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楚公子,宗主吩咐, 如果您醒了, 就请到前堂用膳。”小童清脆的声音传来, 楚桓梳头的手一顿,然后轻轻应了一声:“好。”
这个小童楚桓昨天并没有见过,大概是常蓦尘早上新拨过来的。楚桓收拾好了出门的时候,他就乖巧地站在门外等他, 不多看不多问,一看便是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
楚桓知道既然是常蓦尘派来的人,那么从他这里肯定问不出什么,他也没有心情想问,于是便一路无言地随着他一路来到前堂。
还没进门,楚桓就听到了蓝若的大嗓门传了出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在九华宗的饭菜里见到辣椒,真是感天动地!”
另一个懒洋洋的男声给蓝若泼凉水道:“又不是给你准备的,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整天净吃那清汤寡水的东西,我的舌头都快淡出鸟来了,好不容易能吃点辣,你还不准我庆祝一下?”
听着里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楚桓不紧不慢踏进门,尚未看清里面的形势,就被突然冲到眼前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嘤嘤嘤,楚公子你真是太伟大了,都是托了你的福,我才终于在九华宗吃到了辣椒啊!”
这个女人果然空有一副萝莉模样,心里却住着一个纯正的汉子。楚桓一脸黑线地把手从蓝若的怀里扯回来,视线飘到了她的身后,果然看到一个熟人正没个正形地斜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城师兄?”
“楚师弟。”倚在那里的青年,也就是城不夜,朝着楚桓点了点头,似乎对楚桓的出现毫不意外。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道,“好久不见,来师兄旁边坐吧。”
二百年的时间没有在城不夜身上留下丝毫痕迹,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城不夜,楚桓简直都要怀疑时间是否真的过了二百年。
他依言在城不夜身边坐了下来,蓝若也早就找了个位置坐好,虎视眈眈地盯着一桌子的菜,一副馋得恨不得要把盘子都一起吃下去节奏。
城不夜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模样,见怪不怪地转头和楚桓说话。
“虽然大家都辟了谷,不过常蓦尘一直坚持要一日三餐,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这个点儿过来蹭点饭吃。”
听了城不夜的解释,楚桓点头,这也就难怪蓝若他们为什么也会在这里了。他本来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还未辟谷,所以估计只能自己吃饭,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
城不夜显然还想再多和楚桓说几句,不过就在他要说出声的时候,却是忽然闭上了嘴,把头转向门口。
楚桓下意识跟着他一起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明眸皓齿的绝美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邢邰月。
几乎是一瞬间,楚桓的脑中就闪过了那个北玄曾经和他提起过的名字。
“蓝长老,城师兄。”
进来之后,女子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却只换来了蓝若意味不明的一声轻哼。可就仿佛没有察觉蓝若不喜和城不夜的疏离一样,女子脸上微笑的弧度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她视线一转,好像这才看到坐在城不夜身边的楚桓,掩唇微微惊诧道,“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楚女神,哦不,楚公子了吧。”
很低级的手段。
楚桓垂眼,倒没想到这个如今的第一美人儿竟然这么沉不住气,难道就凭这点水平还想激怒他?比这个难听一百倍的话他都听过无数次了,区区一个意有所指的“楚女神”三个字又算得了什么?
见楚桓不为所动,有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邢邰月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却很快便掩饰好,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在蓝若的对面坐了下来。
可这一坐,随即邢邰月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似的蹭得又站了起来,惊道:“今天是谁掌厨,宗主向来不喜沾辣,怎么还敢准备一桌子的辣食!”
这下子蓝若不爽了,她好不容易蹭上一顿喜欢吃的饭,竟然还有人这么不长眼色的质疑,当即甩下脸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楚公子喜欢吃辣,宗主便特地下令准备了这些,难道你对宗主的决定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邢邰月似乎有点忌惮蓝若,见蓝若不满,所以口气不禁放缓了许多,说道:“其实邰月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可能楚公子不太清楚,宗主口味清淡,不吃辛辣。所以才冒昧的提醒一句,就算宗主再怎么纵容楚公子,我想楚公子也应该多为宗主着想一番才好。”
所以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仅不了解常蓦尘,还恃宠而骄,一点都不为常蓦尘着想了?
楚桓几乎要冷笑出声,邢邰月来势汹汹,几乎每句话都是在针对于他。他不是怼不回去,也不是脾气窝囊受人欺负,他只是觉得有些讽刺,何时他楚桓竟然也沦落到了要和他人争宠的地步?
“楚桓。”城不夜敏锐地察觉到楚桓脸色不对,叫了他一声示意他不要计较。
楚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起身便朝着外面走去。罢了,如果是要在这种令人反胃的气氛下吃饭的话,他倒宁可继续饿着。
踏出大门的时候,楚桓正好撞上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常蓦尘,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施舍给常蓦尘一个眼神,就直直擦着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常蓦尘顿住脚步,在楚桓走远之后,回过头,冷冷的眼神在房间里剩下的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不关我的事。”城不夜摊手,表示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蓝若也是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无辜:“也不是我。”
常蓦尘的目光投向剩下的最后一人,邢邰月被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看着,吓得几乎都要哭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常蓦尘没有听邢邰月解释,他转过身,朝着楚桓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另一边,楚桓很快就察觉到常蓦尘跟了上来。
“楚桓。”常蓦尘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你还没有辟谷。”
“所以呢,你是叫我回去吃饭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谢常大宗主好意,楚桓心领了。”楚桓躲开了常蓦尘欲拉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垂眼看着地面缓缓道,“常宗主吃不得辛辣,以前却跟着我吃了那么多次,想来也是饱受折磨了。”
常蓦尘口气冷了冷:“你明知我不会这么想,都在胡说些什么?”
楚桓没有吭声,良久,方才没头没尾地忽然冒了了一句:“那个邢邰月是谁?”
听到邢邰月的名字,常蓦尘沉思了一下,这才记起来楚桓说的是谁。他的眉头轻微地一皱:“她怎么了?”
“我不喜欢她。”
“那我今天便赶她走。”
常蓦尘回答得太快,而且还不带半分犹豫。楚桓一直都在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见常蓦尘不像是敷衍他,不禁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多心了。
“你……不喜欢邢邰月?”
常蓦尘就像是听到了多么荒谬的话一样,口气难得拔高,不悦地看着楚桓:“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常蓦尘觉得荒唐,楚桓比他更委屈:“如果你不喜欢她,那当初为什么要留她在宗里?”
“她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常蓦尘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不过是个下人,你若不喜欢,我赶走就是,你怎么会那么想?”
第113章 (已修)
下、下人?
人家仙魔大陆堂堂第一美人儿, 常蓦尘竟然一直是在当成下人用?
楚桓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常蓦尘所表现出来的, 对邢邰月的陌生并不像是作假。所以难道真的只是邢邰月的自作多情?
楚桓有些坏心眼儿的在想,那邢邰月对常蓦尘的衣食住行了如指掌, 俨然一副大管家的姿态, 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她在常蓦尘眼里只不过是个使唤下人的话,那脸上将会是何等精彩。
常蓦尘解释也算站得住脚,而且楚桓也不想自己像是一个妒妇一样咄咄逼人, 所以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常蓦尘一马。
这场风波过后,常蓦尘的确也如他所说, 当天就派人将邢邰月赶下了山。
楚桓本以为,事既如此, 那么他和常蓦尘的关系也应该逐渐步入正轨了。却不料, 这才仅仅是他们之间感情变质的开始。
楚桓觉得无法理解,他能感受到常蓦尘对他的关心的真的,常蓦尘也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半分不耐或者厌烦的表情。可是常蓦尘却也是真的从来不肯与他亲近,别说晚上留宿,每日陪他两个时辰已是不错, 在他回山半个月后, 更是连续几天都不曾见过常蓦尘的人影。
终于, 在常蓦尘“失踪”后的第七天,楚桓摔了小童端来的药碗,冷冷道:“常蓦尘在哪里?”
小童跪在地上,稍稍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宗主此时正在书房会见客人,公子是要去吗?”
“我自己去找他。”
楚桓起身就要走,却听到小童在他身后有些着急地道:“公子,我再给您煎一碗药,您喝了再去吧!”
“不喝。”楚桓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种药他已经喝了小一个月的时间,至今竟然连它的功效是什么都不曾知道,他问过常蓦尘几次,却也都被搪塞敷衍过去,既然如此,那他今天还就不喝了。
楚桓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一路杀到书房,正欲推门进去,却不料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吱嘎打开,然后一个陌生的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的青年长得并不算是多么打眼,却浑身都带着一种让人舒服的温和气息,一眼看去,便会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感。
楚桓与他撞了个正着,就在楚桓打量他的时候,他也认出了楚桓。
“想必你就是楚桓了罢。”青年朝着楚桓微微一笑,脸颊上出现了一对浅浅的酒窝,看起来极为无害。
楚桓从未见过这人,却总隐隐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青年的笑容极有感染力,却并没有让楚桓心生动容,反而隐隐察觉到了一丝违和。
这种感觉让楚桓觉得有些奇怪,他轻轻皱眉,张嘴问道:“你是……”
楚桓正要问他是谁,却不料青年摇了摇头,下一秒,摇着折扇的身影竟然已经到了几十米开外的地方。
楚桓心里一惊,没想到此人看起来温润无害,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只是那人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从那人身上他感受不到恶意,却也没有善意。
就在楚桓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沉思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传来常蓦尘的声音。
“听说你今天没有喝药?”
常蓦尘的出现将楚桓的注意力从刚刚那人的身上拉了回来,他知道常蓦尘和小童是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手段,所以常蓦尘会知道他摔了药碗也是正常的。
他没有回答常蓦尘的话,只是抱拳,淡淡道:“我是来向常宗主辞行的。”
常蓦尘久久没有说话,他井深无波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楚桓,发现他没有一丝玩笑之意,真的去意已决之后,垂下了眼睛,说道:“楚桓,不要闹。”
楚桓觉得有些可悲。如果说北玄是把他当做一只金丝雀关在笼中,哪里都不许他去的话。那么常蓦尘就是把他放进了一个没有关门的笼子里,看着他趴在笼子里却不敢出去的丑态,挥霍着他对他的依赖。
“我没有闹。”楚桓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我今天就走。”
楚桓这次过来本来也就只是辞行的,他并不想听常蓦尘苍白无力挽留,转身欲走,却是忽然听到常蓦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异常,他说:“刚刚走的人叫胥胤。”
胥胤,怎么会是胥胤!?
完全出乎意料的名字让楚桓一惊,想都没想,转身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和胥胤搅合在一起?”
胥胤可是原著中最大的反派,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魔王,他本应是常蓦尘最大的敌人,可为什么他们却会在这种地方会面?
面对楚桓的质问,常蓦尘没有回答,反而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一般,平静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你果然知道胥胤。”
“我……”
楚桓一下子意识到他刚刚的反应太过激烈,他张了张嘴,正想辩解他只是从宵祈那里听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常蓦尘却是没有给他留下半分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你认识宵祈、胥胤、雷娜,知道万兽城外的传承秘境有冰寒之气,知道沧云山庄会和我结盟,更重要的是你明明夺了楚嬛的舍,却知道他是被韩启修毒哑,还知道他传授的功法有问题。如果只是普通的夺舍,你真的该知道这么多吗?”
常蓦尘指出的一切都让楚桓无从辩驳,他没想到常蓦尘竟然会将他露出的每一丝破绽都这么清楚地记在心里。
他久久不能言语,半晌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僵硬地说道:“所以,所以你都只知道了?”
知道了他是从其他的世界穿越而来,知道仙魔大陆只不过是一本书里的世界,知道他就是、他就是那个该死的作者,所以才对他疏离冷淡,保持距离的了吗?
似乎这样一切就能说得通了,楚桓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道:“既然这样,那么……”
“我该知道什么,又该不知道什么?”楚桓的话被常蓦尘打断,失魂落魄的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人重重揽进一个怀抱,在一种几乎就要被人捏断骨头一样的力道中,他听到常蓦尘压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不知道该怎麽抓住你,才终日惶恐不知道会不会又在什么哪一天忽然失去你。”
常蓦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平日里所展现出来的平静冷淡一扫而空,抛去假面之后的他迷茫地像是一个孩子。
“你知不知道,二百年前我醒过来,得到的却是你为我而死的噩耗时,是有多么痛苦。”
“我想陪你去死,他们却告诉我,我的命是用你的命换来的,所以我只能活下去。就算心已经死了,也要做一个行尸走肉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