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嫁了人,过年回娘家其乐融融不愁吃不愁穿还好,平日住在家里,磕磕绊绊多了伤情分,她觉得还是在自己家里自在。范婆子满脸失望,唉声叹气走了。
范翠翠长长舒了口气,朝着菜地的方向去了。
她豁出去了,到了菜地,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噗通声跪下来给黄菁菁磕头,“娘,我错了,我不该和相公骗您的钱,娘,您原谅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黄菁菁弯着腰,割了半篮子韭菜,完了检查茄子秧有没有长虫,梨花蹲在地上,小手轻轻翻着叶子,有些叶子坑坑洼洼,被虫啃过,但她就是找不着虫子,不由得问黄菁菁,“奶奶,是不是虫子知道我们要抓它们,都藏起来了啊?”
黄菁菁好笑,“对啊,梨花睁大眼,要把它们找出来,不然咱家没菜吃了。”
梨花一脸肃然,小脸蹦的紧紧的,“好,梨花要吃菜。”
刘氏在麦地里撒的菜苗长势不太好,东一株西一窝,看着有些乱,不像黄菁菁弄的菜地,四四方方,菜苗稀疏有致,很舒服。
范翠翠连磕了几个头,黄菁菁正眼都没给她,她弯着腰,挤压着肚子,一会儿肚子就有些不舒服起来,她忍着不适,不住认错。
黄菁菁检查完茄子秧,起身活动发麻的双腿时,不冷不热扫过范翠翠,天不算太热,范翠翠却满头大汗,嘴唇乌青,她心头大骇,嘴上却破口大骂,“好你个范氏,跪这儿磕头,是看着我坟头就在山上还是怎么,盼着我老婆子死了,我老婆子偏不死,给我起来......”
说着,上前一把拽起范翠翠,推着她往周家去,嘴里骂个不停,“带着我周家的种下跪,好狠的心哪,我孙子做错什么了要陪着你遭罪,你有胆子做还没胆子认了?”
路上骂骂咧咧不停,范翠翠浑身不舒服,很想倒下去躺着,黄菁菁在她身后,她哪儿敢,只得被黄菁菁推着走,然后黄菁菁拿出钥匙开门,把她推回了屋子,色厉内荏的给她包油纸,“拿点桂花糕就想收买桃花生,当我好糊弄了,你自己吃了,不吃就让老二休妻,整天作妖,家里不太平,没了你老二听话多了。”
范翠翠恍恍惚惚拆开油纸,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不敢忤逆黄菁菁,抓着桂花糕,囫囵吞枣的塞进嘴里,边哭边抹泪,三五下,一包桂花糕就进了她肚子,她仰起头,诺诺的看着黄菁菁,声音带着哭腔,“娘,我吃完了。”
“哼。”黄菁菁的眼光从她恢复红润的脸颊离开,大步离去,范翠翠忙站起身追出去,“娘......”
“喊死人哪,别看见檐廊上一木盆的衣服啊,眼睛瞎了还回来干什么?”黄菁菁背朝着范翠翠,怒气冲冲出了门,走出院子,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方才她以为范翠翠会晕过去呢,这笔帐她会想法子讨回来,但不至于往死里为难个孕妇。
范翠翠肚里,怀着的是周士武的孩子啊。
只是想起一家子糟心事,黄菁菁气得跺脚,都是穷给惹的祸。
她去地里检查菜苗,一圈回来,已经快中午了,竹竿上晒着衣服,有大人的,有小孩子的,下面地上一片湿濡,她牵着梨花径直往里走,范翠翠从东屋探出个脑袋,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小心翼翼舔着笑道,“娘,我看三弟妹她们都去干活了,便把她们的一并洗了,灶房好些天没生火,灰尘多,中午能不能在您锅里做饭,我把米面备好了。”
周士武说黄菁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怀着孩子,只要她诚恳的认错,改过自新,黄菁菁不会休妻的。
黄菁菁气哼哼的去上房了,虽然没说话,可也没拒绝,范翠翠心生欢喜,回屋提着米面,问黄菁菁要不要做周士武和刘氏的饭,淘米,揉面,生火,忙得不亦乐乎。
梨花没在菜地找着虫子,好不容易找到吃菜苗的,那是蜗牛,黄菁菁说蜗牛不是坏虫,不让她玩,她有些气馁,黄菁菁和鸡食,她便跟着问菜地什么时候有虫子,刘氏不让她去田里,她就去地里摘虫子。
范翠翠听着她的话,大声道,“梨花,菜地没虫才好呢,有虫子的话,菜苗就被虫子吃了。”
梨花不信,问黄菁菁。
黄菁菁失笑的揉揉她的头,“你二伯母说的对,不过我看过些日子要长虫的,谁家有菜地不长虫的?”
照顾得再精细,都避免不了。
第48章 048 老大出事
黄菁菁拍着大腿, 把周士仁一通好骂。
吓得刘氏心头惴惴, 白着脸, 小声问黄菁菁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 该做什么做什么, 文莲等着呢,要她先给钱才给按捏。”黄菁菁丢下这句, 气冲冲进了院子,却是没想着去田里找周士仁问个清楚,手里还有事,哪能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而且, 得来的答案不知怎么令她愤怒呢。
为了地里的农活,还是先做眼下的正事要紧。
这个时候, 东屋窗下传来范翠翠低低的笑声, “文莲,我就知道没你办不成的事儿......”
黄菁菁顿了顿,瞅了眼头顶的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的, 文莲暗中使坏范翠翠都不介意, 听听笑声, 跟捡了钱似的, 她侧着头,喊道,“老二媳妇,家里没事做了是不是, 没事就去田里拔草,我老婆子还没耍清闲呢,你倒是会偷懒。”
黄菁菁骂了句,推开门进了后院,不一会儿背着背篓出来了,遇着文莲从东屋出来,脸上笑盈盈的,“婶子割猪草呢,分了家,您也别累着了,一个人够吃就完了。”
文莲认为黄菁菁自找的,分家本就图个悠闲,一亩地的菜,以黄菁菁的利索劲儿,轻轻松松就搞定好了,偏要养猪养鸡,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怪得了谁啊?
“够吃简单,缴税呢,穿衣呢,我没你婆婆命好,只有自己勤快些。”黄菁菁低沉的说了句,叫上屋里的梨花去山里了。
文莲略有鄙夷的撇撇嘴,低头和刘氏说话去了,“栓子娘,再帮我瞧瞧我的脚,时不时就泛肿,刚开始那两天不就好好的,会不会哪儿没对?”
刘氏打水洗手,洗干净手上的泥,取了巾子擦脸,下田干活,身上全是泥,她自己是不嫌脏,怕文莲嫌弃。
闻言,她瞅了眼文莲的脚,不红不肿,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她不是大夫,看出什么名堂,故而老实道,“我也看不出来啥,我每次按捏你都能感觉,和之前没区别呢。”刘氏老实,不是浑水摸鱼的人,收了文莲的钱,按捏得格外认真,真有问题,不在她身上。
文莲坐在靠墙的凳子上,把竹竿放好,抬起腿道,“待会你按久些,早好早好省事,家里一堆事等着我拿主意呢,一直杵着竹竿走路不是办法。”
文家属她最有出息,文父文母甚是听她的话,遇着大事小事都要差人松口信给她,她说好给两老打棺材,多久过去了,黄菁菁的坟墓都修好了她才把树砍回家,文父文母曾找人看过日子,无论如何都想那天动土,结果她受了伤,所有的计划泡汤了,文父不想麻烦她,意思是向别人借两根木材,往后再还。
文莲怎么可能答应?老赵家在十里八村响当当的名声,什么时候差过钱,哪会让她爹娘沦落到借木材的地步。
刘氏有些为难,抬头看向上房,缓缓道,“田地正是忙的时候,不如等几天?”
按捏多久黄菁菁心里有数,耽误了干活,黄菁菁那不好说。
何况,她觉得文莲的腿好多了,没啥大毛病。
“我说栓子娘,我都花二百多文了,大家又是一个村的,怎耽误你些时间都没不行,你是不是怕婶子骂你,你放心,我帮你说话。”文莲有自知之明,她哪在黄菁菁跟前说得上话,和黄菁菁打交道,钱到位了,万事好商量,大不了她多给两文钱,“栓子娘,我多出两文钱,见着钱,婶子总不会骂你了吧。”
“不是钱的问题,田里一大推活呢。”刘氏真自己做不了主,颓着脸道,“真没时间,不然就多等几天吧,等把田里的草拔干净了再说。”周家三亩田,就三个人忙活,哪儿忙得过来,忙完田里的草,地里的麦子該施肥了,算下来,不知何时得空呢。
好话说到这个份上仍被拒绝,文莲脸色有些不好看,范翠翠盆里还放着衣衫,文莲来,她不高兴,本是要撵人的,当初分钱的时候叮嘱过老赵不能外说,文莲却开口就把他们卖了,若非她怀着身子,黄菁菁不见得会原谅自己。
文莲知道自己不高兴,主动说起老赵带答应周士武帮工的事儿,一天给四文工钱,范翠翠从不会跟钱过不去,脸上这才有了笑,哪怕不是当徒弟,帮工也不错,一天四文,一个月就一百多文,一年算下来更是不少。
于是,听了刘氏的话,范翠翠帮着文莲说道,“三弟妹,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你看在文莲遭了不少罪的份上帮帮她,娘不会多说什么的,何况文莲还添了钱。”
刘氏始终不点头,先问文莲要了钱,一文不多要,一文不少收。
因着只按捏脚,文莲不愿意去周士义屋子,叫刘氏搬了椅子和凳子出来,跟镇上老太爷似的躺在椅子上,腿搭在凳子上,刘氏坐在旁边凳子上,力道不重不轻按捏着,文莲享受得闭着眼,阳光暖融融的撒在脸上,她昏昏欲睡。
范翠翠洗好衣服,一件一件展开晾在衣竿上,望着刘氏,眼珠子转了转,“三弟妹,文莲说花了二百多文,钱都娘收着了?”
“没呢。”刘氏低着头,大拇指压着文莲脚踝,轻声道,“娘给了我一些,剩下娘说她存着。”
手艺是黄菁菁的,黄菁菁肯给她些银钱已是难得了,刘氏倒没想其他的。
“娘存了?”范翠翠拍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惊觉自己反应过头了,又埋头继续整理衣服,“娘给了你不少吧,不知娘怎么想出来的按捏手法,我咋就想不到呢?”
要是想到办法的是她,挣的钱可都是她的了,黄菁菁成天只会骂人,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刘氏听着范翠翠话里的酸味,抬头看了她一眼,“娘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她想到的东西我们想不到不值得大惊小怪。”
黄菁菁身体不舒服,她依着她指的位置按捏,一小点一小点慢慢展开,暗想黄菁菁要是身体好,哪需要她按捏,恐怕也不会想到这个法子了。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瞧三弟妹说的,好像我惦记娘的钱似的,我就好奇问两句罢了。”范翠翠不敢和刘氏顶嘴,黄菁菁器重刘氏,把手艺教给刘氏都不教给自己,连周士武也不会,黄菁菁对三房的喜欢可不是一星半点,得罪刘氏,落到黄菁菁耳朵里以为对她有什么不满意呢,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她。
刘氏点头,“二嫂别多心,我也就说说。”
差不多了,刘氏抽回手,见文莲闭着眼睡着了,和范翠翠道,“按完了,二嫂,我先去田里干活了啊。”
范翠翠还有话想说,但怕刘氏传到黄菁菁耳朵里去,想起刘氏收的钱,她道,“你去干活兜着钱会不会掉,不然给我吧,娘回来我给她。”
刘氏不确信的打量范翠翠两眼,迟疑道,“不用,我放娘屋里就是了。”
大家都在田地忙活,家里不会来人,放屋里还算安全,给范翠翠,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黄菁菁不会给她好脸色。
范翠翠被刘氏防备的目光激得脸色通红,嘀咕了句,没缠着刘氏要那钱,她好不容易才回来,哪敢惦记黄菁菁的钱,她只是想证实一件事罢了,凑到刘氏跟前,低低道,“三弟妹,我不在,娘没说什么吧?她把钱给你,就没说起我?”
刘氏不解的看着范翠翠,范翠翠回娘家后,家里有些忙,黄菁菁事情多,没提起过范翠翠。
“算了,我随便问问,三弟妹去忙吧,我继续晾衣服。”黄菁菁估计是不会把钱给她了,现在回想,她真是亏大了,好死不死回娘家做什么,手里的钱没了不说,黄菁菁那一文没讨到。
黄菁菁可不知范翠翠的想法,满心想着周士文和刘慧梅的事儿,周士文做事沉稳有主见,她犯不着担心,偏偏有个心思阴沉的刘慧梅,两口子出了什么事,周士文连个商量的都没有,左思右想,她心里不得劲,割了半背篓猪草,怎么想怎么不痛快,牵着梨花去了田里。
周士武和周士仁弯腰撒种,两人一人一边,速度不相上下,黄菁菁喊了声老三,周士仁抬起头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他侧头在肩上抹了抹,回道,“娘呐,你怎么来了?”
栓子和桃花跟着刘氏,等着她抓泥鳅和黄鳝,闻言跟着直起了身,栓子指着箩筐笑道,“奶,好多泥鳅和黄鳝。”
黄菁菁微笑着点了点头,走近了,陡然变了脸,目光森森的看着周士仁,“老三,你老实和我说,你大哥在镇上是不是出事了,怎这么久都没回来。”
怕周围人听着,她压低了声音,冷飕飕的,平白叫人胆颤。
周士仁没料到黄菁菁忽然问起周士文,眼神闪烁不定,下意识的低了下头,“没呢,大哥的事儿我不知道,娘要是想大哥了,后天赶集,村里谁家去镇上的捎口信给大哥就是了。”
心虚的神色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黄菁菁脸色一垮,“好你个老三,你也学会说谎了,都瞒着我是吧,成成成,我自己去镇上看看你大哥怎么样了。”
说完,松开梨花的手,怒冲冲走了。
周士仁心头发慌,喊了声二哥,问周士武拿主意。
周士武哪敢惹黄菁菁,使眼色道,“快把娘拦住,天热了,娘去镇上哪儿受得住。”他也不发愣,随手把稻种丢回篓子,荡着水,大步朝田埂上走。
黄菁菁走得快,被岔出的枝条刮着衣袖,她用力一扯,撕的声,衣袖裂开了口子。
周士武和周士仁追到岔口才把黄菁菁追上,二人累得满头大汗,周士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拉着黄菁菁,左右一句没事,就是不肯说镇上发生了什么。
还是周士武心思活络,先哄黄菁菁回家,“娘,时候不早了,中午正是热的时候,什么事回家吃了饭再说。”
“吃什么吃,肚子都被你们气饱了,你大哥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在镇上这么多年,从来报喜不报忧,你大嫂又是个深沉的,夫妻俩面和心不合,出了事怎么办?”黄菁菁真的担心周士文出事,这些年,要不是周士文孝顺,对原主百依百顺,一家人不知烂成什么样子。
周士文是原主辛苦多年后的慰藉,不管其他儿子如何,大儿子却始终如一的孝顺她,帮衬家里,如今大儿出了事,她怎么可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周士仁憨厚,闻言哪儿还藏得住事,急于解释道,“大哥真没事,是大嫂娘家弟弟在铺子乱来欠了东家债,和大哥没有关系。”
一听自己说漏了嘴,周士仁面色一白,懊恼的揉着自己脑袋,“大哥不让我和您说,就是怕您担心,他说自己能应付,忙完了就回来看您。”
“老大媳妇娘家弟弟,刘桩?”黄菁菁由着周士武扶着她往回走,详细问道,“刘桩的事儿和你大哥有什么关系?他来咱家不是生龙活虎着吗?”
周士仁鼻尖淌着汗珠,胡乱的擦了擦,事到如今,哪敢瞒着黄菁菁半句,一五一十交代了前因后果,“刘桩不懂算账,借着大哥的名义在粮食铺子当掌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月下来,数目不对,铺子的东西还少了,铺子老板要刘桩赔偿,刘桩拿不出来就把事情推到了大哥身上,大哥不认账,粮食铺子的老板赖上大哥,要把大哥告到县衙去,县衙那边找大哥问话呢......”
黄菁菁气得牙齿都在打颤,事情都快闹到县衙去了,“你大嫂呢?”
这么大的事儿,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村里人也没说起。
“大嫂那几日不是伤着腰在家修养吗?”周士仁任劳任怨惯了,从不会记恨埋怨谁,但这桩事他对刘慧梅颇有微词,事情在周士文回家前就有端倪了,周士文是非黑白,顶天立地,和他无关的事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揽在自己身上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刘桩去暗中摆了周士文一道,要说刘慧梅不知情,周士仁不相信。
亏得肖氏和刘桩来探望刘慧梅,他们还婶子前婶子后喊得欢快,没想到人家背着使坏呢。
他都不相信的事儿,黄菁菁更不会信了,她气得咬牙,“好你个老大媳妇,难怪腰没好就急着回镇上,原来是早有预谋,老三,你先回去,我和老二区镇上瞧瞧,这么些天,也不知怎么样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一旦和县衙扯上关系,那就是哗哗哗往里塞钱的事儿,且还是个无底洞,寻常老百姓,还是当官的对手?
周士文固执坚持不认,真被抓进去了怎么办?
如此想着,她脸色更加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