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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韩绻顿悟:“对对,师妹言之有理。他们不来讨要,咱还给谁去?师妹你真聪明!”
    三日后便是双修大典的正日子,储岫山庄在主殿冲虚殿及周边长廊花厅处设宴款待来客,等候观礼。覃云蔚和韩绻作为两名“女修士”,自然还是和羽灵门就近搭伙,被分到一处偏僻角落的花厅里,能遥遥看到冲虚殿前情形。
    宴至中途,冲虚殿中乐声隐隐传来,想来典礼就要开始,厅中众人也跟着兴致高涨,羽灵门的小娘子们爱看热闹,闻声立时跑了一大半,嘻嘻哈哈都凑到花厅前去观望。覃云蔚趁乱扯了韩绻起身,随口道:“师姐陪我方便一下去。”
    两人堪堪踏出厅门,却突然听到隔壁花厅酒席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尔后是杯碟落地破碎声,法器出手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其中晏三儿声音最大,带着些微颤抖:“大哥,这这这是什么?!”
    韩绻好奇心起,正想凑过去看看,覃云蔚强行将他扯离,低声告诫:“别总是想着看热闹,跟我走。”
    晏家酒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裹着暗绿色斗篷的人,才来时面目模糊独坐向隅,修士们各种离奇打扮怪异行径都有,因此别人也未在意。然而不知何时,他把斗篷抖开了且转过身来,于是他的脸露了出来,被晏三儿一抬头看了个清楚。
    入目一张死白发皱的脸皮,干巴巴粘在头骨上,头发干枯而散乱,与脸面交接处似乎起了霉,有要剥落的倾向。一双浑浊的眼珠子似欲从眼眶里掉出来,咣咣当当勉强挂着。他看到众人都在看他,却忽然咧嘴一笑,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然而他入土之时年纪老迈,牙齿不但未生长还又沾了绿霉,被腐蚀得不大牢靠,这一笑就掉了一颗出来。
    晏三儿极度惊恐之下一声狂喊,一桌人顿做鸟兽散,只余那人孤零零坐在那里。晏老大作为晏家长子,要保持庄重修洁高雅文气的玄门嫡长子风范,不能跟着满地乱窜,于是横剑挡在弟弟身前,指着那人道:“你是何人?”
    但是突然间,他看到那人的衣饰,锦绣袍服的胸口处绣了一条九头蛟,图案十分简单古拙,出自君澜山背后深山里那条九头蛟的传说,却正是晏家家徽,还是晏家最初的,不曾做过任何修饰美化的家徽。
    晏老大颤声道:“老……老祖宗?”
    那人似乎在笑,笑声很淳朴:“吼吼。”
    晏老大:“啊!!!!我操…………老祖啊,真是我们的老祖啊!老祖诈尸了,还诈了这么远!快跑啊!”
    一群人从花厅中蜂拥而出,晏家老祖晏冰尘左右看看,僵硬的脸上出现一丝疑惑,似乎在问怎么了,你们都跑什么?又低头看到自己那枚脱落的牙齿,就拿起来仔细安放到嘴里,由于嘴张得太大,唾液不由自主流了出来,他便顺手拭掉唇角滴下来的暗色粘液。
    再抬头厅中竟然空无一人,晏冰尘忍不住“吼”一声怒叫,想别人不懂得欣赏老祖宗之绝世风采,跑就跑了吧,怎么你们见了老祖宗也要跑?还不快过来伺候着,真是一群不孝子孙!
    他起身跟了出去,步伐蹒跚速度却极快,路过隔壁花厅之时,骇得一群女修士厉声尖叫四散逃离。晏冰尘恍如不闻,只紧紧跟着晏家子弟,最后把晏家人逼在长廊尽头一处拐角里,怒目而视。
    晏家诸人面面相觑,若真是妖魔鬼怪,这群人必定要义无反顾冲上去群殴,但如今是自己的老祖宗诈尸,曾经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们吓得挤成一团觳觫不止,竟不知如何是好。
    动静早就传到了主殿那边,盟主程驿和他的夫人杨氏陪着殿中贵客,正忧愁着澹台颂和程澂还未来就位,有想发怒的趋势,这边喧哗又起,程驿碍于身份不便出去,拧眉道:“锦容,你派个人去看看。”
    方锦容前两日才从外面回了储岫山庄,风尘之色未除,但觉得这动静非比寻常,于是道:“我去。”
    花厅外的晏家人正慌作一团,远远一道雪白剑气突然破空而至,瞬间劈进晏冰尘和晏家人之间,强大劲力激荡得诸人毛发悚然,连老祖宗这般迟钝之人都被逼得踉跄退出去两三步。尔后一青年男子手持长剑出现在廊外,身躯高挑眉目紧致神情端严语气清朗:“怎么了?”
    他岿然而立不动如山,简直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定海神针,诸人顿时有了底气。晏三儿道:“僵僵僵僵尸!”被晏老大暗地里拧了一把,改口道:“是我们晏家老祖宗!”
    方锦容问的是晏家人,却面向晏冰尘,将晏家老祖宗上下端详。此尸显然才爬起来不久,已经被人简单处理过,却不知为何尚未开始炼化就失了羁绊,自行出来逍遥。身上那件绿色斗篷也应该是别人才给的,质地特殊,因此才能遮掩气息。
    晏冰尘盯着这个陌生人,呼噜一声,约莫是让他滚开的意思。
    第5章 鬼修
    虽然千年老尸炼化好了大有文章可做,但此尸灵智尚有些蒙昧未开,想来能嗅出自家血脉之气,所以对别的修士不屑一顾,只一根筋地跟着晏家人。看来此物懵懂混沌,应该不难对付。
    方锦容判断完毕,突然出手,翠眉剑含烟拖翠当头罩下,重岚剑雪白如练蜿蜒而出,将晏冰尘去路封死。
    老祖宗也知形势不好踉跄后退,躲开了重岚剑气纠缠,躲不开翠眉给他戴了顶绿帽,被砸得身躯矮了半截,但僵尸无痛无觉,也不把这重击放在眼里,只是惹得脾气上来,“嗷呜”一声彻底发怒,五指铁甲倏然暴长,劈面抓向对手。方锦容身形瞬间不见,再出现已经到他身后,重岚剑飞练回卷凝聚成球,重重砸在老祖宗后心。
    晏冰尘从长廊里飞了出去,咣当落地,摔得险些七零八散。他扎手扎脚正要爬起,重岚再次卷土重来,剑气成丝将他密密麻麻缠了起来,裹成一只茧子。
    身后跟来一个白衣少年,一张包子脸雪白粉嫩稚气尚存,方锦容微微侧头,吩咐道:“绑了。”
    那少年闻言甩出一条长索,将晏冰尘牢牢绑缚。晏家兄弟一见自己老祖宗落网,忙凑了过来,结结巴巴道:“多谢方少盟主援手,只是这毕竟是我晏家老祖宗,在外面乱跑甚是不妥当。还请方少盟主行个方便,交还我等带回君澜府去,如此对列祖列宗家中长辈也有个交代。”
    方锦容侧头斜睨他一眼,答得十分爽快:“好。不过为防生变,须将贵府老祖宗暂且请到守缺堂之后的禁地去,待大典结束后交还。”守缺堂是方锦容在储岫山庄之中的居处。晏老大不敢反驳,忙点头应下。
    那白衣少年见状,扯了晏冰尘绕过长廊去往山庄后面。方锦容对众人微微颔首,转身正欲返回冲虚殿去,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呼,正是那白衣少年和晏冰尘所去之处。方锦容剑眉微蹙,身形倏然原地不见。诸人见状,纷纷跟了过去。
    晏冰尘的身躯已经半截入土,正张牙舞爪挣扎不休。包子脸少年跟那尸死死撕扯在一处,皎如明月的脸涨得绯红,势必要把他从土里刨出来。然而地下似乎另有一股力道在与他抗衡,且明显强过了他的力道,于是晏冰尘一寸寸往土中沦陷。
    方锦容道:“二凤,放开,你也不怕中了尸毒。”
    包子脸二凤急得额头密密麻麻布满了细汗:“不能放,放开他就跑了!”
    方锦容道:“走不掉的,松手。”
    二凤顿悟,容哥这是要动手又怕牵连了自己,他急忙松手,晏冰尘随之土遁而去不见踪影。二凤惊道:“啊啊啊啊不见了!”
    方锦容将重岚剑往脚下地里一插,轰隆一声巨响,灵力扩散波及至周边数百丈,土中霎时飞出许多物事,除了灰头土脸的晏冰尘,还有三个裹着暗绿色长袍之人,甚至数只蛰伏于地底的鼠类昆虫等都未能幸免,纷纷飞出地面后又重重摔落于地,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那三个绿袍人同样遭受了重击,却临危不乱,迅速呈丁字形将晏冰尘掩于身后。尔后居中那位绿衣人,双手藏在袖中,左掌心向下右掌心向上合拢,向着方锦容微微躬身:“殷玄感见过方少盟主。”
    这是西南莽山鬼域通行的古礼,方锦容灵识扫过,感知这三人身上阴气隐隐,和晏冰尘身上的死气却又截然不同,只是那暗绿色长袍和晏冰尘身上的斗篷一样,均为特殊材料所制,因此将气息悉数遮掩,若不是他修为高过对方许多,料来也不易察觉。他侧头询问二凤:“这次大典谁负责潋山守卫?”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混了进来。
    二凤低声道:“前阵子山庄中的人都出了任务,所以盟主将此事派给了徐夫人和徐门主。徐夫人负责山庄内外,徐门主负责潋山外围。”
    然而那两口子这些天忙着拈酸吃醋打群架,把事情都交付给了门人来操办,偏偏天蓬门的门人也不甚得力,因此才漏洞百出。方锦容点点头,转首问道:“尔等是鬼修?私自潜入我储岫山庄,意欲何为?”
    殷玄感道:“在下并无冒犯少盟主之意。这千年古尸晏冰尘是我等重金购得之物,却不留神让他逃逸到此处,我本不欲惊动诸位道友,想悄悄带他离开即可,不成想还是惊扰了各位,还请少盟主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
    恰此时许多贺客已经一窝蜂地跟了过来看热闹,为首的就是晏家郎君们。晏三儿一听此话便要暴起发难,却被晏老大死死按住,只等方锦容来处理。二凤却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们买下他,是准备拿去炼尸吗?”
    殷玄感摇头否认:“我们不炼尸。”见方锦容眉头微蹙似有不信之态,又解释道:“炼尸太肮脏,我们大鬼主有洁癖。”
    围观之人闻听此言,顿时一阵“哎呦呦”“啧啧啧”的感叹声此起彼伏。那莽山鬼域绵延数万里,据说诡谲凶险之处比比皆是,这群修士修为有限,并无人涉步其中。在他们的认知里,鬼修都是鬼,这三人虽然目测像人多一些,那必定是施展什么鬼蜮伎俩遮掩了身份。他们那个大鬼主自然也是鬼,一个鬼讲什么洁癖不洁癖的,也恁矫情了些。
    方锦容却知此事并非如此简单,鬼修也分多种修行功法,鬼魂修得,活人也修得,他无法判断目前这几个属于哪一类,因此只道:“这位前辈虽然是一具尸体,然而他是君澜府晏家的开山老祖,你将之带走并不妥当,还是交还晏家最好。”
    殷玄感脸色一沉,冷冷道:“这是我花灵石买的,买了就是我的。我有买卖契约在手,带走他天经地义。方少盟主难道打算强行扣留不成?”
    晏家兄弟闻言气得七窍生烟,晏三儿怒道:“放屁!那明明是我家老祖宗,跟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什么干系?”
    殷玄感翻了他一眼,眼神阴恻恻冷冰冰,如带了钩的毒蛇蛇信,隔空直捅入晏三儿眼中。晏三儿只觉得后脊骨一凉,将到口边的怒骂活活又给吞咽回去。晏老大道:“你说我们老祖宗为你所购,你有契约,那么你把契约拿出来看看,我看谁敢卖了我们的老祖宗。”
    殷玄感沉沉冷笑,从袖中抖出一张契书,还特地施法术令契书变得大了些。果然上面写得清楚,数月前晏冰尘作为一具未被炼制过的千年老尸卖了出去,售价二十块中阶灵石,下面售卖人落款是“染衣谷主韩绻”。
    殷玄感道:“方少盟主,看清楚没有?”
    这简直是亏血本大贱卖,委实便宜到家。晏三儿见状终于暴跳如雷:“什么,韩绻?死僵尸他不过是个看坟的,有什么资格卖我晏家的老祖宗。我们绝不允许老祖宗的仙躯流落在外任人凌辱驱使!这契约不算,不算!”
    方锦容目光流连在那韩绻二字上,只默然不语,片刻后终于道:“韩绻?不可能,你一定弄错了卖主。”
    而其余修士却奇道:“韩绻是谁?何方人士?”
    韩绻正被覃云蔚拉着离席而去,经过一丛树丛后,变了仆从打扮,一人手托茶盘,一人端着文房四宝,装模作样绕着曲曲折折的长廊往前走。今日储岫山庄人都聚到冲虚殿那边去了,后面就清静许多,两人只捡着背路走,一路上竟不曾碰上别人。
    覃云蔚走得很快,韩绻随着他跌跌撞撞前行,一边疑惑不止,忍不住问道:“师妹,刚才我隐约听着晏家大郎君喊着什么老祖宗老祖宗的,难道是晏家的老祖宗跟过来了?”
    覃云蔚:“是。”
    他如此笃定,韩绻更加疑惑:“可我们离开染衣谷的时候,老祖宗不是还在他的坟里头好好睡着吗?他出来,我这看坟的竟然不知道?”
    他所居之地叫染衣谷,也正是晏家祖坟所在之地。至于为何居住地和晏家祖坟混在一起,说来话长,却是他师父韩赫之所为。韩赫当年选址在染衣谷落户定居,为此还和晏家签了一份奇特的合约。他替晏家看坟,晏家给他提供地方修行。尔后韩赫下禁制,建园子,种灵草,养仙兽,还顺手收了三个徒弟,在坟圈子里红红火火干了二十多年,三年前炼丹失手炸炉,炸得个尸骨无存。韩绻找不到师尊的尸体,只得和师弟师妹马马虎虎替他立了个衣冠冢。
    韩赫虽然是一位元婴后期修士,但生前行事多有荒诞不堪之处,其中深意无人能解。韩绻作为一个心智有缺陷的人,只知道晏家老祖宗好好在染衣谷埋着,千百年来静若处子,为何忽然跑出来且跑了这么远,他的脑壳子想崩了也想不明白。
    他正皱着眉苦苦思索,覃云蔚冷冷地道:“我把他卖了,卖给了一位姓殷的客人。”
    韩绻:“啊……啊?”
    覃云蔚道:“我缺灵石,连打一只大锤子的钱都没有。”
    韩绻惊得瞠目结舌:“可是那……那不是我们的老祖宗,那是别人的!”
    覃云蔚道:“他躺了一千年了,还是起来动一动好。”见韩绻依旧傻呆呆望着自己,覃云蔚脸色微沉:“你拿不出打大锤子的钱,我还不能自己设法?如今银货两讫,此事已与我等无关,无需再提。你能否把精力放到我们的正事儿上来?”
    他语气很严厉,韩绻顿时噤若寒蝉,片刻后一脸讨好之色问道:“到底是什么……正事儿?”
    两人绕过几处园囿山谷,一座白蒙蒙的小山倏然出现,雾气隐隐中花树葳蕤山石嶙峋,几条蜿蜒曲折的青石路在满目葱茏里时隐时现。山顶隐约几处楼台高耸,绣闼雕甍气势辉煌。
    韩绻见此美景,欢喜道:“师妹,这儿真是那个什么人间……人间仙境!”
    他表述能力有限,但总是时不时想跟覃云蔚说点什么,覃云蔚眉梢跳了一跳,指指前方:“别再叫我师妹了。敛烽阁,为储岫山庄收藏法器法器典籍灵石之处。”
    他见韩绻一脸茫然之色,又道:“我三年前无意惹怒了程家小郎君程澂,失手丢了本命法器,被六合盟封存在这敛烽阁中。这三年来数次潜入储岫山庄,然而每次都铩羽而归,且最后被连番追杀,就是因为此地设下的法阵我闯不进去。此法阵名‘罗浮幻阵’,据说为上古时期流传至今。指引我去染衣谷的那位道友,说你是我的贵人,能带我进入敛锋阁。”
    第6章 钩沉
    覃云蔚转头问韩绻:“你知道怎么进去么?”
    韩绻讶异道:“我……我不知道呀!”
    覃云蔚:“你确定?”
    韩绻听他语气不善,不敢再说了,转头又看了眼前的罗浮幻阵片刻,忽然傻笑起来:“你又在跟我玩笑,这不就一座小山包子,几条小路,怎么能叫法阵?”
    覃云蔚道:“那你走走看。”
    韩绻毫不犹豫迈步走进了罗浮幻阵,青衣飘飘瞬间行出去七八丈远,覃云蔚盯着他步伐,亦步亦趋一点不敢错地跟了进去。
    身周花树簇簇雾气混沌,在韩绻逼近前来之时,浓雾纷纷往两边退却过去,各种藤蔓亦呈畏缩退让之势,脚下显出一条小路,路面的冰梅裂纹清晰可见。韩绻人傻胆大步伐轻盈,不出一盏茶功夫,敛烽阁赫然眼前。
    此阁为四座三层楼阁组成,分别收藏法器、典籍、灵石及各种珍稀宝物。周边回廊环绕抱厦拥簇,层层叠叠飞檐翘角。整座建筑被淡蓝色的禁制笼罩。
    覃云蔚本该是欣喜若狂,然而此时起了疑心,忽然扣住了韩绻的手腕,侧首斜睨他,语气森然:“你究竟是如何走进来的?”一切太过顺利,他屡次吃亏受挫之后,生怕这又是一个陷阱。
    韩绻一惊,颤声道:“就是用双脚……师弟我手疼,你松开些,你要做什么?”
    他疼得脸色扭曲眼泪汪汪的,覃云蔚略略回神,手松了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对不起,看来那位道友的话有道理,你的确是我贵人。” 拉着他绕到其中一座楼阁之后的隐僻处,取出窥天镜。这窥天镜可长可短可粗可细一头还可变成尖锥状,覃云蔚绕到房后,动用法力直接将之插入禁制及墙壁,尔后在尾部一拧,撑开了。再一拧,变得铜镜大小,将敛烽阁内部看得清清楚楚。
    韩绻也挤过去想看看,覃云蔚让了一点位置出来,忽然做个噤声的手势,向着阁中指了指,原来敛烽阁里竟然有人。
    一个男子伫立阁中,身着流云纹暗红色锦衣,七宝琉璃冠束发,脸色微有些苍白,乌幽幽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着。他正凝神望着手中一把长剑,剑做浅墨色,刃窄而薄,靠近剑柄处铭刻两枚篆字“钩沉”。
    覃云蔚认得此人,正是六合盟程盟主的独生爱子程澂。他并不为这节外生枝而焦躁,只静静等待,因为双修庆典的主角不可能长久滞留于此。果然不出片刻,敛烽阁的正门开了,一个玄衣青年缓步入内,在程澂身后温声道:“澂澂,贺客都在等着我们,你却躲到这里做什么?”
    此人是六合盟另一位少盟主澹台颂。程澂闻言并不搭话,澹台颂凑到他身前看了看,片刻后试探问道:“还在看这把剑,可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程澂怔怔盯着钩沉剑,低声道:“颂哥,你说这钩沉剑应该怎么用,他的神奇之处究竟在哪里?”
    澹台颂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奈:“龙川星斗堂百年出一批灵剑,当年潋山老祖说他拿到的这一批灵剑,为星斗堂首座孙溯大师亲手所制,虽然每一把都属性不同各有玄机,但唯有钩沉当得起逆天之物。老祖的话定是有道理的,既然是逆天之物,自有其神奇之处,我等或许是修为不够,所以无法参得其中奥妙。你若是暂时不想用,就还放在绛河水中养着。若是想用就禀明父亲吧,总是比一般的法器要强。”
    程澂嗯了一声,却忽然道:“我想毁了它,重新去龙川星斗堂寻剑,就不信寻不到第二把我能用的剑。”
    澹台颂忙道:“不要冲动,孙溯大师的剑,不是随便就可以毁掉的。”他是来寻程澂去前面参加自己和程澂的双修大典的,然而程澂魂不守舍地盯着钩沉不放。程小郎君个性一向执拗,又被程驿娇惯得目下无尘,此时不分轻重地拖延着,澹台颂也不敢狠催,只暗自焦急。
    韩绻的目光穿过窥天镜,也在看钩沉剑,暗道这么好看的剑,这位程家小郎君竟然打算毁掉,当真是暴殄天物。他正眼馋那剑,却忽然发觉剑上似乎浮起了莹莹墨光,“钩沉”二字银钩铁画尽数凸显,似欲破剑而出。剑身更是轻轻颤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程澂蓦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钩沉,锐声道:“颂哥,它动了它动了!它……感受到我的怒气了?难道要与我心灵相通了?”
    澹台颂也看出钩沉的变化,却不信是因为程澂的缘故。这钩沉灵剑养在敛烽阁里十年,若是剑灵真能与程澂心灵相通,也不用等到今日才通。他更忧心双修大典之事,无奈看着程澂,好言好语劝说着:“我们先去前面吧,父亲真的已经等急了,适才派好几拨人过来催。等回头我陪着你好好推敲,一定能让它再次动起来。来,澂澂听话,把剑放到绛河水里去再养一阵子。”
    他连哄带劝地让程澂将钩沉归鞘,再次被封存在绛河水中,尔后好说歹说把他哄了出去。
    覃云蔚终于等着他们离开,从窥天镜中再看一番,终于在钩沉左侧不远处看到了一柄金色长枪及一只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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