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陈寒犹豫了一瞬,抬步走去。护工瞧见了他们有些迟疑:“你们是……?”“我们是她的同学,知道她在这里看病,所以来探望一下。”陈寒道,“他是赵明,我叫陈寒。”
唐之棠听见了她的名字,她神情依旧木然,眼帘低垂着,但眼帘下的瞳孔中却划过一丝恨意。
护工点了点头,对他们露出了抱歉的笑容:“病人的精神一直不大好,估计也没有精力和你们说什么。”
陈寒点了点头:“我们只说一句,您不放心可以一直陪着。”
陈寒弯下了腰,对唐之棠道:“唐之棠,我有办法让你在白天见不到他们,但你得如实告诉我一件事。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唐之棠原本如死人一般的脸动了一瞬,她搁在扶手上的手指软弱无力——陈寒相信若是她能动,此刻恐怕布满了青筋。
陈寒估计如果可以,唐之棠是想掐死她的。但看她的模样,陈寒便知道她即使到了现在估计也不认为自己是咎由自取,错在自己身上的。她恐怕仍将一切认作是陈寒的毒害。
把自己害成这样的人居然还和她谈交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陈寒并不担心对方会拒绝自己。
正因为唐之棠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根本无法拒绝“白日里不受怨灵滋扰”的诱惑!
唐之棠抬起了头,这是她如今唯一能自我控制的地方。
她沙哑着声音,再不复当初的细腻温婉,她问陈寒:“你想知道什么?”
第26章 换命11
陈寒道:我想知道你的转运珠和逆藻井结是怎么回事,谁教你的。”
唐之棠盯着她, 忽然露出了抹笑, 她质问陈寒:“这需要别人教吗?”
陈寒心平气和道:“我祖师爷说了, 凭你,还弄不懂藻井结。和我扯这些没有意义, 你如果当真还想贪半日安稳, 最好直截了当的告诉我。我如果心情不好了,可是会直接走的。”
陈寒说这句话的略略低下了头,唐之棠甚至不需要太费力的仰起脖子,便能看见陈寒那双漆黑无波的眼睛。
深邃地、无星无月、令唐之棠感到恐惧的平静视线——
她瑟缩着、似乎又想到了那一日里,陈寒静静的瞧着她, 就这么旁观着她落在那些怪物的手里, 冷眼瞧着她仰倒在血泊里——那时候她也是这样, 既无喜也无悲, 好似差点要了她命的自己, 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害虫。
唐之棠恐惧着又憎恨着,最终她却向自己的欲望妥协。她挪动着嘴唇,对陈寒道:“……是纸条。”
陈寒蹙眉:“什么?”她又紧跟着问:“纸条现在在哪儿?”
唐之棠:“宿舍,在、在我宿舍柜子板的夹缝里!”
唐之棠的声音听起来抖抖索索,似哭又似笑:“我最初只是觉得好看才买,但是快递里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转运珠和转运结,我就处于好奇试了试,谁知道——我不是有意的!你走开,你走开!当时害得你坠楼,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在唐之棠提到纸条的那一刹,围绕着她的那堆缠绕在一起,辨不出彼此的怨灵里突然有一张少女的面孔异然清晰,既听闻了唐之棠提起这件事,神情便狰狞无比,咆哮着要向她索命。
唐之棠吓得不清,偏偏她又动弹不得,只能拼了命的嘶喊、摇头,妄图逃脱——
推着她的护士也不明白几句看似没有太大问题的对话是怎么突然刺激了唐之棠,她一边试图安抚自己的病人,一边对陈寒和赵明道:“不好意思,她的状态不好,恐怕你们不能交流了。”
说着护士想要安抚唐之棠,并带她回去,却不想她的靠近似乎越发刺激了病人。
唐之棠尖叫道:“陈寒,陈寒,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的!”
护士皱眉,正打算强硬地将唐之棠推回病房,陈寒弯下了腰。
她伸出手指点上了唐之棠的眉心,唐之棠睁大着眼,瞧着那些原本翻涌地、可怖的鬼影便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紧接着在短短的几秒内快速收缩成了一个点,再由一个点从唐之棠的眼前消失。
唐之棠惊讶极了,她呆呆地瞧着陈寒。
陈寒收回了手。
她对唐之棠道:“你的报酬。但这东西只在白天奏效,并且不能沾上血,你好自为之。”
陈寒向护士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赵明跟在陈寒后面,等两人走得远了些才问:“之前你不是也拿这些东西没办法的吗?现在怎么连镇魔都会了?”
“不是我会,我和祖师爷讨的咒。祖师爷说这是幽冥用来对付凶灵的东西,教给我让我预防万一的。我能力不够,还需要日光的支持,所以唐之棠也只能在晴日里见不到那些东西。”
赵明点了点头,又道:“她只是给了个答案,你帮了她这么大的忙,我们是不是亏了?”
陈寒停下了脚步,她饶有兴趣的问赵明:“什么才叫做亏损?白日宁静,晚间喧嚣。是体会过宁静再感受躁动令人绝望,还是一直活在躁动里?”
陈寒顿了顿,叹气道:“实际上,我倒是希望她不要接受这个交易。”
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变化,贪婪的人不会因为受到的教训就变得知足,唐之棠从不觉得自己如今遭受的是她一手造出的孽报,所以她永远想着的都是挣脱,而不是道歉。
赵明闻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暂时摆脱了阴影的少女如释重负脸上浮现了久违的甜美笑意,但赵明却从这笑意背后瞧见了血,浓浓的血气。
两人回到了医院,正好没两个就要叫到他们了。
赵明因为唐之棠的事情,心情有一阵的低落,叫到号的时候,还是陈寒提醒了他,两个人才匆匆走进去。
他们进去的时候,前一个病人还没走。医生一边在病历上快速写着医嘱,一边抽空扫了两人一眼,道:“谁不舒服?”
赵明:“呃……”
医生冷漠:“我不给‘呃’看病。”
陈寒当机立断:“我不舒服。”
医生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诊室内搁着的床道:“坐着等一下。”
陈寒只能等着医生给前一个病人开好了药,又说完了医嘱,这才抬起头,正视了陈寒。不过看了一眼,医生就皱起了眉:“……你气色看起来很好,哪里不舒服。”
陈寒默默看向了赵明,赵明解释:“吴医生,是这样的,我是昨天和您通过电话的赵明。”
这位吴医生挑了挑眉,调侃道:“赵公子,您的模样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了。”话虽如此,这位医生仍然道:“我想我昨天应该和你说过了,我实在没空。”
赵明点头:“对呀,所以我们不是挂号来找您了吗?”
吴医生:“……”
都是这个圈里的人,吴医生也知道赵明是个比戚乐好不了太多的主。真完全和他拧着来,搞不好会更麻烦。
他识时务的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对赵明道:“你想知道朝舟的事。”
赵明颔首。
吴医生挑了重点:“我师弟是个好人,遇上戚乐是他倒了八辈子霉。”
赵明:“……”
赵明尴尬道:“我,我不是想问这个。”
吴医生毫不客气:“那你想问什么?我师弟的英年早逝?我现在都觉得他是被戚乐给累死的。”
这话说的着实恶毒了一点,赵明听不过去,忍不住反驳:“如果说会被累死,你也给戚乐看过病,怎么还活着。”
吴医生被堵了一句,不咸不淡道:“是赵公子你问我,不是我问你。”
赵明正欲再说两句,陈寒拦了她一把。
她瞧着这位吴医生,试探问:“李医生的突然去世,正常吗?”
吴医生的眼神闪烁了一瞬。陈寒便按自己的猜测继续问:“他是不是指标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就停止了呼吸?事后也检查不出死因。”
吴医生瞧陈寒的表情渐渐变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你是法医?看起来倒是挺年轻的。”
陈寒“哦”了一声,解释:“不,我是算命的。”
吴医生:“……”
他嘴唇动了动:“别的医生可能信,我们师门可不信这个。我们师门信的是手里的手术刀。”
陈寒听到这句话神色微动,她忍不住想到了戚夫人的话——“她不信这些的。李朝舟不信,所以她哪怕以前会信,现在却是再也不会信了!”
戚乐以前是相信鬼神的,但李朝舟不信这些,而李朝舟死了,戚乐便也不信了。
这句话乍听只觉得逻辑不通,颠三倒四。但如今细想来,倒不像是戚夫人随口胡说。
戚乐为什么会变得不再相信呢……?她对李朝舟的死,到底了解多少?
陈寒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问吴医生:“李朝舟医生,直到最后也只信自己的手术刀吗?”
吴医生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他才道:“人在绝境中是会慌不择路的。我师弟前途光明,如果不是遇到了戚乐——”他笑了声,对两人道:“戚乐的病赵公子最清楚,难治。加上后来她总是不配合,所以一直没什么起色。”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这病虽然难治,但也没到当真药石罔效的地步。但三年前戚乐的身体突然快速衰败了下去,我师弟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不能阻止她的病情恶化。”
“这倒是和我师弟的猝死有点像,无缘无故,就这么来了。”
吴医生说的云淡风轻:“我师弟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失败。一种方法不行,他就试第二种,试到最后,他连求神拜佛都做了。”
赵明认不出插嘴:“你不是说你们师门都不信这个吗?”
吴医生瞥了赵明一眼:“我也说了,人在绝境中会慌不择路,他慌不择路了。”
“人一旦慌不择路,原本能通的路也会被堵死。”吴医生取过了自己的眼睛重新戴上,“所以他死了。”
“没了?”赵明愣了一瞬,“就这样?”
吴医生冷笑了声:“哦,然后戚乐就病愈了,再然后就出院了。”
为了防止赵明又问,他补充道:“真的没了。”
赵明觉得这答案太敷衍了,根本不值这挂号费,他向继续问的细一点,吴医生已经按了叫号。他见赵明还待着不走,挑了眉说:“赵公子不是相信鬼神的吗?我治病救人,每分钟都是命。你在这儿阻碍我工作,不怕染上人命?”
赵明:“……”
陈寒是看出来了,李朝舟这个师兄是个厉害的,赵明……嗯,斗不过。
所以她当机立断道了别,扯着赵明就走。
赵明不甘心道:“哎等等啊,这家伙太嚣张了,我让他知道这是谁的地头!”
陈寒松开了手:“嗯,你去,然后看会不会被着急的病人打出来。”
赵明:“……”
赵明一开始还有点委屈,后来见到陈寒表情平静,便忽道:“你知道缘故了?”
“算不上知道。”陈寒开口,“但那位吴医生,确实已经把他所知道的以及猜测的,全都告诉了我们。就算你现在回去,他也说不出更多了。”
赵明:“……啊?”他不是说了一堆废话吗?
陈寒道:“现在只剩下去找戚乐确定,赵明,香山我们恐怕去不了了。我有点担心戚总的情况,所以——”
陈寒话音未落,赵明听见了耳熟的名字,视线转向医院大堂挂着的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