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鼠?郁容愣了愣,旋即看向跟在亲长身后、等待盘问的小小姑娘,其正吃力地抱着一只肥硕的半大土拨鼠。
这么巧,又是土拨鼠?
话说,尽管他对动物的了解确实不如植物吧,学名好像是草原犬鼠、又称旱獭的土拨鼠,光从称呼上看,感觉不太像是这西南的原生动物罢?
“公子!”一郎卫喜道,“誉……二老爷好像要醒了。”
郁容当即抛开了什么鼠啊旱獭的,惊喜地凑近聂旦,只见其眼睫微微挣动着,好半晌到底没睁开眼。
便是如此,比起这两日安静沉睡的样子,却是让人不由得放心多了。
不再在城门口滞留。
很快,能干的郎卫们在城中找到了一个环境清幽、出行便利的院子。
规模不大也不小,够二十人宽宽松松地住下了。
在贺校尉敲门而入时,郁容正坐在聂旦的床畔微叹。
小叔这一觉睡得真够久。
明明中间醒来了一回,念叨着“好困”,顺带不忘嘴贱“调戏”了他一句,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贺校尉可是有什么事?”
贺校尉回:“公子,那周小红睡了一夜没起,现在发起了高热。”
郁容闻言一惊,当即起身就往门外走去,心里懊恼又惭愧,明明答应了乌云寨主照顾好周兄,结果只顾着小叔,竟一时忘了关心友人。
边走,他边问起贺校尉周昉祯的病情。
贺校尉一五一十地说明:“其发热并着寒颤,时有呕吐之证,颈部出现了痈肿。”
跨过门槛的一只脚骤然顿住。
“……公子?”贺校尉疑问出声。
“贺校尉且在门外等候,听我吩咐。”
贺校尉看出其面色不对劲,忍不住多嘴问:“可是有何不妥?”
郁容神情难看,暗想着希望自己想多了,嘴上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测:“周兄他……或有可能是核瘟。”
贺校尉听了,以他一贯内敛的性格,此刻,表情克制不住地难看到了极致。
郁容深呼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只望,是我想多了。”
下一刻,脑子里倏然响起系统尖锐的警鸣。
【警告!警告!前方十八点三米处出现腺鼠疫早期症状患者一例。】
【宿主应负失察之责,倒扣贡献度十万点!(预扣)】
郁容差点维持不了勉强的冷静了。
贡献度什么的,早就顾不上了!
系统说得对。
他应该有所警惕,怎么忘了,旱獭是鼠疫的主要传染源?!
“公子有何安排,尽可吩咐我等,我等必誓死尽上一份微薄之力。”
贺校尉的声音及时地截断了郁容的懊悔。
时间不能再耽搁,必须尽快、尽快做好预防、隔离以及……治疗的准备工作。
这样想着,郁容当机立断吩咐:“贺校尉将大家召集到前面大院,各自不要挨得太近,待我先给周兄看了病情,再为所有人检查、确认有无感染上核瘟……”
一条一条的,思路是分外地清明,一一嘱咐于郎卫。
贺校尉郑重应诺,毫不迟疑地行动了起来。
郁容也不再犹豫,另一只脚踏入周昉祯的房间。
心情是一瞬的惶惶然。
按照天朝标准,鼠疫与霍乱同为甲类传染病,然而在事实上,鼠疫的情况比霍乱更严重一些。
如果……
第181章
如果, 鼠疫大规模地爆发……
将会死多少人?
按照现代普遍认知,欧洲中世纪每一次流行便以千万计数死亡病例的黑死病, 极有可能就是鼠疫。
以现如今旻朝的医疗条件, 疫情一旦控制不住,亡国灭种可谓是“轻轻松松”。
郁容想到系统提醒的,周兄所患的是为腺鼠疫。
他不知, 是否该为此“庆幸”?
根据症状体征,鼠疫主要分作腺鼠疫、肺鼠疫和败血型鼠疫三大类。
另有,皮肤型、眼型等比较少见的类型,以及危险性最小的轻型。
所以“庆幸”。
“庆幸”周昉祯患得的,幸好不是肺鼠疫。
肺鼠疫者, 哪怕是在现代,如不及时发现病情并治疗, 死亡率基本是百分之百。
其最棘手之处在于, 极可怕的传染性。
肺鼠疫仅靠患者咳出的吐沫,在空气中便可实现人至人的传染,轻而易举即可造成疫病大流行。
相对比之下,最常见的腺鼠疫, 其死亡率在概数上,好歹比肺鼠疫要低个百分之二三十的样子。
——如果得以有效、迅速的救治。
其传染源一般是感染了病菌的鼠类, 通过其身上的鼠蚤吸血叮咬, 传染到人体上。
人与人之间形成传染,主要在脓肿破溃后,经由皮肤接触而感染。
另, 如果有人吃了没煮熟的染菌鼠类肉,难免也会引发消化道感染。
综上看来,腺鼠疫疫情的严重程度似乎比肺鼠疫要轻上许多。
事实是腺鼠疫若治疗不及,大部分患者当然只有死了。
然而也有一部分感染者,则可能由于鼠疫杆菌经血蔓延,引发肺部感染。
腺鼠疫由此转变成肺鼠疫。
跨过门槛,到周昉祯躺睡的床畔,短短六丈的距离,走路不过是几个呼吸。
便在这几个呼吸间,郁容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
首先忆起了天朝中医的“黑历史”——清末东北大鼠疫。
此次大疫,持续半年有余,造成逾越六万人数的死亡。
彼时,奔赴疫区救援的中医对疫病认知有误,错把肺鼠疫当成腺鼠疫治疗,没采取诸如带口罩等自我保护措施,以至半数以上的中医救人不成,自身也死于鼠疫。
自剑桥大学留学归国的伍连德博士,通过解剖死亡病例,与染疫乃至病死的旱獭,第一次提出了“肺鼠疫”的概念。
通过建立新型防疫机制,终是有效控制疫情,最后将三省各地的鼠疫俱数消灭。
对比伍连德博士在大疫中所作的卓越贡献,中医的“无能”遭到了时人大力批判、嘲讽与抵制,关于废除中医的论争愈演愈烈,就此持续了上百年。
郁容在穿越前,时常还能在网上看到所谓“中医黑”,三五不时拿东北鼠疫一例说事,以证明中医是骗人的“伪科学”。
与此同时“中医粉”则拿岭南名医罗芝园的事例进行辩驳。
在东北鼠疫前,岭南遭受鼠疫肆虐有半个世纪之久,面对这般严峻的疫情,以罗芝园为代表的岭南医家,积累了丰富有效的治疗鼠疫的经验。
由此编纂而成的《鼠疫汇编》成了天朝现存最早的一部鼠疫专著,给后人与鼠疫抗争提供了诸多借鉴,乃至中药治疗急症等方面也颇受其启发。
罗芝园同样也是受到了前人的启发。
参照清著名医家王清任所撰的《医林改错》,以其治霍乱所用的解毒活血汤为基本方,再取温病学家吴瑭的“三焦辨证”法,根据不同症状,加减用药,在治疗腺鼠疫方面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果。
对比之下在穗港鼠疫中,西医没能救活一鼠疫患者个体,所采用的先喝白兰地、再用冰块置压头胸与四肢的治疗方法,堪称是荒谬可笑。
“中医黑”便也以此为例。
道:自穗港鼠疫至东北鼠疫十七年间,中医竟然全无进步,可见其理念落后,固步自封,等等等。
理所当然的,“粉粉黑黑”们开始了第无数次的“大战”。
郁容对打口水战没兴趣。
他以为,看待任何一问题,采用“一刀切”的态度挺弱智……咳,挺不可取的。
非圆就得是方吗?
郁容表示,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他还是学过的。
作为一名中医从业者,他为自己所学颇感自豪,对天朝老祖宗们的成就更是崇仰、尊重之至。
理固当然。
但不代表,就此因此否认西医——哦,不对,准确地说是现代医学——的优势和长处,否则当年逢遇霍乱疫病,他也不会花大代价兑换霍乱疫苗了。
同样,中医学里难免存在一些谬误,无需为此羞耻而故作掩饰。
任何一门学科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遭遇各种困难,乃至出现重大的错误认知也不在少数。
客观公正地对待问题,努力加以纠正,并不断进行完善即可。
实际上,无论是传统医学或者现代医学,始终难以跟上人类的需求。
从这个角度上说,二者都“落后”。
而在天朝,人们一方面质疑着中医的科学性,另一方面当现代医学无法治疗顽疾时,许多人就开始寻找、追求所谓“偏方”。
无数拉着中医大旗的骗子,因此大行其道,造成了恶劣的后果及影响,当然又狠狠地“抹黑”了一把中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