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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见金氏走了,李氏才拉着刘延宁,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个官老爷说的鹿鸣宴,是何时举行?你叔他们不在,这会儿天色也晚了,送信叫他们赶车过来,少不得也要明儿中午才到城里,赶得上送你去省府吗?”
    刘延宁还没有作声,坐在旁边的江景行起身道:“伯母不必担心,我回去叫官家安排车,明日早些出发送延宁去省府,下午便能到,定不会耽搁延宁赴宴的。”
    李氏想到刚刚送他们过来的马车,江先生家的马养的好,赶路要比牛车快上许多,只是李氏还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延宁去了省府少不得待几日,万一耽误你们自个儿用车可怎么办?”
    “伯母尽管放宽心吧,家中还有几匹马,并不碍事。”江景行说着,又笑道,“三叔这会儿想来还在书院,这个好消息,恐怕最好是延宁亲自去和三叔说。”
    江景行的意思是,消息传来,刘延宁还没有去拜见师傅,出发之前肯定要亲自见一见师傅,到时候怎么过去省府,定有他师傅安排。
    “江先生先前不在家?”李氏一听见江景行把江先生搬出来,也不再多话了,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公爹和小叔子们都不在,现在能够做主的,自然是待延宁如子的江先生。
    师长如父,这话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李氏开始催着儿子去拜见师傅,“趁着这会儿天还没黑,快去拜见江先生吧,你去省府赴宴,江先生想必要叮嘱你一些事。娘在家帮你把行李收拾好。”
    意气风发的刘延宁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考上举人的心情,就被眼下这么多事给难住了,跟他娘也顾不上客气,点头应道。
    江景行和曹声扬也知道这会儿时间赶,也不再逗留,都站起了身准备告辞,只江景行还看向刘青:“青青去不去?”
    刘青还没回答,刘延宁便下意识的道:“现在天色晚了,青青还是咱家陪娘吧。”
    李氏愣了一下,本来想点头的,见儿子拒绝了江公子的好意,她也就不再多说,刘青在她娘旁边乖巧的应道:“我就不过去了,明儿再去,江大哥你们先回吧。”
    “也好。”江景行只是随口一问,见好友这么大的好消息都没让他乱了套,依然这般盯着自己,心下也是好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率先踏脚出门了。
    送他们来的车夫有眼色,在院子里听见说话声,就把马车牵过来了,几人一出了院子,便上了车,刘青和李氏站在院门口相送,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子里,刘青转身对她娘道:“哥哥估计要在师傅那儿待好一会儿,我们先把门关上吧。”
    李氏点头,只是手上一顿,想起什么,赶紧探出头去,着急道:“忘记和你哥说了,还没托人送信回去呢,这么大的事,你爷奶他们想必也等的上火。”
    刘青想了想,很赞同的道:“也是,爷奶他们迟迟等不到消息,恐怕也会忍不住进城的。”
    “到他们进城,你哥还在省府,这不是白跑一趟?”李氏更着急了,门也不关,反而重新打开,“不行,我去一趟隔壁你金奶奶家,拖你金爷爷帮忙找人送个信回去。”
    刘青跟在后边:“娘,我陪你一起去。”
    李氏和刘青在找金氏帮忙,刘延宁几人也回了江府,他们刚到,管家便上前通报:“刘公子,三爷在书房等您。”
    江景行拍了拍刘延宁,笑道:“三叔应该有事要叮嘱你,先过去吧。”
    刘延宁心里还有些疑惑,想不通他师傅有什么话,一定要避开两个好友,单独同他说。不过听见江景行的提醒,他也收起了心神,快步向书房走去。
    江远辰在书房看书,面色平静,弟子考上举人,并且还是解元的好成绩,对他来说仿佛稀松平常,见刘延宁敲门进来,也只是抬头,淡淡的道:“坐吧。”
    刘延宁倒是习惯了他师傅的高深莫测,拱手行了礼,便落座了。
    “今儿报喜的人了?解元,名次还不错。”
    刘延宁今天听多了恭喜,少年得志,多少有些意气风发,这会儿听着他师傅不咸不淡的语气,不知为何平白生出一丝羞愧,起身道:“徒儿能有此成绩,都是仰仗于师傅日夜指点。”
    自从师傅从京城回来,这大半年刘延宁便嫌少去书院,只身上有举人功名的先生授课,江远辰才会叫他去听一听,平日里都是跟在江远辰身边,受他指点。
    因此,刘延宁这番话也不算是恭维。
    “你若是块朽木,那为师再用心指教也徒劳无功。”
    拜师这么久,一向被严厉教导的刘延宁,难得从师傅嘴里听到对自己的肯定和夸奖,刘延宁内心难免有些激动,真诚的道:“倘若不是师傅的教导,徒儿不可能考得这般顺利。”
    “难为你还有这自知之明。”江远辰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问,“你可知乡试人才济济,不乏从小便饱读诗书的才子,可为何主考官单单点你为解元?”
    刘延宁不曾料想自己这个解元,得的竟然还有内情,内心沉了下来,拱手道:“徒儿愚钝,请师傅赐教。”
    “你第一回参加科举,便一路顺畅,竟摘得小三元的桂冠,料想是有些科举运的。虽然相比那些名声在外的才子,你的根基尚浅,但科举也要一些运道,历来多少满腹经纶的文人墨客,偏偏就是名落孙山。你如今尚且年轻,只要有运道,肯下功夫念书,再过数年未必没有所成。若能再出一场佳话,这个解元给了你便值得。”
    刘延宁这才明白了他师傅的意思,心里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他这个举人的确名副其实,他师傅也肯定的,难过的是得了这个解元的头衔,并不是因为他文采好秒杀所有考生,而是主考官看好他的前程,特意嘉奖于他。
    江远辰说着,转身看向刘延宁,道:“为师说这番话,并非泼你冷水。你年纪尚轻,经历尚短,便得此才名,此番赴鹿鸣宴,想必是众星捧月,风流得意。但你要知晓,整个洪州府,你尚且不敢称第一人,往后进京考会试,更是人才济济,要想有所成,务必忌骄忌躁,脚踏实地。”
    刘延宁当然知道,向来是锦上添花多,当头棒喝少,他师傅难得淳淳教诲,若非看重,又何必如此,刘延宁深深福身下去:“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江远辰伸手服了刘延宁一把,“你我师徒之间,不必如此。”
    刘延宁顺从的直起身,江远辰又道:“为师刚才所说,只是其一,其二是关于你入京备考会试一事。”
    “请师傅赐教。”刘延宁肃容道。
    “为师问你,明年开春的会试,你可有必中的把握,获进士出身?”
    刘延宁没想到他师傅这么问,愣了一下,诚实的回答:“弟子不敢倨傲,并无把握。”刘延宁心里苦笑,他虽然初出茅庐,却不也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进士出身,全天下读书人的目标,别说他没有必中的把握,若是能得个同进士出身,都该感谢祖宗保佑了。
    “丝毫把握都没有?”
    刘延宁摇头:“没有,弟子连同进士出身都未有把握。”
    “同进士。”江远辰摇了摇头。
    刘延宁便问道:“师傅的意思,是没有必中的把握之前,先不必上京赶考吗?”
    江远辰也不爱卖关子,见弟子直接问,也直接回道:“为师虽然有些打算,却还是要问过你的意思。”
    说着,江远辰重新坐回了椅子里,淡淡的道:“同进士出身,到底差了一层,宁愿晚个几年,成了进士,前程便能定下。再来你现在年轻,弱冠还差几年,便是侥幸中了,这幅年岁又如何服众,如何得以历练?”
    “《左传》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若能一次皆中,便再好不过。奈何科举没有侥幸,准备不当,名落孙山便是注定,若是连累你往后的发挥,便得不偿失了。”
    对于师傅这番话,刘延宁听得很认真,内心也不是不赞同,他这个年纪,就算侥幸中了进士,又有哪个上官放心交代他办事?
    “当然了,这只是为师之见,你若执意想进京,为师也不阻拦,京中自有人帮你打点好一切……”
    刘延宁听到这里,顿时一惊,脱口而出:“师傅的意思是,来年不准备回京?”
    江远辰点头,对弟子的洞察力还是有些满意的。
    “为何?”
    “现在也不是不能告知于你。”江远辰缓缓道,“你只知为师从京中来,却不知为师出自安宁侯府,上有两个兄长顶门立户,只管吃喝玩乐。为师有一长姐,承蒙圣恩入选进宫,为皇上开枝散叶,被世人尊为‘江淑妃’。如今娘娘膝下五皇子年岁已长,为师年前回京,得知皇上和太后娘娘为五皇子选了承恩公的千金为正妃,只等择日完婚。五皇子这门婚事已是显赫,又有传闻皇上有意加封娘娘为贵妃,侯府历来低调,在六皇子成婚之前,京城是最好先别回了。”
    刘延宁先前对师傅的家世便有些猜测,如今他师傅这番话,不过是证实了刘延宁的推测。然而刘延宁在听见五皇子和承恩公千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承恩公,能得这个爵位的,历来只有太后的母家和皇后的母家,五皇子的正妃是承恩公千金,算年岁应该只有皇后母族对得上,因为皇后娘娘的父亲逝世后,爵位是由娘娘的兄长继承。
    未来的五皇子妃,也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这桩婚事,是不是说明皇后和五皇子结盟了?
    皇后娘娘虽然膝下没有子嗣,但她到底是国母,受世人供奉,文武百官尊敬,她看好的皇子,即便不能与嫡出相提并论,但至少也比其他皇子的地位要隐隐高一些。
    明明说的是五皇子的婚事,师傅偏又要提到六皇子,可见五皇子多了这么一个助力,六皇子一系也是不消停的。
    也就是说,这两年京城不安稳,师傅也不得不避开风头。
    怪不得师傅他们从京中回来,好友就开始打理着族中庶务,恐怕这几年,景行也无法下场考科举了。
    景行尚且如此,他作为师傅的弟子,又岂能置身事外?刘延宁心中已有答案,起身道:“弟子全听师傅安排。”
    江远辰点头:“此番从省府回来,拜过家中长辈和祖宗,便不必理这些俗事,只管安心念书,再过四年,你也才二十二,正好下场。”
    “是。”
    江远辰瞧了瞧天色,道:“行了,吃过晚饭回去吧,你家中想必也有话叮嘱。明儿我让人送你去洪州府,以往都是你家中长辈护送,这一次消息匆忙,他们恐怕没这么快,叫景行和声扬一道去,他们也该见识见识了。”
    “是。”刘延宁这回应的声音亮了一些,以往每次赶考,都是爷爷和叔父们陪送,他们忙前忙后的伺候自己,刘延宁心中多少有些负罪感,师傅府中的下人到底不一样,再有好友同行,路上也多了些乐趣,刘延宁心中也多了些轻松。
    惦记着家中母亲和妹妹,刘延宁在江府吃过饭,便匆匆回去了,其实若不是师傅亲自开口,他都不打算在这边吃饭。
    回到家中,刘青和李氏已经帮刘延宁把行李收拾好了,首先就是文房四宝,他爱看的书,然后才是衣裳,快入秋了,这天气也不知道哪天就转凉,李氏给刘延宁缝了两套新的秋裳,都给刘延宁装上了,这个季节的衣裳也带了两套,包袱装的鼓鼓的,等刘延宁一回家,李氏又把手头仅有的几十两银子都交给了儿子:“张家良善,得知你要考乡试,早早送了这半年赚的钱过来。你爷奶惦记着你,独独留了五十俩在娘这儿,你都拿着备用。”
    刘延宁见状吓了一跳,实在没办法接受他娘财大气粗的模样,连连摇头:“娘,不必这个,我手头还有些银子,上回二叔三叔回去,在省府没花完的十几俩,全都给了我。”
    “那点银子哪里够?此次去省府不同寻常,那么多举人老爷,大家都要花钱,咱们家现在手头松,你也别委屈了自己。”李氏不由分说把银子塞到儿子手里,“再说这回是江先生安排的人送你,车马都要安顿,总不能叫江先生出了力,又要出银子贴补你。”
    刘延宁还是不肯要:“儿子身上有几十两,够用的,娘留着家里用吧。”
    “家里有钱。”李氏指了指刘青,“你妹妹去年得了一个银元宝,这回分钱又得了两个银元宝,你爷奶全让你妹妹自个儿收着了。守着个金娃娃,你还担心家里没有钱花?”
    刘青闻言,自然是笑眯眯的点头,帮她娘一起劝大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翌日一大早,江府的人便过来刘家接人了。
    刘延宁早有准备,李氏天没亮就起来给他准备早饭,以及预备在路上要吃的一顿饭。
    如今快要入秋,天气已经没有他们上回去省府热了,再说车马跑得快,原本两日的路程,他们早上坐马车去,下午便能到省府,李氏担心路上奔波,没时间停下来用午饭,再加上又算不着时辰,谁知道用午饭时在的是闹市还是荒山野岭?
    反正这东西备下了,只几个时辰也不会坏。
    李氏昨儿晚上已经听刘延宁说,江先生这回打算让江公子和曹公子陪他去省府,也好帮他掌掌眼。李氏一时又惊又喜,喜的自然是江先生这般看重儿子,竟让江公子和曹公子那等金贵的少爷陪儿子去省府。
    江公子什么身份她尚且不知,可曹公子是县主娘娘的侄子,整个江州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的,这可是真正的贵人呐!江先生一言不合就让江公子和曹公子替儿子跑腿,不是看重是什么?
    不过让李氏惊的,也在这两位贵公子身上,他们身份太贵重了,李氏又担心这外边或者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子到时候没办法向江先生交代,江先生让两位公子陪同是好事,只恐怕到了省府,又要累得延宁再费心照看他们。
    李氏这百转千回的心思,正应验了一句话,儿行千里母担忧。直到江府的车马过来,李氏瞧见江先生那里彻底安排妥当,家丁护卫长随一队人马跟着,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刘家院子小,车马和家丁们都在外边候着,江景行和曹声扬先进了院子,李氏热情的抓了他们一起用早膳:“早饭备好了你们的,昨晚听说你们随延宁一道去省府,可真把吓一跳,没成想这点事,还要辛苦你们了。”
    江景行笑道:“伯母见外了,也就跑一趟,辛苦算不上,三叔是叫我们趁着这个机会,随延宁出去见识见识。”
    李氏心想进城来的贵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偏江公子说话好听,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只拉了他们继续一通感激,
    江景行耐心陪着李氏寒暄两句,扫了眼院子里,没瞧见刘青,才略微好奇地问:“青青不在家?”
    “没有呢。”提到刘青,李氏有点不好意思,佯装恼道,“这丫头越发懒了,方才叫了她起床,你们都快出发了,还不出来送行。我再去叫叫,两位公子先随延宁进屋用饭吧。”
    江景行如今和刘青相熟,对她的性子摸的七八清,一听李氏这番遮掩的话,便知道小姑娘惫懒,还没有起床呢,赶紧叫住了正准备回屋喊女儿的李氏,宽慰道:“青青跟着三叔学习,三叔性子又严厉,也是辛苦的,这会儿天方亮,还早着呢,伯母就让她好好歇会儿吧。”
    “你和延宁说的竟一模一样。”李氏一听江景行这话,又是惊奇又是感慨,笑道,“我知道你们拿话哄我,心疼那丫头罢了,念几本书,能累到哪里去?你们比她学业更重,也没见这么偷懒的。”
    李氏说这话,也是表示妥协了。实际上刘延宁疼妹妹,她也疼女儿,女儿音着她不被公婆待见的缘故,从小也跟着受了罪,现在年岁见涨,在家也享不了几年福了,李氏心里头也是不忍对她苛责。
    江景行和刘延宁闻言,倒是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江景行是笑他们有默契,刘延宁是觉得江景行对妹妹,应该和自己对妹妹的心情一样,不过是怜爱罢了,心下便觉得轻松。
    要赶路其实有多种不便,为了避免少出恭,也不敢怎么喝水,李氏准备的是顶饱的面食,也算中规中矩,奈何三人都不太感兴趣,只匆匆吃了点垫肚子,便启程出发了。
    李氏目送着车马消失在视线中,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关上院门。
    小院子便重新陷入了安静。
    虽然天色还早,李氏起来忙活了一阵,这会儿也不会再回房睡回笼觉了。
    说起来,在城里的日子,还真真是养尊处优,早些年他们在家里,忙农活的时候天没亮就得起床下地,就是农闲的时候,也没有谁睡到天大亮的,总要趁着不用下地的日子,把家里堆积的事都干好,女人打扫卫生,缝缝补补,男人也要趁机修补农具和家具,一年到头也歇不了两天。
    李氏老实本分惯了,自来不会偷懒耍滑,这两年带着女儿来县里照顾儿子,享尽了清福,心里又觉得对不住家中吃苦受累的公公婆婆,总要干点活才觉得安心,所以她忙里忙外,把小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刘青鼓捣什么都能搭把手,现在刘青有了小伙伴,弄什么都在江府后院,用不到她了,李氏又接了针线活回来做,虽然赚不到几个钱,也叫公婆和妯娌知道,她在城里也是念着家里的。
    关了门回到院中,李氏瞧了瞧天色,估摸着她女儿恐怕还要过半时辰才会起来,这会儿准备她的早饭是太早了,便又回堂屋去拿针线篓,思忖不如坐会儿针线活,等女儿起来再准备不迟,反正东西已经配齐了,只要下锅。
    刘青一觉睡到自然醒,她生物钟健康,睡眠质量也好,清晨的动静并没有吵醒她,只是睡梦中听到了些许纷杂罢了。
    看到女儿终于起床了,李氏才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嗔道:“你还知道起来?你哥哥出门都不送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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