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最后结果终于出来了,钟青在缪以秋昏迷的时候给她注射了毒品,还是臭名昭著的鳄鱼。一个人的一生,能经受的起几次摧毁?缪以秋十岁那年经受过的遭遇,再一次犹如恶魔一样的降临在了她的身上,可是这一次,她还能有那个幸运吗?她还能降一切都忘记吗?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而那些年少无知,因为别人递的一根烟、倒的一杯酒,甚至不知道毒品到底是什么概念的人,同样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凭什么,又要被这样对待。
叶正谊失魂落魄的坐在缪以秋的病房外面,那些因为原修出事怕缪以秋承受不住的担心;那些想着如何让缪以秋精神恢复下来的设想;那些劝告她不要因为米兰离开而太过悲痛的话,已经全部再也说不出口。
一个警员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来只听那边说了两句,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道:“刚刚证物科打来的电话,钟青的枪里,并没有子弹。”
这里就是边境城市,钟青真的想要出境,之前一天的时间,早就足够他走了,为什么偏偏要绑架缪以秋?绑架了缪以秋为什么不马上离开?为什么要等他来?这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又好像没有。
钟青死前那个诡异的笑容骤然浮现在了叶正谊眼前,他使劲摇了摇头,画面散开却又重新出现,除了那个诡异的笑容之外,还有他即将扣下扳机的动作。
既然没有子弹,钟青那个动作,只是为了吸引警察开枪。他根本就没有想要缪以秋的命,他甚至根本就没想要活着离开。他想要再见一面叶正谊,责问他为什么。他知道叶正谊是喜欢缪以秋的,所以给缪以秋注射了毒品,作为报复他最好的手段。同样是吸毒的人,本来就该戒不掉,又怎么可以有例外呢?缪以秋真有那个毅力和本事,就再戒一次啊。
钟青不想活着,可是他不甘心就这样去死,他想要折磨叶正谊,折磨缪以秋,甚至折磨所有的缉毒警,让他们痛苦万分,夜不能寐。
叶正谊低下了头,用双手捂住了脸。
缪以秋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缪裘卓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了:“以秋,觉得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察觉到嘴唇一阵湿润,才发现缪裘卓正用棉签沾了水,给她轻轻的擦拭。
“我怎么了?”缪以秋一动,全身都提不上劲来,只能微微转头,看着缪裘卓又说了一句:“爸爸,你喉咙哑了。”
缪裘卓鼻子一酸,道:“今天温度突然降低,被风一吹,有些感冒了。”
缪以秋想要笑,却只是发出一阵咳嗽,断断续续的说:“骗……骗人,爸爸你的眼睛是红的。”
“叔叔,我买了晚饭过来,吃一点吧,还有营养科那边给以秋订的餐也拿来了,用温水隔着,这样等她醒来了还是……热的。”叶正谊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再度响起,带了一些刻意的雀跃:“以秋,你醒了,来,刚好吃晚饭。”
缪以秋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叶正谊将两份饭菜放在一边,很显然,其中那份带着医院标志的是她的,缪以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
“以秋,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吃一点吧。”叶正谊劝道。
缪以秋道:“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在读研究生,怎么会在这里。”
“研究生,我放弃了。”叶正谊沉默了一下回道:“而且那并不是我喜欢的专业。”
“你之前在病房外面,想要跟我说什么?”缪以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兀的问道:“我之前没有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说着缪以秋又看着缪裘卓,像是故意赌气一样:“我现在躺在医院里,原修怎么不来看我,他这个男朋友做的实在太不称职了。”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一定要,一定好好骂他,他不跟我好好道歉,不原谅他,他怎么可以现在都没有陪在我的身边。”
叶正谊端着餐盒的手僵住了,他不知道是缪以秋之前是真的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还是刻意的不去相信,选择了忽视。更重要的是,除了原修之外,她知道自己遭受了什么吗,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吗?
缪裘卓深深的沉默了,原修在m市军区总医院里,已经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书了,可以说,医生还有他的家人,几乎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次,是真的无力回天了。原修是不幸的,从出生起,他就不知道健康,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可他又是幸运的,与同类型的病友们相比,他在人生的道路上已经走的比很多人都要远了,在这个世上,留下的痕迹比很多人都要多。
尽管父母亲情上算是淡漠的,却在少年的时候起,就再未感受过孤独。要说在生命的最后,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会是谁,或许就是缪以秋了。他想要知道,缪以秋和自己所期盼的那样平安无事。
“叔叔,还是告诉以秋吧,让她去m市。”叶正谊在病房外面喊住了缪裘卓。
“以秋的身体还没恢复。”
“叔叔,”叶正谊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和以秋,有很多年没有联系过,再见也只是说了几句话,但是我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
“如果她真的爱原修,原修过世前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她甚至什么都不知道,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缪裘卓的脚步一顿。
“叔叔!”叶正谊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觉得缪裘卓的肩膀跟刚才相比,变的佝偻了:“你说的都对,只是以秋她,以秋她。”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叶正谊明白他的意思。
☆、124.第 124 章
m市军区总医院, 不管是刘姨、原晗, 亦或者是原明知夫妇,他们一直都守在原修身边, 而要不是心电图上微弱的起伏,单单看着原修躺在那里的样子, 总会让人忍不住去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轻微的声音响起,原修呼吸机下的嘴唇喃喃的动着, 慕容红着眼睛,靠近他想要听听他在说些什么,辨别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他在问:“以秋,以秋怎么样了?”
慕容声音近乎哽咽,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摸着他的额头:“以秋没事, 她已经回来了。”
原修睁大了半阖着的眼睛, 打量着四周, 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只是他并没有看到一直在寻找着的人。不过一会儿, 他又疲惫的闭上眼睛, 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不知道她现在平不平安。”很显然,没有见到她人, 原修并没有把慕容的话当真。
“她要是好的话,我……想要见见她。”原修只记得,他最后跟缪以秋联系的时候,她正陷入危险之中。
慕容捂着嘴,要不是竭力忍住,几乎痛哭出声。原修刚出生的时候,医生就说他恐怕活不长,她不敢爱他,甚至不敢让他在自己身边长大,就怕有一天突然生离死别,痛彻心扉。可是现在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的心理依旧是痛苦的。
除了痛苦之外,还有说不上来的悔意,如果原修真的离开了他们,她有一天想要回忆起曾经和大儿子相处的时光,不管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都想不起一件来值得纪念的事来。她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因为原修迟早会离开他们,而不去亲近是对的?
他们没有把原修放在心里,原修同样将他们关在了心房外面,此刻他所思所想,也只是一个缪以秋而已。可是她居然还有些庆幸,幸好还有个缪以秋。
可是缪以秋被绑架之后,生死不知,他们一直守在这里,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心中只觉得命运实在会捉弄人,他们两个都这样优秀,却从未被生活善待过。
凌乱的脚步声在病房外面响起,越来越近,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刘姨一看来人,流着泪对原修说道:“你看,以秋来了,她平平安安,没有出事。”
缪以秋呆呆的站在病床的末尾,骤然扑到了病床边上,半跪下来,颤抖握住原修伸出来的手。以前原修的手修长纤细,用一句很俗气的话来说,一看就知道很适合弹钢琴,他的钢琴也的确弹的很好。可是现在他的手苍白枯瘦,形销骨立,没有一点血色。
原修侧头看着缪以秋,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擦过,将她的眼泪抹去:“不要哭,我希望你能够平安回来,我的愿望达成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原晗沉默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仰头将眼泪憋了回去,几乎不忍看这一幕。
缪以秋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病房里只有她的痛哭声和原修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要留你一个人了,以后,你也要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
缪以秋不断的摇头,眼泪硕硕的落下来。
“好不好?”
缪以秋拼命的点头。
原修微笑,手骤然垂下,心电图发出长长的一声,拉成了一条直线。
缪以秋病了,在原修去世的当天,就发起了高烧,温度甚至接近四十度,医生给她打了两瓶吊针,第二天凌晨温度才降下去。可是依旧断断续续的发了两天的低烧,整个人几乎都瘦脱了形。
这让从l市过来第一眼看到她的季岚心惊,短短几天,女儿居然就瘦成这样了。可是一想到她跟原修的感情,却只能安慰她。
“原修要是活着,看到你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你总不能让他走了也不安心。”
缪以秋看到季岚眼睛一亮,拉过她的手喘着气说道:“妈妈,我头很疼,脚也很疼,全身都疼,你能让医生,给我打一针吗fei吗?”
季岚一愣,继而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全身都疼呢,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医生有没有给你做过详细的检查。”
缪以秋只觉得不耐烦,扯开了手上吊着的吊针,手背上血珠一颗颗的冒出来,她却不管不顾,下了病床就要往外走。只是她正在病中,身上并没有多少力气,才走了两步就瘫软在地上,对着扶着她的季岚痛苦不堪的祈求道:“妈妈,我头真的很疼,求求你给我打一针吗fei吧。”
两个护士快速的进来和季岚一起将她扶到病床上,匆匆的给她止了血重新接好吊针就要离开,季岚喊住她们道:“我女儿说她头很疼,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给她打一针止疼药,会不会有影响?”
护士答道:“她这是戒断反应,疼是正常现象,”接着一想也不放心,上前准备将缪以秋的四肢扣住,缪以秋不断的挣扎,却挣扎不开,只能喊着:“别绑着我。”
护士对另外一个示意了一下,让她上前帮忙,还一边安慰缪以秋:“不扣住不行的,你看看你的手被咬成什么样了,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而季岚在护士刚才说了第一句话起,就如晴天霹雳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好一会才去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刚刚……说什么,戒断反应?”
“是啊,病人她吸毒。”
季岚眼前几乎一黑:“不是已经戒了吗?”
护士不知道缪以秋的过往,听了这话只以为缪以秋跟很多吸毒者一样,吸了戒,戒了吸,周而复始,没有穷尽。
“没有戒成功。”
季岚眼前一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儿,窒息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肯定是弄错了。”怎么会没有戒成功呢,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十几年,都是好好的。
因为季岚到来,不肯错眼的缪裘卓暂时离开,洗了一些草莓过来,这两天缪以秋几乎什么都吃不下,他只能想办法拿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过来,能吃掉一点,都是好的。
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季岚面无表情的站在病房门口,他脚步顿住了,沉默了良久才道:“怎么不在里面,以秋身边离不开人的。”
季岚说话的声音沙哑粗粝:“我有话要问你。”
原修的墓修在了m市,明天就是他下葬的日子了,原晗到医院来告诉缪以秋,看到她的样子愣了一下。因为现在的缪以秋,和他印象里的样子差距实在太大了。不说以前,单单只是和前几天对比,就让人觉得判若两人。
她看上去没有一点要活下去的yu望,一看到她,只会想起行尸走肉这四个字。
原晗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以秋姐,你别这样,哥他已经走了,你也要为自己着想,你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
缪以秋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这几天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人,有爸爸单位里的同事,还有妈妈店里的店员,他们来了又走,每一个人都跟缪以秋说过很多话,可是她总是不回应,也不看他们,只是看着窗户的方向,一坐就是一整天。
原晗跟她说了几句,缪以秋同样没有一点反应,他只能离开,不过下午,他又过来了一趟,这次他搬了一个箱子过来,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各种物品,都是原修生前的东西。
他先将一本笔记本递给了缪以秋,她没有接,低头翻开两页来放到她的眼前:“这是我哥的日记,其实我觉得,这些更应该是写给你的话。”
那一页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如果我有一天过世,我希望我的女孩可以为我伤心,但是她不能伤心太久,因为,我们之间更多的是美好的回忆,那些是想起来会忍不住微笑的时光。至少此刻我写下这一段话的时候,心境是愉悦轻快的。上面是缪以秋熟悉的字迹,终于她伸出了手,将这本笔记本接了过来。原修的声音好像在耳边响起,一个人的生命,不应该衡量它的长度,而在于它的广度。我虽然痛惜时光短暂,但是回想过去,总是忍不住庆幸,我每一天的光阴都从未虚度。
原晗又从箱子里拿出很多本素描本,一页一页的在缪以秋的面前翻开,里面的每一页,都有她的身影。最后他拿出来的是一个盒子。
“这个戒指,是我哥亲手设计的,他本来想要用这对戒指跟你求婚。”一个红丝绒盒子被放在了缪以秋的手心里,里面是一大一小两枚戒指。
在上午来之前,原晗很犹豫这些东西要不要交给她,相爱的人已经生离死别,看到承载了另外一人对自己爱意的东西,总是会让活下来的人更加痛苦。但是不得不说,会伤心、会痛苦,也是一种正常情绪的表现,总比了无生趣的好。
“以秋姐,我哥他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原修下葬那天,下着小雨,淅沥沥的,原明知夫妇看到缪以秋的样子,都忍不住心惊,特别是她穿着黑的的风衣,更是让人觉得她形销骨立,这才过去几天。而季岚在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也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以及崩溃的大吵大闹到不敢离开女儿一步,她实在太害怕了。
慕容握住缪以秋的手安慰她:“你也别太伤心了,也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其实我心里知道的,并不仅仅是这样。”慕容听的不解,可是缪以秋却已经转头看向了原修的墓碑,上面的照片是他风华最好的时候,她弯下腰,将一支白玫瑰,放到了他的墓前。
☆、125.第 125 章
回到家三个月后, 缪以秋第一次离开了房间, 走下了楼。客厅里的季岚听到鞋子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当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今天外面天气好,太阳晒在身上可舒服了。”说着语气里又带了一丝讨好:“要不要妈妈陪你出去走走?”
缪以秋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很久, 才道:“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季岚强笑道:“我们母女两也很久没有一起出去散步了,妈妈陪着你好不好?”
“我想一个人。”缪以秋的声音突然变的尖利了起来:“我要一个人!”
季岚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她, 缪以秋却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看的季岚一怔,她只见女儿眼睛亮亮的对她道:“妈妈,你让我一个人出去走走好不好,我不走远,就到四方街去走走, 很快就回来, 我会带着你喜欢的点心回来的。”
季岚太久没有见到过女儿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 她激动的几乎落泪,根本狠不下心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在缪以秋的再一次讨好下, 终于点了点头。
缪以秋笑了起来,在她左脸上亲了亲, 然后快速而急切的走出了屋子,但是季岚偷偷的跟在了后面, 还给缪裘卓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