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叶先生……这个姓氏多少年没用过了?曹青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起身示意她带路,女生转过身,在前面走着。曹青竹默默跟在她后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从女生进门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看来猜的没错,这女生沾染过厉害的蛊,如今已是半个傀儡了。至于下蛊的人,他苦笑,该来的终会来,无论是过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二人来到一间屋子的门前,女生敲了敲门,只听屋内有人应了一声:“请进。”女生转过头对曹青竹说:
“叶先生,请进吧。”说完,自己则转身离开了,只剩下曹青竹一个人站在门口,半天,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素净,布置的令人倍感舒畅,案头放着一张琴,通体白色,不能再眼熟了,这是货真价实的白鬃琴。
“素雪……”曹青竹走到琴案边,盯着这把琴,下意识地喃喃道。
“这名字还真是让人怀念。”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曹青竹转过身,看到一个笑容干净的男子靠着门框对着他微笑,灰蓝色的瞳孔很是扎眼。面孔不是他,但是那双眼睛错不了,白泽独孤素雪,这还是他一千年前的名字,而现在……曹青竹就这么看着他,不动声色。两个人对视着,良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对方熬不住了,噗嗤一声笑道:
“比闷还真是比不过你。都好久不见了,一个笑脸也没有。”
“……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可以放过我们了么?”曹青竹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如此说道。
“可是你让曹旸逃了呀,你并没能捉住她不是么?”白泽晏灵生——同时也是一千多年前的独孤素雪不紧不慢地回答。
曹青竹没有为自己分辩。
晏灵生继续道:“我知道是因为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然你也不会输掉,不过没完成就是没完成,任务失败了,我们的交易也就失败了。”
“……我没关系,但是锦鳞和子规……”
“我懂,放心吧,他俩好得很,在我这里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你助我。”
“为什么选择我,我和锦鳞子规的力量不相上下。你如果放了他俩,我们三个……”
“你们三个一起助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晏灵生虽是笑着说出这句话,但是目光却十分冰冷,“你当我傻么?”
“既不信,那为何选我?”
“因为你出自摩呼罗迦部。”
曹青竹明白他的意思,摩呼罗迦人不擅撒谎。
“可我跟他们一样,最终都‘背弃’了你。”
“呵,我懂。你们虽然因罪被贬出八部众,但是却始终是八部众出身,藏王尊出面保你们也是在理。毕竟谁都不想失去生命,更不想失去自由,所以你们答应以历劫修行去做鬼仙‘赎罪’也没什么不对。”
晏灵说得轻描淡写,“赎罪”这两个字却咬的极重,听得曹青竹十分刺耳。曹青竹愈加不敢放松,白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天下谁人都看不透他的心思,谁知道下一秒他会否翻脸。当初是联合三界一起抗衡才把他制服,当然,当时还有他、锦鳞和子规三个一起协助,所以才如此棘手。然而这一世,没有了天界的力量,阴司的处境将十分艰难。
“你这次究竟要做什么?毕竟你的重生也是因为曹旸和曹殷放走了你的一缕魂魄,你为何还要对付他们?”
“我为何这么做?你不明白?”晏灵生笑笑,故意摆出了失望的神色,“人类欠了我太多,那些因*而生的人不配那么舒服地活着,我喜欢看他们被*毁灭时挣扎的样子,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个原因了么?至于无常兄妹,我不曾对付他们呀,他们反抗,所以受伤,这可是他们自找的。”
看来他厌恶人类的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曹青竹这么想着,叹了口气。白泽,虽不曾亲手杀人,但是因他而死的却大有人在。他喜欢操控,操控那些个为了某种目的不惜牺牲任何代价的人们,然后看着他们互相残害,一千多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如此。虽说那些为了满足私欲而不择手段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死有余辜,但是在一旁推波助澜的他难道就无罪了么?难道他的所作所为就不是一种罪恶的私欲么?一千年前,他们四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曹青竹也想过这些,但是他之所以选择冷眼旁观,甚至有时也会推波助澜,是因为当时自己的心境使然,直到他被藏王尊点化,与曹旸一起修行之后才有所变化。
那么,现在的自己,又处在怎样的位置呢?曹青竹突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个笑话,自己就是一个工具,一步一步栽到晏灵生设计好的陷阱中。从去到曹殷和曹旸所在的城市那刻起,他就注定又会回到白泽的身边,晏灵生在废弃别墅中放了他一马,之后又用曹锦鳞和曹子规的性命威胁他,不过就是因为他了解阴司的情况,是个有用又可控的棋子罢了。那么,为何自己会被他甘心利用呢?是因为锦鳞和子规?还是因为自己曾有愧于他?
“你别无选择了。”知道曹青竹的内心在波动,晏灵生微微一笑,道,“你已经不得不站到我这边了,你袭击了曹旸,伪造‘曹旸叛变’的消息欺骗鬼王那个缺心眼……这些行为足以让你在阴司再无立足之地。而且,我制造了那么多关于蛊毒的案子,桩桩件件都会让人想到擅用蛊的你,阴司早晚都会怀疑你,你以为你还有得选么?”
曹青竹皱起眉头,这种被算计的感觉真是差劲透了。他不想回答他,于是强忍住心里的不适,转而问道:“你要怎么处理无常兄妹?”
“曹殷和曹旸呵……你认为他们最后能活着找到我然后对付我吗?”晏灵生伸手去摸白鬃琴,琴弦被他的手指拨动了一下,奏出一个美妙的音符:“阴司现在怂到连再派人进来都不能,哦对了,我忘记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了。呵,阴司现在也只有陆压这一个保命符了吧。”
“为何你不放过他们?虽然他们也追捕过你,但是现在你能站在这里,好歹也是因为他们……”
“那是他们应该做的,是他们欠我的。”晏灵生打断了曹青竹的话,冰冷地笑道,“他们若是能活着站到我面前,那才是末日呢。”
曹青竹张了张嘴,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晏灵生的意思,从他按照晏灵生的指示把附卷传回阴司他就隐约猜到了晏灵生要做什么,那个在石压地狱赎罪的女人、半路杀出来的陆压,都不是无缘无故被卷进来的,所以自己当时还是出口提醒了曹旸一句。不过……唉……事到如今,曹旸还会相信他么……
“你到底,要做什么?”曹青竹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么?呵。”晏灵生不屑地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人心乱,神已灭,你不觉得比起掀起一场灾难让他们直接灭亡来讲,看他们自相残杀到绝望会更有趣么?”
【待续】
第98章 鬼村之地狱变(3)
三
曹森坐在曹槐的床边,心中颇为复杂,他和曹罗在出了转轮殿后一直暗中盯着曹槐的动向,这么做的原因是曹罗认为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也就是说他觉得曹槐不会轻易放弃一个可以处罚曹旸的好机会。曹森虽然知道曹槐一向很不待见曹旸,可是没想到曹槐一直留了一手,他们藏在暗处发现曹槐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地界上去,而是故意找了一处隐蔽地方停留了半晌,之后毫不犹豫地向地狱入口移动。果然,曹槐有蹊跷。
为了不被曹槐发现,他们两人跟到了关押黄氏女的地方之后就没有进去,本来打算等曹槐出来的时候堵住他问个明白,谁承想里面发生了意外。等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就发现曹槐已然昏倒在地,旁边还有一位倒地的狱吏,已经死了,黄氏女也已经不知去向。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曹森和曹罗一头雾水,但是还是迅速做出反应,曹森负责救治曹槐,曹罗则去向掌管石压地狱的五殿阎罗王汇报情况,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得等曹槐醒了之后再做询问。
曹槐的脑部受到了创伤,虽然一向负责救治工作的曹青竹不在,但好在他的伤并不严重,只需辅助调息即可,曹森完全可以代劳。此刻曹槐正在调息中,曹森一边输送内力给他一边自己思索着事件的前因后果。他们冲进去时,现场只有曹槐和看守黄氏女的狱吏,曹槐受伤,狱吏死亡,而当时他和曹罗就在石压地狱的门口,他们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这期间没有人再进入到看押黄氏女的刑室中,那么问题就来了,狱吏是怎么死的?曹槐为何会受伤?狱吏的死亡很可能和曹槐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曹森就觉得头大,他虽不喜曹槐的为人,但是他也清楚曹槐不会做残杀阴司同僚之事,可是……
“嗯……咳咳……”曹槐发出□□声。
曹森收回思绪,看向曹槐,只见曹槐的眼皮动了动,幽幽转醒了。
“我这是……”曹槐的视线还很游离,喃喃地问道。
“你现在在自己的居处,你在石压地狱受伤晕过去了,是我和曹罗发现的你,你还有印象吗?”曹森看他已醒,便不再啰嗦,大致把情况说了一遍,希望对方能尽快进入状态想起来。
“我……晕过去了?”曹槐的大脑还是有点迷糊,他动了动头,一阵钝痛感袭来。
“怎么?忘记了吗?”
“唔……”曹槐开始努力调整状态,开始回想。突然间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对曹森急道,“有人攻击我。”
“嗯,是的,你的头部受到创伤。”
“抓到那个人没有?!”
曹森没有立马回答,而是仔细地观察起对方的表情,曹森的反应看起来很真实,他似乎并不知道有个狱吏死在他身边。
“我们不知道是谁袭击了你,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那人是从背后袭击的我,我没看到他的脸。”
“没看到吗?能悄悄把你击倒的人在阴司实在屈指可数,而且事实证明,当时除了你和狱吏,现场没有别的人。”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自己袭击自己吗?”曹槐急道。
“不,你当然不可能自己袭击自己,而且袭击你头部的凶器是在别人手上。”
“在谁手上??”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狱吏。”
“狱吏?不可能,他当时是站在我身边的,不可能在背后偷袭我!把他叫来,我要当面问问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了。”曹森耸耸肩,“他已经死了,握着袭击你的凶器——引魂针,死在你身边了。”
“这怎……怎么可能!他怎么死的?”曹槐十分惊讶,紧接着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接着问道,“那个黄氏女的魂魄呢?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她当时还袭击了我!”
“哦?黄氏女袭击了你?”曹森古怪地看着曹槐,问道,“她为什么袭击你?或者我该问你为什么要去石压地狱看黄氏女?是哪位阎君派你去的吗?”
“你什么意思?”曹槐终于意识到曹森话里有话,“你到底想问什么?”
“鬼王老头,你是在跟我卖关子吗?老马已经去阎罗王殿下那里汇报情况了,也许过一会儿五殿下就会叫你去问话,你现在应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兴许我们到时候还能帮你说说话。”
“牛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才是应该有话直说!”曹槐有些怒了。
“啧,你还生上气了。这是非得让我把话说白了是吗?好,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个狱吏的死是因为你,在他身上我们找到了你袭击他的痕迹,一掌致命,你也真够狠的。黄氏女的魂魄在我们听到响动冲进去之后就再也没看到,也就是说她已经逃了。”曹森盯着曹槐因惊异而瞪大的双眼,一字一顿道,“狱吏临死的时候握着袭击你的凶器,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呢,你因为某种原因要放走黄氏女的魂魄,狱吏阻止,于是你和他打了起来,狱吏打不过你,受到了致命一击,临死前用拘魂吏常用的引魂针袭击了你。当时你以为他死了,所以把注意力放在黄氏女身上,全然没注意狱吏还有一口气。然而,他还是晚了,你在他袭击你的那一刻还是打开了刑具,放走了黄氏女,我说的对吗,鬼王老头?”
“一派胡言!你凭什么胡乱给我安插罪名?我为什么要放走黄氏女?我连她具体是谁都不知道!”曹槐又气又急,嚷道。
“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曹森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模样的东西。曹槐一见,脸唰地一下白了。
“你!”曹槐指着曹森,刚想质问他居然敢随便搜自己的身,还没等开口就被曹森打断了。
“这是你的吧,也是曹青竹送回来的吗?为何当时不给殿下们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曹青竹告诉你的?他又是怎么知道黄氏女的事?黄氏女的身世可是连殿下们都不太清楚,难道说……”曹森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紧接着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说,有问题的不是白丫头,而是曹青竹?!”
曹槐听罢,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也开始混乱了,曹森的质问不无道理,但是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受害者明明是他,为何现在他却成了杀害同僚、放走获罪魂魄的罪人?不,不可以!不能让自己受怀疑,他是无辜的!
“牛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相信我。”曹槐生平第一次如此恳切地和别人说话,“没有把所有的附卷交给阎君们看确实是我的疏忽,我本来打算如果阎君们实事求是、不袒护白无常的话就给他们看的,谁知他们还是那么……所以我一时脑热就打算自己先去调查,没想到……对方一定是想陷害我,离间我们,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能中了他们的计啊!”
曹森听着曹槐的申辩,不发一语,都一千年了,他还在给曹旸使绊子。
“一千年了,白丫头一直在凡间赎罪,她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到现在还在咬着她不放。黑小子又哪儿得罪你了?你也处处给他难堪。”
“我……那是秉公办理!”
“秉公办理?呵。”曹森嗤笑了一声,接着道,“他们是犯了错误,但是已经接受惩罚了不是么?这次的白泽事件,他们为了弥补之前的错误,也都前往封归村了,到现在生死未卜,你再厌恶他们,难道就不能顾全大局先做自己该做的事么?”
曹槐也是一肚子委屈,他觉得对于曹旸的事他并没有故意针对,难道有怀疑去调查也是错吗?他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紧接着卧室门被打开了。曹罗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复杂的表情立马明白二人刚才起了争执,他瞅了瞅曹森,对曹槐温和地一笑,声音却不带一丝柔和地说道:
“鬼王大人,想说什么还是去阎罗殿说吧,请吧。”
【待续】
第99章 鬼村之地狱变(4)
四
晏灵生随手给曹青竹倒了一杯茶,曹青竹没有接,晏灵生也不恼,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品着。曹青竹看着他悠闲地模样,开口问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等。”
“……等着曹旸和曹殷来?”曹青竹不太相信他的话,哪有人等着对方打上门的,敌人再弱也不能轻视,轻视敌人是为将者的大忌。
晏灵生笑笑,示意曹青竹稍安勿躁,没过多久,之前那个清瘦的女生回来了,她汇报道:
“先生,得手了。”
晏灵生点点头。
“老胡也回来了,受了伤。”
“知道了。”晏灵生从女生的眼睛里看出了畏惧,姓胡的任务失败了,她害怕他发怒。然而他并没有斥责的意思,只是吩咐道,“带他去疗伤吧薛冰,我要和青竹去地宫。”
“是。”薛冰很听话地退了下去。
曹青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叫薛冰的女生,引来了晏灵生的轻笑:“怎么,感兴趣?”
“你给她下蛊了。”
“是啊,她让我救她爷爷,我给了她法子,但是她操作不当失败了。呵,算是自作自受吧。”晏灵生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说道。
“你……当时是真想帮她么?”曹青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想知道晏灵生是真的想帮那个姑娘才教给她施蛊的方法,还是单纯想多个手下所以故意让她失手,亦或者两者都有。要知道,蛊这种东西一般人是不可控的。
晏灵生笑笑,没有回答,曹青竹见状,知道他没有想说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二人来到晏灵生屋子的后方,那是一座小型花园,中心地带是点缀着假山的水池,晏灵生走到池水前,一脚踏到了水上,稳稳地站住了,回头招呼还在池边的曹青竹,曹青竹也没有犹豫,跟在他后面也凌空走上了水面。他刚走到晏灵生身边,就感到面前的场景飞速地更换,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二人从地上迅速转移到了地下。曹青竹的双脚踏在了一片青砖路上,路的两旁燃着两列石灯,把地底照的如同白昼,很显然,这是一个建在地底的宅院,与地上的四合院格局一致,就像是影子一般,这大概便是晏灵生口中的地宫了。
晏灵生带着曹青竹沿着青砖路走到宅院中心,一路上路过几个屋子,曹青竹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人影。还没等他开口问,晏灵生便说道:“放心,这些人还活着,只是沾染上蛊罢了。我会放他们出去的,一会儿就放。”说罢,他就对其中一个屋子招招手,门开了,从里面走出几个中年人。曹青竹皱了皱眉,从这几个人的衣着上看,他们不是普通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