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姥姥噗的一笑，捏着小妙的脸问安异：“你看，小妙这个样子，像不像肚子胀起来的河豚？”
    安异忍着笑意说：“恩，是有点像。”
    小妙登时红了脸，收回了自己的河豚脸，低头开始吃饭了。
    安异记得之前见小妙吃饭时她总是狼吞虎咽的，可是今天，她却吃的非常少非常慢，还时不时给姥姥夹菜。
    午饭过后，安异起身打算离开，姥姥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小妙，说：“安异今天这么仗义帮了你，你去送送他好不好？”
    小妙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走进公寓楼那个吱吱呀呀的老旧电梯里。从电梯里出来之后，安异转身对身后的小妙说：“你回去吧，我认识路，知道怎么回学校。”
    小妙却站在原地，绞着双手，用细小的声音说：“今天……谢谢你帮我。”
    “没什么。”安异微笑着说。
    小妙做了个深呼吸，对他说：“那天……车子朝我开过来，你救了我，我却那么大反应，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你姥姥跟我说了，你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以后我会注意尽量不碰到你的。”安异连忙说。
    小妙眼眶湿润地看向他，道：“谢谢你。”
    安异摇了摇头，又问：“你中午在学校总是不吃饭，是不是为了把午餐的钱省下来，给你姥姥买吃的？”
    小妙点了点头，“她身体不太好，又总是不肯去医院，我就想着让她多吃有营养的东西。”
    安异不禁叹了口气，道：“我妈妈也是一样，身体不好还总是强撑着，跟我说她没事。所以我现在每天都会做饭给她，还会做兼职赚钱补贴家用，也好让她轻松一点。”
    两人望着对方，那一刻，双方心中都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们之前稍微疏远的距离，重新拉近了。
    小妙试探地问：“你做的是什么兼职？会影响学校的课业吗？”
    “不会，我是在一家餐馆做清洁和杂务。”安异说道，“晚上下课和周末去就可以。”
    小妙的眼睛亮了几分，问：“那……你们那里还招人吗？”
    “招是招的，不过招的是收银员。”安异担心地看向她，“你想去我可以帮你给老板推荐，但是收银员在收钱的时候，免不了会和人有肌肤接触，你……能适应吗？”
    小妙顿时被他问得一怔，然后慢慢失落而难过地垂下了头。
    安异的心顿时因为她的神情紧绷起来，“你、你别着急，我再帮你问问，说不定后厨还有洗盘子的兼职可以做。”
    小妙却摇摇头，难过地说：“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其实我一直想克服这个毛病的，但是一直没有成功。”
    安异建议道；“没关系，这种事咱们可以慢慢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帮你。”
    小妙抬头看向他，“你帮我？”
    “恩。”安异点头道，“你害怕肌肤碰触，那咱们就先不要立刻有接触，先隔着一层衣服，从最容易的地方开始。”
    说着，他抬起自己的手，将黑色毛衣的袖子拉长盖住手指，然后对小妙说：“你先试着这么碰碰我，看你能不能接受？”
    小妙做了几个深呼吸，伸出白皙柔嫩的手指，慢慢和他的五指贴合在一起。
    几秒钟之后，她将手缩了回去，但这回她并没有惊恐地大叫，只是喘息的速度有点快。
    安异鼓励道：“很不错，相信以后咱们多练习，你的状态会慢慢改善的。”
    小妙眼底也泛起几丝神采，对他点头道：“恩！谢谢你！”
    “那我走了。”安异对她笑了笑，转身朝旁边的地铁口走去。
    小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和他“触碰”过的五指，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
    自那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在安异的帮助下，她也终于能够渐渐适应和人接触了。安异把她介绍到了那家他打工的餐馆，让小妙在那里当收银员。于是两个人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一起，白天的时候一起在学校念书，晚上就一起兼职，下了班，安异再送小妙回家。
    这天夜晚，结束了餐馆的工作之后，安异像往常一样坐在摩托车上等着小妙收拾好东西从店里出来。片刻后小妙走出来，安异将安全帽递给她，小妙戴好之后便侧着坐在了他的身后，然后伸出手小心地拽住他衣服的一角。
    安异发动摩托开上了路，路上本来都很平稳，直到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布加迪和一辆阿斯顿马丁忽然相继从侧面“嗖”地冲了出来，像闪电一般从两人面前驶过，安异连忙来了个急刹车，身后的小妙不由惊呼一声。
    安异看着那辆远去的布加迪，皱眉道：“这群该死的飙车族，小妙，你没——”
    他话没说完就愣住了，慢慢低头朝自己腰上看去，原来因为刚刚的急刹车，小妙在紧张之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这段时间，她虽然已经能够和人正常触碰了，但也仅限于触碰而已，稍微加深一点的触碰她依旧很抗拒。
    但现在，她却紧紧搂着他。
    “怎么了，你说什么？”小妙从背后探出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发现自己现在的动作。
    “咳，没什么。”安异重新发动了摩托，向着前方驶去，嘴角却不禁微微向上勾了起来。
    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后，小妙才松开了安异，跳下车对他挥挥手道：“那我回去了，晚安。”
    “等一下。”安异叫住她，“这个周日下午，咱们两个都不用兼职，你有别的事吗？我妈妈想请你和我们家人一起去野餐。”
    小妙想了想，对他点头道：“恩，好啊。”
    于是那个周日下午，安异专门为小妙做了很多好吃的，带着她，和家人一起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当时冬天已经马上要过去了，天气虽冷，可是周围的景象却处处透露着生机，让人看在眼底，不禁心情很好。
    吃了一会儿东西之后，安异对小妙提议道：“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恩。”小妙欣然地同意了。
    两人一起沿着公园的人工湖散步，微风将湖面上的水汽吹拂过来，小妙闭着眼闻了闻，不禁笑着说：“这水里肯定有很多很多鱼。”
    安异笑了，“你怎么无论看见什么都能想到吃的。”
    小妙轻轻瞪他一眼，说：“我就是爱吃呀，怎么，你有意见呀？”
    安异很喜欢她这种俏皮活泼的样子，连忙道：“不敢不敢。我只是在想，可惜我们没带钓竿出来，不然我肯定给你钓上十条八条，晚上回家红烧给你吃。”
    小妙幻想道：“不要全部都红烧，清蒸的也很好吃呢。”
    安异笑道：“恩，那就一半红烧，一半清蒸。”
    “恩！”小妙用力点点头，抬着腿雀跃地往前走，一阵清风迎面袭来，她不禁捂住了眼睛，轻轻喊了一声，“呀……”
    “怎么了？”
    “眼睛里进东西了。”小妙一边说一边用手试图把东西揉出来。
    安异连忙走过去拉开她的手，道：“你不要揉，让我看看。”
    由于进了东西，她的右眼有些睁不开，安异伸手微微撑开她的眼皮，慢慢朝她眼底吹了口气。
    “好了吗？”他问。
    小妙试着睁了睁眼，点头道：“恩！好了！安异你太厉害了。”
    安异不禁轻笑出来，那一瞬间，看着她白皙的脸蛋和水红色的嘴唇，他忽然就忍不住内心深处的渴求，按住她的肩膀，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然后他就感觉到怀里的人猛地变得浑身僵硬。
    下一秒，小妙就用力推开了他，看向他的眼神里全都是惊恐。
    安异的心一沉，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
    但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姑娘就已经转身快步跑了，这副场景顿时和不久前那一次她落荒而逃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安异的心底顿时涌上了无尽的失落，他用了这么多的努力，才终于让她愿意接近自己、触碰自己，可是现在，却因为这个冲动的吻，全部都毁了吗？
    那一天，他失魂落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第二天周一，小妙果然如他预想当中一样没有来学校。安异也不敢立刻去找她，只怕她现在应该非常害怕自己吧。
    他浑浑噩噩地上完了一整天的课，晚上去兼职，由于精神不集中，还失手打碎了好几个盘子，被老板骂了一通。
    等他忙完了工作，骑上摩托车打算回家时，却赫然发现街边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妙？”他惊呼出这个名字，连忙跳下车朝她跑过去，“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角落里光线黯淡，直到走近了，安异才发现她脸上都是泪水。
    “对不起……”她一边哭一边对他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安异连忙说：“是我不好，昨天我不该那么突然吻你的，你不要跟我道歉。”
    小妙抬起泪汪汪的双眼看着他，轻声问：“安异，你是不是喜欢我？”
    安异一怔，然后小心翼翼地点点头，道：“是。但你放心，我没有要求你回应什么，我只想好好照顾你，让你开心一点。”
    他这么一说，小妙顿时哭得更惨了，她捂着脸说：“可是……可是这样的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啊……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我不值得……”
    “什么叫你不值得，你在胡说什么？”安异捏着她的肩膀道，“小妙，你当然值得我喜欢，不要这么看轻自己。”
    小妙死死咬着嘴唇，都快要把嘴唇咬出血来了，半晌过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对他说：“我……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是有原因的……你想知道吗？”
    安异认真地看着她，说：“如果你想告诉我，就说，不想的话，不要强迫自己。”
    小妙做了个深呼吸，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写什么。
    安异听完之后，先是愤怒，接着就露出心疼的表情，说：“就因为这件事吗？小妙，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拿它来惩罚自己！”
    小妙哭着说：“可我觉得……我已经脏了……不值得别人喜欢……”
    “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安异用力捧住了他的脸，深深地凝视着她，道，“你记住，你和其他女孩子一样，都是纯洁而美好的，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破坏你的美好。”
    小妙渐渐停止了哭泣，抽噎着说：“可你不嫌弃我吗？”
    “我怎么会嫌弃你？”安异认真地说，“小妙，我的人生一直是很灰暗无光的，在遇见你之前，我对除了家人之外的人从来都是漠不关心，因为我根本不关心这个世界。可是你出现了，让我第一次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让我想要更加努力地活下去，为了你和家人奋斗拼搏，你明白吗？”
    “可是我……可是我……”
    面对喜欢的姑娘的犹豫不定，安异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来打消她心底这个傻乎乎的念头。
    他再一次低头吻住了她。
    而这一回，小妙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没有再继续挣扎。两个人站在光线昏暗的街角接吻，旁边是卫生条件有些脏乱的餐馆，这场景一点都不浪漫，可是安异抱着小妙，心中却无比满足。
    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愈发亲密起来，安异经常会带小妙回家给她做饭吃，她最喜欢吃的就是他煮的阳春面，每次都能吃一大锅。在安异的照顾下，小妙的身体也终于没有过去那么瘦弱了。
    安异也在这段时间内努力攒了一笔钱，买了一份礼物，打算找一天请小妙出来吃大餐，然后跟她正式表白。
    可是还没等他把礼物送出手，意外就发生了。
    安异的母亲在去上班的途中，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无效去世了。
    小妙知道这个消息急忙赶到医院时，就看见安异正坐在他母亲遗体旁的地板上，沉默地低着头，两只拳头紧紧地攥着。
    小妙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走过去用力抱住了他。
    安异在她怀里慢慢抬起头，眼底是一片黑暗，嗓音沙哑道：“我要杀了他。”
    “……谁？”小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