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刘延宁在家休息了五六天,身体也恢复了些,这才听师傅的话过去请安了,也就表示他的“假期”正式结束,又回到了“朝九晚五”的上学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刘延宁在家休息的时候,李氏眉眼间总有几分烦闷不安,等刘延宁恢复早出晚归的状态了,她也仿佛安心了一般,至少从表面上看,已经看不出她对于放榜的忐忑了。
四月十五日,也是贡院的放榜日,听说热闹的很,刘延宁和两个堂弟一早就出门了,放榜当然没这么早,他们需要早点过去占位置,不然等人都来了,龙虎墙面前人山人海,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放榜之日贡院究竟有多热闹,刘青和李氏是没见过这样的盛景,但是她们在家等到中午,刘延宁哥几个衣服都好像被人扯松了,一身狼狈却不掩兴奋的回到家中,刘青她们就知道前边有多热闹了。
还没进门,刘延林和刘延根就兴奋的嚷嚷:“中了,大伯母,青青,大哥他中了!”
刘青和李氏听到声音连忙出来,脸上也带着兴奋的笑容,却没有他们这般激动,李氏朝他们招手:“你们才知道呢?早半个时辰前,江先生那儿就叫人来说这个好消息了。”
虽然她们早就知道了,但是刘延林还是抑制不住分享的热情,兴奋的道:“大哥的名字特别靠前,说不定能中状元呢!”
刘延根也嚷道:“我还听到旁边几位举人老爷提到大哥,他们不是咱们那儿人士,但是都听过大哥的大名,说他是前十名中最年轻的贡士,以后前途无量啊!”
刘青也很好奇,凑过去问:“大哥排名第几呀?”
见他们说得热闹,李氏没有作声,把刘延宁拉到跟前,细细的帮他整理好衣裳,理好领口系好腰带,连他衣服上的皱褶都一一拂去了,李氏这才抬头,打量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小伙子,这是她儿子……
刘延宁一动不动,由着他娘在他身上又拉又拍的,非常配合。
看着看着,李氏眼底慢慢起了雾气,被她自个儿拿帕子擦去了,才温声道:“你能有今日,离不开江先生的悉心教导,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去同你师傅请个安吧。”
刘延宁自然应了,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带着刘延林两个匆匆去了侯府。
他们走后,李氏才搂着刘青哭了一场,当然是喜极而泣了,哭完她搂着刘青,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舍地道:“你哥哥中了贡士,殿试一过就是进士老爷了,等他当了官,你的亲事……”
刘青没想到她哥刚刚金榜题名,她娘最惦记的居然是她的亲事,多少也有些感动。不过她的婚事应该是没什么悬念了,刘青搂着李氏的胳膊笑道:“娘,你没听二哥他们说吗?哥哥可是前十名的贡士,这里头就他最年轻,又没定亲,等殿试结束后,说不定哥哥的亲事也要来了。”
李氏拍着她的头,笑道:“你哥哥的亲事怎么也不会差,他是务实之人,可不像你,脑子里一天天想什么,都叫人搞不懂。”
刘青倒是不否认她娘对亲哥的评价,她哥的确很务实,而且像他这种怀着远大的抱负,又背负着全家乃至全族压力的寒门学子,应该也没什么心思去儿女情长了。
李氏见女儿不说话,像放下了一桩心事般的感慨道:“这下可以给你挑一门满意的婚事了。”青青两次亲事都不顺,李氏心头其实担忧已久了。
刘青轻笑,没什么羞涩情绪的道:“等哥哥殿试后再说吧。”
李氏点头,再过几日就是殿试了,也不着急这一两日。
☆、第156章
刘青难得没有要木棉木槿喊她, 自己就起床了, 已经过了立夏, 温度渐暖,一大早窗外已是阳光明媚,刘青也不需要赖床了, 睁开眼就爬起来了, 穿戴整齐出门。
早晨还是有点凉意的, 刘青披上了披风才出门。
院子里很是热闹,难得天气不错, 李氏领着人把冬日的厚衣裳, 棉被,甚至是屋里的桌椅板凳,都拿出来洗了晾晒。
家里虽然有丫鬟婆子,不过工作量太大,加上李氏也不是一朝得意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人, 她依然保持着勤劳朴实的品质, 和大家一块儿动手干活。
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奇怪的却是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所有人都轻手轻脚的忙碌着,连刘青来到院子里, 张嘴想同她娘说什么,刚喊了一声,就被李氏拦住了,李氏小声道:“起来了就去洗漱吧, 早饭都给你热着呢,记得小点声,别把你哥给吵醒了。”
刘延宁前儿刚结束殿试,虽然不像会试那样一考就是好几场,加起来要十几天,殿试一天一夜就结束了,但是刘延宁回来时的状态,并不比他刚考完会试时好多少。
好在江远辰那边早有数,当夜便让侯府的大夫来给刘延宁瞧过,大夫说是元气大伤,让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刘青心里不由唏嘘,她哥怎么也算一棵挺拔的小白杨吧,这会试殿试轮下来,生生被熬成了小白菜,身体底子不好的人参加科举,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当然刘青也能理解她哥的心力交瘁,殿试看着不算什么,成了贡士的考生,考完殿试最差也能成为同进士,可以走马上任,从平民百姓走上仕途了。但是对她哥这类种子型选手来讲,殿试就不是走过场这么简单了。
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被最大的boss皇帝,以及一群大佬关注的机会,以后能在官场上走多远,说不定全看这一次的表现,表现得好不说一飞冲天,但至少能被大佬们记住名字,各种任命升迁,大佬们要向皇帝举荐,首先想到的也是记得住名字的这些人。
况且,要应付皇帝和大殿上那些饱读诗书的文臣,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她哥从殿试上回来,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刘青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好在已经彻底结束了,她哥现在是“毕业生”,不管殿试上成绩如何,至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大大小小的考试等着他了,可以说是解放了。
刘青谨记她娘的提醒,轻手轻脚的去洗漱,木棉木槿还在院中忙活,走不开身,刘青也没那么娇气,自己打了水漱口洗脸,又从锅里盛了熬得稠浓的银耳红枣粥上来,加点红糖,不用任何下粥菜,刘青都能空口喝一碗。
毕竟刘青也不是常喝甜粥,糖在这儿属于普通老百姓逢年过节才肯吃一回的奢侈品,银耳和红枣就更奢侈了,刘延宁也只有每回科考后需要补身子时,家里才给他熬这个。因为现在条件好了,李氏便让刘青也跟着她哥一块补身子,她问过大夫,知道女孩子喝这个对身体好,至于其他人,还是吃着传统的白米粥配小菜。
刘青迅速吃完早饭,看了看天色,才问李氏:“娘,今儿不是殿试放榜吗,怎么还不叫哥哥起来?”
李氏头也不抬:“你大林哥他们一早就去了,有了消息他们自然会回来报信,你哥就让他睡着吧。”
刘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说怎么起来后都没见到两位堂哥,还以为他们也开始睡懒觉了,原来是一早就出门了。那也好,安心在家等消息吧,殿试放榜,应该不会比会试时早多少。
李氏虽然有心让刘延宁好好休息,不过刘延宁自个儿应该也惦记着放榜一事,所以没过多久他也起来了,洗漱用过早餐,就要出门去看放榜。李氏也不拦他,只是不放心的叫门房跟了一块去。
刘延宁一出门,家里的活基本上也干完了,无事可做的李氏开始紧张了,在院子里一趟趟来回转着,接近午时的时候,刘延林才满头大汗的跑回来,脸色兴奋到发红,语无伦次的道:“中了,中了状元!”
“谁?”李氏头一次身手这么矫健,不等刘延林跨进门,就已经冲到了门口,把人拽进来,“谁中了状元?”
刘青也激动的围了上去,她哥居然成了传说中的状元?这也太神奇了吧。
“大、大哥中了状元!”刘延林喘着粗气回答道。
刘青还只是难以置信,李氏得到刘延林肯定的回复,差点惊喜的晕了过去了,她踉跄了半步,被刘青和刘延林一块搀扶住,才满含热泪的看着天上,“祖宗保佑啊……”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大家都需要先缓一缓,和刘延林一块扶李氏回屋坐下,刘青才问他:“大哥他们呢?”
“皇上赐下了状元袍,大哥得穿上衣袍游街呢,大根儿陪着一块去了,我怕你们在家等的着急,先回来给你们送信。”
“游街?”刘青听得眼前一亮,“是不是很热闹?”
“可不是。”刘延林这会儿缓过来了,一脸兴奋的跟刘青描述,“敲锣打鼓,还有官差在前面开道,状元探花他们骑着骏马,别提多威风了!”
说到这里,刘延林又道:“对了,我听旁边围观的人说,今年的状元郎这么年轻俊美,应该还没定亲,准备回家喊姑娘出来看游街呢!”
刘青一阵向往:“我可以去看吗?”
李氏此时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当中,也不觉得闺女去看她哥哥游街有什么失礼数的,反而催着他们赶紧去,别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于是刘青就带上木棉和木槿,跟刘延林一块去看热闹了。
刘青看完热闹回到家,她哥还没回来,新科状元半路上就被人团团围住了,说不定要被哪位大人抢回家当女婿,刘青几人就只能先回来。
刘延宁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他已经在侯府吃过晚饭,按照这儿的规矩,高中状元后,自然要第一时间拜谢恩师,才不算忘恩负义。
家里也早猜到他要在江先生那儿逗留一阵,因此并不担心,但还是都坐在厅里等他回来。刘延宁一进门,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大家细细问了他游街后的遭遇,比如被热情的百姓围堵时是怎么脱身的,又是怎么去侯府的,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等等。
刘延宁耐心作答,“……明日一早要进宫面圣,想必会有任命下来,之后还有琼林宴……”
李氏挑最关心的问:“任命会在哪儿?”
对于这个问题,刘延宁还是可以肯定的回答,“师傅说朝廷有规定,一甲进士可以直接入翰林院,也就是说我这三年里,至少会留在京城。”
李氏不知道翰林院是做什么的,但是儿子可以留在京城,确实是件高兴的事,她儿子以后就是正经的京官了,他们家可算是否极泰来。
喜出望外的李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又问道:“明儿要是任命下来,就得立刻走马上任吗?”
刘延宁摇头,“好像有月余时间可以安顿琐事。”
那真是太好了。李氏连连点头,心想一个月左右的功夫,足够回乡一趟了,延宁中了状元这样的大喜事,怎么也要亲自回家,祭告祖宗才行。满心欢喜的李氏这才催着刘延宁去休息,别耽误了明日面圣。
刘延宁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今天确实有些疲惫了,因此也没多客套,准备回房洗漱。
刘青忍不住跟着他走了几步,在身后好奇的问:“哥,我听说有榜下捉婿的传统,你怎么就没被人捉走?”
刘延宁闻言停下脚步,敲了敲她的脑袋,“是啊,我没被捉走,你是不是很失望?”
刘青笑呵呵的:“那样我就有个大家闺秀的嫂子了,这叫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刘延宁扬了扬眉,“明天就把你嫁出去,那也是双喜临门。”
李氏笑着叫住了刘青,“行了,别闹你哥,让他早点回屋歇着吧,这一天也是累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日一早,刘延宁就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出门了。他走后,刘家也还热闹着,搬过来住了好几个月,邻里邻居都熟悉了,刘家出了个状元郎,附近的邻居也觉得倍有面子,昨天放榜后,就陆续有人带着礼物上门祝贺,都是些鸡蛋米面,也不是很值钱的东西,李氏也就收下了,请人进来喝杯糖水,吃些点心,也算是热情招待。
今天才第二天,状元郎带来的热情还没消退,从早上开始,依然有热情的人们上门祝贺,李氏一边招待络绎不绝的客人,一边还要跟刘延林商量带回家的行李,因为这两天家里太热闹,本来也要陪刘延宁一快出门的刘延林,也留在家里,只叫刘延根跟着去。虽然这儿民风淳朴,但是也怕万一,刘延林怎么也是男主人,有他留在家里,多少有些威慑作用。
李氏正好叮嘱刘延林带人去街上采买些礼物,他们这次也算是衣锦还乡,最好多带点东西,不值钱的也无所谓,给亲朋好友都送上一份,表示他们刘家也不是一朝发达就翻脸无情之人,以前怎么相处的,以后还怎么来往。
刘延林离家大半年,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心里也是惦记的,听到李氏说准备叫大家一起回家,自然兴奋,对于采买这件事也是热情高涨,和李氏一起商量了许多,只是刘延宁晚上回来,却打破了他们的计划,“回乡一事……恐怕来不及了。”
李氏还在为儿子授了官职而兴奋,她儿子一上来就是从六品的官老爷,比他们江州的知县大人高一品呢!
对于刘延宁具体的职位,翰林院修撰什么的,李氏听不懂,但是她至少明白了一点,她儿子是在皇上跟前干活的,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李氏想想都激动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就回乡,亲口告诉公婆和亲朋好友,他们家延宁出息了,现在是天子近臣,以后说不定就辉煌腾达!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冷不丁听见刘延宁说不回去了,李氏愣了一下,“来不及了?你昨儿不是说……”
“我是可以一个月以后再去翰林院报道,不过景行还在回京的路上,可能还要三五日左右才能到,要等他到了以后再回去,时间就怕不够了。”
李氏更加莫名其妙了,“江公子不是还要考院试吗,他急着回来做什么?如果他不急着回去考科举,等咱们从家里回来,你再去和江公子见面不行吗?”
“不行。”刘延宁瞒了这么久,昨天在师傅那里得到了确定的声音,此刻也不介意提前透露了,“景行这趟回来,怕是要来咱们家提亲了。”
☆、第157章
距离李氏知道江公子可能要来他们家提亲的消息, 又过去了六七日。
江景行已经在前日回了府中, 他一回来, 江宁侯府也派人来给刘家送信,说是江景行刚回来,先叫他休息两日, 稍作整顿, 再亲自登门拜访。
侯府大管家亲自来送的话, 就算没有完全说开,这个意思也很明显了, 只是李氏还沉浸在巨大的难以置信当中。
李氏有自知之明, 还不知道江家富贵的时候,她就没肖想过要江公子当她女婿,等进了京城,知道江府不仅是百年侯府,还是皇亲国戚, 老夫人的亲外孙可是龙子凤孙!
侯府这样的门第, 他们以前高攀不上,现在也攀不上。李氏原本打算着,延宁成了新科状元,那青青的婚事, 说不定也能从这一届的新科进士中找,她也不奢望找个榜眼探花当女婿,但是进士里头,跟他们家延宁条件相当的年轻人, 应该是不难找的吧?
李氏想的很好,给闺女找个进士老爷,不必看对方的家业,小富即安。要是对方也像延宁一样,能够留在京里再好不过,两家互相帮衬着;若是不巧只能外放,那也是去一方做父母官,青青跟着过去享福便是,不怕她受欺负。李氏万万没想到,现在来了个侯府贵公子,上赶着来他们家提亲。
还是刘延宁看她魂不守舍了好几日,才出言劝慰道:“娘,你不是时常担心青青的亲事吗,现在景行上门提亲,又是知根知底,岂不正好?”
“侯府这样的门第,知根知底也没用啊。”李氏忐忑道,“江公子怎么会来咱们家提亲,他日后不会反悔吗?”
刘延宁一听,就知道他娘并不是反对这么亲事,只是出于对贵族阶层天然的惶恐不安,也确实,古人有诗云,“侯门一入深似海”,谁也不能保证妹妹嫁进侯府后,就一定能过上他们期待的舒心日子。
只是,人生本就充满了不确定,身份高贵如皇帝的女儿,也有夫妻感情不顺的时候。
往好的方面想,他与师傅关系亲密,就等于和侯府紧紧绑在了一起,只要这层关系不变,看在他的面子上,侯府也不会怠慢妹妹。当然刘延宁没有这么直白的告诉李氏,他只是说起江景行对他妹妹的别有用心,从一年前就开始筹划了,“……我也是近来才得知的,早在咱们进京的时候,他就争取了老夫人他们的同意,那时为了不耽误我参加科举,才拖到这个时候提起此事。”
“景行对青青也是用心良苦,相信他会好好待她的。”
刘延宁难得为江景行说一次好话,可惜刘青对此事一无所知。
“这么说来,青青也是有福气了。”李氏想起当年她嫁给大郎,公婆也是不同意,因为她爹娘早逝,唯一的兄弟也跟着去了,人们都说全家都是被她克死的。而那个时候,刘家是村子里最富裕的人家,住着亮堂的砖瓦房,还有十几亩良田肥地,嫁进他们家可以说是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了,大郎那会儿从不缺媒人上门,可他偏偏瞧中了自己,不顾公婆反对,也要娶她进门。
大郎还在世的时候,她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公公为人正直,婆婆性子虽有些刻薄,但是有大郎护着,她也没受什么磋磨,后来生下了长子,公婆对她的脸色也一日日好了。她想若不是大郎早逝,公婆应该早就对她摒弃前嫌,而不是等到延宁考取了功名以后。
作为一个人过来人,李氏知道,女人过得好不好,还是要看丈夫,就像延宁说的,江公子瞧中了他们家青青,日后才会对她好,光是这一点,就胜过许多盲婚哑嫁的夫妻了。
想到这些,李氏才慢安下心来,只是还有一点不放心,“你说侯府老夫人他们……真的也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