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待在小巷里，直到自己感到了疲倦。
    她直起身，揉了揉肩膀，想着反正要和鲤伴汇合，不如干脆就早些去。
    目的地是一片飘落着桂花花瓣的湖面，金色的花瓣在水中打着旋，鼻腔中都是桂花清甜的香气。
    她随意的坐在了一颗桂花树下，而后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将会前来赴约的滑头鬼。
    自己现在梦到的，大概就是那一天自己醒了之后的事情吧。
    千寻拉了拉自己的和服，顺便将肩膀上的桂花拂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再度梦到这一天，但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前来赴约的滑头鬼似乎在嘲笑她之前在桂花树下睡的太熟，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有心事的人，他大约是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将千寻叫起来，现在颇有些怨念。
    他黑色的长发宛若浮动在空中一样，被头发遮挡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种明亮的色泽。
    “喂……你是不是睡傻了？”他伸出手在千寻面前晃了晃，而后微微的笑了起来“难道说是看我看的入迷了？”
    千寻很想伸手去捏捏看他的脸皮究竟有多厚，但是她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用力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想着当时的自己，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
    奴良鲤伴被她这种理直气壮的反问噎住了，他摇了摇头，干脆放弃了和千寻的交流，只是冷静的问道“你还能睡的着吗？”
    千寻沉默的看着她，这种能够拥有清醒的意识处在自己梦境中的体验还是第一次，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和当初不同，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已经永远都见不到了的友人身上。
    “鲤伴？”她小声的叫了他一声，在他微笑着问了突然怎么了之后，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是她一直想要对奴良鲤伴说的话，然而在现实中，她却没能说的出口，在梦中实现了自己愿望的千寻缩起了膝盖，她轻轻的环住了自己，耳畔是鲤伴微微上挑的声音“什么嘛，你这不是听到了嘛。”
    他做出了和千寻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动作，从身上掏出了一块金色的石头“总之，我可是把我的私藏拿出来的啊，带着它好好活下去吧。”
    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从卖药郎手中买下来的封魂石，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珍惜，所以一直没有使用。
    千寻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抓住了鲤伴看上去好像比自己还要细的手腕，微微压低了声音“在这之前，我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你能听听看吗？”
    明明斩魄刀破碎的梦时常出现，但是鲤伴却很少出现在梦里，已经无法传达到的思念，哪怕是在梦里也想要告诉对方。
    但是，在对上鲤伴的视线之时，她却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难得的迟疑了起来，而后突然她松开了手。
    “以前曾经有人说过，我傲慢、自大又冷漠，我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一直没能帮的上你的忙真是对不起，但是我真的……”
    她顿了顿，再度用有些忧郁的神色凝视着面前的挚友“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欢你……”
    “……”刚刚从之前弥漫着血腥味的梦境中转移到新世界的一期一振与鹤丸国永，在刚刚睁开因为强光照射而不得不闭上的眼睛之后，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他们两个同时窒了一下，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会面前的梦境会画风突变由轰轰烈烈的少年漫变成了现在酸酸甜甜的柠檬系。
    鹤丸不由的将目光投到了露出些许诧异表情的奴良鲤伴身上，然后突然想起了之前去现世接小千时遇到的那个人，拥有着相同气息，面容也十分相像的两个人，只是看着就知道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鹤丸觉得自己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了，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你喜欢的人还真多啊”，金色的眼眸却闪现了些许无奈的色彩。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明白千寻口中的喜欢虽然没有像是喜欢糖果那样随意，但也不是拥有着某些过分深刻沉重的含义。
    她的喜欢十分的单纯，却又十分的难得。
    所以，即使曾经听到千寻也说过喜欢本丸，鹤丸也依旧由心底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妒意。而站在他身边，完全是第一次从千寻口中听到喜欢这个词的一期一振，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但偏偏方才看到千寻没事时欣慰的笑容还没有散去，是以现在脸上出现了像是两种表情混杂起来一样令人有些惊悚的表情。
    “喂喂，这可真是吓到我了”鹤丸被一期一振掺杂着黑气的微笑吓了一跳，他伸手推了推一期一振的肩膀，试图安慰一下他，但是，就在他和一期一振搭话的短暂的时间里，面前的场景却发生了变化。
    于是，当鹤丸回过头，一眼看到的，就是重新躺到草坪上闭上了眼睛的千寻和蹲在她身边，用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开，微微俯下身的奴良鲤伴。
    “……”等等？鹤丸一脸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你们这是要干嘛？！
    第102章 过去篇（完）
    因为卖药郎铃铛的关系, 千寻根本看不到鹤丸和一期一振，所以她的目光依旧集中在面前看上去因为她的话语感到惊讶的友人身上, 他无意识的抬手拉了拉自己的黑发, 看上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然感性起来的千寻。
    不过，在短暂的纠结之后, 他就放弃了去探究千寻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伸手揉了揉千寻银白色的头发, 然后从喉咙中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赞美我的话，还是等你灵体稳定了之后再说吧。”他的手下移, 轻轻推了推千寻的肩膀“来吧，放轻松。”
    千寻知道他是要将封魂石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她顺从的躺了下来, 然后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发生的, 就是鹤丸看到的那一幕，蹲在千寻身边的奴良鲤伴，正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准备将封魂石从额间融入到她的灵魂深处。
    但是鹤丸和一期一振除了‘告白’以外就什么都没有听到了，他们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许多可能出现的可怕的场景, 然后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等看清没入千寻眉心的黄色光芒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鹤丸默默的转过了身，用手拍了拍一期一振的肩膀, 十分不怕死的说了一句“一期，你这样可不行啊，如果被那帮短刀小鬼看到的话……”
    他的声音止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直温和微笑着的一期一振, 半握成拳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些。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威胁，作为同僚的鹤丸国永十分清楚，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大概对方是会生气的，鹤丸十分‘乖巧懂事’的闭上了嘴。
    千寻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她的意识依旧存在，她此刻清楚的想起了鲤伴曾经说过，当时为了能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他是等她睡着了才开始将石头融合在自己的灵魂中的。
    但是没想到的是，在睡梦中遇到了噩梦的她，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差一点就融合失败了。
    不对……大概是已经失败了……
    她在奴良鲤伴疑惑的声音中睁开了眼睛，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头下面，是带着薄薄水雾的眼睛，而后，在她蓝色的右眼处，出现了金色的纹章。
    黯淡的金色一点一点侵蚀掉了如同苍海般的蓝色，灵魂被挤压的痛感即使在梦境里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在这份痛感中，她突然想起了卖药郎对她说过的话，一直执着于伤痛的话，是看不到周围的。
    她在那一刻突然就看清了面前鲤伴的担忧的脸，然后想起了在那片遍布着战斗痕迹的街市中，她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陪她留下的班长惊慌的表情。
    他那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千寻感到了疑惑，她仔细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但是，她确实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过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是这样啊……
    她不由的苦笑了起来，她确实像是因为巨大的打击而忽视了不少东西，她微微歪了歪头，突然有些介意起了在噩梦之前，她究竟梦到过什么了。
    就在她产生了“想要知道之前做的梦究竟是什么”的这个念头的时候，鹤丸和一期一振身上的铃铛突然轻轻的震动了起来，而后，细碎的铃音传递到了千寻的耳畔。
    紧接着周围金绿相间的桂花树突然一点点剥离开来，奴良鲤伴的身影也像是倒映在水中，被风吹动的柳树一样。
    “鲤伴？”明明知道是梦境走到了尽头，千寻还是下意识的呼唤了好友的名字，她伸出了手，手指却并没有像想象的一样从鲤伴身体里穿过去。
    咦？她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然后手指微微用力，在被自己抓着的手臂上捏了几下。
    扭曲的景象逐渐平稳，熟悉的水镜再度出现在脚下，千寻沉默的看着被自己抓着手臂的鹤丸国永，两个人相互对视了很久之后，千寻露出了有些惊悚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松开了手，但是鹤丸的表情看上去却更加糟糕了。
    旁边的一期一振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他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太刀，似乎在警惕着什么，但是在看到出现在水镜边缘的卖药郎时，手却松开了。
    千寻沉默的伸手指向了刚刚被她抓着手臂不放，现在却被抛弃到一边的鹤丸“为什么……他和一期会在我梦里出现？”
    “喂喂，好歹要叫个名字吧……”鹤丸不满的嘀咕了一声，他伸手将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了纤细白嫩的手臂“我的手臂可是都被你掐红了啊……”
    要不是知道鹤丸一定是在缓和气氛，千寻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她干脆不理鹤丸，双手抱臂看向了卖药郎。
    “你之前跟我说过，出了有关斩魄刀的梦，我似乎还进入过别的梦境……”她像是有些不安的环绕住了手臂“可我还是想不起来，在那之前我曾经做过什么梦呢？”
    “哦，关于这个我和一期就可以告诉你”鹤丸语气凉凉的说道“大概就是一个最想要见到的刀是三日月，其次是和泉守兼定的故事。”
    “……哈？”千寻的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虽然我曾经确实想要去博物馆见一见三日月，但是也不至于做梦都……”
    她歪着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多问了一句“我真的梦到自己去博物馆了？”
    她脸上露出的那种“仔细想一想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表情让鹤丸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揉乱了千寻的头发，十分有胆子的无视了千寻的反抗。
    卖药郎始终用包容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即使在千寻反应终于过来哪里不对，询问一期一振和鹤丸国永究竟在她梦里看到了什么时，也没有主动开口。
    最后还是被拎着领子的鹤丸朝着他投来了求救的视线，他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询问道“现在，你做出选择了吗？”
    千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吸引了注意，她偏过头，用眼神示意卖药郎继续说下去。
    卖药郎向前迈了一步，他坠在药箱上的铃铛伴随着他的脚步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封魂石可以读取寄宿者的心愿，你既然会梦到斩魄刀，就意味着，你确实有一瞬间出现了即使是噩梦，但是只要能够见到它，就算重复着噩梦也没有关系这样的想法。”
    “……”千寻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确实曾经觉得，即使是曾经带给她伤害的过去，但那毕竟是她唯一一次真正的握紧了斩魄刀。
    因此，她并没有反驳买药郎的话语，而是微微抿起了嘴唇，仔细听着卖药郎的解释。
    “因为融合失败，现在的你并没有掌握封魂石的力量，反而让它从你的身体中获得了灵力，为了获得更多的灵力，它会继续沿着你的愿望为你编织梦境。”
    也许下一个梦境，就是她拿着斩魄刀成为死神守护着四枫院家。
    听上去没有人会选择成为灵力供给器，但是对于在梦境中才能达成心愿的千寻来说，她究竟会选择哪一边呢？
    一期一振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他蜜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千寻，而后，在千寻转过头的瞬间，他清楚的在对方的瞳孔中见到了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自己。
    千寻是不会选择留在梦境中的，一期一振很清楚，她是一个比起幻想更加注重现实的人，但即使知道这样，他还是觉得在他笔挺的军装内部，涌现出了寒气。
    “小千……”他第一次如此犹豫的和千寻说着话，然后在千寻温和的视线中，问出了那个药研曾经问过的问题“你喜欢本丸吗？”
    比起梦中的世界，你会选择回到我们身边吗？
    然而千寻像是并没有感受到周围突然僵硬的气氛，她一如既往的，用看起来有些轻慢的态度点了点头“喜欢啊，我喜欢本丸。”
    她突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然后她微微侧过身，十分认真的对一期一振说道“一期，我比你们想象的，要更喜欢本丸一些。我是不会留在梦境里的。”
    比起虚无缥缈的，由自己愿望所织就的随心所欲的梦境，她更喜欢的，是她一直存在的现实。
    卖药郎似乎轻轻的笑了一下，他一直看起来有些冷淡的唇角，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微微勾了一下。
    “我明白了”他说“那么，就请你不要忘记你说的话，从梦境中回到现实来吧，只要你一直抱着要醒来的愿望……”
    他将一直挂在药箱上的铃铛递给了千寻，长长的红线在接触到千寻的瞬间断裂开来。
    “我是无法将你强制带出去的，但是，只要你保持着本心，那么总可以从梦境中走出来的。”
    他微微抬起了头，眼下的妖纹变得妖冶了起来“那么，我们就在真实中，等着你。”
    第103章 完结章（上）
    千寻不久就明白了为什么卖药郎让她一定要牢记真实, 因为在这场由内心编织而出的梦境中，确实像是掩藏着无数糖衣炮弹。
    她冷眼旁观了按照自己内心搭建出来的人生轨迹, 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无法安分的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走, 即使缺点也是她的优点。因此，在完全可以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这个梦境里, 千寻感到了腻烦, 她突然想起了鹤丸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人生还是需要一些惊吓，如果尽是些能够预料到的事, 心会先一步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