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给贾元春赐了座之后,皇后便微笑着说道:“早知道你是个有大出息的,不会一直耽搁在我这里。果不其然便应在今日了。你是个懂事的,宫中规矩也早就学会了,不必我再赘言。日后与众姐妹们一起,好好伺候陛下,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方是正理。”贾元春站起身来,垂首安静的应了。皇后抬手示意她坐下,笑道:“你就是多礼,向来如此。果然不愧出身于荣国府,就是有规矩。”
皇后对贾元春的态度,是亲近中透着疏远。对何莲琬的态度,就值得推敲了。似乎有些想要表示亲和,又暗藏着无法掩饰的厌恶,还有些艳羡的意思。贾元春心里暗自笑了,这个皇后,其实倒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她从前不喜欢自己,就将自己搁得远远的不放在眼前。现在因为自己骤然被册封,她想要看一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叫了过来。自己若是皇帝,也喜欢这么一个心思堪称单纯的女子坐在正宫皇后的位置上。至于这个何莲琬……
贾元春端起旁边海棠式红漆小几上搁着的五谷丰登珐琅描金盖盅,拿起盖子赶了赶浮在面上的茶叶,轻轻抬起眼来。看似在看自己翘起的手指上淡淡的红蔻丹,其实在瞄着何莲琬。这女子看起来好似一汪蜿蜒和煦的春水,柔软清雅,可其实,真的是如此吗……
依稀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难以抑制的厌恶。这绝不是自己的错觉……敏锐的察觉到了贾元春的视线,何莲琬抬起眼看了过来,微微笑道:“贾婉仪在看什么?”
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盏,贾元春迎上对方的视线,笑道:“嫔妾在看淑妃娘娘,生得真是好看。嫔妾哪怕是个女子,都觉得心旷神怡呢。”
何莲琬闻言笑意愈深,说道:“贾婉仪真是会说话,要我说,婉仪才是丽色逼人呢!”说着,她眼中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之色,又道:“从前婉仪还是女史的时候,我也曾见过几次。那个时候,仿佛婉仪并没有现在的颜色呢。也不知婉仪是如何保养容颜的,不如说出来,叫我跟皇后娘娘也见识见识。毕竟岁月不饶人,我今日照镜子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憔悴了些呢……”她伸出纤纤玉指抚上自己的脸颊,仿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听了何莲琬的话,皇后也将视线移了过来,眼里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果然,不管什么年代,不管在什么地方,保养容颜都是每个女人都会感兴趣的话题。
贾元春脸上的笑容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端着,说道:“哪里有什么秘方呢?不过就是放宽心情,吃好睡好。娘娘可不要小看吃好睡好这两点,这两样好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会变得不一样。如此一来,容貌也就自然保持得好了。”
何莲琬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说道:“原来如此么?难怪呢,我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一夜要惊醒好几次。怪道说我看着,最近眼角都多了好几条纹路呢。”
贾元春道:“娘娘自谦了,哪里能看出有什么纹路,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娘娘夜里若是睡不好,可以在睡觉前试着喝一碗热热的奶/子。肠胃熨帖了,自然也就能睡好了。”
何莲琬微微笑道:“多谢婉仪费心了,我会试试看的。”
此时皇后娘娘插嘴道:“奶/子腥味有些重,本宫却是有些喝不惯。”
贾元春道:“可以试着在里面加一些姜汁,去腥是好的。”
众人又闲谈了一会,看皇后娘娘稍露出疲态之后,便告退了。出了凤仪宫之后,贾元春站在殿外,看着何莲琬上了步辇。端坐在高高的步辇之上,何莲琬看向贾元春,道:“婉仪若是得空,可来我宫中消遣。下棋论诗,也是乐事。”
贾元春微微屈膝施礼,口中应道:“得空自该去拜见娘娘,只要娘娘不嫌弃嫔妾愚笨便好。”
“贾婉仪若是愚笨,那这宫中便没有聪明人了。”似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何莲琬不等贾元春回应,便吩咐左右:“回去吧。”
看着淑妃一行人迤逦而去的背影,抱琴有些担忧的低声说道:“婉仪,淑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元春道:“管她什么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回到华安宫后不久,便有掌事太监来传口谕,说陛下今日会来,叫贾婉仪做好侍寝的准备。元春的宫女太监们都十分高兴,忙不迭的传热水来,要伺候她沐浴净身。而贾元春自己却兴趣缺缺,可有可无的样子。揣测着主子的心思,芝兰小心翼翼的问道:“婉仪可是没什么精神?待会儿陛下来了,可不能再这样了。”
瞟了芝兰一眼,贾元春点头:“我晓得的,不过是一时觉得,诸事都没什么意思罢了。”
好无聊啊啊啊啊……
第41章 再次得晋封
见贾元春自己心里有数, 芝兰也就不再多说, 便转身催着小宫女要热水去了。就在这时,史容华却又再次上门来了。
她这次又换了一身衣裳, 打扮得极其娇艳夺目,脸上抹得粉光脂艳,笑嘻嘻的对贾元春说道:“妹妹,我闲着无事, 便来寻你说说话儿, 妹妹可不要嫌我。”
贾元春还能说什么呢,只得陪着她喝茶说话。不多时芝兰来报,说是水已经准备好了,婉仪再不去的话, 就冷了。贾元春面带憾色看向史容华, 正要开口,对方却先说话了。却见她捻起旁边葵花式小几上搁着的珐琅小银碟子里面一块油酥蜜豆饼,小小的咬了一口,笑道:“妹妹快去吧,我瞧着这点心做得很是不错,再吃一点子。”
看起来一时间史容华是不会离开了, 贾元春便告了罪,自行下去沐浴了。享受了一回喷香的玫瑰花瓣浴之后,她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气息回到暖阁里, 看见史容华依旧坐在原处, 坦然自在的喝着茶吃着点心。见到贾元春回来, 史容华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道:“妹妹沐浴完毕了?瞧着又好看了些,这皮肤,啧啧,简直像是能掐出水来……”
贾元春微笑不语,在锦凳上坐了下来,任小宫女站在她身后,拿着大帕子擦拭着湿头发。芝兰撤下了史容华身旁小几上搁着的残茶,却没有再上新茶过来。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毕竟,皇帝陛下也许很快就要过来了。这个时候史容华再继续留在这里,是很不合适的。可是,史容华仿佛察觉不到屋子里隐隐的暗流似的,继续笑着对贾元春说道:“妹妹的头发养得可真好,又黑又亮,缎子似的。我就不行了,总爱掉头发。每次洗头都掉许多,弄得我现在啊,都怕了洗头发了……”她没话找话,说个不停,就是半个字不提离开。
芝兰和抱琴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轻蔑之色来。这个史容华,想借着婉仪这架梯子爬上树摘桃子,也不怕摔下来丢了脸面。可偏偏,自家主子位份低了她一头,不好直接说出撵人的话来,只得受着了。看来在这宫里,还是爬得高些的好,起码能镇住不少眼皮子浅的小人。
眼见夜幕逐渐笼罩宫苑,两个丫头心里都焦急起来,却偏偏无计可施。面对着不要脸的人,还真是束手无策。再看婉仪,头发擦干了之后,便取了一本杂记坐在灯下看了起来,偶尔抬起头来应和一下史容华的喋喋不休,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终于抱琴看不下去了,悄悄蹭到贾元春身旁,暗暗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姑娘,陛下眼见就要来了……”
贾元春的视线依旧落在书本之上,应了一声,道:“我知道的。”
抱琴的语气有些急躁了:“可是,姑娘,史容华她……”
贾元春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抱琴,慢吞吞的说道:“稍安勿躁。”
见姑娘成竹在胸的模样,抱琴起伏不定的心情也渐渐的平息下去了。两个丫头也不再去关注史容华那边,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检查泡茶的热水,换上陛下喜爱的熏香,查看被褥……一忙起来,就不会在意无关的人和事了。
随着夜色的逐渐加深,史容华也终于心不在焉起来了。她嘴里说着话,眼风却不断的飞向宫殿门口处,手也在不停的抚摸鬓发,暗自检查首饰的位置。看起来她似乎很想去照照镜子,却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看着她那副仿佛坐垫上长了刺的作态,贾元春忍不住嘴角一翘,流露出一丝笑意。
暗潮汹涌之中,殿外终于响起了御前太监尖利的声音,以及整齐的脚步声。一听到这声音,贾元春还没有什么动作,史容华便率先站了起来,难掩激动之色,道:“陛下来了,妹妹,我们快去接驾吧。”说着,也不等元春回答,她便匆匆走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来临幸她的。
贾元春也并不去与史容华争个先后,她施施然起身,放下手里的书本,拂了拂裙角,方才迈步走了出去。这个时候,史容华已经走到了皇帝面前,姿态娇柔的福下身去,口中娇滴滴的说道:“臣妾容华史氏,拜见陛下,陛下万安。”人虽然是拜了下去,脸庞却稍稍的仰了起来,娇媚的眼风,不要钱一样的飞了过去。
可惜,史容华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劳累了一天的皇帝,一看见她那华丽的穿着,满头的珠翠,便觉得腻烦。更何况,史容华也并不算什么绝色佳人。如此一来,皇帝的耐心就更加欠奉了。微微蹙了蹙眉头,他没有什么语气起伏的说道:“起身吧。”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已经越过史容华,走到了刚好出门来的贾元春面前。
银白色如水的月华底下,贾元春不施脂粉干干净净的脸庞,愈发显得清爽宜人。她的皮肤十分之好,在亮堂的月光下,也看不见哪怕一个毛孔的痕迹。她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如意髻,发髻中间随意簪了一朵粉白色的攒珠花,丝毫不见累赘。耳边绿莹莹的叶子状翡翠吊坠,微微晃动着,更加映衬出耳坠的圆润洁白。雪青色不见绣纹的宫装,领口微敞,露出一线形状优美的锁骨,十分吸引人的视线。她不像史容华那般,人未至,身上浓郁的香气就先过来了。只有靠近了,才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芳香。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距离她更近一些,感受得更多一些。
细细打量了贾元春一番,皇帝露出微笑来,伸手扶住了她,口中说道:“婉仪真乃佳人也……”言罢,便携着她,朝着屋子那边走去。被留在后面的史容华急了,便要迈步上前,嘴里还喊道:“陛下,陛下……”情急之态,十分难堪。
这下子,抱琴和芝兰不能再任由她放肆了。两个丫头不约而同的迈步上前,挡住了史容华的去路。抱琴说道:“容华,陛下和我们婉仪要歇息了,容华要找我们婉仪说话,请明日再来吧。”
见那边皇帝已经要进屋了,史容华脸都急红了,忙道:“可是……”
“容华,请回吧。”芝兰也开口说道,声音里是不容错辨的坚定。
史容华看了看两个拦住自己的宫女,有心要发火,却又害怕扰了皇帝的清净,倒成了自己的不是。无奈之下,她只得狠狠瞪了两个宫女一眼,停下了脚步。等了半晌不见传召,她方才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看着史容华离去的背影,芝兰和抱琴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芝兰低声说道:“真是运气不好,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不要脸面的主儿?”
抱琴道:“往好处想,像是遇上她这样的,总比遇上心思深沉的要好。那种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冷不丁的窜出来咬你一口,那才是防不胜防呢!”
小声交谈了几句之后,两个丫头回到偏殿里,守在了寝宫外面。里面不时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使得两个丫头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她们哪里知道,这里头不过是皇帝一个人在自娱自乐呢?寝宫里面的声响,约莫快一个时辰之后方才平息下去。屋子里传来贾元春慵懒的声音:“来人啊,打热水进来。”
进去伺候的人是抱琴,她到底是贾元春从家里带来的,芝兰一时不好跟她争。反正,来日方长。抱琴手里端着装有热水的錾花铜盆,小心翼翼的走进寝宫。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拿着帕子香胰子等物。走到床前八扇螺钿描金大理石屏风之前,抱琴放下铜盆,低声道:“姑娘,可要奴婢进来伺候?”贾元春前段时间改了性情,衣衫不整时不爱人近身伺候,抱琴都是记在心里的。
屏风后方,响起贾元春的声音:“将东西都放在外面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两个宫女放下所有物件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贾元春衣衫齐整,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带着满足淡笑沉沉睡去的皇帝,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整日里吃好睡好,也不用真的伺候皇帝,日子除了有些无聊之外,其实,过起来还是很轻松的。洗漱完毕之后,贾元春从袖中取出刚才完成提升皇帝好感任务之后得到的如花似玉丸,慢慢的咀嚼起来。月光从银红色窗纱上照进来,映在她玉雕一般的脸颊上,温柔的抚摸着。
提升了皇帝好感,就能得到如花似玉丸。吃下了如花似玉丸,就又能够提升皇帝对自己的好感度。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套良性循环。在入住华安宫偏殿两个月之后,贾家的婉仪,再次迎来了晋封的旨意。
这一次,她越过了庶五品容仪和从五品容华,直接成为了正五品婕仪,稳稳的压了同宫的史容华一头。
第42章 傻大胆王氏
贾元春升了职, 最高兴的竟然不是她自己, 而是她的大宫女抱琴和芝兰两个人。
抱琴在恭贺了贾元春之后,喜滋滋的说道:“这下可好了, 再也不必看那史容华的脸色了。”
贾元春端起甜白瓷茶盅来抿了一口新出的碧螺春,笑道:“她何时给你们脸色看了?”
抱琴道:“姑娘你不知道,每次陛下过来看过你之后,她遇见我们, 就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那幅模样,看了就让人生气。不是我说,她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会这么做。”
贾元春没有生气, 淡淡的说道:“不必跟她计较, 蠢人而已。”这样资质的人注定无法登上高位,她又何必在意呢?
贾元春提升位份之后,皇帝大手笔的赐了不少东西不说,还特地开恩,允许她的家人进宫来看视。这一次荣国府来的人,是贾母和王夫人婆媳两人。
贾母和王夫人进宫来之后, 先去拜见了皇后娘娘,方才到华安宫来见贾元春。她们原以为皇后那一关不好过,却没料到皇后只是稍稍问了她们几句, 便放她们离开了。去华安宫的路上, 看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距离她们有一段距离, 王夫人便压低了嗓子,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我们家元春这般得陛下心意,皇后娘娘却殊无妒意。却不知道,是不是,暗藏心机……”
瞪了王夫人一眼,贾母说道:“满嘴胡咧咧些什么?皇后娘娘也是你能议论的?”低下喉咙,又道:“皇后是陛下正妻,又育有二子一女,哪里需要在意元春这个五品婕仪……”就算是在意,你以为皇后会像你这个蠢妇一样,把对妾室的不喜都摆在脸上吗……
来到华安宫,贾元春已经站在宫门外迎接了。疾行几步,贾母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哪里能劳烦婕仪来迎接呢?”说着,还不等贾元春福身下去,她便连忙扶住了她,道:“不可不可,这可折煞老身了……婕仪这一向可还好,身子还爽利么?”
贾元春面带微笑,一一回答了,便携同二人步入宫中。谦让了一回,到底她还是在上位坐下了。等她坐下之后,贾母和王夫人方才斜签着身子,在下首两张乌木交椅上坐下。众人坐定,小宫女上了茶之后,王夫人看了看左右,迫不及待的问道:“元春,你……可有信儿?”她的视线,落在元春的小腹之上。
压下心里的不耐,贾元春拿起瓷青色绣着牡丹图的丝帕擦了擦嘴唇,轻声回答道:“哪里就能这么快呢?”
王夫人难以掩饰心里的失望,不由得说道:“婕仪可要抓紧了,不要不当回事啊。要知道在这宫里,宠爱什么的都是虚的,今儿有,明儿兴许就没了。只有这子嗣,可是实实在在,最可为依靠的。……不然,我在民间寻访一下,看看可有生子的秘方。听说,那位吴婕妤,家里便一直在偷摸寻访着……”
王夫人一直喋喋不休着,贾母却也没有阻止她,偶尔还朝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很显然,这位贾家的老祖宗,也是如此认为的。说到底,她们最为关心的,不过是她们自己能否从贾元春晋封中得到足够的益处。最好,将她利用个彻彻底底才好。至于贾元春自身呢,恐怕在她们心里,刨去各种浮于表面的东西,能够对她有个两三分真心的关爱,都算是难得的了。有这样的家人,又面对着夫君的虚情假意蓄意利用,难怪那个贾元春会觉得了无生趣。
三人坐在暖阁里谈论了一阵,趁着旁边宫女下去换炭盆的功夫,王夫人起身靠近贾元春,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低声说道:“元春,收着这个东西。”
贾元春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接,眼里露出一丝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王夫人看看左右无人,便拆开纸包,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贾元春看。那是十多粒绿豆大小的粉红色药丸子,散发着淡淡的妩媚香气。她压低嗓子,对元春说道:“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周瑞家的费了许多功夫,才弄到手的。说是放在香炉里,和熏香混在一起,便行了。你放心,再察觉不出来的。此物最能催动情肠,惹人爱怜,却对身体无碍。据说,对于女子有孕,亦能有所作用……”
王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贾元春的脸色便冷了下来,说道:“母亲收好这东西,我就当没有看到,你也没有说过这些话。”
王夫人闻言一怔,面露愕然之色,正要开口询问,便见贾元春转头看向贾母,面无表情的说道:“老祖宗,此事,你也知晓么?”
贾母自知此事有所不妥,但王夫人执意如此,她也有几分心思,便没有十分阻止。现在见贾元春明显生了气,便忙道:“婕仪不要介意,我知此事有些不妥,以后再不会如此了。”说着,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道:“赶紧收起来,回来坐下!”
王夫人看了看贾母和元春的脸色,讪讪的收起那纸包,回到原位坐了下去。贾元春见此情景,脸色方才缓和了,说道:“宫中最忌夹带私物,何况是这种说不清来历的东西?到时候若是出了事,不单是我,便是贾家,也难逃一劫!母亲,老祖宗,以后再不可如此行事了。”
贾母连连点头,王夫人却嗫嚅着说道:“不至于如此吧?母亲还会害你么……”对于贾元春的严词拒绝,她颇有微词。
贾元春看向王夫人,语气严厉的说道:“怎么不会,你们可还记得前朝的陈妃案?”
一听到贾元春提起前朝陈妃案,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便都变了。王夫人更是冷汗淋漓,说道:“都怪我,一时错了心思,婕仪可不要放在心上……”
难怪她们色变,前朝陈妃案,可是赫赫有名的。当时宫中血流成河,死去的主子奴仆不知凡几。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位姓陈的妃子胆大妄为,对当时的皇帝用了禁/药,直接导致皇帝瘫痪了。后来更是皇子逼宫,父子兄弟刀兵相见,乱成一团。说是陈妃案间接导致了前朝的灭亡,也不为过。
回想起那传言中的滔天祸患,贾母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青白交加了。更别提王夫人,一时间只恨自己脂油蒙了心,竟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想起言语撺掇自己的周瑞家的,王夫人便恨得咬牙。当下便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的收拾一下这胆大包天的奴才!
见吓住了贾母和王夫人,贾元春心里满意了,也就不再多提此事。她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宝玉和贾环,问起他们的功课。贾母乐得转移贾元春的注意力,当下便好好的夸赞了宝玉一番,直将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仿佛古今第一奇才。
听了贾母的话,贾元春面上似信不信的,心里却不禁冷笑。那贾宝玉是个什么状况,她心里还不清楚吗?想了想,她对二人说道:“宝玉虽听话懂事,却也不能太过娇惯他了。不说别的,就说他身边那么多丫鬟伺候着,就不是好事。身在丫鬟堆里长大,反倒消磨了男儿志气,对宝玉并不好。而且家学里能学到什么?那位贾家的老夫子自己都没有考取什么功名,能有多少真本事?没得耽搁了宝玉他们。要我说,不如认真寻访一位有学问的夫子,请到家中以礼相待,也叫宝玉环儿他们好生学一些东西。就算不指望他们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学而知理,也不是坏事。”
说完了宝玉他们的事,贾元春端起茶盅来喝了两口,接着又说起家中姐妹们:“妹妹们的教养,也不能放松。如今她们也一年年的大了,很该学些管理家事,驾驭奴才的学问了。整日弄些风花雪月的,颐养性情是好,但也不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些上头。这些事,就算我不说,母亲也该明白。教养好了妹妹们,将来嫁到合适的人家里,对家里也是个助力,不可轻忽了。再说林妹妹,就算不是咱家人,看在姑母的面儿上,也该好生养育着。既然接到了家里来,就该好好对待她。否则平白传出去一个苛待人家孤女的名声,对咱们家也不是好事。母亲你说,可该如此?”贾元春只说得口干舌燥,只觉得自己将半月的话都说完了。她再次端起茶盅来一气儿将里面残余的茶水喝干净,视线看向王夫人和贾母。
不知道她们到底有没有将贾元春的话听进去,反正瞧着表面上,两个人都连声答应了。可贾元春看她们两个人的神情,却是明显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暗叹了一声,她也无可奈何。总之,尽到了她的本分,也就够了。反正贾元春本身的心愿是证明自己一生没有虚度,还是有人真心对自己的。保住贾家,并不在她的心愿之内。
第43章 帝王的真心
送走了贾母和王夫人, 元春宫中又迎来了皇帝陛下。看着面前神情疏淡的男人, 贾元春只觉得心累。一个个的换着人上门,她觉得累了只想休息好不好?
因为感到疲倦了, 贾元春也就没有打起精神来迎接皇帝陛下,显得有些懒懒散散的。看着慵懒斜坐在西窗下的丽人,皇帝也没有生气,自顾自拿起茶盅来抿了一口, 笑道:“婕仪累了么?”
知道你还问……贾元春懒洋洋的瞥了皇帝一眼, 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娇懒的笑意:“陛下真是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很普通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之意。更难得的是,本人却还没有这个自觉。也因此, 皇帝的眼神顿时便变得深邃起来了。
这女子身上, 仿佛藏着许多秘密。并且,风情也越来越动人了。叫他如何能够不喜欢……原本完全没有被他看在眼中的人,如今在他心里的分量,却是越来越重了。甚至,不惜为她更改棋局。但如今看来,这一切, 都还是值得的。
美人易得,佳人却难觅。
有的人美则美矣,却是个木头美人。行动间无半点风情, 眼波流转间丝毫勾不起别人的占有欲情/欲等等各种欲望。就像是, 对着一只精美的花瓶一般, 欣赏一下外表,也就可以了。而有的美人呢,则是行动间风情万种,眼神里像是带着钩子,勾得人心痒难耐。但瞧上一眼,各种欲望,一下子就翻腾上来了。如今的贾元春,正是属于第二种。
宫中从来不缺乏美人,缺的是能够令帝王心动的人。
贾元春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以真心换真情那一套根本不可靠的法子,对于帝王来讲,真心什么的,估计他压根就不相信。而且贾元春自己,也没法子对一个凡人动什么真心。从根本上来讲,她自己都还不懂感情为何物呢!或许爱上一个人的外表只是肤浅的动情,可是若是一直持续下去呢?到了那个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喜欢的是她的外貌,还是她这个人了。就像有的谎言一直重复下去,也就成了真理一样。
此时此刻,贾元春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懒懒坐在窗下。一身半旧的秋香色家常衣裙被朱红色椅靠椅垫映衬着,却是十分的清雅醒目。很普通的一套衣裳被她一穿,立时就显出不普通来了。就连裙摆上绣着的折枝花卉,看上去都变得鲜活起来。然而花朵再美,也比不上人美。一盏四季美人图宫灯搁在旁边梅花式小几子之上,暖暖的橙黄色灯光照着她白玉一般的脸庞,一半露于人前一半藏在阴影中,顿时给她添了几分神秘之感,美得有些不真实。一只宛若无骨的玉腕柔柔搁在扶手上,像是用最柔润洁白的玉石雕塑而成的一般。帝王缓缓迈步走过去,将手指搁在她手腕上戴着的茉莉花纹三色玉镯之上,说道:“这镯子你戴着好看,也只配你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