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下人来报,说顾玉瑶收拾了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拿,抱着孩子回来主院了,贺荣章拧眉:“她还来做什么?”
下人在外回禀:“据说是来要休书的。”
贺荣章看向贺平舟,贺平舟捂着脸,心里正郁闷,便要冲出去,被贺荣章拦住:“你还想干什么?”
贺平舟气不服:“爹,难不成就由着那贱人给我脸上抹黑吗?她想要休书,让她跪着来拿!”
说完就要出门去,贺平舟心里瞧不起顾玉瑶,早忘了当初把人骗到手之前的甜言蜜语,他这辈子就毁在顾家手上了,顾玉瑶就是罪魁祸首。
贺荣章一脚又踢了过去:“给她!”
贺荣章已经很久没看见顾玉瑶了,他没有在意过这事儿,今儿一见,确实好好的一个人都不成人样了,瘦骨嶙峋,就是外面贫苦人家的儿媳也没有这样寒碜的,可他能怎么办,难不成要为了她,把妻子和儿子家法伺候吗?这姑娘本来也就和她娘一样,不是个省油的灯,贺荣章当初接受她,完全是为了贺家的颜面,今日趁着这个机会,把她休了,再不要跟灭门绝户的顾家有任何牵连,断了就断了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贺平舟给踢了一脚,不敢造次,往旁边小书房去,毫不犹豫的写了一封休书出来,给贺荣章过目,贺荣章将休书看了一眼,递给在门外等候的下人,吩咐道:
“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跟着休书一并给她。”
顾玉瑶站在院子里,红渠用一件旧衣裳裹着孩子站在一旁,还有两个祁家的护卫,顾玉瑶心如死灰,终于等到了下人拿来的休书,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银子。目测有个几百两吧。
顾玉瑶看都没看那银子一眼,拿了休书就转身,对红渠说道:“走吧。”
红渠有些犹豫,看着那下人手里的银子,终究还是没说话,抱着孩子,跟着顾玉瑶离开了崇敬侯府。
下人去回禀,并将银子交到贺荣章面前:“二少夫人没要银子,直接拿了休书就走了。”
贺平舟横眉冷道:“还叫什么二少夫人?没点眼力劲儿,我可告诉你们,让门房给我守死了,顾玉瑶要是敢上门来,莫叫她进门一步,我倒要看看她离了贺家,能过出什么样的好日子。”
贺荣章看着那被拒绝的银子,重重叹了口气,贺平舟忽然又冷笑出声:
“不过也是,她如今可算是攀上祁家的船了,顾青竹怎么着也会赏她几个吃饭的子儿,以为攀上了贵人,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她以为祁家是个什么开善堂的地儿,早晚有一天,她还得回来求我,求我赏口饭给她吃!”
贺平舟揉着鼻子,鼻子里痒痒的,像是有什么小虫在爬,贺荣章将他这样看在眼中,问道:
“你老擦鼻子干什么,不嫌脏吗?”
贺平舟又抹了一把,留下一句:“我鼻子痒,您还管我这个。”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叫下人套了马车,往外头走去。
第194章
余氏和云氏领着那些今儿上门来的老夫人离开, 顾青竹留在门外等待顾玉瑶,李茂贞站在她身后。
顾玉瑶从贺家走出, 便看见顾青竹站在马车前等她,走下台阶往顾青竹走去, 顾青竹扶着她上马车, 顾青竹道:“先随我回去吧。爹和祖母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顾玉瑶摇头:“不了,你把我送到城外去吧。”
见顾青竹不解, 顾玉瑶微微一笑:“我想去白云观看看我娘。”
顾青竹没有说话,让红渠对李茂贞说, 马车驶动, 顾青竹沉默片刻, 对她说道:“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也没想到。不过这样对我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顾玉瑶的声音很低, 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光泽的珍珠,没精打采抱着孩子。
抬头看向顾青竹, 说道:“姐姐,从前都是我不好, 今天的事情,我特别特别感谢你, 若不是你的话, 我不可能这么顺利脱身, 你不要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以前糊涂,但现在已经不了, 分得清是非黑白。”低柔的声音不如往常那样咄咄逼人有气势,听起来别有一番沧桑的意味。
“我以为贺平舟是个好人,我以为贺家是个好地方,你当初换了婚书,真的很聪明。”
顾玉瑶诉说着从前的事情,提起顾青竹换掉婚书的事儿,当初秦氏偷了顾青竹的婚书,其实就是一封假的,顾青竹在婚书上写了几句话,把秦氏的贪心给勾出来,若是当真追究起来,顾玉瑶落得今天的下场,跟顾青竹也有一点点关系。
见顾青竹盯着自己,顾玉瑶忽的浅浅一笑: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怪你。当初若不是我娘鬼迷心窍,想把原本属于你的婚事抢到手,也就没有今天的事儿。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顾青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沉吟片刻后,问道: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顾玉瑶狡黠一笑:“若我说,我想住到武安侯府去,你会同意吗?”
顾青竹没有多想,果断摇头:“不会。”
她可以同情顾玉瑶,可以为她出头,可以为她撑腰,但却不会将她的一切都揽在身上,顾青竹自问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顾玉瑶忽的就笑了起来,低头看着仍在熟睡的孩子:“今天我总算看清楚了我们俩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不是嫡出和庶出身份上的差距,而是我们头脑的差距。你永远这么冷静,绝不容许自己做任何冲动的事情。世子对你一定很重要吧。”
因为重要,所以才会将他的一切放在最前面,会从最根本出杜绝一切有可能影响他们感情的因素,听起来有点绝情,但这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顾青竹不吝告知:“他对我确实很重要。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重要的。”
顾玉瑶问:“那爹和祖母呢?”
顾青竹摇头:“都不如他重要。”
对于顾知远,顾青竹早就没有感情,他的没有担当和冷漠让顾青竹寒了心,祖母是上一世离开过她的人,这一世能好好的活着便已足够,顾青竹并不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但是祁暄不同,祁暄是她的命,是她赖以生存的药,是她心中旁人难以触及的地带。
顾玉瑶莞尔:“所以说,我怎么能不羡慕你。你真的很好很好。”
顾青竹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去看她手里的孩子,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上的小绒毛,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点什么,马车停在了白云观山脚下,顾青竹问她要不要让人送她上去,顾玉瑶摇头,红渠扶着她下了马车。
顾青竹从后面喊住了顾玉瑶,顾玉瑶回头,顾青竹从马车上跳下,将自己腰间的荷包抽出来递到顾玉瑶面前:“这里面有两万两银票,你先收着用,不够了再找我拿,回头我再挑两家铺子给你……”
顾青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玉瑶给打断了:“姐姐,你收起来吧,我不要。”
“你可以粗茶淡饭,但孩子怎么办?”
顾青竹努力说服她。
顾玉瑶却坚定摇头:“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了她。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你帮我的也够多了,咱们这样挺好,你若再帮我的话,我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说完这些,顾玉瑶便对顾青竹行了个福礼,转身走上了上白云观的山道。
顾青竹站在山脚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往上走拐了弯儿看不见了,红渠见她还不走,才开声问道:
“夫人,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三小姐?”
红渠从前是很怕顾青竹把自己送给三小姐的,她觉得三小姐为人刻薄,对谁都不好,还成天的算计自家小姐,可是今天看着三小姐这么惨,红渠心里也挺难过的,如果现在小姐让她留下来照顾三小姐,红渠也没那么排斥了。
顾青竹看了她一眼:“你肯留下来,她还未必肯要你呢。”
红渠不解:“怎么会,之前三小姐还跟您开口要我来着。”
顾青竹收回目光,将荷包重新放到腰带里:“此一时彼一时。”
说完这些,不管红渠懂还是不懂,顾青竹就上了马车。看来顾玉瑶是真的变了,正因为如此,所以顾青竹开始有点相信,她可以竭尽所能的做一个好母亲。
*****
顾青竹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侯府门前灯笼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顾青竹走下马车,那身影便急急跑了过来,迫切抓住她的手,问道:
“要送人让茂贞送便是,何必你亲自跑这一趟。”
祁暄语气焦急,看来是等了不少时候了。
顾青竹见他这般,不禁笑道:“等多久了?”
“半个时辰吧。要是你们再不回来,我就亲自带人去找你了。”
祁暄认真的说,顾青竹笑的更深:“我亲自送过去,总归放心一些的。”
想起顾玉瑶上山时那落寞的背影,顾青竹心中多少有些无奈,祁暄见她这样,拥着她入内,顾青竹说要去益寿居找余氏说话,祁暄告诉她说余氏已经睡下,说今天被人气到了。
他这么说,顾青竹就更加想去看看余氏的情况了,祁暄拦着:“你去了也没用。祖母已经很多时候没有被人气成这样了。”
“那可如何是好。唉,我今儿原本也没打算请祖母去的,偏劳烦到了她们,又是这么个结果,我这心里太过意不去了。还有那些老夫人,白白叫她们跑了一趟。”
顾青竹说的是真心话,本来如果是余氏和云氏去了,这怎么也算是祁家的事儿,顾青竹在两人身边多孝顺几日便是,可是这回余氏却找了那么多老夫人一同前往,若是把事儿办成了也就算了,偏偏贺家是个油盐不进的无赖,宁愿把玉瑶给休弃,也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可恶到了极点。
“怎么能白跑一趟呢。”祁暄忽然说道:“今儿不仅祖母生气了,其他老夫人全都生气了,贺家到现在为止还没想明白今儿得罪的都是些什么人。”
顾青竹不解:“唉,这件事你不知道,就算明知贺家没理,却又说实际的缘由来,段氏一句玉瑶她目无尊长,这顶帽子扣下来,谁也说不得她是错的,吃亏就吃亏在这上面了。就算是老夫人们也没法说贺家在这方面做错了呀。”
顾青竹将心里的想法跟祁暄说,祁暄却有着不同的见解:
“你说的这个只是一方面。确实‘目无尊长’这个罪名很厉害,但是,你可别小看了这些老太太们的活动能力,你等着看好了,不出三个月,贺家就该尝到苦果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老夫人们会暗地里对贺家施压?还是要上奏?”暗地里施压的话,没有缘由,上奏的话更是没有证据,所以这两样似乎不太成立。
“这些老夫人之所以是京中权贵府邸的老夫人,并不是毫无理由的。祖母今日喊上了她们,便存了要教训贺家的心,具体她们会怎么做,这个我也说不清,这需要点时间来验证。你也别想太多了。”
祁暄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但却让顾青竹稍稍的安心一些,心中憋闷的厉害,顾青竹投身入祁暄的怀抱,蔫儿蔫儿的说道:
“祁暄,与别人相比,我们真的太幸运太幸运了。你今天都没看见贺平舟那副嘴脸,我以为你当初对我的态度已经算是最过分的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那时的你更加可恶的男人。”贺平舟是那种喜欢的时候甜言蜜语,不喜欢了冷眼相对,甚至百般厌恶的男人。
从前祁暄虽然对顾青竹的态度也很不好,但是他至少没有用花言巧语欺骗过她,他都是光明正大指着顾青竹的脸说不喜欢她,但至少表面上的体面,从未亏欠过顾青竹,让她顶着武安侯夫人的名头在外行走。
“这世上的坏人多了去了。有些人是天生的坏,有些人是盲目的坏,贺平舟我见过他,一个没什么本事,遇事只知道叫嚣的男人,成不了气候。”
祁暄的话让顾青竹的思绪远远的回到上一世:“是啊,上一世也没听说贺平舟有什么建树,也许是我没有关注过吧。只记得贺绍景与张连清联手对付你的事情。对了,贺绍景今日怎的不在贺家?”
第195章
祁暄拥着顾青竹, 目光沉下:
“贺绍景这些日子都在兵部走动,想入禁军。”
顾青竹疑惑:“他怎么突然想去兵部了?他不是文臣吗?”
“那是上辈子。他和张连清都到了大皇子麾下, 可这辈子他不是没能去大皇子身边吗?三皇子的性格乖张,对手下可没有大皇子那么宽厚, 就算贺绍景是千里马, 也得遇到赏识他的伯乐才行。”
祁暄说的意思,顾青竹明白, 贺绍景在大皇子手底下能够得到重用,可是在三皇子手里却未必了, 上一世, 因为北阳侯府的介入, 让贺绍景脱离了三皇子,成功入得大皇子的门儿, 成就了后来的功绩,但现在嘛, 北阳侯府回京投门儿之事,被祁暄给破坏掉了, 没了北阳侯府与贺家竞争,三皇子只能与贺家绑在一根绳子上, 而三皇子又没有大皇子那样唯才是用, 反而对贺家处处约束, 使得贺绍景没法发挥他耍阴谋诡计的专长, 因为没有出路,所以才会弃文从武, 想要在六部里重中之重的兵部寻得一官半职。
而他想入禁军,首先就得在兵部行走,可是贺家毕竟不像祁家那般行伍出身,兵部虽不是六部之首,但却是六部之中最为排外的地方,军官都更愿意发展自己的人,谁会愿意提携一个半路出家的贺绍景?
正因为笃定贺绍景在兵部出不了头,所以现在祁暄才会将这件事情说的这样平静。
如今的祁暄俨然变成了一个老狐狸,就算是从前不擅长的阴谋诡计都能应对自如,顾青竹并不担心他。
“眼看明年春试近在眉睫,也不知今年是个什么光景。”
顾青竹靠着祁暄身上幽幽的说道:“我这次回去也没见着学弟,他在书院里住着,这回也不知道能不能中个秀才。”
顾青学现在是童生,今年考秀才,顾青竹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能力考中,但心里多少还是很期盼的,上一世的顾青学没有读书,走了从商的路,一辈子过得艰难,只希望他今生能够发挥出最大的能力,不要郁郁一生就好。
“我倒是派人盯着他的,学院先生都看好他,一个秀才怕是不成问题的。”祁暄从前就请了状元郎给顾青学教授学问,又有名师从旁教导,可谓是给了顾青学最好的条件,顾青竹希望弟弟不要辜负才好。
想起顾青学,顾青竹又忍不住想到顾玉瑶,深吸一口气,问道:“祁暄,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插手管管玉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