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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她垂下头,黑白分明的凤眼中渐渐蓄满了泪,说不出的可怜可爱:“我不敢说。”
    谢昕站起身来,目光如箭,冷冷地看向了许继祖。许继祖放犬的事当然瞒不过她,她本来以为许继祖只是吓唬吓唬人,没想到他竟会做这么过分的事。
    许继祖被她的目光骇到,急忙道:“表姐,我……”
    谢昕冷笑:“我可当不起许少爷这一声表姐。”
    许继祖急了:“表姐,你怎么能为了这小子这么对我,他又不是你亲弟弟。”
    谢昕冷冷瞥了他一眼:“许继祖,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谢家的地盘,五郎是我谢家正经的少爷。”
    许继祖叫道:“表姐,我可全是为了二……”
    “住口!”谢昕目中闪过一道厉色,打断他的话,看向华先生道,“先生你看怎么处理?”
    华先生脸色铁青:“这位许少爷我是教不起了,还请他另寻名师为是。老朽会亲自写一封信到许家说明情况。”也就是说,华先生要把许继祖赶出学堂,并将缘由告诉许家长辈,到时许家长辈自要给出一个交代。
    正如谢昕所说,鱼郎再不济,也是谢家的正经少爷。许继祖跑到谢家的地盘欺压谢家的少爷,真真是岂有此理。
    至于其中另有什么隐情,谢家不会再问,许家也不会让许继祖说出。
    许继祖脸色惨白,许家现已没落,根本无力延请名师,到谢家族学附学的机会还是他母亲向许老太太求来的。现在华先生要将他赶出学堂,还要给家里写信,父亲知道缘由,岂不是要打断他的腿。
    他不由求救地看向谢显。谢显忍不住看向谢昕叫道:“姐姐……”
    谢昕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应该庆幸世子今天不在家,否则这事可没这么善了。”
    谢显心中一跳,心知姐姐这话其实是在警告他。可那又怎样,他只是看不顺眼谢冕而已,至于其他人胡乱揣度他的意思去做了某些事,又关他什么事呢?又不是他吩咐的。就算大哥回来了,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正当如此想,华先生的声音响起:“其余人,每人五戒尺,抄《论语》二十遍。”
    第43章 补偿
    华先生话音方落, 谢显差点没跳出来,总算看到姐姐警告的眼神,忍耐下来。陶六沉不住气了,叫道:“先生, 这是为何, 我们不服!”
    华先生道:“每日尔等来学堂之前聚在一起做什么, 还要我说明白吗?”又看向朱弦,“五郎也要罚。为何不早日告知长辈,偏要将事情闹成这样!念你受伤颇重,五戒尺可免, 二十遍《论语》却免不得。你可服气?”
    朱弦垂下头:“学生认罚。只是致远并未参与此事,不该一起受罚。”
    华先生看了她一眼, 微露笑意:“五郎倒是心善。只是既为同窗,致远岂是一句不知就能置身事外的?致远,”他看向孙儿,问道, “你可服?”
    华致远垂首恭敬地道:“孙儿心服口服。” 第一个伸出手来。华先生抓起戒尺就是“啪啪”五下,华致远的左手顿时高高肿起,红红一片,却硬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一个根本没参与的都挨了罚,其余人面面相觑, 自然再不敢说什么,一个个排着队,依次乖乖地过来挨打, 一时间哀嚎声四起。
    谢显唇边噙着冷笑,站住那里一动不动,看了谢昆一眼。
    谢昆脸色微变,咬了咬唇,上前对华先生道:“先生,我二哥身体不好,挨不得打,这事本也和他没关系,他那五戒尺我来帮他挨吧。”
    华先生皱起眉来,刚要说话,谢昕开口道:“华先生,舍弟自幼体弱,连父亲都从不责打他,不如罚他抄书三十遍,以儆效尤。”
    学堂内一片寂静,人人都看向华先生。谢显与旁人不同,在这群孩子中本就身份特殊。身为已故靖侯原配嫡妻陶夫人的幼子,谢晟和谢昕的嫡亲弟弟,在侯府向来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谢昕这样性情刚硬、说一不二的姑娘,都对他疼宠有加,不忍心苛责他。
    他看不惯鱼郎,便没有一个孩子敢站在鱼郎一边,甚至要想方设法苛待鱼郎来讨他欢心。可以说,欺负鱼郎的事,许继祖虽是那只出头鸟,真正的始作俑者还是谢昆,只不过他从未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过。
    可,没有一个人敢指认谢显。
    华先生一吹胡子,正要驳回,谢昕一双美目看向朱弦,饱含深意地道:“鱼郎,你二哥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你怎么说?”
    朱弦触到她隐隐含着压迫的目光,心中怒火燃起:谢昕倒是打得好算盘,鱼郎是受害者,只要他开口为谢昆求情,其他人再帮着说说话,华先生就没有这个立场追究到底了,只怕最后只能放过谢显。
    可,冷静下来,这情她还真不能不求。鱼郎在这个家太过孤立无援了,没有父母的宠爱,即使许老太太还怜惜他些,这份怜惜也是和老太太的一众孙儿孙女平分的。鱼郎谁也依靠不上,只能靠自己。她不能得罪谢昕,为鱼郎再树强敌。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怒火,告诉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谢昕在谢家执掌中馈,根深叶固,与其得罪她,不如让她欠鱼郎一个人情。以谢昕的性子,这个人情她一定会还。至于谢昆这笔账,只要鱼郎足够强大,迟早能算回来!
    这些人不是欺负鱼郎年幼力弱要和他比武吗?她倒不信了,等鱼郎把她的一身武艺学全了,他们还能欺负得了他。至于本门功法不得外传的禁令,去它的禁令,反正是在梦中,她管它这么多。她再顾忌着这些禁令,小鱼郎命都要没了。
    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谢昕的神色渐渐变冷,又唤了声:“鱼郎!”
    朱弦回过神来,心中计较已定。她弯腰拱手,向华先生行了一礼,语气异常诚恳:“先生,二哥确实体弱受不得打,还请先生开恩。”其他孩子也都反应过来,知道这是在谢昕谢显面前刷好感的机会,纷纷为谢显说话。
    华先生到底只是谢家聘来的先生,主人家都表明意思了,自然不好再认真追究。他见此情势,心知今日罚不得谢显了,半推半就地答应了由谢昆代替挨打,又将谢昆的抄书任务翻了一倍。
    学堂里的孩子除了谢显和鱼郎都挨了打,鱼郎身上又有伤,华先生索性放了几天假,让大家回去养伤顺便抄书。
    谢昕亲自送朱弦回秋韶院,将进门时,她停下来问朱弦:“鱼郎,你可有什么要求?”
    朱弦微愣,看向她。
    谢昕神情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可朱弦心里明白,她是在还刚刚求情的人情,对鱼郎做出补偿。她还想着找个机会向谢昕提,没想到谢昕倒是个爽快的,这么快就有表示了。
    至于要求,她早就想好了,对谢昕道:“姐姐,我想学武。”
    这一次学堂里的那些孩子虽然都被华先生罚了,但除了许继祖,都是不痛不痒的,尤其是谢显,几乎可以说是全身而退了,难保不会故态复萌。她不可能每次都护着鱼郎,也不可能每次都找许老太太为鱼郎出头。要想不被欺负,唯一的办法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能留在鱼郎这里多久,也不知道能教鱼郎多少,而鱼郎忽然学会武技也需要一个理由,因此专门请一个武学师父就非常必要了。
    谢昕意外的目光落在朱弦面上,若有所思。朱弦神色平静地任她打量。许久,谢昕微微一笑,应了下来:“好。”
    朱弦松了一口气,知道谢昕既然答应了,必然会做到。
    辞别谢昕,朱弦想了想,还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问鱼郎道:“鱼郎,我帮你二哥求情,你可觉得气恼?”
    鱼郎懵懵懂懂地问:“念念又不会害我,我为什么要气恼?”
    朱弦:“……”没想到鱼郎对她竟是这样信任,随即问道,“他们欺负你都是谁的主意,你心里清楚吗?”
    鱼郎低落地道:“我知道,是二哥的意思,他一直不喜欢我。”
    看来他还是明白的,不是傻到无可救药嘛。朱弦心里一松,又问他道:“你就没有想着要惩罚你二哥吗?”
    鱼郎理所当然地道:“长姐肯定会护着二哥的,他不会受罚的。”
    朱弦怔了怔,她本来想着要好好解释给鱼郎听,免得这孩子不理解她的选择,钻了牛角尖,没想到他竟这么明白,倒叫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鱼郎继续笑眯眯地道:“何况,长姐也答应了要帮我请武学师傅,以后我就不怕他们欺负我啦。”
    好吧,她白担心了,这孩子想得透着呢。
    朱弦这才回了院子,鱼郎新换的丫鬟雀儿和管事妈妈张妈妈迎了上来。雀儿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大大的眼,挺翘的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张妈妈却是个面容严肃,行为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
    鱼郎告诉她道:“鸢儿和李婆子被发卖后,长姐就拨了这两个人来服侍我。”
    原来是谢昕的人。朱弦思忖着,暗暗打量着这两人。见这两人虽然一个年幼,举止活泼;一个年长,形容严肃,却是进退有度,举止规矩,显然是经过严格□□的。
    只不过人是谢昕派来的,忠心于谁却不好说。
    张妈妈服侍着她换下外出的衣服,退了出去。雀儿打了一盆水过来,帮她净面洗手。朱弦见雀儿垂下头,耳朵上一对小猫滚球的银耳钉闪闪发亮,不由好奇地道:“这耳钉的式样倒是别致。”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也见过不少首饰,式样不外乎花鸟鱼虫,像这样活灵活现的小猫图还真是头一次见。
    女孩子嘛,哪有不喜欢首饰的,尤其是别致的式样。
    雀儿笑道:“是大小姐赏奴婢的,鱼郎要瞧瞧吗?”
    要啊,朱弦点头。鱼郎在她脑海中不满地道:“你看女孩子的东西做什么?”
    朱弦笑:“我学了式样,以后有喜欢的姑娘了,可以照样子打一对送给她。”
    鱼郎:“……”
    雀儿笑:“我们小郎君小小年纪就知道送东西给喜欢的姑娘了,以后可不得了。”
    朱弦眨了眨眼,睫毛微颤:“我以后也要送一对给雀儿姐姐,我也喜欢雀儿姐姐。”
    雀儿笑不可抑:“哎哟,鱼郎今天嘴怎么这么甜,说的可真让人喜欢,婢子就等着你的赏了。”
    朱弦信誓旦旦地道:“一定会有的。”
    雀儿欢喜,服侍鱼郎的动作更轻柔了。
    脑海中,鱼郎炸了毛:“我才不喜欢她,不要送东西给她。”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连哄人都听不出来。这两个现在是鱼郎的身边人了,不收服了,以后要做什么,岂不是事事掣肘?
    她趁雀儿暂时离开,教育鱼郎道:“她是服侍你的人,就算你不喜欢她,刚刚那样的话也不该说,否则岂不是叫人和你离心?”
    鱼郎不服气:“反正她也只会和长姐一条心。”
    “那又如何?”朱弦道,“就算这样,你也可以争取让她的心多向着你些啊,毕竟是你的身边人。”她耐心地教给鱼郎,“像雀儿这种爱漂亮,爱打扮的小姑娘,就该拿甜话煨着,拿小恩小惠收买着,等到差不多了,再拿捏个她的错处,恩威并施,也就差不多服帖了。”
    鱼郎听得云里雾里:“我不懂。”
    朱弦笑道:“不懂也不要紧,你看我怎么做便是。”
    这孩子,总得有人给他上这一课,这样也不至于她离开了,他在这上面吃亏。
    鱼郎似懂非懂地应下。
    等雀儿再回来,朱弦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雀儿谈论首饰,鱼郎果然没有再吭声。雀儿显然对首饰极感兴趣,越讲越眉飞色舞,直到大夫过来,才若有憾焉地吞回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大夫是常年为谢家主子看病的,看了鱼郎浑身的伤口也不由变了色,一个字也不敢多说,重新处理了伤口,上好药,并留下了内服外敷的药丸。
    许老太太和谢昕都派了丫鬟过来问她的伤势情况,谢昕还派人送来了两封银子和补药,朱弦知道,这也算是谢昕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等把人都送走了,朱弦的心沉了下去,周夫人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派人过来,看来她对鱼郎真的是不闻不问。奇怪的是,她并有和两年前一样,感受到鱼郎悲伤沮丧的心情,也不知鱼郎是不在乎了还是压根儿没想到这一茬。
    院子里传来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声。朱弦起身,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去,见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小童,梳着冲天辫,穿着红绫袄,带着璎珞项圈,打扮得像年画娃娃,只可惜身形孱弱,步履不稳,看上去就是先天不足,身体不好的模样。
    此时,小童正咯咯笑着,一对标志性的凤眼弯弯,摇摇晃晃地追着一个球。一不小心,踩到了球上,脚下一滑。后面一直张着两手,呈保护姿态的奶娘立刻上前抱住他,免了他摔跤之厄。
    小童却不知自己刚刚避过一个跟斗,嘴里叫唤着,拼命挣扎着不让奶娘抱,因动作太剧烈大声咳嗽起来。奶娘不敢勉强他,一放松,他又跌跌撞撞地跑去追球。
    “六郎。”鱼郎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鱼郎,即将get口花花技能~
    今天这一章先缓和一下,明天我们再来点刺激的o(n_n)o
    感谢小天使“明水珑”,“媛媛飞走袅~”,以及数字君们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第44章 传功
    六郎, 这就是两年前周夫人生下的那个孩子吗?
    朱弦忍不住又看过去,蓦地定住。正房廊下,美人如玉,明眸似水, 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六郎游戏, 目中盈满了慈爱与不舍。朱弦只觉心中一阵气血翻腾:原来周夫人不是不喜爱孩子, 而是只当鱼郎不存在。
    做母亲的心岂能偏成这样!连她都看得刺心,鱼郎看到这样的情景又怎能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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