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因是未到吃晚饭的时候,即便午饭未食,也得等着。傅怀在路上吃了坚果和肉脯,倒是不饿,傅青峰可是有些饿了。傅怀端坐正堂,傅青峰侍立他身侧,傅家孙儿一辈的龙玉、龙城、龙晴、龙羽、龙夜、龙裳和龙策,再往后还有云冲和云灵,一堆漂亮娃子,一起对傅怀三拜行礼。
傅怀和声命起,龙策再单独给爷爷行三拜九叩的大礼。龙策面红齿白,恭恭敬敬地,行过礼,额头上又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龙策疗过伤,脸上和手上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只是伏地行礼时,双手手掌要完全撑地,虽是轻轻碰触,却要反复按来叩去,亦让龙策痛出一身冷汗。
傅怀仔细打量龙策,果真是和玉翎容貌酷似,又或者是因为特别好看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吧。傅怀觉得若是再过个三五年,许就长得像龙星了。
傅龙夜和傅龙裳也看龙策,龙裳低声在龙夜耳边耳语道:“哥不是说三叔对策儿弟弟下狠手,如何没有伤痕呢?”
龙策脸通红,不敢吭声。
傅怀不由蹙眉,傅青峰瞪龙夜,龙夜不看他,还和龙裳嘀咕:“说得可是呢,那动静我听像打手和掌嘴,难不成是……”
傅青峰瞪傅龙城,你看看,龙夜、龙裳都让你惯成啥样了。爷爷跟前,还各种嘀咕呢。
“傅龙夜!”傅龙城轻喝:“爷爷跟前,不得放肆。”傅龙夜和龙裳立刻往后缩脚,不吭声了。
傅龙城再向上告罪道:“龙夜、龙裳堂上无状,都是龙城管教不严,请爷爷和三叔恕过。”
傅怀轻咳一声:“峰儿、玉儿和龙城留下,其他人先下去吧。”
“是。”众人应命告退,傅龙夜停下脚步道:“爷爷要说什么可要快一些,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呢?”
“爷爷知道了。”傅怀笑呵呵地答。
喜欢的孙子都退出去了,傅怀的脸色冷了:“还敢都挺着腰杆在我跟前站着……”
傅青峰、傅龙玉和傅龙城都是应声跪落:“儿子知错。”“孙儿知错。”
“龙城去请家法过来。”傅青峰轻喝。
“是。”龙城应了一声,膝行后退一步,才站起来,转过屏风,去侧面的书房取家法。
柔韧的嘉兴藤条,长短适中,手柄舒适。傅龙城奉到堂上,到了爷爷身侧,又跪下去。
傅怀已经端坐了,伸手拿过藤条,先点傅青峰:“行啊,天下那么多女子你不娶,专门招惹和傅家规法不容的,你是非活活气死老子不可吗?”
意料之中。别以为是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板子没挨过,就不算完。傅青峰恭声应错:“是儿子之错,请爹重责。”
傅怀站起来,抡了藤条,劈头盖脸地往傅青峰身上抽,“啪啪啪啪”地,跟爆豆子似的。
傅青峰咬着唇忍,一动不敢动。练武的人身体好,傅怀虽是年纪大,手劲可不小。尤其是打儿子,特别有长劲。
傅龙晴和傅龙羽虽是有些担心三叔和两位大哥,却也并不敢贸然前去打断爷爷刑责,两人只能等在偏厅。
云冲和云灵则去帮铁翼、铁凝等安排晚饭。铁斩给龙晴、龙羽奉茶上来,就站在一侧愁眉苦脸,为他的大少爷傅龙城担忧。
只有龙夜、龙裳心大,虽也有些担忧三叔和哥哥们,却另有更感兴趣的事情。两人一退出来,就将龙策拉到偏厅最远的角落里坐下,让龙策仔细讲讲傅家弟子在草原与血族对战之事。“一定要细讲,各种细节不可略过!”傅龙夜吩咐龙策。
龙夜和龙裳简直好奇疯了,他们一路催着爷爷快些赶到汉中,就是想早些见到哥哥们,细问这血族之事。龙策就应命,给龙夜、龙裳细细讲述了与血族之战的经过。
龙夜和龙裳随着龙策的讲述各样激动、扼腕、感动、愤怒、紧张、感慨,以及恍然大悟等等,情绪脉络清晰,与龙策的讲述严实合缝。
“我和龙裳知道得晚,否则就是拼着挨上一顿大哥的板子,也一定过去帮你们的忙。”龙夜和龙裳各种后悔、惋惜的。
“策儿弟弟是在哪儿出生的?幼时与谁交好?在结界里又是怎么生活的呢?”龙夜和龙裳也非常好奇这个。龙策只好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生平,主要是在结界里的生活,比如日常耕作、学习以及练武等事项。
龙夜和龙裳又是羡慕不已,哇,一个人无忧无虑地,没有哥哥们欺压,没有板子飞舞,平和、宁静地就长大了。
龙策却是羡慕龙夜和龙裳,似两位哥哥这般,说说笑笑地,有人呵护有人疼,在哥哥们身边长大才是幸福的,哪怕被哥哥们偶尔拍一顿板子也是好的。
“那哪是偶尔。”傅龙夜略提高了声音,又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三哥和四哥那边,才低声对龙策道:“日后你回来了就知道了,咱们家里的规矩大着呢,稍有不慎,唉……”
龙裳也点头:“可不是,唉……”
龙策想起这段时日来所见所闻,不由也点头道:“两位哥哥说得也是,唉……”
“咱们当孙子、当弟弟的,板子总是要多挨一些的。”龙夜总结道。龙裳和龙策就都点头。
“对了,你在篷车上明明是被三叔打了的啊?怎么会无伤?”龙夜又想起此事,龙裳也伸手去握龙策的手,想展平来,仔细看他的手心,却是痛得龙策“嘶”了一声,龙裳连忙放手。
龙策的脸又红了,一边自己展了手心给龙夜、龙裳看,一边告诉两人,自己确实是在来的路上在篷车里被爹打过了。
“爹又命我疗伤了,我的灵力虽可疗皮肉、筋骨之伤,却不能免痛的。”龙策不无沮丧地道。
龙夜和龙裳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傅怀没p龙策,傅青峰p。
第202章 番外 乖乖听话(五)
“看不出伤痕, 却依旧痛……”傅龙夜和傅龙裳仔细看着龙策莹白纤长的手指, 粉里痛红的掌心, 再看看傅龙策白白嫩嫩的脸庞,不由面面相觑。
“这下惨了。”龙夜实心实意地叹气:“我觉得策儿弟弟这法术,还是快些忘了的好, 否则日后这家里的板子再抡下来, 可是没数没顿了。”
龙裳深以为是, 让龙策想想办法,一定忘掉。龙策只能苦笑, 别说这天赋是与生俱来,无法忘记,就是能忘也不敢忘, 自己要是真敢忘记, 下次爹爹命用, 敢说“忘了”?
“要不策儿弟弟一会儿也替三叔疗伤吧,让三叔也切实体会一下这种没有伤痕痛楚依旧、又无法言说的苦恼?”龙夜建议。
龙裳立时道“好”, 龙策却道:“爹若不曾吩咐, 我怎敢擅自为爹疗伤?”
龙夜和龙裳对望一眼,龙夜嘿嘿笑道:“我们自然是不能盼着爷爷打重了三叔,不得不用策儿弟弟疗伤……”
傅龙晴和傅龙羽虽是在坐在另一侧喝茶, 龙夜、龙裳和龙策的对话却也是听得七七八八,倒是未曾拦着,不过龙夜却实在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一般龙晴在座时,龙羽都甚少出声, 但是龙夜、龙裳毕竟是他“分管”的,如今龙夜出口无状,还敢妄议尊长,龙羽当然不能放任。
龙羽还是先看了一眼三哥龙晴,龙晴也是轻蹙眉峰,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龙羽才出声斥责道:“龙夜仔细你说话的内容。”
龙夜被四哥一喝,忙改口道:“我们自然是盼着爷爷罚得越轻越好,四哥可别误会。”
傅龙晴不由摇头,龙夜和龙裳这段时间跟着爷爷,想来是甚为受宠,说话也是越来越不知规矩,只是如今大哥就在跟前,这两个小东西若还是不知收敛,早晚逃不了一顿打去。
室内一时寂静。若是侧耳细听,正堂上“啪啪”的声响依旧不绝于耳。来时路上,龙策就猜测爷爷多半也是要罚爹爹和两位大哥的,这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一辈压一辈的,都是用家法、藤条说话。
不过龙策心里既担心也有些好奇,他还未曾想过似他爹那样的人,难道也会被罚跪地掌嘴或是跪了挨藤条吗?也不知爷爷罚爹爹,会不会命爹爹褪衣?
龙策的这些猜测其实完全多余,傅怀是傅青峰的爹,傅青峰在傅怀跟前被罚掌嘴又或是挨藤条,那都是再寻常不过了,至于褪衣受责,那也是傅家规矩,别说年轻时要守,就是如今儿子一堆,规矩就是规矩,依然要守。
只是今日在傅龙玉和傅龙城跟前,傅怀多少给傅青峰留了脸面,并未命褪衣受责,亦不曾命掌嘴,这若是在大明湖家中,可是少不得都要挨齐全的。
龙策总算等到两位哥哥暂停发问,才小声问道:“不知爷爷会罚爹爹和两位大哥多久?”
龙夜和龙裳一起叹了口气,这才想起心疼三叔和两位大哥来。而且两人也有些心疼爷爷:“爷爷想来气怒了,又得耗费不少气力。”
是的,打人也是个体力活儿。不过,龙夜和龙裳只是这么一说,并不是太担心爷爷乏累。
“有个伯俞泣杖的故事,你听过吗?”傅龙夜问龙策,龙策点头,他在结界里时几乎把这世上的成书都看遍了。
韩伯俞是个孝顺孩子,母亲严厉,常用棍子打他,伯俞从来都不哭。后来伯俞长大了,母亲老了,一次伯俞又犯了错误被母亲责打,可是母亲只打了他几下,他就哭了,母亲很奇怪,以为是委屈了他。
结果伯俞流着眼泪道:“从前娘打我,都是很疼。可是如今娘打我,却不那么疼了。这是因为娘年纪大了,没有力气了,儿子一想到,以后可能在娘身边侍奉的时候不多了,就忍不住悲伤起来……”
龙夜点点头:“爷爷打三叔,或是大哥们,就不会有伯俞泣杖之虞……”
“傅龙夜!”傅龙羽又是忍不住轻斥一声,这还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刚才就对三叔言语不敬,这会儿又敢调侃起爷爷了。
“是不是非挨了板子才知收敛?”傅龙羽走过来,训龙夜。
傅龙夜吓得,立时站得笔直,不敢吭声了,傅龙裳也忙收了笑容肃立龙夜身侧,亦是噤若寒蝉。龙策也紧张得站了起来,不敢做声。
傅龙羽瞧瞧三个弟弟,到底还是不忍心责罚,只训斥道:“谨言慎行!”
“是。”龙夜、龙裳和龙策同时恭应,龙夜对龙裳和龙策眨巴眨巴眼睛,话也不敢说了。
傅青峰确实没有伯俞泣杖之感,他心中默数着,他爹都快抽了他一百藤条了,可是力道不仅不减,还一下重似一下,痛得他肩背之上,火烧火燎地。
傅龙玉和傅龙城跪在一侧,也都是心下惶恐,不敢抬头。各自思量自己在傅怀这里攒下的错处,都是越思量越是心惊。
傅龙玉琢磨自己必定是要因了再娶之事挨揍的。爷爷如此气恨,三叔那里都寄了信,五爷爷这里必定不会落下。
傅龙城想到的也是娶妻纳妾之事。对于傅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说,传宗接代、子女婚娶是关乎家族兴衰的大事,也是家长最在意、关心之事。尤其是,傅龙城还是长子嫡孙。
若非傅怀执意要和坝上拧着,傅龙城满十五岁时就该似大堂哥傅龙玉那样,早早成亲生子,为傅家开枝散叶了。傅龙城虽是有文定之妻,却也不影响他先行纳妾。
傅龙城十五未娶,年满十六时,娘去世了,要守孝三年。随后爹去世了,亦要守孝三年。再然后,傅怀诈死避世,傅龙城对外举哀,亦要守孝三年。
所以,不仅是傅龙城这里的婚事耽误了,弟弟们的婚事也都耽误了。为了这些事情,傅怀可是没少被他三哥傅惊训斥。
再后来,总算是太后那里为傅龙城定下了两房妾室,一个明凤,一个花艳华,可是这两位福薄,没等到婚期,又都故去了,好在是留下了一个傅云恒。
然后就又耽误了傅龙城一年……终于是等到迎娶正妻方夜夜回府,然后方夜夜还挺争气,一下就生了双胎。
但是,事情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一切既然步入正轨了,那就更得按规矩来了,傅龙城作为长子嫡孙,必须纳妾联姻。
傅龙城不想,只是做不了主。
傅惊给傅怀去信,除了说傅龙玉的事情,还说了傅龙城的事情,更是提及了傅怀的陈年旧事。
当年傅怀娶了蓝氏,回到坝上,族里又为傅怀许妾,偏傅怀招惹上了紫玉。紫玉不能为妾,还掀起轩然大波,傅怀纳妾的事情也耽搁了。
后来傅怀回到大明湖,族里的亲事再许过来,傅怀心存芥蒂,就以蓝氏族规,不许夫家纳妾为由,都推拒了。
傅惊到底也是疼他,教训了几次,也就由他了。直到傅青峰出世后,傅怀才又纳娶了一房木姓妾室,木氏虽然一直未有所出,但是很得傅怀疼爱。
蓝氏故去后,傅怀想将木氏扶正,又遇族中阻碍,因木氏无所出,不能扶妻,傅惊也觉不妥,让傅怀续弦,木氏依旧为妾。
傅怀又拧起来,不肯续弦,家中只以木氏为尊,便是未有妻名,也不妨碍傅怀以妻礼待她。傅怀的养子傅青恒就是木氏一手带大。
傅龙城未曾见过奶奶蓝氏,只见过奶奶木氏。木氏故去后,由傅怀的三个儿子共同扶灵,安葬在蓝氏身旁。
后傅怀外出游历,遇到祝燕。祝燕是巫衣教人,她被仇家追杀,为傅怀所救。祝燕本是立志要做巫衣教长老,故此年过芳华,依旧守身如玉,直到遇到傅怀。
傅怀与祝燕虽然生情,但是两人间阻碍太重。傅怀这里一大家子人要操心,祝燕又是巫族。两人之间藕断丝连的,十几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傅青峰回到傅家后,傅怀终于觉得家中事了,可以安心追寻自己的幸福去了,他立刻去找祝燕,商议迎娶之事。
祝燕为了傅怀,早都脱离了巫衣教,一直等待、守候着傅怀。可是谈到婚娶之事,祝燕却始终不同意进傅家的门。
虽然祝燕自己“安于外室”,傅怀却还是觉得委屈祝燕,这次带了傅龙夜和傅龙裳去,也是让两个孙子帮忙劝祝燕,让祝燕同意傅怀正式续她为弦。
祝燕却还是不同意,而且看傅怀的儿子、孙子们来了,就又走了。傅怀也无可奈何,只得由了祝燕。
傅怀毕竟年纪大了,续弦不续弦,纳妾不纳妾的,已没什么太大关系,但是儿子和孙子们正是好时候,不管不行。
傅怀再抽了傅青峰几下,才停了手,拿藤条点到他眼前:“可还有什么不该招惹的是非在外面?”
“儿子不敢。”傅青峰吸着气答,心道,杜翩翩这里生了龙策都是意外的……却是不敢和他爹细解释了,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好在策儿是个乖孩子。”傅怀轻叹气,只可惜他娘是巫族,只是这怨不得策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