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作为曾经持有八咫镜一段时间的时雨，实际上也能勉强称得上是八咫镜的半个主人了。一定范围内, 如果有意的话, 她是可以感应到八咫镜的情况的。
    在当初它正牌主人还在的时候是如此，现在当然更不必说。
    取走宝物的过程并没有太大的波折, 门口布下的监视器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困扰, 也没有人中途阻拦, 顺利得超乎时雨的想象。
    一直到他们从那里面出来的时候, 时雨都还有些惊奇, 难道根本没有人发现八咫镜的存在吗？就连一点联想都没有产生？
    这个时代供奉天照的巫女们就没有一个有见识的么，还是过于与世隔绝了？
    不管怎么说, 对于这个情况时雨还是挺喜闻乐见的。她见好就收，带着自家人就立刻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一直到即将展开展览会的时候，负责清点的工作人员才在核对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对。
    而在这个时候, 唯一的一个莫名失踪的古物，自然而然就引起了重视。
    学者们试图借助存留的图片和记录找出那件铜镜的来历, 而随着涉及人数的增多, 那面样式并不出奇, 造型古朴的镜子逐渐唤醒了一些人的记忆……
    “八咫镜, 居然真的是八咫镜！”伊势神宫, 曾经毁于战火后来又重新建好的属于天照大御神的神社之中, 当代的巫女领袖，卑弥呼脸色铁青地盯着被送过来的一张照片，眼神极为可怕。
    “这等神造之物，居然会沦落到失窃的地步, 看来当初妖神大战之际天照大神陨落这件事是真的……”平等院，一群僧侣聚在一起商讨着，眼神交互之间，颇为幸灾乐祸。
    “如果这等神物能为我所用……”阴暗之中，已经不少传承已久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时雨不经意间的举动，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游离于现世之外的异常世界之中，即将迎来新的一轮狂风骤雨。
    ……
    但这一切暂时与抽身离去的时雨无关。
    她回到柏崎宅之后，除了研究已经丧失大半灵气的八咫镜，耐心与它沟通之外，就是指使吸血姬去获取当日在博物馆遇到的那群人的情报。甚至为此她还联络了滑头鬼那边，像奴良组的情报组寻求帮助。
    当日见到的那些少年给她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其中除了撞到她的那个少年之外，最需要注意的应该就是为首的那个不卑不亢的红头发少年。他身上关于青行灯的气息其实是相对最重的，时雨也很好奇自家的式神与他们之间到底产生了怎样的纠葛。
    但即使已经尽量高估那个少年了，时雨还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够带领自己的朋友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开蝙蝠的监视和追踪。甚至吸血姬的蝙蝠后来还莫名被射落了，不排除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明明之前应该被吞仔的凶恶吓了一跳吧，但在离开的时候居然还能留心到这种细节，那种敏锐的洞察力让时雨也不禁赞叹。
    吸血姬这边最为直接的线索断掉之后，时雨只能根据他们的样貌与谈话间泄露的部分姓名来寻找他们。好在这群少年似乎还蛮有名气，起码在网络上输入一连串相关联的名字时候，很快就能看到一些关于他们的篮球比赛胜利的新闻。
    再加上那天见到的校服，妥妥的，他们所在的学校的情报就出来了。
    帝光中学。
    将这个名字规划为下一步的行程之后，时雨重新画了个地图，把吸血姬派出去收集情报。在经历了轻而易举拿到八咫镜这件事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担忧都有些多余。那些神明比想象之中还要迟钝得多，甚至可能根本都没发现她的存在，更别提设立什么陷阱了。
    特别是天照大神，居然连自己神器都守不住，放任它流落到现世，而且看样子已经很久了。这种相当损害威严的行为放在理论上高天原的统治者神明身上，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现在境况糟糕，根本有心无力。
    这样一想，时雨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现在简直就是搞事的最佳时机！不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将自己家的式神们都救出来，简直对不起现在这样好的形势！
    怀着这样的想法，不仅吸血姬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就连吞仔她也没有放过，有事没事在空闲的时候就喜欢抓着他研究他的身体。
    作为吞仔存在的时候，他的气势虽然依旧强势，但实际上实力缩水的很厉害，时雨一直怀疑他此刻其实还处于被封印的状态，只是因为能力特殊才会像山兔它们一样，一部分的灵魂化为实体跑出来。
    而吞仔究竟为什么会在深夜时分重新恢复成年形态，连带着力量也有大幅度提高的原因，时雨也一直对此好奇又困惑。
    接连好几天，时雨全面展开多线作战，一面要试着唤醒八咫镜、一面远程监视帝光的那群少年、傍晚放学的时候要应付星奈的撒娇，空闲的时候还要扑倒吞仔，然后在深夜被他反过来扑倒，从醒来的那一刻起，时雨就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充实过。
    三天后，八咫镜逐渐被她的灵力唤醒，脱去镜身表面的尘土和黯淡。与此同时，时雨也下定了决心，要登门拜访被称为奇迹的时代的那群篮球少年。
    但终于等到放假的星奈根本不肯放过她，无比缠人地撒着娇，要她陪着去看博物馆的展览会。
    “不是说展品有失窃吗？现在展览会竟然还在继续举行？”时雨有些好奇地问。
    她之前也看过这个新闻，虽然对于不问自取的行为有些心虚，但八咫镜严格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她的所有物、或者说战利品，因此时雨的举动也可以称得上是物归原主，这样一想，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嗯，那案子据说到现在还没侦破呢。那些警察也真是够没效率的。”星奈撇撇嘴，脸色很快又变得兴致勃勃起来，“但是呐，被偷走的只有一件物品！而前几日又有一批新挖掘出来的古物被运来了！所以这次的展览质量还是很高的呦！”
    时雨回忆起上次去博物馆时候看到的那些古物化形的有趣场景，心中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再加上星奈的一再撒娇，她最终还是整装待发地跟着她出门了。
    这次就没必要隐藏身形了，在星奈大小姐的带领之下，两人手挽着手，很愉快地重临了这片土地。
    也许是为了洗刷之前的不利名誉，京都博物馆花了大力气举办的展览会果然十分精彩，琳琅满目的展品叫人目不暇接。
    时雨一路走马观花，好笑地观望着无数常人看不见的付丧神在空气中玩耍、谈笑乃至相互斗殴的场景。直到她们走过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柜台时，时雨看着柜台上静静摆放的一个青铜灯座，不知不觉就停住了脚步。
    与周围已经形成付丧神的古物全然不同，这件灯座尽管锈迹斑斑、历史悠久的样子，却没有灵生成。
    明明其貌不扬，时雨却不知怎的，总觉得特别在意，几次想要转头离开，却总是无法移开目光。
    第189章
    灯座旁边的是一个古旧的灯笼，大约有半人高, 做成房屋样式, 蓝瓦红木，纸面描绘着冬日雪梅, 整体看着虽然破旧, 却依稀可以想见曾经的精致模样。
    而这样的一个古老风雅的灯笼顶部, 却蹲坐着一只孩童模样的妖怪。他穿着一身艳丽得有若繁樱的和服, 有一头亮眼的橙红色短发, 小表情却很阴沉，一副很衰的模样……
    “烦死了, 看完了快滚啦，都挡住老子光线了。”注意到时雨久久没有挪开的视线，小妖怪不耐地抬起头, 那双上吊的死鱼眼随意瞥了时雨一眼，占据了大半眼眶的暗黄色瞳孔让人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邪意。
    时雨镇定地瞄了他一眼, 因为那刺耳的自称而挑了下眉, 低声自语道：“古笼火吗？”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 原本一直显得漫不经心的小孩突然跳了起来, 瞪大眼睛凑近时雨, 原本死气沉沉的表情顿时变得鲜活, “人类，你看得见老子？！！”
    时雨左右看了看，眼见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就伸出手, 狠狠地在那白嫩的额头弹了一下，不客气地教训道：“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礼貌的小妖怪呢，论年龄，我可是比你还要大，快点把你那个奇怪的自称收起来。”
    “呜，骗人。我可是活了一百年的大妖怪，区区人类在说什么大话！果然人类就是狡猾，这么小的人类也天生就会骗妖怪……”古笼火揉着头，用十分怨念的目光注视着时雨，但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与此同时他也不自觉地将自称改掉了。
    “时雨，怎么了，你是发现什么了吗？”时雨突然表现出好似在和谁说话的样子，一旁的星奈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好奇地靠过来询问着，视线同她一起注视着柜台中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两个古物。
    “嗯。有一只小妖怪。”时雨轻描淡写地回答。虽然星奈曾经机缘巧合地松动了红宝石的部分封印，而将山兔释放出来，但她实际上并没有见鬼的能力，时雨也无意让她涉足到妖怪的世界中，本质上，那里对于人类来说可不太友好。
    “诶~真想看看呢，是像山兔一样可爱的孩子吗？”金发的少女倒是兴致勃勃的样子，清澈的蓝眸中闪烁着纯粹的好奇，天真的话语令时雨不由露出微笑。
    她回答：“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妖怪罢了。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喂！喂！普通的小妖怪是在说老子吗？老子才不普通啊！当年横行乡野吓哭无数小孩的恶作剧之神就是老子古笼火啊！区区人类实在很嚣张嘛！”古笼火呆了呆，在时雨带着星奈悠然离开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白若敷粉的小脸涨得通红，气得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盯着旁边的灯座看了会，古笼火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脑子中的理智很快又被怒火压下，它张开双袖，一股轻薄的妖气从他身上涌出，覆在了身下的灯笼上，转瞬之间，原本显得破败不堪的灯笼变得崭新明亮，橙红烛火亮起，已经是完全褪去了伪装，展露出了自己的妖怪形态。
    “啊——！！”
    一阵撞破玻璃的清脆声音响起，才走出不远的时雨听见人群的惊叫声，不禁好奇地回过头，望着嚣张地踏着燃烧起来的灯笼，从人群上方大笑着飞过来的古笼火，时雨顿时一脑门的黑线。
    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暴露了，以这样的智商这小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怎么样，人类！”眼看得意忘形的某只灯笼马上就要把她牵扯进来，时雨当机立断地示意吸血姬打碎了这个房间顶部的全部照明灯！
    一片黑暗之中，人群中骤然爆发了更高分贝的惊叫和怒吼，拥挤推搡之中，不少人本能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而在这边混乱之中，时雨默默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结界，避开了人群的推挤之后，她一手拉着有些慌乱的星奈，一边靠近之前的柜台，默默将手伸进被打碎的玻璃柜中，将自己有着莫名感应的那个灯座拿了出来。
    “喂！人类，不许动它！！”在亲眼见到时雨施展结界之后，就如遭雷劈地呆在那里的古笼火，在发现时雨的举动之后，突然又激动地叫着扑了过来。
    与之前只是在炫耀般的幼稚举动不同，这次靠近的时候，古笼火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
    然而，这没有什么用处——
    吞仔挡在时雨面前，伸手一爪子将半空中的小妖怪打了下来。
    “吞仔，下手轻点，别杀了它！”时雨想了想，一手将灯座收进星奈的背包里，一边轻声叮嘱道。
    吞仔闻言，随手将锲而不舍地扑过来的古笼火丢开，随即一脚踩在了掉在地上的那个房屋状灯笼上。
    随着他的用力，那个迷你房屋模型般的灯笼发出一阵阵咯吱声，显然即将不堪重负。
    “啊啊啊住手啊啊啊你要对我的本体做什么！！”古笼火顿时疼得满地打滚，在心中泪流满面。他如何还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踢到了铁板。在生命与尊严之间，他果断地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我错了！是我太不自量力了！这位老大请放过我一条小命吧！作为回报从此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嗤。”吞仔冷笑了一声，高傲的眉眼间满是不屑，随即毫不留情地将脚下的灯笼踹开了。显然，他根本瞧不上这种一看就很没骨气的废柴妖怪。
    虽然被这么冷酷地对待了，但古笼火倒还有点高兴。他正准备偷偷摸摸地借机跳上本体溜走，却没想到——虽然吞仔对他毫无兴趣，但时雨还有许多事没弄懂呢。既然他这样主动地送上门来了，她自然也不会手软。
    “吸血姬，先把他带回去。尽量做得隐秘一些。”随手给小妖怪加了道星之咒，时雨拉过吸血姬殷殷叮嘱道。
    目送认真点头的吸血姬和一脸颓废的古笼火离去之后，时雨就拉着星奈跑了出去，混在走廊的受惊人群之中，若无其事地和他们一起朝着出口跑去。
    毕竟古笼火刚才闹出的动静确实不小，她刚才看到有不少人已经报警了，估计再迟一点这里就要被警察包围了，到时候查到她会很麻烦。毕竟时雨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正规的资料和身份。
    “星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时雨一边走着，一边对少女道着歉。
    她很清楚少女对于这次的约会有多么期待，因此心中十分愧疚。
    “嗯？不会啦。”星奈眨眨眼，“很有趣啊！博物馆可以常来，看到妖怪的机会也不多见。”
    刚才古笼火有意在人类面前现身，因此那时候星奈也跟着看到了。也许是因为那孩童模样颇为可爱的缘故，星奈根本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显得兴致勃勃。
    时雨与星奈聊着天，一路跟着人流跑出去，但到了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微微眯着眼，时雨扫视了一圈周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也许是她潜意识地低估了日本警察的效率，在这么短短的时刻内，接到通报的他们居然已经围住了出口。
    第190章
    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警察们的视野当中，那么再玩弄隐身的把戏就会显得不恰当。时雨的眼眸在对面拉起横条的警察们身上扫过, 正思虑要用什么手段通过时, 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挽紧了。
    她顺着力道偏了偏头，就看到星奈关切的目光。
    “别担心。”她靠近在时雨耳边悄声道, “一会别说话, 交给我就好了。”
    时雨一怔, 眼睛盯着她, 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 警察已经从最先逃出的一批游客身上获取了足够的信息。虽然对于鬼神之说不太相信，但他们仍然保持了一定的警惕。派出人手探查博物馆内部的同时, 也对于聚集于门口的人群进行了简单的盘查。
    虽然平日里在时雨面前就是一副傻白甜的模样，但真正面对外人的时候，少女那身名门大小姐的架子摆的却很足。弧度优美的下颚微微抬起, 精致到几乎没有瑕疵的天使般的面容上满是矜持的骄傲与些微不满。
    她似乎与领头的警官熟识，简单的打了招呼、又稍微介绍了时雨之后, 她反而得寸进尺地抱怨起来：“真是的, 难得跟时雨出来玩, 却遇上这种麻烦事。要是被本小姐知道是谁在恶作剧, 一定要他好看！”
    “恶作剧？”站在对面的中年男人有些惊讶地压了压警帽, 重复道, “柏崎小姐觉得这只是一个恶作剧吗？”
    “难道不是吗？”星奈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恶作剧，难道还真的是妖怪作祟吗？高桥警官作为经验丰富的警察也会相信这种事？而且,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除了被吓了一跳之外，这里可是没有一个人受伤。”
    警官陷入了思考，星奈的意思很明显，而且她作为目击者之一，所说的话还是有一些参考价值的。
    虽然以前也遇见过无论如何也无法用科学来形容的案子。但这次这个似乎有些不同。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感到后悔。自己似乎做了多余的准备。
    “是吧？”细心观察着对面的男人的脸色，星奈趁胜追击，精致的脸蛋上流露出浮于表面的兴奋，“怎么样，让我也参加这个案件吧！以本小姐的聪明才智，分分钟找出犯人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