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长剑就直接从孙嬷嬷的心口窝将她整个身体贯穿,滚烫的血喷了宋琬一脸。后面拿着长剑的黑衣人又用力的捅过来,眼瞧着就到了宋琬的胸前,在地上和黑衣人纠缠的陆芮突然奋身一跃,挡在了宋琬的面前。又是滚烫的血,陆芮一手抓着剑刃,一手持着软剑划破了两个黑衣人的喉咙。
“快走——”
陆芮大吼一声,将胸前的长剑拔出来,捅在了马股上。只听一声嘶鸣,马儿惊慌的往前跑去。
长剑还穿在孙嬷嬷的胸前,黏湿的血将脚下的地毡都打湿了。宋琬头上青筋暴起,面色极是惨白,抱着孙嬷嬷胳膊的两只手不停地颤抖,她张着嘴,竟是叫不出声来,只有泪水一大串一大串的往下落。
“夫人……”孙嬷嬷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神采,她很累很累,抓着宋琬衣袖的手也渐渐的松了下来。
宋琬看着孙嬷嬷闭上了眼睛,终于哭出了声音,“嬷嬷!嬷嬷!”
李崇庸看到宋琬痛苦的模样,低声说了一声‘对不起’。刚刚真的是十分危急,如果他没有抓了二人挡在前面,那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宋琬搂着孙嬷嬷,看向李崇庸的眼眸里满是恐惧,下面又是一阵绞痛。她一手护着肚子,疼的跪在了毛毡上。
李崇庸好不容易制服了马,才发现宋琬的不对劲。
下面袭来的绞痛一波疼过一波。宋琬死命的攥着长几,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下来,她好不容易提起裙摆,发现里面秋香色的裤子早已被鲜血浸红了。
“你这是……”李崇庸蹙了蹙眉,忙过来扶起宋琬。
他从没见过妇人生产,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焦急的道,“孟夫人,你还好吧?”
下腹上渐渐有了坠感,倒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宋琬喘了两口气,拉着李崇庸的衣袖道,“我怕是要生了。”
李崇庸闻言眉头紧皱,他抬头望了一眼,四下里全是茫茫的白雪。马车里也没有车篷,大片大片的雪花落进来,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这去哪里生孩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孟阶从京城回来,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回到松竹堂, 看到明月和喜儿正在门前张望, 屋子里却没有点灯。
他蹙了蹙眉,问道, “夫人呢?”
明月知道此事隐瞒不了, 便老实回道,“沈太太病的极重,夫人去西郊尼姑庵瞧她去了。”
孟阶听到‘西郊’二字, 立即变了脸色。他揪着明月的衣襟问道,“何时去的?”
现下天都黑了, 宋琬却还没有回来,明月也极是担心。她被吓了一跳, 慌忙道, “小姐是巳正去的,带了孙嬷嬷,还有六个护院。”
西郊离宛平也就两刻钟的路程,这么久了,宋琬却还没有回来, 忍不住让人多想。
孟阶转身出了月亮门, 让人叫了刘保善过来, 吩咐道,“带人去西郊找夫人……”他掌心里出了汗,一片濡湿,“一定要带回来。”
洗墨这时已经牵了马过来, 孟阶拉过缰绳,刘保善就问他,“大人去哪里?”
孟阶坐到马上,回头看了刘保善一眼,“西郊。”
谢光的计划他是知道一些的,李崇庸和陆芮从大兴回来,必得经过西郊。那里的山坡居多,最容易藏身,他猜测着谢光一定会在那里动手。
虽说宋琬带了护院,他依旧不放心。
雪下的很大,马蹄踏过,一会子便被掩盖了痕迹。孟阶走到西郊,只看到四处白茫茫一片。他骑马到了尼姑庵时,山门已经关了。若是宋琬在庵里住下,定会派人送信。
孟阶只觉着眉心突突的跳,他用力敲打着门,许久才有人过来。
“阿弥陀佛。”慧引师太捻着手心里的佛珠,借着灯笼的光,望了孟阶一眼。
“师太,我夫人可在庵中?”孟阶捏着手心,着急的道。
庵中很少有人过来,慧引听孟阶这样问,便道,“可是来瞧智真的那位夫人?下午便就回去了。”
智真是赵氏的法号。
孟阶微微一怔,手指尖竟有些颤抖。他不死心,又问道,“那位夫人可是双身子的?”
看到慧引点头,孟阶神情严峻,他紧抿着嘴唇,许久才出声谢过了慧引。
刘保善带着人过来时,看到孟阶一个人站在雪地上发愣,他连忙走了过去,看到地上一摊血迹,还有车夫焦二僵硬的尸身。
他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望向孟阶。手里的火把还在燃着,孟阶的眼神却像是一块寒冰,他身上披了一件玄色狐皮的鹤氅,背着手,身影在雪地上拉了很长。
刘保善走近了孟阶,才发现他全身都在发颤。
“大人,夫人一定会没事的。”刘保善劝慰道,却没有察觉出自己语气里说不出的沉重。
孟阶的目光从焦二身上移到那一滩血迹,浑身冰凉,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夫人找出来。”
雪还在下,似乎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都说瑞雪兆丰年,谁知道会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四周白茫茫一片,几乎辨不出来方向。汤婆子里的热水早结成了冰,就连毛毡上的血迹都凝成了血块。
李崇庸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勉强将车厢盖住。他就守在外面,听到里面一声一声的惨叫,他突然就想起了梦里那个穿着凤冠霞帔走向她的女子。
这个梦纠缠了他将近二十年,却从没有看清那个女子长什么模样,但不知为何,他每每看到宋琬总觉着很是熟悉,仿佛前世就认识一样。
也不知宫口开了多少,宋琬只觉着疼一阵恍惚一阵,她累的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好想就这样睡过去。李崇庸听到宋琬的声音越来越弱,便觉着不妙,他正焦急的想办法,余光瞥到左手方向的小山坡上有火光。
“孟夫人,你再坚持一会。”李崇庸很是激动,拉起小车就往那个火光处跑去。
张千姑将药篓里的药材分开晾在木板上,正要躺到床上去睡,就听到外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她起身瞧了一眼,看到一个男子弓着身子拉着一辆青篷小车往这里来了。
她蹙了蹙眉,连忙跑去帮忙,“怎么回事?”
李崇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才气喘吁吁的道,“有人生孩子,能不能借一下你屋子一用?”
张千姑闻言眉头紧皱,喝道,“还不快去烧热水。”她掀开帘子,借着火光,看到宋琬一张痛苦的面容,“丫头,怎么是你?”
宋琬睁开眼睛,看到张千姑,也是一怔。她的手心都被抓破了,一阵湿黏,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张千姑忙拍了拍宋琬的肩膀,“放轻松,先留点力气。”她又叫了李崇庸过来,吩咐道,“快将她抱到屋里去。”
屋子里笼了两个火盆,宋琬还是觉得冷,张千姑又让李崇庸笼了一个火盆,才让他出去等着。
“也是老天怜惜你,让你碰到了我。”张千姑拿了绸巾擦去宋琬额头上的汗意,又让她含了一块山参。
她用手探了一回,和宋琬道,“你宫口都开的差不多了,先趁这会不太痛保存点力气,咱们一会一鼓作气,就不会那么疼了。”
李崇庸听到屋里面的声音,才放下了心。他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就听到屋里头一阵惨叫声后便是洪亮的啼哭声。
生了。
不知为何,李崇庸竟有些激动。
张千姑用一块棉布将男孩儿裹住放到宋琬的怀里,笑着道,“是个男孩子,很是漂亮。”
男孩儿哭了两声便不再哭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小团,小脸蛋儿只有巴掌大小,皱皱巴巴的,胎发倒是很浓密。他躺在宋琬的臂窝里,仿佛找到了一个很是舒适的姿势,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
宋琬突然就觉着下面一点都不疼了,她竟然有了力气侧着身子看男孩儿。他还这么小,身上粉嫩嫩的,像个糯米团子一样。宋琬又惊又喜,泪水像决了堤一般,她喃喃地道,“这是我的孩子,我生的孩子。”
张千姑看了一眼宋琬的胸部,皱眉道,“这小子还没东西吃呢。”她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李崇庸看到张千姑出来,试探着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张千姑知道宋琬嫁给了孟阶,当时她还吃了宋琬送给她的喜酒。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崇庸,皱着眉道,“你是谁?宋琬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他夫君呢?”
“是我……对不住她。”李崇庸看着张千姑的眼神,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他小声的道,“我被人追杀,让孟夫人也遭了难。”
如果他不坐上马车,宋琬定能逃出去,也不至于动了胎气。
借着火光,张千姑才看清楚李崇庸虽狼狈,身上的衣服料子却甚是精致。她又瞅了他一眼,说道,“进来暖和会吧。”
宋琬抱着男孩儿睡了过去,李崇庸进来,看到男孩儿小小的模样,感觉很陌生,他想要伸手摸一摸,张千姑瞪了他一眼,小声呵斥,“别乱动,弄醒了他你负责?”
她正愁没有东西喂男孩儿呢。
李崇庸连忙收住了手,他又忍不住瞧了瞧宋琬,她的样子很是疲惫,眼角还挂着泪水,但嘴唇却是微微上扬的。
他的目光移到宋琬的左耳垂下面,有一个小小巧巧的红痣,他突然就怔在原地。
怎么会这么巧,宋琬耳垂下面也有颗红痣,竟和他梦中的女子一模一样,都是在左耳垂上。
张千姑看他怔愣,轻轻拍了他一下,说道,“我瞧着这雪没个两日是停不下来了,你要不这时候就回去叫人。等过了今夜,只怕是得等着雪停了才能走。”
“我这里倒有存粮,就是男孩儿等不得。我有头毛驴,你不如骑着去吧。”张千姑领着李崇庸到旁边的厩里,又嘱咐道,“你回来叫他们人来的时候,带一辆宽敞的马车,里头笼上火盆,宋琬现在可冻不得。”
李崇庸牵着毛驴出来,有些哭笑不得,想他堂堂太子殿下,竟还有一日骑毛驴赶雪路,这一生也不算空走一遭了。
张千姑看他犹豫的样子,冷笑道,“要你堂堂贵公子哥骑毛驴,挺是难为的呀。你不想骑便罢,自己走着回去,我还不想让我的小驴跟你受苦呢。”
千姑说着便要将毛驴牵回厩里,李崇庸连忙赔笑道,“千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没来过这个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虽说骑驴确实折损他的面子,但也好过自己走回去。
千姑白了他一眼,才给他指路。
宋琬是被哭声吵醒的,她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到臂窝里的男孩儿张着小嘴哼唧,千姑揉着眼睛给她道,“定是饿了。”
不远处的雪地里,孟阶隐隐听到了哭声。他心中一紧,指着小山坡的方向道,“去那里看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地上的雪已经积了有小腿深, 一行人过去, 便是一行深浅交错的雪坑。草屋前的火堆还在燃着, 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
男孩儿是真的饿了,扯着嗓子哭个不停。宋琬看着他粉嫩的小脸蛋憋的通红, 很是心疼。她侧躺着身子, 将男孩儿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炉火烧的极旺,橘红色的火苗映在宋琬苍白的面庞上,添了几分颜色。她低着头, 发丝从肩膀上滑落下来,眸光柔和。
孟阶看到停在草屋前的马车, 一瞬间沉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刘保善就站在孟阶身边,能看到他额头上青筋暴起, 如寒冰一般的眼眸突然狰狞起来。孟阶一把夺过身后随从牵着的马, 翻身上去,往草屋疾驰而来。
到了草屋门前,他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屋子里婴孩的哭声,他紧紧地拉住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 疾步冲进了草屋。
一阵冷风吹进来, 正抱着男孩儿的宋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男孩儿刚刚好了一些, 抽着鼻子哼唧,被冷风一吹,又扯着嗓子哭起来。
宋琬慌忙将男孩儿护到怀中,她抬头看到冲进来的人, 怔愣了一会。
“孟阶……”宋琬小小的喊了一声。
孟阶一手还拉着门,看到床上坐着的人,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反手将扇门带上。屋子里十分暖和,落在他斗篷上的雪花一下子便融成了水珠,钻进细密的针脚里。
孟阶看到宋琬怀中的男孩儿,低声道,“生了?”语气十分平静。
宋琬点了点头,将男孩儿往孟阶身边凑,“是个男孩。”
孟阶走过来,眼睛却一直盯着宋琬衣服上的血迹,他抓了她的手,眉头紧皱,“可是哪里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