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第86章 温暖他这话说得忒气人了!她怎么就不是……朱弦一愣, 忽地想起自己从来都没告诉过他自己的真实性别,甚至有意误导他。可要她告诉他现在这个黑瘦黑瘦,鼻青脸肿,还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姑娘是过去的她, 她……只要想到这家伙什么都记得, 她就没勇气说了。说了, 她这模样估计能让他嘲笑一辈子。
她现在能理解祖母见到她时的崩溃心情了,任谁看到自己原本水灵灵、粉嫩嫩的宝贝孙女从凉州回来,成了个黑瘦的野丫头,都会有想要吐血的冲动。
她顿时觉得有苦说不出, 不高兴地抿了抿嘴,索性抬杠道:“你怎么知道现在这个身体不是我本人?”
鱼郎用一种“你当我是傻子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咕哝道:“怎么可能,你是八年前第一次出现在我身上的,那时这个小姑娘还没出生吧。”
又有什么不可能的?朱弦暗暗撇了撇嘴:那会儿,自己确实没有出生, 可她还不是变成了他?
鱼郎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又提出了第二点证据:“再说,你既能传给我内功心法,自己的修为只会更深,怎么会像这个小姑娘这么孱弱?”他边说边找了一条毯子给她, 体贴地调转身去。
那是因为她八岁时还没开始学内功啊!朱弦再度撇了撇嘴,接过毯子,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犹豫了一下, 开始动手脱湿透的衣物。虽然和他同处一室,实在尴尬,但也比着了凉重病一场好,她可一点儿也不想再吃苦药了。
很快,她就仅剩了贴身小衣,脸上火辣辣的,终究没勇气再继续下去,索性穿着小衣裹在毯子里。却听鱼郎笑道:“还有,你要真是女孩子,即使年幼,又怎么好意思在我在场的情况下脱光呢。”
朱弦:“……”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她怎么就不像女孩子了?怎么就不像了!她再粗犷也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啊!之所以在他面前这么心大,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朱弦忽然愣住了:她在潜意识中已经把鱼郎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吧,所以,即使是这样尴尬的事,她觉得羞涩,却压根儿没起过觉得这样子不妥的念头。
她惊恐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她只是和那家伙有了夫妻之实,就对他投降了?
鱼郎听到身后没了动静,问了声:“你好了?”回过身来。见她愣愣怔怔的,小脸上彤云密布,宛若火烧,不由急了:“还是着凉了吗?怎么脸这么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抓过她纤细的手腕,一缕柔和的内力送了进去。
朱弦只觉内力在体内沿经脉而行,所经之处,如沐春日,暖洋洋的舒适之极,方才因潮冷的衣服贴身所受的寒气竟被一点点从身体中拔除了。
那感觉太美好,以至于她有些昏昏欲睡,却听少年低低的仿佛耳语的抱怨声响起:“念念,你怎么可以不来我这里,变成别人?我不开心!”
酸溜溜的,仿佛撒娇般的抱怨声入耳,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惊愕地看向他,少年仅着中衣,安静地半跪在她身旁,一手握住她的手臂,输入内力为她驱寒,一手搭在凳上。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漂亮的凤眼睁得大大的,眸中波光荡漾,正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她心中不由哭笑不得: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鱼郎这么会吃醋啊,连这种醋都能吃!可……这样向她低低抱怨的鱼郎,让她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一缕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照入,落到他如玉无瑕的面上,仿佛为他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明亮的光。她甚至能看到他面上淡淡的茸毛,唇上细细的纹路,以及额角上不知何时挂上的一滴汗珠。
汗珠顺着少年面部柔和的线条缓缓流下,晶莹剔透,愈衬得他肤若新雪,近乎透明。她如受蛊惑,空着的一手缓缓伸出毯子,抬起,试图为他拭去。
她从前怎么会觉得福王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少年呢?明明她的鱼郎才是。
但……她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错估了自己手臂的长度。纤瘦的孤零零的手臂可怜兮兮地试图够着他,却怎么都差了一点。
鱼郎见她小手一捞一捞地怎么都够不着,有趣极了,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微微偏头,迎向她的小手。她却被他笑得羞恼起来,赌气地将手缩了回去。他恰在这时收了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道:“念念可不能半途而废。”
朱弦瞪向他,鱼郎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凤眼弯弯,眼中一闪一闪的,像极了她在凉州养过的等着她喂食的那只小奶狗。
这家伙!朱弦心头一软,任他拉过自己手,遂了他意。
鱼郎满意了,眉开眼笑的,将她的手臂塞回毯子重新裹好,又将她湿漉漉的丫髻拆开,寻了一方素白的帕子,仔细地帮她擦干。
少年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动作温柔。朱弦扭头看了他一会儿,只觉胸腔之中,一颗心越跳越快,她忙侧过脸,不敢再看。口中慌乱地寻找话题转移注意力:“你怎么不问我我碰到了什么事?”
鱼郎低柔的声音响起:“我不是担心你现在呆的这个身体,还没来得及问嘛?虽然不是真正的你,可真要病了,受苦的人却是你。”
朱弦耳尖微红,定了定神正要说话,鱼郎目光落到她露在毯子外的脖颈处,忽然“咦”了一声。
小姑娘脸上手上的皮肤黑而粗糙,脖子上的肌肤却是白如初雪,细腻柔滑;再看面上,虽然青肿未消,脸型看上去有些怪怪的,但眉不画而黛,唇不涂而朱,眼若含波,鼻似悬胆,可见底子是极好的。也不知谁家养女儿这般粗心,把个好生生的小美人养得这般粗糙。
鱼郎问她:“你这个身子是谁的,你知道吗?”
“啊?”她愣了愣,心虚地摇了摇头。
鱼郎惊讶:“你身体里原来的小姑娘就没有和你说过话吗?”
朱弦又摇了摇头。
鱼郎眼睛一亮:“所以,我还是独一无二的?”
朱弦:“……”这孩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鱼郎的心情却明显愉快了许多,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轻柔了,柔声道:“反正你也不知道你这个身体是谁的,这些天,暂时听我安排吧,可好?”
朱弦一愣,看向他,却正好撞入他满含依恋与期盼的眸中。她心头一颤,还未来得及回答,外面忽然传来得得的马蹄疾驰之声,越来越近。车门外,刚刚在车内被赶出去的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爷,是侯爷派来的人。”
鱼郎目中闪过一抹郁色,抬手敲了敲车壁。疾驰的马车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停下。他道:“你问一下他们什么事?”
女孩子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外面很快响起她和别人喊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女孩子道:“侯爷说,今日赵王府晚宴,怕您忘了,特意叫人过来提醒一声。”
鱼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一双黑漆漆的凤眸中阴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要掀起狂风暴雨。朱弦有些担心,从毯子下努力伸出一只手来,拉了拉他的衣摆。鱼郎见到她的动作,神色渐渐柔和下来,对外面道:“知道了,你看着打发了他们吧。”
外面应下不提。
鱼郎放下帕子,突然伸臂,将她整个人连人带毯子都紧紧搂入怀中。朱弦吓了一跳,努力挣扎了几下,非但挣不脱他的臂膀,反而差点让身上的毛毯掉落,吓得她再也不敢多动,只得口中抗议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他喃喃道:“念念,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声音中竟带着软弱与撒娇的意味。
朱弦:……幸亏这个身体才八岁,不然鱼郎只着中衣,她却光溜溜地裹在毯子中,这情形怎么想怎么觉得暧昧别扭。
可他这样软语相求,她终究不忍心言辞拒绝,安静地任由他抱着。半晌,她忍不住柔声问道:“鱼郎,究竟怎么了,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鱼郎闷闷地道:“我讨厌去赵王府。二哥是赵王的侍读,每次都会联合他那帮子朋友给我难堪。”
朱弦道:“那咱就不去。”赵王以后是要谋逆的,离他远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鱼郎道:“我若无缘无故不去,父亲又该啰嗦了。祖母也要不高兴。”
朱弦问他:“你很在乎他们的感受吗?如果在乎,那就为他们受些委屈也值得;如果不在乎,何必让自己不开心?”
鱼郎道:“我才不在乎他们,可每次为这些事闹,总是觉得累。祖母毕竟是为我好,虽然实在是……”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说过,也没有任何人可说,却不知不觉对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说出来了。潜意识里,他知道,只有她,才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一边,为他考虑。
朱弦正色道:“谁说你是无缘无故的?”
“啊?”鱼郎有些茫然。
朱弦道:“你不是要陪我吗,哪有工夫去陪那些闲杂人等?”
鱼郎又是一怔,望着自己怀抱中小女孩一本正经的神色,眼睛越来越亮,忍不住笑了起来:“念念说的是,我要陪你,这可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粉嫩嫩の小tomo”的雷,抱住(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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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救人
绫纱裹肚、素白中衣, 粉蓝襦裙,杏色半臂,再穿上绣着兰草的雪白罗袜,缀着珍珠的粉色绣鞋, 端坐在那里的小女孩儿虽然依旧又黑又瘦, 面目青肿, 但身姿笔直,气度从容,尤其是那一对乌溜溜的眸子,神采奕奕, 顾盼生辉,竟叫人移不开眼。
先前被赶出去的侍女不知何时已洗去了身上的脂粉味, 动作利落地帮小女孩梳了两个丫髻,用坠着一对玉燕的五彩丝绦盘好发,又帮小姑娘插上一对对称的赤金飞燕簪。
鱼郎坐在她对面,一手托腮, 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看着她梳妆打扮。随着小姑娘渐渐装束整齐,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颈处挂着的红线上。先前她裹在毯子中时他已注意到,只是当时她身无寸缕,他不好问。这会儿,见她打扮妥当, 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是不是能从中看出你这个身体的身份?”
朱弦看了帮她梳妆的侍女一眼,没有说话。鱼郎做了个手势,侍女恭敬地退了出去。朱弦见没人了, 干脆利落地把玉坠拿了出来。鱼郎目光顿住,脸色一变:“这玉坠怎么会在你这里?”
朱弦不答反问:“这是不是你那枚玉坠?”她隐隐猜到玉坠和自己神魂附身有莫大的关联,玉坠在鱼郎身上,她就会偶尔变成鱼郎;而玉坠离了附身之人,她很可能就离开了,就如上次在六郎的卧室,玉坠从鱼郎身边被拿开,她就神魂不稳,最后回到了现实。
而这一次,玉坠出现在八岁的自己身上,她就变成了过去的自己。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这么长时间了,她一直无法回到现实。在丁香家时,她也曾悄悄将玉坠扔在别处,可自己头晕归头晕,别的却什么也没发生。
她倒要再试试,如果玉坠到了鱼郎手中,会不会再发生从前的事。
鱼郎盯着玉坠没有回答。朱弦索性将玉坠摘下,向他递去。鱼郎却迟疑起来,目光闪烁,一时没有动作。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玉坠。朱弦想到的他自然也都想到过。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拿玉坠。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玉坠到他手中,她如果再附身到他身上,他自然是欢喜的;可万一她因此又消失了,他该去哪里找她?
可,看着她灼灼的目光,他不拿也不行,他不能这么自私。他握了握拳,再缓缓展开,视死如归般接过了玉坠。
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事。
什么也没有发生!
朱弦露出失望之色,看来要想知道答案,顺利回到现实,还是得去找洞慈法师碰碰运气。鱼郎却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仔细看了手中的玉坠一眼。
“这确实是我那枚玉坠,可自从那一年你在破庙中离开我后,它也随之消失了。”他对朱弦解释道。当年,他一直以为是她带走了玉坠,心中隐隐觉得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充满了绝望,一度自暴自弃,任性行事。谢晟与谢显趁机生事,一分错夸作三分,他的名声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坏了的。
但那又如何?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上,名声又有何用?若不是心里存着她会回来的万一指望,他连性命都不在乎。上天毕竟待他不薄,她还是回到了他身边。哪怕重逢只有短短的一瞬,他也觉得他的世界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他的念念呵!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坠挂回她的脖颈,顺手理了理红线,不想再谈论这可能会让她离开他的玉坠了,柔声问道:“你晚饭吃过没,我请你去醉仙楼吃好不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朱弦顿时觉得自己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但在这之前,她道:“我得先去找丁香。”
“找丁香做什么?”他一脸不乐意,一点也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和念念的相处。这些日子,他都不知陆陆续续“巧遇”过丁香多少回了,那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偏偏还是个良家,沾惹上就是天大的麻烦,实在叫人头疼。
朱弦瞟了他一眼:“她好歹好心收留了我。万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回去一头撞到那些灰衣人的刀上,可怎么是好。”
鱼郎无法反驳。他知她心地柔软,不然当年也不会帮助年幼的他,想了想道:“那你也不必亲自去,我派人送个信就是。倒是那群灰衣死士……”他神情严肃起来,问她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他们掳走的那个孩子又是谁?”死士轻易招惹不得,事关她的性命,他不得不慎重。
朱弦对他招了招手。鱼郎狐疑地看着她。
朱弦恼了,索性挑明:“你怎么这么迟钝啊,快附耳过来。”鱼郎乖乖凑近,她一手撑住他肩,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鱼郎神色骤变:“当真?”
朱弦不高兴地道:“我没事骗你做什么。”
鱼郎道:“可你怎么会认得他?”说到这里,他眼睛一亮,“是不是和你的本来身份有关,你本来不会是皇城里的侍卫吧?所以才武艺高强,还会认得他。”
朱弦:……怎么从前没发现过,鱼郎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可她此时这模样,怎么也不好意思告诉他“我是你未来媳妇”这种话。嗯,估计说了他也不会信。
她心中尴尬,声音就不由掩饰般抬高了:“你管我做什么?这些我都告诉你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念念还是不愿告诉自己她的真实身份。鱼郎目中闪过一丝黯然,无精打采地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此事牵涉到皇家秘辛,只怕稍稍沾上一点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了,随他们斗得天昏地暗去。”
朱弦呆住:“你是说只当不知道?”
鱼郎干脆地点了点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朱弦彻底傻眼:怎么回事,不是说是鱼郎去救小卫襄的吗?可看鱼郎现在的模样,压根儿没有一点要救人的意思。
难道她搞错了,鱼郎救下小卫襄不是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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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紧不慢地在街道上行走,朱弦掀开窗帘往外看去,忽地“咦”了一声,一把抓住鱼郎指向外面道:“那是什么地方?”
鱼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儿一红,目光闪烁地道:“你问那里做什么?”
朱弦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紧紧抓着他手,沉声催促道:“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快说!”
鱼郎道:“那是南风馆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