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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贾赦急忙抬手遮脸:“都吃好了吧, 吃好了就走了。”坑了二房他问心无愧, 但主要怨念的对象还是贾政, 痛恨的则是贾王氏。他对贾宝玉其实都没那么不待见, 贾环这小东西的存在碍着贾王氏的眼,戳着贾王氏的心,他一度还挺喜欢来着, 总爱捧着他去给贾王氏添堵。如今咋一见这小子一副苦力装扮, 心头未免有丝不忍。
    贾环还是比较机灵的, 一见贾赦这模样果断闭嘴不再说话了。贾琮还在发愣, 被惜春拎着领子扯起来,甩到了贾赦的身边。迎春和黛玉互相隔着纱帘看了一眼, 均是面带不忍之色, 她们其实跟贾环也没有多熟悉, 但毕竟也是叫了她们好些年姐姐的孩子, 如今跟着那作死不休的一家子落到这个下场,也着实让人看着心酸。
    倒是宁珊没动地方,瞄着贾环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问道:“跟我们一道走走?”说完也不等回答,抬腿就走。虽然是问句,但语气中明显透露出别无选择的意味,以贾环的机灵当然听得出来,忙不迭点头,也顾不上吃馄饨,麻利的跟上。
    迎春瞧着不忍心,吩咐芍药道:“去买些可以带着的吃食给他。”芍药应了一声,到隔壁的铺子去买了半打烧饼塞到贾环怀里,贾环也没客气,抓起来就吃,这个二姐姐惯来心软,人也最温柔,说真的,比他那姐姐强多了。这么想着,趁人不备横了贾琮一眼,他两个都是庶子,一般的不受待见,可这命运怎么就差这么多呢?他都不敢奢望有个当皇帝的大哥,但给他一个温柔姐姐怎么也不行?
    一行人溜溜达达远离了玄武大街,绕进一条小巷子里,贾环狼吞虎咽,噎的直打嗝,黛玉叫薰草拿水袋给他,薰草不大乐意:“这是姑娘的水袋,出来前紫鹃特地嘱咐的不叫旁人用。”黛玉喜洁,轻易不肯跟别人共用沾唇的器具,这水袋还是当日出巡围猎的路上,紫鹃紧赶慢赶做出来的。
    贾赦挥挥手,示意裘世安去买碗喝的来,裘世安便叫一个小侍卫飞跑出去买了一碗豆汁儿端了回来,贾环喝了个肚圆,末了一抹嘴,“噗通”一声跪下就磕头:“小的给皇上请安,给太上皇请安,给……给王爷公主请安……”
    贾小琮满眼都是难过,嚅嘢着叫了一声“环三哥”便不会说话了,贾赦胡乱挥挥手,意味不明。迎春和黛玉各自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倒是惜春上前扯起贾环道:“我们是微服出巡,你别磕了。”
    贾环一听,伶俐的打了个千儿:“给大老爷请安,给大爷请安……”
    迎春忍不住叫道:“够了够了,别再说了,你……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头?”
    贾环抓抓头,满不在乎的道:“那个家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干活?”
    黛玉咬唇道:“你说……那个家里?你们现在住在哪里?都有什么人?”
    贾环回身指指远处越发低矮破烂的小房子,比划道:“大概就在那一面,具体在哪里我倒是说不清楚。现在老太太,大嫂子和兰哥儿跟我们住在一起呢。哦,我们就是我和我姨娘还有姐姐。”
    听贾环提起探春,几个姑娘都追问道:“探春/探丫头/三姐姐现在怎么样?”
    贾环的脸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微笑:“她啊,没什么变化,还跟以前一样捧着老太太当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呢。”
    黛玉蹙眉道:“那是你姐姐,如何这样说话?再说了,如今都……已经……已经这样儿了,你们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一家人还要闹得乌眼鸡似?”
    贾环撇嘴道:“林姑娘这么会讲道理,就去找我那个好姐姐讲啊!谁要跟她闹,现在可是她自己在闹,要不是还念着她是我姐姐,我早就远远的走了,横竖自在一个人,怎么还不能过活?”
    迎春奇怪道:“你说都是探春在闹,她闹什么?”探春是她们姐妹之中最有大志向的一个,素来喜欢以沉稳端庄示人,往常被气得色变都是她那姨娘闹得,然而如今怎么换成她在闹了?
    贾环毕竟年纪小,还掩饰不好太多的幸灾乐祸:“她呀,心高气傲,一直瞧不起姨娘,嫌弃她是奴才秧子,带累了她小姐的尊贵。可如今倒好,她也成了奴才秧子了,自然更加无法忍受,能不闹么?”
    贾赦装作不在意、不好奇的样子一直缩在宁珊身边,靠墙倚着,貌似闭目养神,可其实耳朵竖的兔子一样高。听到这里,终于耐不住,睁眼问道:“环小子,你莫卖关子,快说清楚怎么回事儿?谁成了奴才秧子?”他明明大仁大义将那一家子法外开恩放出了狱神庙,原想着他们缩回金陵老家去也就是了,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各自清清静静了此一生。可谁想,人家还能死皮赖皮呆在京城,甚至到处对人说自己应该当太皇太后?这脸皮已经不是一般二般的厚了,还有,把孙女当奴才秧子又是怎么个故事?
    贾环一脸坏笑,满目都是对探春的不屑:“还不是那日大老爷来狱神庙的事儿,您好心,放了我们,却没提到我姨娘和三姑娘,于是老太太先出了狱,跟着我和兰儿也出来了,随后大嫂子也被释放了,大人们说什么她是节妇,不用过审,就给放了,还把她的一部分嫁妆还给她了。但是我姨娘和三姑娘可没这么好运,她们上了公堂,被没收做了官婢,后来就跟其他官婢一起拉到街上去发卖了。”
    说到这里,贾环愈发愤愤,道:“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打听着大嫂子拿回了嫁妆,来找她,叫她供养太婆婆,不然就去衙门告她不孝,还要告兰哥儿,让他再被收监,以后也甭想读书科举什么的,大嫂子被关怕了,只好答应,但是说什么也不肯把嫁妆交出来,只每日做好了饭给老太太先吃。然后再给兰哥儿吃,然后自己吃,剩的才给我。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一个寡妇,既不能独自居住,又不敢出门采买,还舍不得兰哥儿去,事事都得靠我,这才服软。”
    贾环说着,面上不平之色更盛:“那一日,我上街去打听二老爷和二太太的事儿,正好瞧见发卖我姨娘,就去求大嫂子出钱买她。可她不肯,说什么也不掏钱,我没办法,就去求老太太,当时也不知道老太太打着那样的主意,力逼着大嫂子掏了钱,买下我姨娘和三姑娘,可谁成想,老太太竟没有把把她们的身契毁掉,反而捏在手里,逼迫我姨娘继续当奴才伺候她,还得伺候三姑娘,说是要继续尊贵的养着她好嫁贵人。”
    听到这里,黛玉的脸色已经惨白,迎春更是泪盈于睫,她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自己,倘若易地而处,老太太必然也会这么对待她们。可怜这之前好些年里,她们的孝敬顺从,原来在老太太眼里竟是一文不值的。
    贾环也不管听者如何做想,只一股脑的倒出满肚子牢骚和苦水:“我不忿,吵嚷出来,只说她也是奴才,卖身契就在老太太手上,她不信,去问,老太太本想唬她,可惜大嫂子也帮腔,这便没有唬住。她又哭又闹又寻死的,折腾了好些日子,这些天也想明白了,开始一门心思做小伏低的讨好老太太了,估摸着是想把自己的卖身契要回来呢。我呸,老太太会给她才怪……”
    贾赦已经听呆了,半晌,忽然发疯似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在她眼里,谁都不过是个奴才秧子,是哄她一乐逗她开心的,老二啊老二,咱俩都是蠢货,被她拿捏在手里,抬举你、打压我,也不过是为了制衡,为了凸显她更尊贵罢了。不过你比我更蠢,更没用,我好歹有儿子撑腰,我儿子能当皇帝;可你有什么,一个病歪歪的浪荡小子,不过衬一块破石头,现在也不管用了。啊哈哈哈哈哈……”
    宁珊直起腰,离开墙面,淡淡道:“笑够了么?”
    贾赦抹着眼角疯笑出的泪花:“笑够了。”
    宁珊道:“笑够了就收敛收敛吧,再呆下去就扰民了。对了,那大观园你还要么?”
    贾赦恶狠狠道:“要,为什么不要?要了来去养猪。对了,环小子,你也莫回那里去了,没有你,让她们一家子老娘们儿打去吧。你跟大老爷走,我给你安排一个绝妙的去处。”
    贾环的眼睛“噌”一下放出光芒来:“诶,小子听您的,您说让我干啥都成。”那个家里他唯一还有三分挂念的也就是他姨娘了,跟着大老爷,好生讨好了他,一句话就能救出他姨娘来。贾环是不爱学习,但他可不傻,什么人得用什么人没用,他自小看的比谁都清楚。
    贾赦“呸”的一口唾沫唾在墙角:“你上大观园看门去,过些日子大老爷我让人赶一群猪养在那里,以后你就是御前猪倌儿。”
    第245章 假二老爷
    “御前猪倌儿?”宁珊淡淡质问:“谁的御前?”理论上, 皇上和太上皇跟前都可以算御前,但是贾赦这个太上皇纯属摆设, 他能御谁?
    贾赦敏捷改口:“御用,御用, 以后御膳房里用的猪就让他养。”
    贾环急忙保证:“小子一定用心, 把猪都养的白白胖胖。”
    宁珊没好气的横了贾赦一眼,又看了看贾环:“你若真有心办这件差事, 我与你一个去处。你往城外原乡去, 寻一户姓王的人家, 那家里有位老人, 人都叫做刘姥姥的, 你领她进京,让刑部把寻来的好种猪给她一些,并拿了那新式养猪法回去。他们乡下人多不识字, 你念了教给他们,一并好生侍弄着,若果真养得好了, 许你一生平安富贵也不难。”
    贾环一听, 喜得连连打躬作揖:“皇……大爷,您好心,饶了小子的命还提拔小子做事, 这一辈子小子都念您的好儿, 替您上香祝祷万寿无疆。这差事小子必定用心去做, 只求您到时候赏一个脸面, 派人将我姨娘接出那火坑,小子再不敢有旁的奢望。”
    贾赦点点头,对宁珊道:“这小子倒是一片孝心,比那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强出许多,就许他这个人情吧。”
    宁珊道:“你许的人情,你去做。”
    贾赦被噎了一瞬,但转念一想,这事儿简单得很,麻烦大儿子的确不值,自己来就自己来,遂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贾环急忙又给他磕头,又给宁珊磕头,随后接过迎春叫芍药递给他的二十多两散碎银子,又披了一个侍卫脱给他的半新不旧长坎肩,把银子往怀里一塞,问清楚那刘姥姥家的方向,最后对众人磕了一回,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大群人排成一列目送御用猪倌儿远去,贾赦叹息道:“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养猪的试用地了,何苦还逗弄我,让我当真以为你同意把大观园给我养猪呢。”
    宁珊淡然道:“没逗你,大观园的确送你了,等日后你去养老吧。”邢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随行的众人全是一副憋得相当难受,想笑却不敢的样子,唯有贾赦还在发蒙,他们不是在说养猪么,怎么就跳到给他养老了?
    凤姐儿打破憋人的沉默:“咱们是就走,还是再目送一会儿?”贾环的身影已经小到变成天边的一根小棍了,他们目送的也够彻底了。说实在的,要不是怕会被黏上,凤姐儿真想去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史太君如今变成怎样一副刻薄模样;顺便也欣赏欣赏那位贤良淑德以待人宽厚著称的珠大嫂子又是何等斤斤计较的守财奴德行……说真的,出门一趟,不能往宿敌跟前显摆个够儿,简直就是锦衣夜行,再神气活现也平白少了三分滋味。
    黛玉忽然道:“可以分头走么?”
    宁珊头也不回道:“贾老太太那里不许去,没得带回一窝子拖累。”黛玉也被噎住了,这想法她也只是模模糊糊才有的,皇兄如何就能一眼看破?哦,不对,人家都没看。
    迎春拉着黛玉低声道:“改明儿个,叫人把原来的丫鬟婆子买下几个送过去,多半也就放过探春了。”
    黛玉长叹一口气:“你真这么想?”迎春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老太太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她能如何?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去申饬?把探春救下来带回宫?别开玩笑了,这么多年的姐妹,她会不知道探春的志向抱负?没得救了她,却给皇兄添乱,虽说她们之间的关系远远不到仇者的程度,但是为了旁人让亲者犯愁的蠢事她可不会去做。
    贾赦凑到两个姑娘身边听悄悄话,听到不懂的地方,忽然扯着大嗓门问道:“诶,你们说,老太太打算把探丫头嫁到哪儿去?就她们现在那身份、那地位、那穷酸样儿,什么贵人能要她?”
    迎春和黛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薛家。”
    贾赦猛地驻足:“薛家?薛大傻子?”其实薛家还有个薛蝌也算人才出众的,但别说他已经定亲,马上就要迎娶邢岫烟过门,便是没有这回事儿,贾赦也记不起来他。他脑中对薛家仅有的影响就是人傻好骗腰包鼓,儿子呆蠢闺女俏,可惜他两个儿子还都没看上薛家的漂亮丫头,要不然他早就把薛家两个娇俏丫头分别塞进儿子的后院里了,指不定明年就能多抱上俩孙子。
    惜春捂住小嘴:“天啊,薛大傻子如何嫁得?”当年在深闺都听说他杀人抢丫鬟的恶事,还听说他跟自己大哥贾珍乃是一丘之貉,惜春从来看不上贾珍的浪荡,对他的狐朋狗友自然也没有好感。
    黛玉咬唇,难过不已:“薛家是如今老太太唯一还能搭上的有钱人家了,何况薛家最精明的宝钗在宫里,剩下薛姨妈母子都是好骗的,薛姨妈为人和气,耳根子也软,又听说那薛家大爷最好色,探春生的好,过去教养的也不错,一旦进了门,上能相助薛姨妈管家理事,下能约束奴仆掌柜,说不准还能辖制住薛家大爷,叫他学好向善。有这么些好处吊着,薛姨妈只怕不等宝钗回去就答应了婚事。”
    掌家久了的迎春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然而老太太却并不是为了探春好,才给她安排这样的婚事,若不然也不会拿捏着探春的身契,老太太这是防着她进了薛家就甩开她,到时候可以用身契做威胁。她这是想叫探春去掌薛家的内宅,握住权钱人脉,再渡回娘家,掏空了薛家重整贾家呢。这么一来,探春还能有什么好儿?只怕薛家休了她那一日,老太太也不会接她回去的。”
    贾赦咋舌不已:“老太太真狠,这还是亲孙女儿呢。”
    宁珊冷笑一声:“你还是亲儿子呢。”贾赦顿时蔫头耷脑不再说话了。
    邢夫人一脸古怪相,似乎既想大笑,又想讽刺,但是又不好意思当着众人太刻薄了。倒是凤姐儿若有所思道:“想一想,其实老太太一直就是这样的,只是咱们都眼瞎,看不清罢了。你想,元春是她一手养大的,又如何了呢?还不是送进宫去伺候人的;再有从前的敏姑妈,亲生的小女儿,待她去了,玉姐儿又是如何下场?养着不过是为了给贾宝玉做媳妇罢了,且还是个出身高贵,家产万贯,却又只懂得风花雪月,不会□□的媳妇。”
    黛玉被说的又羞又气,隔着纱帽狠瞪凤姐儿两眼:“你把老太太当亲奶奶,又如何了?琏表哥也是她跟前养大的,却比那早逝的珠表哥如何?”
    凤姐儿忽然眉飞色舞起来:“我们琏二爷是个背运的,生的粗苯还不会转轴,白白被哄得孝敬老太太一场,又险些认贼作父偏着那二……二一家子,但是怎么样呢,我们二爷会投胎啊,一朝托生到了皇太后的肚子里,有个开国皇帝的亲兄长,天下间还有比他享福的吗?”
    惜春小声道:“要这么说,我瞧着赦叔父更比琏二哥会投胎。”贾赦美滋滋伸爪子去摸了摸惜春的小脑袋,完全不觉得这句话其实暗含讽刺。
    邢夫人偷偷嘀咕道:“那是,谁能比他会投胎?娶个媳妇都能蹭上太上皇的宝座。”这么一想,人家不待见自己这个继室也是有道理的,她们家祖坟八辈都冒浓烟也给不了人家一个太上皇。
    贾琮忽然呆萌的接了一句:“那我也挺会投胎的,呵呵。”
    宁珊顿足,转身,扫视:“要不在这儿歇会儿,听你们继续吹?”众人连忙闭嘴,溜溜儿的跟上。宁珊扭头去寻贾赦问路:“这是走到哪里了?”
    贾赦手搭凉棚,幻想自己是齐天大圣:“这里,呃……约莫……可能……估计……”
    一个随行的小侍卫满眼同情:“回大爷的话,老爷多半不好意思告诉您,他领路走到南城来了。过了这条巷子,就到京中最有名的花街了。哦,对了,那条街就叫花街,咱们现在走的这一条叫柳巷,是暗门子,晚上才热闹,花街比较正大光明。”
    宁珊狠狠瞪了贾赦一眼:“后半年你别想出门了。”这混账东西这些年到底逛了多少回花街柳巷?不自觉的就溜着腿儿往这里来,真该把他送去母后地宫守陵算了。
    贾赦满脸尴尬:“呵呵……呵呵……”这事儿没法解释,当务之急还是赶紧退出去:“咱们折回来,折回来。”说着,一个大回环,风风火火打头就朝斜烟袋胡同冲过去。“诶呦……呯!”迎头撞在一个灰扑扑的人身上,磕了个脆响,两人一齐跌倒在地,侍卫连忙去扶贾赦:“老爷,您没事儿吧。”
    贾赦痛的踢着腿乱叫:“长没长眼睛?长没长眼睛?撞坏了老爷我你赔得起吗?”
    倒在地上那人听到贾赦声音,浑身一震,死活不肯抬头,捂着脸爬起来,踉跄着就要跑。贾赦正想骂人,却见后面赶上来两个官差,手上拖着铁链,那头拴着一个女人,跌跌撞撞的跟着。
    一个官差捏着鞭子,上来就抽:“你想往哪儿跑?借口要小解才松了你的捆绑,还想逃走?回去秉了大人,打你一个罪加一等。”骂完,没头没脑抡起鞭子就抽下来。
    第246章 攀龙附凤
    “啧啧啧啧!”贾赦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感叹词, 当看清楚衙差手上牵着的女人是贾王氏以后,贾赦敏锐的推断出正在挨抽的家伙是谁了——这不是端方正直的贾二老爷不正经么?!
    贾赦认出贾政的速度到底还是没能比上贾政认出他来的速度, 基本上,贾政对贾赦已经熟悉到听见脚步声就能感知到了,不愧是觊觎荣禧堂和爵位多年的贾老二, 一切有可能帮助自己寻到贾赦的短处从而顺利夺爵的可能性都不放过。
    然而老天并不总是偏爱准备多年的人们, 二房两口子的经历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该你的就是你的, 不该你的就别伸手,因为手伸的太长容易断掉。
    贾王氏的眼中射出几欲将贾赦父子俩扒皮抽筋的愤怒之光, 然而被她怀恨在面上的父子俩都浑不在意,裘世安甚至在贾赦的示意下上前耍横摆身份:“诶诶诶, 我说你这当差的也忒不懂事,怎么就敢在我家老爷、大爷和大小姐的面前动鞭子?你打死个把贱奴不算什么, 但血点子嘣到我主子的衣袍上, 你赔得起吗你?”
    衙差也不是傻子, 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立马把铁链往贾政脖子上一扣, 拖死狗一样倒拖出巷子, 顺便把贾王氏也撞到在地,一并拖着,鞠躬哈腰道歉不迭:“得罪,得罪, 这两个犯人不听使唤还妄图逃跑, 小人们也是奉命行事, 冒犯了老爷大爷们,实在得罪,得罪。”
    贾赦这会儿已经忘了头上被碰出来的大包了:“算了算了,谁让老爷我宽宏大量又心慈手软,见不得这血腥场面,你们这就离了这里,到别处打去吧。”贾政双目血红,怒视贾赦,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啊啊”声,但是却始终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裘世安眼光老道,一眼就看出这是被掌嘴掌肿了牙口,说不出话来了。
    贾王氏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她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是万没有被赦免的道理的,于是也干脆的不费那个功夫去求饶。再说了,她现在也不孤单,横竖还有那个既没本事又没良心的男人陪着呢,他俩死也得死在一块儿去。只是可惜了一双儿女,特别是她的宝玉儿,含玉而诞,可是大大的吉兆啊,放在平时,保不齐就是封侯拜相的命格,可惜了了,偏偏碰上宁家小子登基,这一辈子,他是决计不会给宝玉出头的机会了。
    女儿做不成贵妃,儿子穿不上爵袍,她这一辈子苦心孤诣算计至此,能做的不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也算尽心尽力,没什么可后悔得了。不得不说,贾王氏的心要比绝大多数杀人如麻的老手更狠也更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仍然能死不悔改也是一项能耐。
    才出来不到一上午,已经接连撞见二房三口人了,这孽缘,套用贾赦的话简直就是“这可真是啧啧啧了!”
    黛玉已经有些扫兴了:“咱们还逛么?”再溜达下去,是不是连老太太和珠大嫂子也该碰见了?
    贾赦显然也有这方面的担忧:“咱们离开南城,往东城西城走走吧。”
    贾小琮耿直无比的指出:“爹,南城是你带我们来的……诶呦。”太诚实的孩子挨了好大一个暴栗,脑门上顿时红了一片。
    迎春心疼的拿帕子给眼泪汪汪的弟弟揉:“爹,您打琮哥儿做什么,他又没说错。”
    贾赦气呼呼道:“打的就是他没说错。”说完,揉着自己的脑袋,原地转了半圈,找准方向,大踏步朝西城而去。
    城西是富商的地盘,宅子建的一座比一座豪华,但是却都不大,贾小琮边看边问:“这里家家都金碧辉煌的好晃眼啊,怎么不盖的远一点儿?”
    裘世安笑道:“三爷,宅子的规格是有定式的,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宅子,商人不过是末流,再怎么有钱,也不能住超过三进的院子。他们没法往大里盖,可不就只能往阔里装!”
    迎春也很好奇:“都说商人地位低,可是因何当年在大观园里,老太太和那二……却那样抬举宝姐姐?”
    凤姐儿不屑的嗤笑一声:“那还用说,老太太不过当她是个猴儿耍,二……哼,因为是娘家妹妹和侄女么,抬举了她们好踩你们啊,特别是玉姐儿。”黛玉低下头,她一直就不讨贾王氏的喜欢她是知道的,但原因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好在现在也不用想了。
    惜春不爽的叫道:“那这么说,我们都是给猴儿踩的了?”比耍猴儿还不如的是什么?是给猴儿垫脚的。原本心里还念着老太太三分好,现在只剩一分都余额不足了,早前那些年了,她们是做了什么孽,才不得不过那样的日子?惜春两颊鼓鼓的,显然气得不轻。
    贾琮好心安慰她道:“你们的日子比我们好太多了。”这里的我们显然是说他和贾环,然而惜春并不会为此感到高兴:“这能比吗?你们就是她的孙子孙女儿,好赖都得受着,可我呢?我可是她巴巴的接过去养活的,是客人。你瞧瞧林姐姐怎样,湘云怎样,宝钗、宝琴、李纹、李绮又怎样?”
    抱怨的如此具体详细,就连凤姐儿都找不出安慰的方法了,只好劝她想开:“你只想想,她们现在哪个比你强?民间有句老话说得好,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这后福啊,没人比你多。”
    黛玉也急忙哄她道:“我有什么好的,我没爹没娘的,连仅有的家产也给人挥霍了,却连个哭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好歹有爹有哥哥,还有侄子,想回家有自己的家,多好着呢。”
    惜春仍旧郁郁寡欢:“我爹出家修道去了,我哥哥不务正业终日吃喝嫖赌,我那侄子倒跟我一样可怜见儿的,亲娘死得早,亲爹还不待见,娶了个媳妇也不是好的,你们当我小,就听不懂那满天飞的闲言碎语吗?”
    这话说的,再没法接下去了。众人都讪讪的闭了嘴,默默跟随贾赦迷失在道路上。
    如此安静的走了一刻钟,宁珊终于受不了了:“你是不是迷路了?”他们已经路过这个巷子口六次了,如此频繁的光临同一个交叉点让他想装糊涂都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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