是茯冬长老心太黑,把凤求凰都薅光了,温艾东寻西觅,都快一路走出上清宗了,才终于在边界处找到仅存的一朵凤求凰。
上清宗的边界是一处悬崖绝壁,温艾小心翼翼地探头往下看了看,娇艳饱满的凤求凰从石缝中长出来,离地面大约一米,四周没有任何树木或者平台,光滑的崖壁一路延伸进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温艾修炼这么些年,修为不怎么涨,胆子倒是大了些。一想到顾疏,他就干劲十足,去旁边的树丛中找了一条足够粗的藤蔓,一端系在树上,一端栓住自己的腰。
温艾下去得很顺利,没有手滑也没有脚滑,只是真的吊在悬崖外时,那种踩不到地的凌空感还是让他有些虚,而且他发现藤蔓太短了,他拼了命往下伸手,却始终够不到花。
正打算先爬上去换根长点的藤蔓,谁知头顶突然掠过一片阴影,温艾抬起头,一只黑羽毛的飞禽停在了悬崖上,尖利的爪子正好踩在他的藤上。
温艾这才真正感到害怕,冲它挥舞着手想要驱赶,谁知这畜生非但不走,还用尖喙啄断了爪下的藤蔓。
往下掉的那一瞬间,温艾整个人都懵了,直到手不小心撞到腰上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才忽地一愣,握住无线牵,本能地向顾夜求救。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顾夜从未对温艾说过一句重话,这次却大发雷霆,怒吼道,“我要是晚来一秒,你就摔成肉泥了!”
温艾傻愣愣地坐在地上,因为后怕而微微发着抖。
顾夜喘着粗气,被温艾吓得不轻也气得不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是中了什么邪才非要上赶着往悬崖下面跳?!”
“我……”温艾喉咙发紧,想起下坠时手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那支差点害他送命的凤求凰正被他攥在手里。
顾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火红的花朵刺眼得很。
顾夜的眉头越锁越深,两只拳头也越握越紧,过了半晌,他紧绷的身体忽而放松,走到温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你是为了给顾疏摘花求爱?”
眼前的顾夜很陌生,温艾不知所措。
“是或不是?”顾夜又问一遍。
温艾只得点了头。
顾夜自嘲般讥笑一声,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