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节
偏偏就是这种时候,老赖的一个徒弟,带着一个看似很斯文的年轻人来找谢三,说是有事情要谈。老赖这徒弟,人称麻二,年龄跟谢三其实差不多,还比谢三大了两岁。只是按照老赖那边排辈分,麻二却得叫谢三“师叔”。
麻二这人,仗着跟老赖学了一身真本事,一直不太服气谢三。
他觉得谢三不过是在困难时期,对吴老伸出过援手,这才得了吴老的青眼。有吴老托着,他在古董圈里,才有了今天这个地位。
上次,港商那事也是他师傅出手帮了谢三一把。不然谢三的名声全完了。
麻二自认为,在眼力上面,在处理事情上面,在人际关系上面,他都不比谢三差。
另一边,谢三也不喜欢麻二,也不愿意同他多来往。
麻二就属于天庭过低,发际线压眉的长相。就面相来说,这种人不仅没远见,而且自私又贪婪,同他交往,别人往往会破财。
只是老赖一直觉得,这徒弟无论是人品,还是本事都算不错,对麻二欣赏有加。
谢三也不好说什么。他当初好心提醒老赖一句,到现在老赖还说,谢三年纪轻轻,却迷信得厉害。
总而言之,虽然同在京城古董圈里混,谢三跟麻二并没有太多交集。
只是,看在老赖的面子上,谢三也不好直接赶人出去。只得接他们进到古董铺子里详谈。
这时,那个长相斯文,身上穿着一身旧衣的年轻人,忍不住同谢三表明了来意。
原来,这人是为了谢三用鼻烟壶换的那只清朝小碗来的。
这个年轻人自称费文渊,江淮人士,祖上也曾经是显赫一时的诗书世家。
只是,在动荡时期,他家也遭了大难,家破人亡不说,很多珍贵的东西被抢走了,家族的底子也被坏损了。
直到前两年,他家才要回了老宅子。
这人的经历可以说跟谢三非常相似。谢三低头喝了一口茶,垂着眼睛,默默地听着他继续说话。
费文渊又说,回到祖宅后,他父亲因为思念祖父,很快就病倒了。父亲一直心心念念,想拿回祖父心爱的古董小碗。
可惜,那只碗在动荡时期,也不知道是毁损了,还是落到什么人的手里了。
费文渊的父亲因为找不到这碗,最终含恨而终。费文渊就着父亲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只碗找到,并带回家去。
他想尽办法,打听了一年多,才知道那碗在沪市的友谊商店里出售,可惜当时要卖外汇3万元。
费文渊没有外汇,只得到处奔走,找人筹措。
可惜,等他筹到钱,那只碗已然被一个华侨买走了。费文渊再想去找那华侨已经找不到了。他与那只祖传的碗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费文渊也因为这事,病了好几个月,甚至起不了身。
病好后,有位朋友就告诉他,那只碗最后落到了京城谢三爷手里。
他这才千辛万苦寻到京城来。托了这位麻二爷牵线搭桥,只为找到谢三爷,求三爷高抬贵手,把那只碗再转卖给他。
费文渊很有诚意地说道:“我愿意用三万外汇把那碗买下来,定不会让谢三爷您吃亏的。”
那麻二也在一旁说劝道:“圈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三爷仁义。您就把那碗还了费文渊吧。也算偿了他们祖孙三代的心愿。
那碗到底是费家的,您这也算是做善事积善德,将来也会有福报的。”
谢三听着这两人左一句右一句,拿话压他,倒也不恼。他微微垂下了眼睛,对那两人说道:“实在不巧,两个月前,那碗就不在我手里了。我卖出去了。”
费文渊听了这话,就急了。他连忙问道:“你买到谁手里了?那位客户您还有联系么?”
谢三只是淡淡地说道:“卖给五羊城那边过来的藏家了。具体我也不太好说。”
费文渊听了这话,面上一急。他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麻二伸手拦了下来。
麻二讪讪笑道:“谢三爷,您还真是爱跟我们开玩笑。这京城地界,谁还不知道您谢三爷是真正的藏家。心爱之物,您又怎么可能说卖就卖出去?这东西虽好,到底却还是费家的。您对价格不满意,我们再详谈就是了。您又何必吓唬费文渊呢,他也不容易。”
谢三淡淡地看了麻二一眼,冷笑道:“我谢三从不开玩笑。何况一只乾隆年间的碗,还算不得我心爱之物。”
麻二显然不信他的话,又讪笑道:“您家里这么多糕点铺子,又不缺钱,收东西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拿出去卖?”
谢三已经厌烦跟他继续纠缠,对麻二冷冷地说道:“我家怎么样,用不着对你说,总之那碗已经不在我手里了。你们要打听,往五羊城那边打听吧。”
费文渊听了这话,又急又气,捂住心口,痛心疾首地骂道:“你藏我家传的古董干嘛,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你又何必把这事做得这么绝?”
谢三微微瞟了这个装疯卖傻的年轻人一眼,冷笑道:“麻二,你真是牵的好线,这人看来真不懂我们行里的规矩,你倒是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总之,以后,这种人不要再带到我铺子里来了。”
他说完这话,那费文渊气得就想店里的砸东西。借此来威胁谢三。
可惜,二牛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一见这人发疯,直接就把费文渊按在地上了。
二牛也是打架的行家里手,自然是往死里压着他。费文渊嘴里“哎呦哎呦”地叫唤。
麻二一见闹成这样,也急眼了。连忙劝道:“三爷,您跟这病秧子计较个什么劲?放了他就完了吧。”
谢三却冷笑着说道:“他刚才冲着我那瓶子就去了。上次有人过来,开了1万美金,我都没肯买。一万美金的瓶子也算小事?退一百步说,他找祖传的碗都急疯了。又怎么知道这个瓶子背后有着怎样一段渊源?他家的破碗就是宝贝,别人还得供着捧着。人家的瓶子就是垃圾,少爷想摔就摔。这可真是好样的。可惜,我谢三不惯着他着臭毛病。他敢在我店里装疯卖傻,想毁我的东西,我就送他去个让他冷静下来的地。”
他说着,就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麻二急的一头汗都出来了。偏偏,谢三怎么劝也不听。费文渊都道歉了,谢三仍是没完没了。
一直到两个派出所民警上门来,听说费文渊在人家店里砸东西,直接就给带走了。
麻二拦都没法拦,只得埋怨道。“没有三爷您这么办事的。这不是丢了咱们古玩行的脸面。”
谢三却根本不理他,直接就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传来一阵很熟悉的声音。麻二听了,就是头皮一麻。
只听谢三慢条斯理地说道:“老赖,你赶紧过来一趟吧。你这高徒可带着人,上门来打我的脸,砸我的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多为难他。只是老赖,你怎么也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麻二听了这话,脸色一白,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实在没想到,谢三会这么绝。直接就给他师傅打电话告状。而且还要他师傅过来接他。
那他的算计,又要如何是好?
第184章 碗钱
本来离得也不太远, 挂了电话没过多长时间, 老赖就亲自登门了。一进门,他就问谢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会闹出什么误会了吧?”
谢三瞥了麻二一眼, 冷笑道:“老赖, 你这徒弟可真是了不得,牵了这一手好线不说, 还演得一出好戏呀。”
老赖就赶忙劝道:“三儿, 你先别着生气呀, 咱们先把话说清楚。若是麻二的不对,我定会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谢三冷哼一声,开口说道。“还不是上次你带来那华侨, 他要了我的鼻烟壶, 换给我一只乾隆年间的瓷碗。
麻二可真是你的好徒弟, 他带着人找上我了。口口声声说什么,这碗原本就是人家费家的, 让我给自己家积点德,以三万外汇券的价钱把那碗转给费家人。
这麻二多会说话呀, 说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谢三为人仁义。拿话堵我, 倘若我不把碗卖给费文渊, 就是我谢三假仗义呗?
然后, 我就说那碗两月前就卖出去了, 早已不在我手里了。那买家还没说呢, 你这好徒弟反倒先来劲了。
他一口咬定, 我就是不想把碗拿出来,还给费家,才找托词说是卖出去了。还说什么我家糕点铺子多,本来就很有钱,又是个藏家,不可能把心爱之物随便卖出去。他三言两语,就把那买家挑拨的,要砸我店里的东西。幸亏,我们大牛能干,就把那人按在哪儿了。我打电话叫派出所的人,把那小子带走了。
这你徒弟也不愿意,叫嚷着,我就应该放了那人,那人有病,我就该可怜他。
今天,当着你老赖的面,我谢三也就实话实说了。我家糕点铺要进一步扩大经营,这半年连开了五个铺子,眼看着周转不开。我媳妇那事你也知道,我不想让她担心。为了筹钱,那碗我一转手就卖出手了,卖了三万美金。不止是碗,我一口气卖了五个玩意。具体价钱我就不跟你说了。只是我谢三可从来不乱开玩笑。
你这徒弟实在是太精明了。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我谢三仁义难道就该被狠狠宰一刀不成。不把东西卖给费家人,就是我不仁慈;把费文渊送到派出所,就是我不仗义。
麻二这么会做人,这么会做买卖。以后,还别让他再登我家的门了。我谢三可接待不起仁义的麻二爷。”
老赖一听这话,老脸都涨得通红。再一看麻二刚刚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早就没了,此时,他正弯着腰垂着背,老老实实,没有任何辩解。
他这副认错的模样,若是平时,老赖定会心疼他,袒护他。帮他把责任揽下来。
可老赖说到底也是做古董买卖的,他自然也知道,他徒弟干了多么不地道的事。
人家谢三三万美金卖出去的东西,他要给人家三万外汇券就想拿走拿货。价格基本上相差了8倍,而且还以仁义压人。这种做法可实在太不地道了。
老赖越想越觉得麻二丢人现眼,他忍无可忍,上前就狠狠地踹了麻二两脚,直踹得麻二差点跪地求饶。
就这样老赖仍是开口骂道:“你跟我这些年,我就教你这么同人做买卖的?看来你的翅膀是真硬了,居然还赖到谢三爷这边来?谁给你的胆子?你又有什么脸面,敢在三爷面前装孙子,讨情面?
三爷一口吐沫一颗钉,是你能反驳得么?怎么着,带着那个拎不清的人过来。倘若那个一万美金的瓶子真要是被打坏了,你能赔得起么?行里的规矩你不懂呀?”
老赖就是个耿直的暴脾气,骂起徒弟来,自然不会嘴下留情。
最后,还是谢三开口劝道:“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吧。老赖,你也别生气了,以后再慢慢教他就是了。”
老赖却说:“三儿,你别给他脸。这不争气的东西,不吃点教训,他就不会学乖。”
老赖又骂了几句难听的话。可是话里话外,还是在袒护着麻二这个徒弟。也有帮着徒弟道歉的意思。
可惜,麻二并不知道师傅对他的这份好,只觉得师傅在谢三面前打压他,让他出尽了丑。
他麻二这些年下来,也算在圈子里混出点名号来了。可师傅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在谢三面前,就跟教训小学徒似的教训他。
麻二只觉得脸上一片燥热。这一刻,一种耻辱涌上心头,麻二竟对自己授业的恩师,也怀恨在心。
不知不觉地,他眼神里就带出那股怨愤来了。
偏偏,老赖正背过身跟谢三说话,一时半会也没注意到徒弟的表情。
谢三却看个正着,不止看见了,他的眼神还和麻二撞在了一起。
麻二忍着心虚看过去,只觉得谢三仍是一脸冷淡,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富贵气,那双眼睛却像深不见底的潭,竟没有任何情绪。
麻二一皱眉,他觉得谢三还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认他师傅,并不认他麻二,也没想过给他任何脸面。
想到这里,麻二心中的那团火,就越烧越旺。他对谢三和师傅的不满也越积越多。
谢三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整治他?他师傅又怎么能这样?都不像着他说话。
只是不论麻二心里有多恨谢三,到头来,他还是得听师傅的话,跟谢三作揖道歉。
谢三表面上受了他的礼,一副把麻二当小辈看,不同他计较的样子。这事也就算过了。
谢三很快吩咐大牛送麻二先回去,又对老赖说道:“老赖,刚好我这有个瓶子,你也帮我品鉴一番吧。”
老赖也好这个,自然就欣然接受了。在他看来,麻二和谢三的恩怨算是了了。并不足以太过挂怀。
可是,等到麻二离开后,谢三带着老赖进到里间屋,又关好大门才叹道:“老赖,你这徒弟可是个心术不正的。”
老赖抬起头眯着眼,看着谢三,脸上堆起了歉意的微笑。
“这不至于吧,麻二他就是还年轻,办事考虑得不太周到。我再带他两年,再好好管管他就是了。”
谢三却冷哼一声。“就怕你好心管教他,你这好徒弟却不识好歹,反而记恨上你这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