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阿良!”她尖叫了一声,拔腿就往赵琅的方向跑。那群人被她的叫声吸引过来,一窝蜂地朝田地这边涌来。赵琅听到身后林子衿的叫声,回头去看,只见几十个人已经如黑云一般压过来。他看到这些人身材魁梧,步伐矫健,下意识觉得不妙,转身想跑。但看见林子衿被两个人拖进地里,哭喊不止,又不能丢下她不管,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村里的人听到动静, 都拿着农具冲出来。但现在村里除了几个长工,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哪里是这些壮汉的对手。那几个长工看到情况不对劲, 早就跑了,只剩下赵琅一个。
这些人各个体型魁梧, 身手不凡。他们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们全都绑起来, 推到一起看管。
赵琅虽然将拖着林子衿的两个人打退,但另外的人又围了上来。
林子衿因为害怕, 抓着赵琅的手臂不停地哭。她只是个乡野丫头,早就被吓破了胆。
“闭嘴!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赵琅回头喝了一声, 林子衿强行咬住下嘴唇, 不敢哭了。
她看到赵琅身上显露出一种气势, 完全不像个长工了。
对方人多势众,赵琅最终不敌,还是被他们绑了起来, 跟村民们丢在一块。林子衿又被几个壮汉按住,拖进田里。
村长大骂道:“畜生!快放开我的女儿!我要跟你们拼了!”他要站起来反抗, 却被那些人强行推了回去,斥道:“老实点!不然我就将你们一个个杀光!”
田地里只有衣帛撕裂的声音,还有林子衿尖利的哭喊声。村民们各个情绪激动, 双目赤红,恨不得冲上去与这些歹人拼命。无奈只是一群老弱病残,根本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残阳如血,晚霞漫红天际。不远处及腰的草丛里面, 刚刚赶到的陆彦远一行人猫腰躲着,他身后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着急地说道:“世子,我们再不出去,那个姑娘恐怕就……”
“先不急,再等等。”陆彦远沉着地说道。
采石村不过是个偏僻的小村庄,忽然间涌进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人,这其中肯定有蹊跷。他微微直起身子,看到跟村民在一起的赵琅,虽然晒黑了很多,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些人没有认出赵琅,显然不是冲着他来的。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陆彦远屏气凝神,没让身后的人动。姑娘的嘶喊声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住手吧!看来这村子里没有别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来。
陆彦远立刻压低身子,看到一个穿着汉人衣袍,蓄着络腮胡子的魁梧男人从旁边走出来。他脸上有一条刀疤,斜斜地划过脸颊。这个人化成为灰陆彦远都认识,他就是完颜宗弼!
那几个壮汉得了他的命令,放开林子衿,退到他身后。林子衿的衣衫和裙子已经被撕破,衣不蔽体,像个破败的人偶一样躺在地上,浑身发抖。完颜宗弼扫了她一眼,这样的村姑还入不得他的眼,只不过想试探一下这村子还有没有人了。
那几个壮汉自然是有兴致的,年轻漂亮的大姑娘,白白嫩嫩的,他们恨不得吞裹入腹,但又不敢违背完颜宗弼的命令,只能按耐住心中的躁动,垂涎地看了地上的女孩一眼。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谁知道村里那个行脚医的去处,说出来,我就放了你们。”完颜宗弼走到村民们面前,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赵琅心中一惊,不知道此人为何也要找行脚医,莫非是知道行脚医那里有名册?但他不动声色地隐在人群里,尽量不引起完颜宗弼的注意。
“不肯说是么?”完颜宗弼居高临下,将田地里失魂落魄的林子衿扯了过来,推倒在地上,“那就得让你们看一场表演了。”
“畜生!”村长大声骂道,“有种你就冲着我来!”
完颜宗弼扬了扬眉:“看来你是知道那个行脚医的来历?”
村长立刻侧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完颜宗弼一笑:“来啊,将这老东西给我拉过来。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陆彦远带着人慢慢地退离草丛,走到远一点的地方,确定那边的人看不见了,才点了一个人出来:“你快马加鞭回成州向吴将军禀告,骑我的马去,路上不准休息。我和其余的人留下来,拖住完颜宗弼。”
那人领命,转身风一样地跑开。陆彦远把剩下的人招到面前,一一吩咐他们要怎么做。
***
翌日中午,顾行简在驿站见到了赵韶。赵韶穿着一身素底梅花纹的褙子,神色很清淡,身上也没什么多余的首饰。
顾行简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心情复杂,只行了礼,请她上座。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顾行简。我见你第一眼时,就觉得你不同寻常。”赵韶说道。
顾行简道:“这次多亏郡主提醒,我们才能找到完颜亮的下落。”
“我不过是还记得年幼时学的那些东西。完颜亮的人看得紧,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倒是你这么快就能解开我的谜题,不愧是大宋第一聪明人。听说你夫人也在这里,她怀孕了?”
顾行简点了下头:“刚刚有孕。”
“是了,难怪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想必很得你的心吧?”赵韶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羡慕。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曾期冀过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琴瑟和鸣地过完一生。没想到风云突变,国破家亡,沦落异国。那以后再无心风月,只想着如何能够活下去。
顾行简沉默了片刻,才说:“郡主要见臣,可是有什么要求?只要臣力所能及,必定办到。”
赵韶知道眼前的人聪明,也不拐弯抹角:“的确,我有求于你。我给完颜亮生了一个儿子,但我不想再回金国,也不想把那个孩子留在那里,任金人欺凌。你能否帮我?”
顾行简猜到赵韶不想再回金国,否则她也不会出卖完颜亮。可要把她留下,已非易事,若再加上一个完颜亮的儿子,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完颜亮虽然在他们的手上,但最后还是要将他毫发无损地送回去。毕竟两国刚刚议和,若把金人逼狠了,难保不会再兴战事。
他固然同情赵韶的遭遇,想要帮她,但他不能冒险用边境数万将士和百姓的安危来做交换。
赵韶打量顾行简的脸色,便知道此事难办,她垂眸说道:“我知道有些为难你了。当初若皇兄真有心,就不会只迎回太后一人,而置我们其他皇室的人于不顾……二十年了,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将完颜亮抓住。若那孩子实在要不回来,便算了吧。”
赵韶对自己所生的孩子并非没有感情,但那不是她为爱而孕育的生命,反而昭示着她种种痛苦的回忆。她沦落在金国二十年,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受折磨死去,而大宋丝毫没有营救她们的决心,她的心早已变得凉薄无情。
“臣自当尽力。”顾行简回道。
赵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完颜亮已经告诉你,他是为了追完颜宗弼而来的吧?之前他们让金人换取大宋的铜钱,统一藏在某处,等待时机运回金国。但那些钱却被完颜宗弼劫走了,金国皇帝大怒。完颜亮就是为此才冒险入宋的。但完颜宗弼十分狡猾,连完颜亮都找不到他。你们得多加小心。若你们能将完颜宗弼抓到,交给金国处置,想必谈判时的筹码也能大一些。完颜亮兄弟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多谢郡主提醒,我等自当全力找到完颜宗弼的下落。还需再委屈您一段日子。”顾行简说道。
赵韶叹了口气:“二十年都过来了,等就等吧。但是顾相,别让我等太久了。”临走前,赵韶恳切地望了顾行简一眼。
顾行简目送她离去,独自站在院子里沉思。当初朝廷初定,很多大臣想让皇帝将被掳走的皇室宗亲给赎回来,一方面是朝廷真的没有钱,另一方面皇帝也惧怕那些人回来会动摇江山社稷。毕竟皇帝是仓促登基,并不是太子,只不过算是金人铁骑下的漏网之鱼。
最初这个皇帝并不是他要做的,但一旦登上那个位置,哪个人又愿意主动让出来?所以被掳走的二帝相继死在金国。后来时局越来越稳定,皇帝也如愿迎回了太后,却再不提其余被困金国的皇亲国戚。
这些人渴望回到宋土,就犹如所有南渡的人渴望收回中原一样。
无论如何,顾行简想要将自由还给赵韶。这是大宋皇室欠她的。
“相爷!相爷不好了!”一个士兵从外面跑进来,跪在顾行简的面前,喘气如牛。
“何事,慢慢说。”顾行简从容地说道。
士兵缓了口气,说道:“跟英国公世子同去采石村的人回来报信,完颜宗弼和普安郡王都出现在那里!世子留下来与他们周旋,但普安郡王好像落入完颜宗弼手中,他们人多,世子人少,眼下情况危急!”
顾行简皱眉,事情的变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吴将军现在何处?”
“将军已经在点兵了,正要赶往采石村。将军要小的来询问,您是否与我们同去?”
顾行简当然要去,但他刚迈步,又停住了。昨夜夏初岚吐了半宿,今天几乎吃不下东西,在他怀里难受得直哭。早上他才答应过不离开她,可这个时候,偏偏普安郡王和完颜宗弼……
“夫君。”夏初岚在旁边都听见了,她扶着思安走出来,“你去吧。”
“岚岚……”顾行简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想到她可怜无助的模样,话都哽在喉头。她怀着他的孩子,是为他受的这些苦。
夏初岚轻轻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早上我是开玩笑的。别担心,思安她们会好好照顾我的。国事为重,平安回来就好。”
顾行简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收紧手臂。他已经做了决定。纵然不舍,也要将她舍下。纵然抱歉,他也不得不离去。他是大宋的宰相,然后才是她的夫君。
时间不能耽搁,他放开夏初岚,果断地转身出门。崇明追出来,顾行简道:“你留下来保护夫人的安全,不用与我同去。”
“可是万一遇到危险……”崇明不放心地说道。完颜宗弼如今是亡命之徒,金国也容不下他,很可能会斗个鱼死网破。
顾行简跨上马,对他说道:“我跟吴将军在一起,不会有危险。你将夫人给我护好,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崇明不再坚持。这个时候,相爷最挂念的就是夫人了。他留下来,相爷也能安心一些。
顾行简不再多说,勒马缰调转马头,跟那个来报信的士兵一起策马狂奔而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崇明回到驿站里, 正好陈江流挎着菜篮子走出来,对崇明说道:“老爷刚走, 夫人便有些不舒服。新来的婆子走不开, 交代我去买菜。”
崇明点头道:“你路上小心点。我去看看周围的守卫。”
“放心吧。”陈江流乖巧地应完,转身出门了。
他走到大街上, 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 看了看手心里攥着的纸条。那些人还是找来了。
他本来可以躲着不见,但这张纸条既然能传到他手里, 说明附近有他们的人。躲是根本躲不过去的,不如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陈江流走进路边的一座茶棚里, 只有稀疏的一两个客人。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伙计过来招呼他。他随意点了一种菜, 伙计就下去准备了。
这时旁边那桌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陈江流与他四目相对,心骤然收紧。这个人不是恩平郡王的幕僚高益吗?他也来了成州?
高益没说话,站起来走出茶棚, 陈江流连忙掏出铜钱放在桌子上,一路跟着他。
高益拐进一条窄巷里, 等陈江流跟进来以后,他转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陈江流, 你好大的胆子!你别忘了自己来此处是什么目的,你是不是找死!”
他的力气很大,陈江流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个孩童,一下子被他提了起来。
陈江流手中的菜篮子瞬间掉落在地, 双手抓着高益的手腕,腿不停地踢蹬,脸涨得通红。
他想过不跟都城联系的后果,回去以后,这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但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也一路跟来,这么快就要下手了。
就在陈江流以为高益要活活掐死他的时候,高益松了手。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脖颈几乎要被掐断的恐惧还盘桓在心头,高益丢了一包东西在他脚边:“今日不过是小小教训,暂且放过你。你设法将这包药放入驿站侍卫们的饮食里,别的就不用管了。”
陈江流抬头看他,神情恍惚:“你想做什么?”
“问那么多干什么?照做就是了!”高益俯下身子,捏着陈江流的下巴,阴恻恻地说道,“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就是个细作。若是被顾行简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你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乖乖听我的话,殿下还能保你一命。”
陈江流垂着头,手护着脖颈处,没有说话。
“事情办妥之后,搬一盆花在驿站门口,我们便知道了。”高益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出去了。
陈江流捡起掉落在旁边的菜篮子,还有那包药,默默地走出了巷子。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路边的小贩不停地招揽着过路的行人。陈江流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小心撞到了行人,那人刚要骂他两句,看他唇红齿白,十分漂亮,年纪又小,欲出口的骂声又改为叮嘱:“小家伙,走路看着点啊!”
陈江流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依稀记起崇明那日对他说:“相爷是这个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现在还多了个你。”
他的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吓了那行人一跳。
“我,我没骂你啊……”
高益要他毒倒驿站的侍卫,是冲着夫人去的吧?相爷那么爱重夫人,崇明哥哥又那么在意相爷,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听高益的。
……
夏初岚喝下一碗安胎药,思安拿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嘀咕道:“怀孕也太辛苦了吧?这样下去,姑娘都要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