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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度惊弦念头一转便得了计。
    他先暗暗揪掉了言枕词身上的衣服,在对方衣服翩然落下之时,又弯腰拾起,假模假样为对方披上。
    言枕词没有注意到度惊弦的小动作,只见到对方替自己披了掉落的衣服。
    他为对方的关心而诧异,思路自然而然中断了:“你不生气?”
    度惊弦怪异的看了言枕词一眼:“我为何要因为界渊生你的气?”
    言枕词:“……”
    度惊弦:“我就是生气,也只是恐怕阿词轻视界渊,白白丢了性命。”
    言枕词挑挑眉:“界渊真会杀我?”
    度惊弦:“当然。阿词还在侥幸什么?”
    言枕词觉得度惊弦回答得太快了,反而有点欲盖弥彰。
    他便道:“若是我,我或许不会杀界渊——”
    度惊弦表情顿时变得危险又不满。
    言枕词悠悠道:“阿渊若真要血屠幽陆,我唯有尽我之能,将他阻止。若我侥幸不死在他的手下,我会将他带至一个人迹罕至而风光秀丽的地方,他在那里多久,我就在那里多久……彤日出金岭,白月下碧空。闲坐听松风,静待寒山暖……”
    景从话中出,情从意中生。
    度惊弦畅想言枕词所描绘的景致,心弦被轻轻一拨,响出几缕轻音。一些本来没有准备说出口的话,也在心头氤氲汇聚,酝酿翻滚,尝试着寻找可以脱出束缚的方向。
    “若真这样——”
    言枕词:“如何?”
    度惊弦难得浅浅一笑:“也算不错。”
    他话音落下,洞穴突然闪出阵阵淡蓝波澜。
    两人一同抬头向天顶位置看去,只见悬浮洞穴上方的深蓝色罩子里突然多出了许多浑浊重影,虽然海水将一切声响封在内部,但光看那里头重叠交错的影子,就知海底已经平静,燧宫众魔也终于找来!
    言枕词披衣站起,抽出长剑:“耽搁得太久了,该开始做正事了。”
    度惊弦道:“阿词。”
    言枕词:“怎么?”
    度惊弦徐徐说:“幽陆之中,万事万物皆有一缕命线,命线存,事物存,命线不存,事物不存。地底水脉则算幽陆水脉的主要命线,这最后一道水脉,你需谨慎,否则幽陆便将赤地千里了。”
    言枕词一讶:“这事你怎么现在才说?我会小心的——”他听‘命线’二字,又觉奇怪又觉耳熟,想了一通,终于有了思路,“佛教说因果,因果为命。从这个理论入手的话,命线是因果线吗?”
    我之所以现在才说,当然是因为之前本不准备说。
    度惊弦保持淡然神色,又不说话了。
    值此关键时刻,言枕词也不再深思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听见‘因果线’一说,调匀呼吸,拔出长剑,抬高手臂,当剑尖直指水脉的那一刹那,度惊弦间不容发出声说:
    “水脉改道,此处空间必然被破坏,到时海水和燧宫人一同进来,你找一个看得顺眼的抢一套衣服。但我不穿他们的衣服,我穿你的衣服。”
    言枕词顿时岔气!
    行行行,给你给你都给你!他恨恨想道。明明武功比我还高,这时候不出力就算了,还老打断我,早晚有一天,命也给了你去!
    他再深吸一口气,扯下身上的衣服兜头丢给度惊弦。
    旋即,平心静气,持剑向下,一剑刺向最后一处地底水脉!
    第119章
    轰——
    一道嘶吼骤然响起!
    仿佛巨兽负伤, 将庞大的身躯撞向大地, 山峦摧颓, 博海断绝,巨大的振荡到了极致,声音就冲破界限, 不再为人耳所捕捉,而是直接炸响在世间生灵的心头,如同神音, 自天而降!
    海底之底, 言枕词一剑刺下,不像刺中一道水脉, 更像刺入了一条巨大的生命体内!
    水脉霎时高卷,化作道道透明而巨大的鞭子, 狠狠打向四方。
    一道鞭子打中上空海水,海水卷着大鱼与人, 涛涛不尽,浩浩无边,从天泄洪而下。
    又一道鞭子打向度惊弦。度惊弦刚刚整理好衣服, 来不及提前闪躲, 无可奈何跃上鞭梢,盘腿坐在鞭梢之上,随水鞭上下左右,将冲进来的燧宫宫众打得落花流水,呻|吟不绝。
    算来言枕词那边还要一些时间, 他百无聊赖,一时又习惯性地把思维分裂开来,开始左右互搏。
    界渊部分在感慨:真是的,这届手下不行啊!明明大部分压力都被阿词扛了,就这样还冲不到阿词身旁动手捣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难怪古往今来,他们都只有一种名字,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
    度惊弦部分也在思考:不可让这些人前来捣乱。很好,看他们能力,他们也捣乱不了……有了天下至阴至寒之水三番五次洗淬阿词的长剑,只等时机到来,再加入燧族至烈至纯血气,此剑将能成对付界渊的绝世神兵。这也是我的谋算之一!
    海浪滔天,地脉之水如同潜伏在海底的巨兽,张牙舞爪,肆虐咆哮!
    两条水鞭袭向周围,更多更多的水鞭则集中在胆敢伤害它的人身上!
    一重一重的水将言枕词环绕,将言枕词包裹,白而透明的水在重重交叠之后,竟变得银光闪闪,如同一个巨大银蛋似稳稳立在暴风眼中间。
    一滴水是一斤重,引导第一条地下水脉的时候,言枕词如负山峦。山峦虽重,他尚可奋力一行!
    但引导最后一条地下水脉的时候,言枕词却如负深海。天下有可负山峦奋勇之人,无可扛深海前行之辈!
    言枕词此时正如被关进了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监牢。
    这个监牢没有光线,没有空气,他不能呼吸,看不见外界一切,体内的真气还源源不绝地顺着手中的剑向外流泻而去。
    他心知自己绝无法硬抗这自然之力,也不多做无谓尝试,直接抱元守一,收神敛气,进入龟息状态。
    这状态若不使精神也随之沉睡,则精神会变得活跃百倍。这种危机关头,言枕词自然不敢陷入沉睡,他的精神瞬间昂扬,无数念头纷乱地冲袭脑海,冲得最快的念头一个翻滚带起无数烟尘,直冲到他脑袋边揪着他耳朵大喊:
    万一界渊只是为杀你做这一局呢!你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言枕词心忖:那他拐的弯也太大了,明明很多很多时间,我一|丝|不|挂,毫无防备的。
    念头又大喊:就算他不是故意要杀你,他也可能害得你万劫不复,他明明武功高强,为何不和你一起处理地底水脉!
    言枕词又心忖:瞧这话说的,我也不是处理不了啊,让他自己杀自己,你又于心何忍呢?我还不知道他吗?原音流就是他最真实的个性了,风流又恣意,慵懒又爱美,瞧瞧他分出来的几个新人,就没一两个是武功很高的,显见是为了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偷懒着吧。
    一问一答两回,言枕词突然意识到哪怕现在,自己满心想着的也全是界渊。他霎时失笑:我真是着了他的魔。
    他旋即再想:千变万化,嬉笑由心,岂不是“魔”?
    一点霜白在海底出现了!
    海水翻腾着,腾起了许多白雾,白雾之中,细小的颗粒飞速凝结着,凝成星形,花形,点点素白洒在深蓝之中,相互靠拢,相互并列,在海中织成一条生花长草的茸茸白毯,无边美景,迤逦而来。
    就是现在!
    坐在水鞭上头的度惊弦动了,他并指一划,划开腕间皮肤,一股股鲜血自伤口处淌出,散在四周。
    这一分|身以气成形,凝水为肉,脱胎于他,又非真正的他。
    故而穷搜这分|身上下,也只有一滴血脉至纯。
    这滴至纯之血,与其他血液一同自伤口流出。其他血液是暗红色的,这滴鲜血是鲜红色的;其他血液一出来就被深海之水稀释吹散,这滴鲜血却始终凝结,晃悠悠飘入透明水鞭之中,并从水鞭之内,一路往中心游去!
    少了一滴至纯之血,度惊弦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这一分|身也隐隐冒出水汽,有不太凝实之象。但好在分|身本就有一半以水凝成,而此地深海,力量四溢,度惊弦将肩一晃,吸收周围的力量,眨眼之间,又变回原本模样,仅仅少了些血气而已。
    银茧之中,言枕词深陷黑暗。
    可黑暗里突然亮起了一点光。
    灼而烈,明且熠。
    言枕词未曾见过这种光,可他心知那是谁。
    他拄剑立地,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任由这光进他身体,给他力量。
    灼热在言枕词身上流淌一周,驱走水脉所带来的阴寒之后,已经由骄阳变作烛火。但哪怕只有这一点烛火,也始终坚持着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做到最后!
    它最终来到言枕词双手之上,像是这点烛火暖了言枕词的掌心,又像是正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覆在言枕词双掌之上。
    它帮助言枕词握紧双掌,抬起手臂,一剑自下而上,重重劈开眼前黑暗!
    轰——
    轰轰轰——
    这一次,巨兽痛苦的怒嚎已经变成了痛苦的咆哮,山摧海断,可斩它的剑没有断,杀它的人没有死!它终于害怕了,开始想要逃跑,远远逃离这恐怖之地!
    言枕词一剑斩出,撕开黑暗,赢回光明。
    最先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其余,正是一泓流焰,自眼前一蹿而过!
    这泓流焰有着这世间一切的多彩与绚烂,它昂扬如一条新生的火龙,虽还细小,却有着天地也不可小觑的勃勃生气!当它盘在言枕词剑上,覆上前方的水脉之时,张牙舞爪的水鞭霎时崩碎,万千珠碎里,水脉发出最后一声屈服似的哀鸣,远离原本巢穴,倒在了言枕词为它划出的既定道路之上。
    五条水脉,尽皆完成!
    海底的白毯开始向四周延伸,延伸自目所不能及的尽头而还在生长。
    瞬间的凝冰带走了大量的温度,海水温度节节攀升,翻滚沸腾之间,言枕词于混乱之中准确抓住度惊弦手臂,足下用力一踏,人已向海面箭射而出!
    海底的巨变早已影响陆地。
    潜伏暗处的剑宫与落心斋弟子一开始只见海面翻腾,大地颤动,守在地面上的燧宫宫众调动兵将,一批又一批的人马乘着水底生物,直入海中。
    他们心中焦急,也无法妄动。
    这时的等待真有如生死宣判之前似地漫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究竟要不要直接袭击前方燧宫驻地都吵过了三轮,一点银白突然自天空悠悠降落他们的肩膀。
    被湿润溅到身体的人下意识说了一句:“下雨了?”
    他伸手一拂,拂到的却不是水,而是半化了的雪。
    如今绝非下雪的季节。
    可越来越多的银白飘落到他们的视线之内。
    一个又一个人抬起了头,天空骄阳仍在,树木枝叶还绿,然而大把大把的莹白不知从何出现,洒将下来,覆在地上,覆在树上,覆在人上。
    一阵北风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天序四季便在眼前颠倒。
    有人茫然地伸手接雪花,有人不敢置信地揉自己的眼睛,还有人怀疑一切都是做梦,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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