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但是那是我们的儿子啊,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儿子了,我的这一辈子,可能都将只有这么一个后代,他那么柔软,那么可爱,他是我们的命啊。跟他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不算什么。我以为这一次我们将会僵持很久,但是事实上这个时间比我想象的短太多了,不是我们兄弟之间有谁懂得妥协,而是现实逼迫着我们一家再次向他求助了。
接下来又发生了粮食安全问题,粮食被分为好几个等级,主要是一些基因污染和农药污染带来的安全危机。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吃不安全的粮食,但是当时还是夏天,我们家除了收回来几个玉米,其他的什么都还没到收成的时候。
于是陶亮又给我们送粮了,虽然气氛有些尴尬,但是他还是坚持定时过来送粮,还有他自己种的一些蔬菜,杀羊的时候也会给我们带肉,有时候甚至会给瀚瀚带鸡蛋过来,我知道他们家也没几只母鸡,那个叫葛明的人还带了一个小孩住在他们家。
那段时间我很矛盾,陶亮他给了我们这么多,照理说是应该感激他的,但是我压抑不住自己内心一些黑暗的想法。我和陶亮之间,就算感情再怎么不好,我们也是兄弟吧,他把我们赶出了自己的家,却又收留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孩子,甚至还养了一只狗。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嫉妒那个陌生的男人还是那只狗,总之只要一想起这个事,我就会把那些感激忘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就只有怨恨而已。
但是我又十分清楚我和陶亮跟其他的兄弟是不一样的,从小我就穿得比他好吃得比他好,每天听着母亲对他的辱骂长大,我也在心里看不起他。
那么,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他把我当成兄弟呢?我能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不平,也许,就连他们家里的那只狗,现在也吃得比我们好吧。
然后安全区出现了,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之后住到里面去就是安全的,但是门票很昂贵,每个人要交五百斤一等粮。开玩笑,那会儿好多人连安全粮都吃不饱,上哪儿去弄五百斤一等粮,而且大部分人都还是拖家带口的,像我们这种四口之家,都已经算是人口少的了。
但是也有人愿意砸锅卖铁送一两个家人进安全区的,可惜有粮食也不一定能买到门票,我们镇只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这个消息,镇上并没有公布。
本来我对安全区都还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可是镇上越来越不安全了,就算有陶亮的资助,我们也不一定能平安活下去,等一部分人进了安全区之后,镇上的人是不是就会从此被抛弃,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直到有一天夜里我们家进了小偷,我跟他打了一架,受了点皮外伤。那天我母亲天没亮就出门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她早已经不在,没办法,我和李莹只好抱着孩子去村里找。我知道她肯定去找陶亮了,春天的时候我们是在陶亮家里住过的,他粮仓里有多少粮我们都很清楚,现在肯定不够两千斤了。但是他还有羊群啊……
虽然知道这么做很无耻,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隐隐期待,如果能去安全区!
我们赶到的时候,母亲正在给陶亮磕头,我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已经定了。陶亮问我们想不想去安全区,我没脸说想起,又不想说不想去,于是我选择了沉默,李莹这一次也沉默了,生活已经把我们每一个人的脊背都压弯了,何况她只是一个女人。
陶亮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四个安全区的名额就这么搞定了,这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太难过了,还是太高兴了。
陶亮帮我们交了粮食,把单子给了我,一个星期之后,我们离开了小镇,每个人只能带规定大小规定重量以内的行李,我们跟这队伍上了车,由着他驶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我想要开始新生活,我会努力养家,好好对待我的母亲和妻子,把我的儿子养大。我想要忘记以前的事,忘记陶亮和所有不好的记忆,无论是我犯的罪还是我心里的怨恨,我统统都想要忘掉。
刚到安全区的时候,虽然条件简陋,每天都要干好多活,但是每个人心里都还是带着希望的。这里的制度有点像人民公社,但是又不太一样,我们每天也是干活算分,但是有很多科学家医生政府人员,他们赚分很容易。还有一些对安全区有贡献的人,他们是不需要劳动就可以得到一个对我们来说像天文数字一样的分数。
我们自己也带了一些粮食,赚来的分从来都只换安全粮,给我和母亲吃,因为瀚瀚还在吃母乳,李莹就先吃着我们带来的那些粮食,等到那些粮食吃完的时候,陶亮已经秋收完来看望我们了。
他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粮食,我问他想不想来安全区,因为住了一阵子之后,我觉得这里面确实挺安全的,但是他没答应。
那些粮食我们上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拿回家里去,后来瀚瀚能吃点米饭面食之后,李莹也就跟着我们吃安全粮了。安全区里面的安全粮不仅安全系数低,粮食也不怎么好,难吃得很。
我们在安全区里面修了一个很大的大棚,然后在里面种上各种庄稼。安全区里面有水有电,听说安全区内有一个小型的核电站。这年冬天很冷,但是我们有取暖设备,所以并不觉得十分难熬,但是粮食问题出现了。
我们这里算是一个分区,在国家中部有一个最大的安全区,我们开始的时候交的那些粮食被用掉了,那个大的安全区应该在我们的大棚有收获之前再给我们运几次粮食的。
可是饥饿让人们疯狂,外面已经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了,很多人来攻打安全区,他们不怕死得往里头冲,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粮食还是为了心中的仇恨,那时候我们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些士兵坚持不住安全区的防线被他们冲垮。
送粮食的车子发了两次都被人半道抢了,人被杀了,粮食被分得一干二净。后来那个总区就再也没有试图给我们送过粮食了,整个安全区的人都快要饿死了,外头的人还以为我们有粮食呢。
幸好我们家还有陶亮秋天的时候送来的那些粮食,那时候我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粮食藏起来,换着地方藏,分散了藏。家里被人冲进来好几次,他们嘴里说着好听的话,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能找出来的粮食都拿走。
我们每次生火做饭都要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人发现了又进来抢个一干二净。区里是有警察的,但是警察并不能管得了这些事,甚至有一些警察还被贿赂了。我也不敢真的去招惹那些人,他们代表的是安全区里面大多数饥饿的人,只要这群人出去吼一声陶方家有粮食,我们以后的日子绝对只会更难过。
我母亲在自己的棉袄上缝了很多小袋子,然后我跟李莹也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让她缝上,以后我们就在身上藏了一些粮食,然后每次做饭的时候,就在家里其他的地方去藏点,如果有人闯了进来,就会把那些粮食拿走,如果没人进来,那就最好了。
但是棉袄被这么一弄之后,就不保暖了,我们本来就吃不饱,这么一来,又饿又冷,日子十分难过,还好大棚里面有一些庄稼渐渐地可以收了,大家多少都能分到一点,我们家也没被大家盯那么紧了。
那个冬天很难熬,熬过去之后就是春天了,春天里安全区周围那些被外头的人刻意堆着的尸体开始腐烂,简直是恶臭连天。
春天比冬天更难熬,因为大棚里好多庄稼都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完了,即使它们还不怎么成熟,而新种下去的庄稼还需要等很久才能吃。
然后陶亮又来了。
第95章 番外之陶方(四) …
这一次我们全家都为陶亮的到来感到由衷的高兴,经过一个冬天的挣扎之后看到亲人真的是一件让人觉得高兴的事,何况他还带着粮食,我们现在最最缺少的东西。
我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全部都是白花花的大米,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大米了,现在的安全区里,就算是职位最高的长官,也只能吃点去年的陈米,还不是顿顿都能吃上。
我们这里虽然有大棚,但是真正会做农活的人并不是太多,好多人都是城里的,做起农活来笨手笨脚的,种水稻是一个技术活,而且那东西周期长,产量也不算高,所以我们目前都只种一些粗粮,玉米大豆什么的。
陶亮把瀚瀚抱在怀里,我们几个人高兴地说了会儿话,虽然有时候会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气氛还不错。我让陶亮以后别来了,主要是路上太危险,今年我们的大棚会再扩大一些,到时候粮食问题应该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其实嘴巴上这么说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是真的不希望他在送粮食的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但是我在心里又有一点点希望他不要听我的劝告。
陶亮说里面的日子既然不好过,就跟他一起回家吧,可是我们哪里会同意,安全区外面是个什么情景,我们在冬天的时候早就见识到了,就算我们镇现在的情况好一些,但是早晚有一天也是会被波及的。
安全区里面有水有电,有拿着枪的士兵日夜轮守,我们还有大棚,以后会种上更多更多的粮食,这里才是真正安全的。
陶亮走之前,我母亲让他以后不要来了。我知道她说这句话时的心理,跟我的不一样,从她的态度里我看得很清楚,她是认真的。但是陶亮没吭声,只是笑了笑。
他还会来吗?
从外面送进来的粮食,照例是要上缴一半,一千斤白花花的新米,就这么生生被拿走了五百斤,我们几个看着甭提有多心疼了。长官今天很高兴,甚至还有高层出来看了,这些人馋新米也是馋得厉害,他们收了米之后,派了两个士兵把我们送回家,这让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到家之后,我给那两个士兵一人装了十来斤米,他们就到左邻右舍帮我一一警告了,说如果再有人无视法纪做那些入室抢劫的勾当,就会被直接从安全区赶出去。对于现在区里的人来说,被赶出去,已经成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了,大家都相信,只要从这里出去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活路。
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了很多,我们家的大人们还是到大棚里去劳动,领东西,有时候啥吃的也领不到,就只能分到一点玉米杆子或者豆秸什么的,那玩意儿本来是个牲口吃的,可是安全区里面没有牲口,就只有一群饿疯了的人。
玉米杆子还好,摘了叶子还能当甘蔗啃,好歹也能补充点糖分,豆秸就完全的下不了嘴了,这东西原本连牲口都不爱吃,太老了,根本嚼不动。
我们家已经算很好的了,起码瀚瀚还不用跟着我们啃玉米杆子,邻居那几户就惨了,他们连给小孩子吃的东西都凑不齐。原本这安全区里头,大多数人在外面都是有亲戚的,去年还有好些人给里面送粮食呢,结果过完一个冬天,就一下子全没了。
等大棚里的一些土豆红薯成熟的时候,安全区里的春天总算是过去了,这年春天是真的饿死了一些人,比冬天那会儿多得多。我们家有上头的长官罩着,很少再有人敢来抢粮食的了,时不时还会有人找我打听,问陶亮什么时候再来送粮。
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这里原本是那些长官的会议室,很大,很宽敞,很气派。现在呢,屋内一盆一盆地点着火,我们甚至连木头都凑不齐。
我们家也就春天的时候好过一点,到了夏天噩梦就开始了,毒辣的太阳把大棚里的庄稼都晒死了,大棚真的很大,我们找不到足够多的东西遮挡阳光,最后也只能救下小部分的庄稼,这么一点粮食够给谁吃呢?
那些手里握着大把的分数的人,就用高价把粮食弄走了,剩下那么一点点就给整个安全区的大部分人分着吃,有些人甚至连根都分不到一条。
我们家又沦为了一些家伙的抢劫对象,那四百多斤将近五百斤的白米,能吃进瀚瀚嘴里的,还不到一百斤。
我母亲曾经跪在地上哀求那些人,求他们不要把粮食都拿走,给我们留下来一点点,可是根本没有人搭理,他们把她踹到地上,然后把所有能看到的粮食都给扫了个一干二净。
在我几乎以为日子再也熬不下去的时候,李莹撬开我们家的地板,下面还藏了一些白米。好不容易熬到秋天,我以为陶亮他快要来了,可是寒流却在陶亮之前到来。
现在所有人都居中在这么一个宽敞的会议室里,找不到木柴,就把自己家中的桌子凳子床还有窗户什么的都给劈了,再不够就把屋顶给拆了。地板也都被撬起来烧了,所有只要是能烧的东西一样都不放过。
因为核电站被寒流冻裂了,大家担心核泄漏,就把反应堆关闭了,从此安全区不再有电。寒冷逼得很多人都想要放弃坚持,把核电站再给运转起来,就算是泄露,也比就这么硬生生被冻死好。
但是核电站一旦泄露,死的将不仅仅这这一个安全区里面的人,安全区外面的,甚至是这一整片地区,很多人和动物都将受到它的毒害。安全区里还是有人能说了算的,他们处理了一群企图发动政变的人们,然后就这样,大家一起围坐在火堆边,等待着自己被冻死的那一天。
人们开玩笑地说,如果有谁能活着见到春天,那真是走大运了。
瀚瀚扯了扯我的袖子,看起来是饿了,我抬眼瞄了一下附近的几个人,见没人注意我们这里,就伸手从怀里摸出几颗米粒。
“要嚼烂了才能吞下去。”我小心地交代他。
“恩。”这孩子的虚龄已经快三岁了,学说话学得挺快,但是走路还是不稳,营养跟不上,那两条腿没有力气。
我们现在不敢煮饭,瀚瀚饿的时候,就只能拿几颗白米给他嚼一嚼,能嚼上白米也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这个大厅里每天都有人饿死,我的母亲好像也快不行了,这两天她脸色蜡黄,却还是坚持着不肯吃一粒米。
我的脸色肯定也不怎么样,饥饿让我浑身没力,脑袋也是胀胀的,整个胃都在翻搅。李莹把孩子从我怀里抱了过去,我就觉得自己身上一下子冷了下来。我们就这么一直在饥饿和寒冷中煎熬着,我希望自己可以熬到陶亮到来的那一天。
我想回家了,如果注定没有活路,我希望自己可以死在我们的老家。那些长官说等到春天到来的时候,要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我们要去投奔北面的另外一个安全区。
别的安全区能收留我们吗?就算他们愿意,我们又如何能够安全到达,外面那么多疯狂的人们正在等着呢,等着我们坚持不住从安全区走出去的那一天。他们等着把我们撕碎,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只因为我们还能吃上饭的时候,他们的亲人就已经死去了。
现在的安全区就像一个牢笼,待在里面没有活路,出去了死路一条。
我紧紧靠在李莹身边,母亲她在另一边,我们都在寒冷中围着火盆瑟瑟发抖。瀚瀚他正鼓着腮帮子嚼着米粒呢,我把他的帽子理了理,挡住别人的视线。这孩子从生下来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他好像比我们都适应现在的生活,也不像我们这样怕冷怕热,这阵子每天都靠生嚼米粒填肚子,除了有些瘦弱,其他都挺好的。
我借着火光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多希望他可以像我们一样,有一个衣食无忧的童年。
春天很快就会的到了,那时候陶亮会来吗?如果他来了,我这一次一定会跟他一起回去,带着母亲和李莹,抱着瀚瀚回到我们自己的家乡,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自己的故乡。
那个处在大山深处的小镇,我们从下就生活在小镇旁边的一个村子里,家里有着一些土地,后院还可以种些蔬菜养点家禽。
我也想念镇上的那一栋房子,如果可以回去,走进自己的房间,拉开被子,好好地在那张柔软的床上睡个饱觉,就算从此都不会再醒来,我也是愿意的。
陶亮他什么时候来呢?我的母亲已经快要不行了,李莹她根本只是在强撑,我也是,无论怎么样,我都希望自己撑到他到来的那一刻。就算熬得我心血都干了,我也希望自己能撑到陶亮到来的那一刻。
我必须要把自己的儿子亲手放在他大伯的怀里,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陶方的番外就到这里了。
第96章 番外之怎么了 …
小龙坐在小树林里的一个树杈上,甩着小短腿问小黑:“他们在做什么?”
小黑就趴在他边上,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屑地挪开视线:“傻瓜。““呜……”小龙委屈地跑羊圈边上去玩了。
过了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跑了回来,站在大树底下抬头问小黑:“他们是不是生病了?喘气喘得厉害。”
小黑还是懒得理他:“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小龙将信将疑地往木屋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去小溪边上玩水去了。
十几分钟之后,他又颠颠地回到树下,依旧抬头问小黑:“明明叫得好大声,他怎么了?”
小黑终于不耐烦了:“你为什么不自己过去看看?”
小龙因为太担心明明了,于是就听小黑的话走了过去,结果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亮亮每天都哄他穿好多衣服,结果他自己现在怎么光着身子,明明也是!
他刚想出声抗议,葛明就发现他了,一把抓了旁边的鞋子冲他丢过来,吓得他扭头就跑。
“明明他拿鞋子丢我。”小龙忧郁地向小黑诉苦。
“哦,那你都看到了什么?”小黑终于来了精神。
“他们都不穿衣服。”小龙有些生气,他也很不想穿衣服。
“然后呢?”小黑激动地竖起了耳朵。
“然后?”小龙不解。
“你都看到啥了?”某黑迫不及待了。
“就是没穿衣服啊,抱在一起晃啊晃的。”小龙天真无邪地回答。
“哦,我知道了。”小黑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
“哇!小黑,你流鼻血啦!”小龙大声嚷嚷起来。
“小声点,流个鼻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土包子!”小黑站在树枝上把背供起来,一副炸毛的野猫样。
“你为什么会流鼻血?”小龙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