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杜晓彤的妈妈多日休息不好, 眼底一片青黑, 说话难免有几分咄咄逼人，在派出所上班的小警察年轻气盛，和杜晓彤的妈妈差点没有吵起来。
    “我们怎么不作为了，啊？你着急找到孩子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但是我们人手有限, 谁也没有闲着啊。你刚刚那说的叫什么话, 你家的事情就是事情，别人家的事情就不是事情啦？”
    “人家家里进蛇了，报警了, 我们当然要出警去管……家里两口子打架, 老婆报警了，我们当然也得出警啊！”
    “要是毒蛇怎么办？要是咬伤人怎么办？要是老公把老婆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这都是需要出警的事情！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出警……诶您可不能这么说, 我们派出所里天天不就是这点事儿么，真是杀人案也不归我们管啊……再说了我们要是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那你们家的事儿也不用管了，不也是鸡毛蒜皮么……”
    杜晓彤的妈妈满脸怒火，“未成年人走失！这怎么能算鸡毛蒜皮？这和家里进蛇能一样吗？”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杜晓彤的爸爸连忙让妻子消消火，那边正在忙着的一个年纪大点的民警，也过来替了小警察，挥手让小警察下去，自己来和杜晓彤的家长说话。
    “对，未成年人走失是很严重，你们做家长的心情，我们也都理解。但是现在这桩案子呢，确实和未成年人走失又有点不同，杜晓彤每天晚上都和你们联系，或是短信，或是电话，你们通过电话的声音确定的确是你们的女儿无疑，前几天晚上杜晓彤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你们都在派出所，电话开了免提。我们共同的判断都是，杜晓彤的声音很平静，精神状态也很好，不存在被人控制受人胁迫的可能性。”
    “所以这种情况，根本不叫失联。”
    刚刚被赶走的小警察忍不住又飞过来一句，“就是，你见过每天晚上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的失联吗？”
    看着杜晓彤的妈妈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年纪稍大一点的警察连忙说道，“说实话，你女儿已经够体贴了。不想让你们着急上火，才每天都报平安的。”
    “而且第一天是发的短信，后面还打了电话，显然是担心你们看到短信还不放心，特地让你们听听她的声音的。”
    杜晓彤的妈妈冷哼一声，“她要是真的怕我们担心，就应该早点回来。”
    “难道打个电话，我们就不担心了？除了报平安之外一句话也不肯多说，问她现在住哪里吃什么，通通不说……让她赶紧回家她立马挂电话……”
    警察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孩子一时赌气离家出走的，他们见过太多了，很多孩子只是想吓唬一下父母，完全想象不到父母会多么着急焦心，联系不上孩子了，父母哪里只是被吓唬了一下，简直半条命都要吓没了。
    但也正因为警察见得多了，有了比较，于是觉得杜晓彤这种每天都打电话报平安的孩子，还算有点良心。比那些和朋友一起伪装成自己被绑架的样子，让朋友打电话给自己的家长，就为了从家长手里骗钱花，完全不在乎家长被吓唬成什么样子的孩子……要好太多了……
    反倒是杜晓彤的妈妈，警察和她几天接触下来，对她印象一点也不好。杜晓彤在这样的家庭里，估计的确是感觉很压抑的。
    .
    杜晓彤的妈妈也相信女儿暂且是安全的了，也勉强接受了女儿自己不回来，家长找翻天也找不到的事实。
    找人自然是还在找的，但是除了找人之外，杜晓彤的妈妈又多了一项任务——找线索。
    所谓找线索，其实就是挨个给杜晓彤的同学们打电话。
    顾盼已经接到了杜晓彤妈妈的两次电话了，“顾盼，我听你们生物老师说，你和杜晓彤的关系挺好，之前寒假去外地培训，就是你们两个人住的意见屋子……你再帮阿姨想一想，杜晓彤在离家出走之前，有没有和你提过，她要去哪里啊？”
    虽然说杜晓彤的妈妈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是顾盼可以体谅她的心情，耐心地回答道，“没有啊，阿姨。”
    杜晓彤的妈妈继续问道，“杜晓彤在学校里怎么样？有没有和谁关系特别不好？有没有被谁欺负？你们学校……会不会有校园暴力啊？”
    顾盼一一回答，“没有啊，杜晓彤在学校挺好的，没有什么关系特别不好的，更没有被人欺负。我们学校氛围挺好的，最起码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学校里有校园暴力。”
    杜晓彤的妈妈问道，“那杜晓彤和老师们的关系呢？有没有哪个老师特别不喜欢杜晓彤的？”
    顾盼依旧是否定的答案，“没有。”
    杜晓彤的妈妈拖着长音应了一声，“哦……那杜晓彤有没有谈朋友啊？有没有和哪个男生关系特别好？或者有没有总是打电话啊发短信啊之类的？你们学校上的男生有没有？社会上的男生呢？她不会和社会上的男生有来往吧？”
    顾盼听到这里，耐心已经耗尽了，“阿姨，我只是杜晓彤的同学，而且您问的这些问题，就算是杜晓彤最亲密的闺蜜，也不一定会知道。我以为杜晓彤的事情，应该是作为家长的你们最清楚，而不是同学吧。您这些问题的答案，据我所知，都是没有。”
    “阿姨我能问一句，您问这些问题是想知道什么吗？您是想不通杜晓彤离家出走的原因吗？”
    “您是怀疑杜晓彤在学校里遭受了校园暴力，所以才离家出走逃学的？或者和哪个男生恋爱了，被男生带坏了，男生拉着她一起离家出走……您是这么想的吗？”
    顾盼虽然称呼杜晓彤的妈妈是阿姨，但是心中没有真的将她当做长辈。她上辈子的时候如果早早结婚生孩子，孩子的年纪也能打酱油了，在顾盼眼中，所有除了老年人的成年人，和她都是同辈人，杜晓彤的妈妈自然也是。
    因此顾盼看不过去杜晓彤妈妈的想法和言行的时候，就实话实话了，并没有什么顾忌。
    杜晓彤的妈妈听到顾盼的这些问题，不明白顾盼想说什么，“对啊，我就是要找出杜晓彤离家出走的原因，才能找到杜晓彤啊。”
    顾盼轻笑一声，“杜晓彤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你们家长还不知道吗？竟然还在找原因？”
    杜晓彤的妈妈声音充满迷茫，“不知道啊……”
    顾盼前后两辈子，并不讨厌和笨人来往，但是很讨厌和糊涂的人来往，如今杜晓彤的妈妈已经被顾盼敲上了一个糊涂人的印章。
    “因为你们家长给她的压力啊。”
    “杜晓彤生物竞赛漏掉了题没有做，你们家长一直在责备她不够仔细，这么重要的考试竟然没有重视起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是依我看，杜晓彤不是没有重视，她就是太重视、太紧张了，才会在考场上犯这种错误的。”
    “这么一来，生物竞赛考砸了，不能保送了。杜晓彤自己的意思是努力拼搏参加高考，你们家长的意思是卖掉房子，不参加高考，直接申请国外的学校。”
    “这样的重大分歧面前，杜晓彤已经尝试了她能想到的方法，但是都说服不了你们，你们已经把房子挂到了中介上。杜晓彤没办法，只能用离家出走这一招来抗争。”
    “当然，这一招十分不可取。但是如果杜晓彤没有离家出走的话，你们的房子没准已经卖掉了吧？现在杜晓彤离家出走了，最起码房子还留着呢吧？”
    杜晓彤的妈妈无话可说，事实的确是像顾盼所说的那样，这些天中介打了很多个电话来，很多人都想买他家那套房子，但是因为杜晓彤离家出走的事情，杜晓彤父母哪里顾得上卖房子？让中介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杜晓彤离家出走，我作为一个同学，也不好评判是非对错。可能是你们一直给杜晓彤太大压力，杜晓彤不堪承受，也可能是杜晓彤自己抗压能力太弱，让你们家长平添担心……可能是你们将大半家产积蓄都投资到杜晓彤身上，让她觉得自己以后没办法再挣这么多钱回来，也可能是十七岁的小姑娘眼皮子太浅，将一套房子看得太重了……”
    “有可能是杜晓彤的错处多一点，也有可能是你们家长的错处多一点……这些确实不好说，但是杜晓彤已经离家出走了，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和诉求，你们作为家长的，竟然还不知道。”
    “竟然还不知道原因出在家庭里，出在亲子关系上，还在怀疑什么校园暴力，坏小子把你们女儿拐跑了……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顾盼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也懒得再听杜晓彤的妈妈怎么说，直接将电话挂掉了。
    挂掉电话之后顾盼右手撑着脑袋思考——杜晓彤，你究竟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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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4章
    顾盼并不是很担心杜晓彤的安危, 每天都打电话报平安, 说明安危上没有什么事儿。
    顾盼思考杜晓彤在哪里这个问题，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好奇。
    杜晓彤究竟躲在了哪里……让所有的亲戚朋友、老师、警察, 这么多天了全都找不到呢？
    这个问题，宛如一个自己蹦到顾盼眼前的大大的问号, 勾|引着顾盼来解开这个谜团。
    在顾盼眼里, 杜晓彤并不是如杜晓彤妈妈说的“从小到大都特别乖”的孩子，在强势的父母面前，表现得乖，只是杜晓彤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加清净、更加舒服的一种策略。
    杜晓彤也不是爸妈眼中“学期勤勉但是脑子一般”的孩子, 其实杜晓彤脑子很聪明, 以前的很长时间, 杜晓彤的“学习勤勉”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而已，其实私下特别会偷懒，因此在生物竞赛考试之前的几个月时间里, 杜晓彤奋起直追, 才会突飞猛进。
    只是……顾盼在心中叹了口气，可惜了。
    顾盼努力将自己代入杜晓彤, 想着如果自己是她的话，离家出走会寻找哪里作为安身之处。
    顾盼拿出纸笔，在a4白纸的正中央，画了一个圈，圈里写上b商场, 在b商场旁边，画了一横一竖两条主干道，然后以全市最大的两条主干道为基准，又画出了几条大马路来。
    将杜晓彤这几天出现过的地点，在这些马路旁边，一一圈出来，新华书店门口、电影院门口、好利来蛋糕店门口……
    圈出来之后，顾盼发现纸上的这些圈圈，全都十分集中，都在方圆两公里以内。
    杜晓彤就住在附近？
    看起来应该是这样，但还有一个问题，这里可是最市中心的地方，顾打开手机地图，搜了搜之后发现和她想的一样，在这一片儿根本没有便宜的宾馆，连快捷酒店都没有，搜出来的宾馆都是四星以上，住一晚上都要八百块甚至一千块钱以上。
    杜晓彤离家出走，口袋里肯定没有这么多钱，即使带的钱不少，可以住得起这么贵的宾馆，但是离家出走的话，总要计较长远，花钱不会这么大手大脚吧？
    虽然说很多离家出走的孩子，用不了几天就回家了，但是谁在刚刚离家出走的时候，不是壮志满满，想着我要出走个一年半载的！
    顾盼换位思考，感觉自己是杜晓彤的话，肯定不会选一晚上八百块钱的房子，住了一个星期后，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不得不退房灰溜溜的回家……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杜晓彤每天晚上给爸妈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都要换一个地方，显然是担心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的话，爸妈会在那里蹲点等她。事实上，杜晓彤第一次联系了爸妈之后，爸妈知道她是在b商场门口联系他们的，第二天真的在b商场附近蹲点转悠了，还找了亲戚朋友帮忙。
    但是找来帮忙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将方圆两公里的地方都监视到。第二天杜晓彤又一次报平安的时候，父母激动地发现杜晓彤借手机的地方距离自己和一众亲戚都只有不到一公里，但赶过去的时候，又连影子都没看见。
    每次都换一个地方，每个地方都在市中心这个小圈圈里……顾盼托腮，这应该说明杜晓彤就在这附近啊？
    如果杜晓彤不住在这附近，每次是坐公交车来这里……又要每次换个地方，不让爸妈蹲守到她。
    正常的思维正常的做法是，每次会坐不同的公交线路，下车后找人借手机。再退一步，杜晓彤住着的地方只有一趟公交车的话，也会每天在不同的站点下车，而不是在同一站下车之后，再以下车的地方为圆心，走到不同的地方。
    可是市中心这一片儿……的确没有便宜的宾馆啊？
    这样就出现了矛盾。
    说明两种推断，一定有一种是错误的。
    顾盼还是倾向于杜晓彤就在市中心附近，因为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基本是不会变的。杜晓彤只是躲着自己的爸妈不想让爸妈抓住她，又不是什么在逃罪犯，没必要故布疑阵，用异于常人的行为误导其他人的推断。
    说实话，好像除了顾盼之外，如今也没人在这样细细推断。
    警察们在得知杜晓彤每天报平安之后，就去忙其他更要紧的案子了，杜晓彤的父母现在找人也是找的毫无章法。
    如果杜晓彤在市中心附近的话，那么她应该有其他的地方住，而不是那些房价很贵的宾馆。
    或许有哪个大家都不知道的杜晓彤的朋友收留她在家里住？或者有除了宾馆之外的地方可以容身？
    反正是周末，顾盼决定出门，沿着那几条路走一遍，毕竟不是所有的地点手机地图都会标出来，看地图和亲自去走一遍，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虽然是方圆两公里以内的一个圈儿，但是里面包含的街道着实不少，顾盼一条条的走过去，仔仔细细地看着，看到都是和她印象中一样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这一片地方，大概每一个土生土长的人都很熟悉，毕竟是市中心嘛，逛街逛公园什么的都会来。
    顾盼一步步地走着，自然没有发现什么藏在闹市之中的便宜小旅馆，可以让未成年人过夜的黑网吧。这里寸土寸金，租金贵的要死，想想也知道小旅馆和黑网吧不会开在这里。
    那杜晓彤会在哪里呢……
    顾盼皱眉，从一家奶茶店门口经过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奶茶店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最上面一行是黑体加粗的两个大字——“招聘。”
    “招聘奶茶店店员1名，要求：
    五官端正，形象气质好，18～28周岁，男女不限；负责门店奶茶、果汁等饮品制作与销售；搞好吧台及门店卫生；向客人推荐本店特色、微笑服务。
    上班时间：早班09：30—19：30，晚班12：30—22:30。
    包住，工资2400元/月。”
    顾盼眼睛一亮，脑袋里就像有一扇新的大门被打开了。如果杜晓彤能找到这样一份包住的工作，那她的住宿问题不就解决了？
    顾盼的目光向上移动，定格在招聘启事的第一句话上。
    其实第一句话原本打印出来的，是招聘奶茶店店员2名，后来被人用黑色水笔将2涂改成了1。
    是店长改主意了，觉得招聘一个人就够了，还是说……已经招聘到了一名员工？
    “上班时间，早班09：30—19：30……”
    顾盼想到，杜晓彤每天晚上给家里电话报平安的时间，差不多都是晚上八点多，如果她晚上七点半下班，收拾好东西离店，再走远一点打电话，岂不正好是八点多？
    顾盼本来只觉得店门口的招聘启事给了她启发，让她多了一个新的思考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