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对于漓雪儿的要求, 顾楷不会拒绝。
    而且他也能猜到漓雪儿应该是要和系统交流一下, 于是便在体贴地安慰了几句后，退出了房间。
    现在他不知道漓雪儿被王国正他们掌握到了什么地步, 是言听计从, 还是仅仅进行了某方面的合作？
    确定不了程度, 顾楷就难以进行接下来的计划，他想了想，最后觉得无论如何, 他也肯定要给这群人弄出点乱子来, 看看他们的反应才好。
    这边顾楷在确定漓雪儿的身体没有什么急迫的问题之后，应她的要求转身离开了卧室, 去管理维持整个漓家宅院的运转。
    而漓雪儿则松了一口气，又躺回床上, 发了一会儿呆。
    最后,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系统，你出来, ”她接着说：“我知道你在。”
    系统特意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把女主逼出来, 和它交流一下，所以这次听到漓雪儿叫它，它急忙跳了出来，但语句还是很沉稳，就算之前的表现已经让人设有点儿崩坏, 它还是尽力维持着冰冷的模样：“我在……你终于愿意出来和我说说话了。”
    这句话说到最后，它的语气竟然带了几分埋怨，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听到了他说的这句话，或许还会以为是漓雪儿做了什么对不起系统的事，才会让它这么委屈。
    只可惜这里没有外人，系统说的话也只有女主才能听见。
    所以漓雪儿只冷冷地笑了一声，这声充满了嘲讽和不屑情绪的声音在空荡的卧室里来回传了几次，再送到人的耳朵里时，便带了几分失真的冷漠感。
    “你之前弄了那么大的动静，差点儿把我震到耳聋……你还问我要做什么？”漓雪儿又嗤笑了一声。
    她把这句话说完之后，转了转眼珠，想起了什么，转而反问：“应该是我问你，突然这么弄是要干什么吧？”
    面对漓雪儿反客为主的追问，系统并不慌张，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静默的气氛中淡淡地把之前早就准备好的回答拿出来：“我之前一直在问你事情，但你根本不回答，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这种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是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漓雪儿心头火起，她咬了咬牙，再也不能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于是她一用力就坐了起来，把这间卧室看了一圈，接着高高地仰起头，脸上是一种蕴含了愤怒和隐忍的复杂表情——她终于把自己想了很久，计划了很久，却一直没能说出来的话吐出口，她问：“我能摆脱和你的绑定吗？”
    “什么？！”系统没想到漓雪儿一开口，说的就是这种话。
    它在数据库推演过漓雪儿可能的各种反应，从怒不可遏到死心绝望，它都有对应的应对策略。
    但它却忘记了脱离系统的这个选项，或者说，它根本没想过会有宿主愿意离开它。
    在它的记忆中，系统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几乎每一个被系统选中的人都会欣喜若狂，把可能给他带来新生的系统当做上帝崇拜，更是害怕这位突然出现的大神会放弃它……这还是系统第一次见到主动提出解除绑定的宿主。
    它很是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但这种沉默在漓雪儿看来，就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她把语气放得轻柔了一些，耐着性子把之前说出的要求再用相对柔和的语气重述了一遍：“既然我们两个根本合不来，你对我的印象和态度也不够好……那么，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这对我们彼此也算是一种美好的回忆了。”
    可不管她的语气多么委婉，声音多么温柔，她所提出的要求，在系统看来，都是天方夜谭——让人难以相信，又莫名地觉得好笑，就像是一个并不多么好玩的笑话一样。
    怎么会有人愿意和系统解除关系呢？
    它想着这个问题，觉得很是困惑。
    但就算心里的思绪繁杂地纠缠在了一起，系统依然在漓雪儿面前继续维持着自己不可一世的态度。
    它听完漓雪儿的表述，接着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发出声音：“你原来只是这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吗？”
    系统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仿佛锤子一般击打在漓雪儿的头上，她怔住了，茫然地坐在原地，半张着嘴，不解又慌乱地发问：“我怎么了？”
    女主的这种态度给了系统无上的信心，它定了定神，继续用冷酷的声线对漓雪儿进行精神攻击：“我在绑定你的时候，特地扫描了你的脑内思想，确定你是想要成为女王的……现在我再扫描一遍，也还是那个结果，但你却不愿意坚持自己的初衷了。”
    发现漓雪儿好像被它的这番话震住了，系统感觉劝说有望，于是再接再厉，继续训斥漓雪儿：“你现在奉为圭臬的，不过是路上的一个吸引你的诱惑而已……如果你想成为真正的女王，那么就应该摆脱这种魔鬼，让它无法再控制你，这样你才能完成最后的破茧成蝶。”
    系统说着说着，竟然自己也觉得说的话很有哲理了……于是它便安静下来，和漓雪儿一起思考起了它刚刚说的这些话。
    当系统觉得自己的灵魂要超脱凡俗，进入下一个境界的时候，漓雪儿却突然又反驳了：“你说我最开始的目标就是做女王，但你帮我努力了这么久，我也没见到成效啊？这说明我不应该做女王，我更应该去成为别的适合我的形象。”
    她的这句话刚说出口，系统就下意识地将这句话打回去：“我只是辅助你成为女王而已，最终你能不能成功，还是要看你……看你愿不愿意改变，愿不愿意为了成为女王而奋斗，这种东西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它刚把这段话说完，想酝酿进一步的言语攻击，就有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把屋子里的一人一系统就吓了一大跳。
    漓雪儿轻轻咳嗽了两声，等过了几秒，才对着房门的方向询问：“谁啊？”
    “公主，应该吃晚饭了，您要不要去吃饭啊？”顾楷的声音隔着房门隐隐约约传进来。
    听到是管家来叫她吃饭，漓雪儿松了一口气。
    她晃了晃脑袋，转过半个身子向门口，喊了一声：“我不吃饭了，你不用叫我了。”
    门口的顾楷好像应了一声，接着就有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
    漓雪儿回忆了一下刚刚聊天说到的内容，打算继续和系统就着这些内容讨论下去，可她刚说出一句：“反正我的主观意愿很重要”，脚步声就再次接近。
    她和系统再次噤声，听着顾楷说：“雪儿，你就算不想下楼吃饭，也要吃点儿东西……我叫厨房给你做了一碗咸粥，还配了一个鸭蛋，你开门，我给你送进来。”
    漓雪儿之前说不吃饭的时候，无比的硬气，但听到顾楷对她说的这番话，她心里的那点儿脆弱的想法就开始动摇……吵架是件很费体力的事情，我还是先吃饭完补充好体力，再和系统慢慢争执吧。
    漓雪儿这么想着，感觉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她跳下床给顾楷开了门，看着他手里端着的盘子，和盘子上面的食物，反复吞咽了几次口水。
    “雪儿，不管你是在卧室里做什么，也要先把饭吃了再说。”
    顾楷走进卧室，把粥碗和装着鸭蛋的小碟子都摆到了床边放着的小桌子上，等到都摆好后，他把勺子和筷子都放好，接着坐到旁边，招呼漓雪儿过来吃东西。
    漓雪儿看到顾楷一扬手，就急忙走了过去，坐在桌子前，她也不怎么在意形象的问题，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刚从厨房端来的粥，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喝到嘴里也是滚烫的。
    漓雪儿用勺子舀起了一点儿，放到唇边轻轻碰了碰，就被烫得小小地惊叫了一声，急忙把勺子拿离自己，呼呼地吹了好几下。
    见到她这个样子，顾楷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宠溺地看着她：“都和你说了很多次了，喝粥的时候不要那么着急，着急反而没什么用。”
    嘴上说着，他还不忘同时给漓雪儿把咸鸭蛋剥好皮，放回到盘子里。
    吃咸鸭蛋咸鸡蛋之类食物的时候，漓雪儿和很多人一样，更愿意去吃流油的蛋黄，而非味道有些寡淡的蛋清。
    所以她直接把鸭蛋掰开，把蛋黄和紧贴着蛋黄，也沾了点儿油的蛋清用勺子和筷子一起配合着挖出来，扔到白粥里。
    这粥虽然看起来只有一片白色，白得让人生不起多吃几口的欲望，但实际上这碗粥里面的材料都是千金难买的稀缺东西……各种珍贵药材的精华都被浓缩着熬到了粥里，包裹住或者渗透进每一颗米粒，最后在粘稠的米汤中消融。
    保守地说，这碗汤，大概价值几万块钱。
    就算卖相不好看，这么贵的东西，经过了世界顶级大厨的妙手，出来的成品也不可能不好吃。
    第115章 我们谈谈
    虽然用的食材简单, 味道也不够浓厚吸引人, 但越是简单的食物，就越能做出纯粹的美味口感, 像是白粥, 若是做得好喝, 便是百吃不腻的珍品。
    漓雪儿是全世界生活最优渥，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可面对这种简单又好吃的东西, 还是没有太多的抵抗力气, 在将一口粥吹凉，吞进嘴里后, 她就已经暂时性地忘记了和系统的争吵，本着“我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心理, 也先拒接了系统发给她的聊天要求和吵架信号, 低头，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碗白粥里。
    等到喝完粥，漓雪儿等待着顾楷把这些剩下的碗筷拿走去厨房收拾掉, 却没想到管家哥哥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将碗盘简单地收拾了一番, 放到了旁边后，就坐到了漓雪儿面前。
    漓雪儿对于他的行为有些不解，于是定定地看着他。
    在漓雪儿的目光中，他毫不怯场，也一直端坐看着漓雪儿, 直到对方已经因为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坐立不安，才终于垂下头，缓慢地把自己今晚过来的目的说出来。
    “雪儿，我其实不只是过来给你送饭的……我……”顾楷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还想和你好好谈谈。”
    在吃完饭后，漓雪儿刚想和系统继续争吵，却没想要中途突然插进来了一个第五季，说要和她好好聊聊。
    于是她只能把“在脑袋里继续和系统争吵”的想法压下去，毕竟如果她心不在焉的话，身为她贴身管家的第五季一定会马上发现。
    “好。”想清楚了之后，漓雪儿轻声回答。
    在她的印象中，第五季很少会这么郑重地坐在她的面前，说“我们好好谈谈”。
    不过“很少”这个量词，代表的并不是没有，而是虽然不多，但有过……顾楷的确和她这么说过几次话，但每次要说的内容都很重要，至少都在漓雪儿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所以当听到顾楷说要和她好好谈谈的时候，漓雪儿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但心里已经风起云涌，不停地转动着脑筋猜测着对方会对她说什么。
    一个人想要做出推测的时候，便会觉得铺天盖地都是适合的选项，漓雪儿自然也不例外。
    她的眼珠子来回转了几个圈。此时心里便已经有几十种想法飞快飘过，从“去高中上学”到“要不要和我在一起”，都被漓雪儿在脑中过了一遍。
    在她的脑洞要占据了她大脑所有国土的时候，顾楷伸手摸了摸漓雪儿的脑袋，笑容依旧温柔宠溺。
    见顾楷这么久都不说话，漓雪儿隐约猜测“或许只是我自己太敏感了，季哥哥没想和我说什么，只是开个小玩笑”的时候，顾楷却又无情地将这个推断拍碎：“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儿。”
    他的这句话刚传到漓雪儿的耳中，漓雪儿的心便是一紧。
    “你看起来不太对”这句话在很多场景很多语气中都可以使用，不管是关心还是质问，疑惑还是胸有成竹，用这句话开头都没有错处……
    未知的将来才是最让人惶恐的存在，就像现在，漓雪儿的理智和感情都告诉她，顾楷接下来说出的话应该不是什么让她愉快的东西，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听下去，就像是等待着法官宣布最后刑罚的罪人，明明知道从那张嘴里说出的不可能是赦免，可还是迫切地期待着最后的结果，想要更快一些面对应该面对的一切。
    “雪儿，别走神，”顾楷很明显地发现漓雪儿没有注意听他说话，于是抬起双手，放在她的两个肩膀上，微微一用力，便将漓雪儿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我希望你能听我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思绪跑到很远的漓雪儿被顾楷召唤了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揉了揉自己额头旁边飘荡着的刘海，接着在飞舞的樱花中抬头看着顾楷：“季哥哥，我在听。”
    “嗯，”顾楷点点头，双手继续轻轻扶着漓雪儿的双肩，同时还低头想了想要说的话，最后抬起手，把手收回来，看着漓雪儿深粉色的眼睛，缓缓开口：“雪儿，我之前就已经发现你的状态有些不对了，不过我那时候以为你只是心血来潮，想改变一下自己，所以并没有多注意。”
    听到顾楷说“状态有些不对”的时候，漓雪儿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一下，后面的“改变一下自己”更是让她有些惊惧地睁大了眼睛。
    顾楷说的“之前”，不一定是多久之前，也不一定是漓雪儿想到的那件事……毕竟很多人喜欢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得很严重，以此达到震慑的目的，顾楷应该也这么做了。
    但漓雪儿却根本不知道顾楷想说的是哪方面的内容，见对方说得这么严重，她的心里立时就把情况计算到了最差，甚至想着能不能把系统的存在告诉第五季——第五季一直都很聪明，如果她能让他帮忙，或许就更容易和系统脱离了。
    已经做好了坦白的打算之后，漓雪儿也不想再继续等着听着顾楷说她的问题了。
    她直接插话：“季哥哥，我的不正常，其实是有原因的。”
    听到漓雪儿这么询问，顾楷理所当然地追问：“什么原因？”
    他把这个问题扔出去后，漓雪儿却过了好几秒也没给他回复。
    顾楷觉得有点儿奇怪，于是低下头看了一下漓雪儿，却看到她摆出了一副夸张的恐惧表情，并且努力用阴森一些的语气询问：“季哥哥，你相信‘系统’的存在吗？”
    在她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后，顾楷就明白了漓雪儿想要和他说什么。
    是否相信系统存在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影响到漓雪儿接下来提供给他的信息的多少，所以顾楷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给出最后的答案：“我觉得既然很多小说里都提到了它，那么它应该也是很有可能存在的，否则怎么会被那么多人描写？”
    “也对。”漓雪儿对顾楷的回答深以为然。
    她说完之后把下巴垫在右手食指上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过了大概十七八秒，才开了个话头，打算开始叙述接下来的正文：“所以，你会相信，我身上被绑定了一个系统吗？”
    虽然这个世界本身的设定就有问题，但作为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他可以接受女主五颜六色还会变来变去的头发和眼睛，可以接受全世界男人都爱女主的设定，但绝不会觉得系统是应该在这个世界出现的东西——顾楷的脑海中飞快地模拟了第五季可能的心理变化，然后惊讶地出声：“系……”刚说了一个字，他就突然停下了嘴，伸手拉住漓雪儿的手，带着她一起把窗户和门都打量了一遍，确定再没有其他人偷听后，他才终于用有些晦涩的嗓音，把这完整的两个字说出来：“系统？”
    顾楷的这种惊慌的状态让漓雪儿心中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她心里有各种恶劣或不恶劣的想法在翻涌，但在别人看来，她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然后确定地点了点头，把对方迟疑着说出来的两个字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对，系统。”
    “这……”目瞪口呆的顾楷来回动了动嘴唇，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最后便只能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怀疑地再次追问：“你有什么方法证明系统的存在？”
    其实他的反应是正常的，人类对自己未见过的事物，都会持有不信任的状态，像顾楷这样，没有立刻反对，而是询问有没有什么切实证据证明系统存在的，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
    但这种怀疑在漓雪儿看来，就是顾楷对她的不信任，在这想法后面衍生出来的，是不由自主充斥在心中的悲凉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