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师秦欣赏着他俩之间扯出来的红线,越看越开心,揽过郝玉章的肩膀,说道:“你哥我有家了!”原本在六合之外神游的郝玉章听到他的话,立刻做出了本能反应,推开他脑袋,并回敬:“有姻缘线就一定能修成正果吗?”
郝玉章苦笑,歪头看向师秦。
师秦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
是啊,郝玉章的姻缘线可是结结实实绑在甜甜身上的,可他俩的未来,怎么看怎么悬,不是甜蜜的短命,就是刀尖上行走,小心翼翼的爱情。
有姻缘线,一定能修成正果吗?
被点破后,老干部恼了:“去你的,少影响我心情。”
他手中刀锃亮,一跃而下,砍起玩偶来。
不是不能杀鬼王蛛吗?
行,小鬼蛛还不能杀?!
赵小猫那一记醒神鞭没能打到碧青身上,因为亓官燕回身贴了道符,竟然挡开了储君的鞭风。
或许是嫉妒,或许只是觉得好笑,赵小猫道:“这时候想起护短了?你们那点破事,我都不想仔细翻,全都是作出来的!”
倒也是真理,世间所有□□却不得好果的虐恋,大多都是双方作天作地不坦白。
明明早就注视着他,早就爱着他,却偏不承认。
明明可以在一起,却偏要自作多情的为对方考虑,弄巧成拙。
赵小猫此时像个抵制恋爱的性冷淡,一抽鞭子,带起无数鬼蛛,在漫天鬼蛛雨中,说道:“都给我听好了!没废的都好好躲着,你们那点破□□,全都滚出去再纠缠!”
她话音刚落,忽见碧青抽出斩缘剑,断了他与亓官燕之间的红线。
亓官燕回神,双眼通红,满脸不信:“你?”
“……你不是燕遥。”碧青说,“我也不是什么莲池蛇妖。”
他一手执剑,苍白的唇轻动,雨猛地停歇了。
“我是地仙碧青。”他说,“你是湘门亓官燕,如果有缘,红线……自会再生。”
那条红线化沙消散在风中。
碧青说;“我赌了。”
赵小猫跳了起来,师秦紧随其后,离碧青远远的,右手护着手指上的那条细线,惊恐不已。
赵小猫对师秦说:“瞧见了吗?是不是作的?”
师秦慌不迭的点头,并连忙表示:“领导你放心,我肯定不作。”
碧青身形灵活如燕,翩翩跃起,躲避着被他激怒的鬼王蛛。
小鬼蛛们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食物不见了,顿时,一些愤怒的鬼蛛撑破玩偶,爆出来,聚成三层楼高的鬼蛛形虫团,像他移动而去。
顷刻间,千百条蛛丝喷薄而出,像一道细密天网,朝尚在地面上的碧青和亓官燕扑来。
亓官燕抬袖狠狠擦了泪,抽下白玉簪,祭在半空,双手结印,瞬间,符箓飞起,一张张亮了起来,自动排列成球状,护住主人,而那根白玉簪,就在着亮光中,映出重瓣莲花的影子,旋转着,越来越大,在天地一片雪白中,绽放开来。
亓官燕带着哭腔,大喊一声:“护!”
白色莲花倒扣而下,包裹住了碧青和亓官燕,莲花瓣下,是洁白空旷的安全之域。
碧青垂下斩缘剑,闭上眼,仰起脸嗅着空气中熟悉的味道。
就如远古时期,那种让他心悸,让他从懵懂小蛇动情成形的温暖又熟悉的莲花清香。
他的燕遥,是掌管燕地姻缘的莲花仙啊……
碧青缓缓回头,亓官燕轻轻抽泣,说道:“从没有回头路……也没有后悔药……”
碧青说:“你只是她的残魂,你不是她。”
“我知道。”燕遥点头,“我都知道!我不怪你斩断红线,我……我只是心疼……心疼有情人不能在一起。”
“但我爱她。”碧青说,“哪怕只是一片残魂,哪怕只是一根玉簪……我爱她。那是我爱了七百年的仙子,只要忆起,哪怕只有只言片语,我就会再次爱上她,从未变过……从未断过。”
亓官燕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呆呆看着眼前美的像缕青烟的蛇妖:“那你为什么……斩断红线?”
“爱是相互的。”碧青说,“我一直未变,虽然……这就足够了,但我还是奢求着,哪怕一世,哪怕只是残魂,我想求你……爱上我。”
第58章 麒麟火
碧青的浪漫, 亓官燕不懂。她愣了好久,表情诧异地问他:“那就好好的, 何必要断了红线呢?”
“你我……因前缘相连。”碧青说, “无知无觉中生出红线, 却并不相爱。现在我想起了旧事, 想要爱上你, 那就要重新来过,之前的不作数。”
“……”亓官燕颇为无语, 她擦干泪水,抽了抽鼻子, 呆呆道, “我不是很懂你们妖。”
莲花罩外, 其他人还在苦战。
师秦兴奋完,翻上楼顶, 望着楼下的盛景, 感慨:“这画面……我可能要瘦十斤了。”
放眼望去, 楼下密密麻麻都是小蜘蛛,它们涌动着, 动着腿,吐着丝, 在一群破烂不堪的玩偶娃娃上爬来爬去, 因为数量众多,蜘蛛腿在地上的摩擦声,虫呲呲叫的声音像海浪, 一浪接一浪,渗人的声音一刻也不停歇。
赵小猫试图跟那只鬼王蛛沟通,但鬼王蛛像是未开智,蠢笨如钟,重重坐在地上,两排眼睛随着赵小猫身后拖的红线动来动去,它手脚移动的慢,被削断了三只脚,过不久后,就会有小鬼蛛爬上来,汇聚成新的手,慢慢移动着,跟随着红线,只要能抓到,红线就会被这群鬼蛛啃噬,之后啃噬完的鬼蛛如落雨般掉下去,抽搐之后,两两相交,化为一团相缠的卵球,滚入鬼王蛛的腹口,成为繁育囊中的一员。
师秦看清了如何运转后,怅然道:“真是恶心,还不如让我瞎了。”
郝玉章蹲在房顶,指着鬼王蛛正在嚼食的一截断掉的红线,说:“那是谁的?”
“……可能是碧青的。”
“碧青的碎了。”郝玉章说道,“别是你的。”
师秦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看手,线还在,另一头也在赵小猫手上。
师秦受惊不轻,一脚踢在郝玉章身上:“不知道我一把年纪不经吓啊!”
郝玉章吃吃笑了起来:“我去年就说,你迟早要被你那个不好惹的上司拿下……就你那狗腿样,过年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
“我知道。”师秦笑眯眯道,“我自己心里清楚,去年……你不懂,我之前在国安的时候,大多单打独斗,身边搭档一直换,大家为了保密,都不会深交。去年跟着他们,一开始觉得新奇,后来……就喜欢和他们一起。给我一种,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是指所有人。”郝玉章说,“但你的关注点只有你那个变态上司。”
“怎么说话呢!”师秦毫不犹豫拿龙鳞刀背问候了郝玉章的头顶,“我是想……得到她的承认。起初是争口气,我空降到二十九处,当的是处长,猫儿有点伤心,她这种人,一直是上位者,忽然被人类降了级,心里憋屈,总讽刺我吃白饭,要把我退掉。我能丢这人吗?肯定不能,我就使劲的证明给她看……后来就成习惯了。”
“我想让她一直注视着我,需要着我。”师秦说,“当然,我知道,她很强,天地最大,一把手……她从不需要谁,所以,其实是我需要她。我需要她一直陪伴我,讽刺也好,挖苦也好,有事的时候把我推出去,我就会有被需要的感觉。”
“你这心态不对。”郝玉章说,“你是不是活太久活出病了?”
“你才有病,闪开!”
他一脚把郝玉章踹到一旁,抽刀断了摸到房顶上来的鬼蛛爪。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师秦说,“我高兴不是因为有了红线,而是这根红线能出现,就证明她的心里……起码有我。”
“这就足够了。”师秦看着在下方清理蛛网,跳来跳去躲避蜘蛛爪的赵小猫,眼中溢满温馨的笑,“足够了。”
郝玉章嫌弃他肉麻,回头看到校服少年可怜兮兮躺在他身后,半昏迷状态,瑟瑟抖着,脱了外套给校服少年盖上,低头看到这位少年的手腕,郝玉章说:“破案了,那根红线是他的。”
师秦叹了一声,掏出卫生纸给校服少年擦头上的血迹,说道:“这孩子够倒霉的。”
“……换做是我,可能要噩梦三年。”郝玉章说,“可惜了,不知道这孩子之前有什么前缘,哭的睫毛都湿了。”
师秦不解:“……你们前缘敢情都是悲剧??”
郝玉章笑了,反手指着自己,道:“喜剧,我的。”
“你跟甜甜有前缘?”
“没有。”郝玉章说,“这辈子才有的……我看到的是我和她从认识到确定关系的点点滴滴。我今年去过她家,见了父母,她爸妈很满意我,知道我无父无母靠国家奖学金和特殊津贴度日,待我特好。”
“那你想好……”师秦说,“想好怎么选择了吗?”
“原本还有些犹豫。”郝玉章说,“但看过我俩一路走来的回忆后,我下了决心。”
郝玉章说道:“好姑娘,我应该让她幸福才对。”
他抬起手,红线牵的另一端延伸至天外,一直到看不见,但那一头紧绷着,他心多少踏实些。
郝玉章说:“要不是不想让这些蜘蛛吃了下崽,我早就把姻缘线送出去了……第一次见这条线,挺好看的,可还是得断啊,对啊……我一个要活成千年王八的人,何必拖累人家那么好的姑娘,煞命又煞孩子的……”
“你可想好了。”师秦说,“没来得及跟你说,原本就是要去找你商量这件事,赵小猫说,你们还有一个活法,就是把命系在姻缘线上,姻缘线长五十二年,你俩能一起活五十二年,就你俩。等五十二年的时间到了,线没了,甜甜就得散魂进阴司,你还剩下的千年寿命,全都得背上阴司规则的惩罚,具体什么惩罚没说,但想也知道不是轻的,背着惩罚再熬千年……你觉得这种,能接受吗?”
师秦看到鬼王蛛的爪子又慢慢抓了上来,横刀,转脸问郝玉章:“或者说,你有信心,一直爱着她,跟她走这条姻缘线吗?”
郝玉章没有回答,只是蹲在楼沿上,仰头望着天。
阵外,火麒麟到了。
是个染红毛的杀马特,雅马哈r6摩托,风驰电掣地赶到了现场。
“烧谁?!”火麒麟摘了头盔,环顾一周,“哪个欠烧了?”
“先别装x。”苏西白指着蛛丝缠绕,被赵小猫暴力打开,重新闭合后更乱的阵口,说道,“先把它给弄开。”
苏西白说完,从口中漱出一枚话梅核,懒懒丢了出去,一张结界张开了。
火麒麟左右晃了晃头,指节咔咔掰了掰,走过去,说道:“让开,我要开全火了!”
结界外,一个戴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大学生慢悠悠走来,她抬着手,以手上的那条红线为指引,到了这条街口,亲眼看到那条红线神奇的端在这条街道中央。
傍晚,有下夜班的人骑着自行车从这里路过,但他们好像都看不到那条红线。
“……郝玉章?”甜甜试着朝街道中央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她站在原地怔忡,她夜半梦醒,忽见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线,穿过墙壁,延伸出去,顿时明白了这应该是条姻缘线,魔怔了一般,想去看看另一端在哪,是否在郝玉章身上。
而她晃晃悠悠到了这里,被冷风一吹,稍微醒了神。
“我这是在干什么?”
这么晚了,她还要上街,多不安全!
甜甜正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姐姐的命格,和妖真的有缘呢。”
甜甜回过头,吓了一跳。身后,一个一人多高穿洋装的女孩子,转着手中的白色蕾丝伞,笑嘻嘻看着她。
女孩子缓缓抬起头,僵硬的脸上挂着玩偶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