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看来,眼前这个女孩子很可能是童伯毅的高徒,刘学龙看了看阳化冰说道:“阳先生,还有别的问题吗?”寒诗雅说得滴水不漏,警察已经相信她了,阳化冰也别无他法,只好说道:“对不起,大概我太紧张了。”
寒诗雅不耐烦地说道:“如果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阳化冰看着寒诗雅离去的背影,心里总是不踏实,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监控摄像头,不知道为何心中竟涌起一股寒意。
刘学龙说道:“阳先生,以后请注意自己的言行。”
阳化冰无奈地答应了一声,低头向前走去,他突然觉得周围每个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每个人的目光又都那么邪恶,他有一种不真实感,觉得自己活在梦里。他试着咬了咬舌头,疼痛感迅速传遍了全身,这种感觉非常真实,不是在梦里。
可是,看啊——
那个正在修剪绿化灌木的园艺工人为什么不专心修剪,为什么要转过头来看我?
左手商店门口卖衣服的售货员,正在向顾客推销,为什么眼角总是流露出关切的余光?
那个卖羊肉串的,为什么看了自己一眼马上低下了头?
那个站在马路边拍摄的记者,刚才明明是把镜头对准了自己,为什么现在马上又对向了马路?那马路上什么都没有,他在拍什么?
还有那个正在推着孙子过马路的老太太,为什么不看交通指示灯,而是时不时看看自己?甚至就连小推车里的六个月大的男婴,目光里也透出一丝邪恶。
……
阳化冰觉得自己被包围了,他陷身在一个巨大的幕阵中,生活不再是生活,而变成了舞台,他甚至想起了《楚门的世界》。那个寒诗雅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周围还有多少个寒诗雅?还有那个警察,看上去大公无私,其实心存偏袒。
到了公司楼下,他警惕地看看四周,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人们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他走进电梯间,焦灼地等待着电梯。身旁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两人轻声细语地咬着舌根,阳化冰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是否在谈论自己,他极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凑过去。电梯来了,门缓缓地打开,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火柴盒一般的空间。阳化冰一步跨了进去,那个女孩子刚想进来,却被男孩拉住了,只听他说道:“等下一部吧,人太多了。”
阳化冰惊恐地看着二人,脸色变得煞白,电梯里明明就自己一个人啊!他刚想闯出去,可是电梯门却无声无息地关上了,他着急地拍门,慌乱地按着“开”的按钮,终于电梯门不情愿地打开了,门外两个年轻人正在哈哈大笑,看到阳化冰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立即停止大笑,惊慌地看着他。
阳化冰一把抓住男青年的脖子,厉声问道:“你是谁?”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子紧张地掰着阳化冰的手,央求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开玩笑的。”
阳化冰松开手,说道:“你们给我说清楚点!”
女孩子继续说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们刚讲了一个电梯里的笑话,于是就……想吓吓人。”
阳化冰冷哼一声,凶狠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划过,吓得两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第二章 死亡幻觉
阳化冰微笑着转过头,可是照片上的一个角落引起了他的注意,右侧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拿着相机拍照,拍摄的是他们的背影。一丝疑云浮上心头,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1、人生如梦
阳化冰家住二十八层,视野很好,可以望见远处的海。此时,月亮升上了中天,阳化冰和陈秋涵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海上的点点渔火。夜空中,有风微微吹来,吹散了陈秋涵一头的秀发,阳化冰看着妻子娇好的脸容,不禁心都醉了,抚摸着妻子的长发,低声说:“你好美。给我生个儿子吧?”
陈秋涵俏皮地说:“生个女儿不行吗?”
“不行,万万使不得。”
“你这重男轻女的家伙。”说着便用手指戳阳化冰的头。
“这不是重男轻女,我是担心。你想啊,万一生个女儿,像你一样貌美如花沉鱼落雁,那还不搞得天下大乱了?到时候求婚的队伍把咱家门槛踩破了谁赔啊?”
“那倒是啊,”陈秋涵沉思道,“一定不能生男孩,万一像你,没人要,那多凄惨啊?”
“没事,最多再找一个像你一样的傻瓜。”
“好啊,你说我傻,看我绝不饶你。”说着,陈秋涵便把两手伸向阳化冰的胳肢窝,阳化冰痒得到处躲。“秋涵,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哈哈,饶命饶命。”陈秋涵一撅嘴,哼了一声,不再去挠丈夫。阳化冰趁机一把将陈秋涵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干嘛?”
“生儿子去喽!”
“生女儿。”
“管生什么呢,哈哈。”
陈秋涵的肌肤白玉般无瑕,乳房浑圆弹指可破,阳化冰温柔地抚摸着妻子,手指像弹琴一样从上到下一路滑了下来,最后停留在妻子的肚脐周围,轻柔地揉捏着。他俯身向下,吻着妻子的小腹,他突然尝到一股咸咸的味道,定睛一看,妻子肚子上竟插了一把刀,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
“秋涵,你怎么了?”
可面前的女人哪里是陈秋涵?分明是寒诗雅,那个跟踪自己的女人。寒诗雅冷冷地笑着:“是你杀了我吗?”
“不,不是我。”
寒诗雅直直地坐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真的不是你?”
阳化冰猛然睁开眼睛,寒诗雅消失了,陈秋涵躺在身边甜甜地睡着,他还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妻子的小腹,还是那么光滑如缎,他这才放心了。
阳化冰走下床,信步走到阳台,他想透透气。月亮不见了,墨色的夜吞噬了大地,似乎有乌云,看不到一个星星,只有一阵阵的冷风时时吹来,那风像是一个蹑手蹑脚的贼,又或是传说中的鬼魂,在人们毫不在意的时候,猛地吹来,让人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阳化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他突然怔住了,两条胳膊停在空中不肯放下来,隔壁邻居的阳台上,正有一个白色的背影,轻轻地晃动着手中的花洒,似乎在给花草浇水。阳化冰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那人为什么这时候浇花呢?那人的头发非常长,几乎到了腰部,腰肢纤细,应该是一等一的美人。可是,让阳化冰惊讶的是,花洒下面根本没有花草,那白色的背影,分明是把水直接洒到了地上,而她却浑然不觉,花洒在手中一上一下,很有节奏地晃动着。阳化冰“啊”的一声惊呼,马上又后悔了,赶紧捂住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背影慢慢地转过身……转过身……阳化冰像是粘在地上一动不动……黑发遮蔽下的一张苍白的脸,赫然出现在阳化冰面前,那脸比纸还白,那脸曾多次在阳化冰的梦中出现。那人倏忽一下直飞到阳化冰面前,阳化冰大叫一声闭紧眼睛,似乎有风吹来,拂过他的脸,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每寸肌肤。一个世纪过去了,不,还要久,阳化冰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身处在一片血海之中,那个长发女人躺在血泊里伸出了手:“救救我……”
阳化冰绝望了,原来自己一直没有醒。
2、梦的解析
杜平文饶有兴致地看着阳化冰的脑部扫描结果,陈秋涵紧张地看着杜平文,而阳化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杜平文看了半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你这里没病。”
陈秋涵放心地出了一口粗气。杜平文又说道:“三个月前的扫描图带来了吗?”
“带来了。”陈秋涵说着忙把扫描图递给医生,这张图是阳化冰出车祸后做的。
杜平文看了一会儿,又把新图拿出来,接着又看看旧图,反反复复地比对了几遍,面色越来越凝重,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奇怪,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陈秋涵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脑前部皮层、后部皮层和皮质层都有明显变化,”杜平文说道,“你看,暗影区域、程度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意思啊?”
“阳先生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
一听这话,阳化冰警觉起来,难道那些噩梦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陈秋涵却说道:“我记得,不是说大脑中的海马才是储存记忆的地方吗?”
“海马只是储存短期记忆,”杜平文说道,“三十多年前,法国波尔多大学科学家布卢诺·邦滕皮及其研究小组研究发现,大脑海马区与大脑皮层的临时信息交流,对于记忆的形成与储存起关键作用,可是要储存记忆却需要依赖大脑前部皮层、皮质层以及大脑后部的一个皮层。”
“你是说我的记忆改变了?”阳化冰问道。
“从这张扫描图看,我想是有这种可能的。”
“记忆还会改变?”陈秋涵问道。
杜平文说道:“也许不是改变,只是排列顺序发生了变化。”
杜平文说,人类的记忆不仅是一种精神活动,更是一种生理反应。我们之所以对一些事情记得比较深刻,是因为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痕迹引起了细胞的变化。每个细胞都有突触,这些突触在接受一件事物的时候,神经递质的合成、储存、释放以及受体密度、受体活性、离子通道蛋白和细胞内的信使都在发生变化,这些变化形成了记忆。这些包含记忆信息的细胞,有的沉在最底层,有的浮现在最表层。弗洛伊德所说的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其实都是这些细胞不同的排列组合,最底层的记忆细胞很少被调用,于是形成潜意识。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你是我遇到过的唯一一个病例,也是我所知道的我国唯一一个病例,这种事情,我听说只在俄罗斯发生过一次,俄罗斯病人也是在脑部受到重创之后,想起很多他忘记很久的事。”
阳化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几天的噩梦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想是有这个可能的。”杜平文说道。
“我杀过人?”
“也许。”
“我杀过人这么大的事,我竟然自己不知道?”
“弗洛伊德将人性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当这三个层次发生矛盾或者冲突的时候,人就会感到痛苦和焦虑,这时自我就在不知不觉之中,以某种方式调整冲突双方的关系,使超我的监察可以接受,同时本我的欲望又可以得到某种形式的满足,从而缓和焦虑消除痛苦,这就是自我的心理防御机制,”杜平文看了看阳化冰说道,“这种心理防御机制包括压抑、投射、退化、隔离、抵消转化、合理化、补偿、升华、幽默、反向形成以及……”他看了看陈秋涵,“以及否认,人总是在不自觉地运用这些形式,运用得当,可以减轻痛苦,帮助自己度过心理难关。而阳先生在杀人后,可能选择了遗忘,用遗忘来忘记杀人带来的心灵折磨。”
阳化冰不屑地说道:“可为什么我梦见杀人发生在2010年呢?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杜平文呵呵笑道:“因为梦也会骗人的,即便人睡着了,超我还在起作用呢,这就是梦的审查机制,会给自我带来严重困扰的内容,超我是不会允许它进入梦境的,即便进入了,也肯定会改头换面,进行扭曲使其面目全非。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梦吧,你的梦其实是两部分,第一部分比较真实,你梦见自己杀人了,而这种内容是不应该进入你的梦境的,你的超我意识到这一点,于是立即显示出时间是2010年,这样梦中的你就不会焦虑,不会因为自己杀人了而痛苦。梦的第二部分其实是你愿望的满足……”
“满足?”阳化冰笑道,“我梦见一个女鬼向我索命,你觉得我很满足?”
“是,”杜平文不动声色地说道,“因为你一直受着杀人这件事的折磨,你希望自己得到惩罚,于是女鬼向你索命了,这样让你的良心能够得到片刻的宁静。”
“杜医生,你说我杀人了,那你说我杀谁了?”
杜平文呵呵笑道:“我只是根据你的梦以及这份脑部扫描图来推断的,至于你到底杀谁了,那是警察的事,我不管。”
陈秋涵不可思议地看着医生,说道:“杜医生,你讲话要负责任的。”
杜平文呵呵一笑:“我已经说过了,我这只是推测,你们不要那么紧张。”
阳化冰突然问道:“你到底是谁?”
“啊?”
“你是谁?你跟那个女人是一伙的吧?”
“哪个女人?”
“少装蒜了,就是昨天跟踪我的那个女人,她先是化装成一个护士在这里监视我,后来又脱了护士服跟踪我。”
陈秋涵惊讶地看着老公,这事他根本没告诉她。杜平文则惊愕地看着阳化冰,又看了看扫描图,疑惑地摇摇头,喃喃说道:“我早就说了,这种扫描图只能起辅助作用,真要诊断病人,还是需要面对面地交流。”
“说吧,你到底是谁?”阳化冰问道。
“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你肯定也是监控我的人吧?”阳化冰说道,“你们无孔不入地监视着我,我走到哪儿都有你们的人,是不是?”
“为什么要监视你?”
“我怎么知道?这要问你们。”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昨天,就是从你这里出去之后。”
“奇怪,怎么会这么突然呢?”杜平文说道,“阳先生,我怀疑你这是一种受迫害妄想,现在还只是初发期,你要注意了。你要知道,没人会跟踪你。”
阳化冰嘿嘿一声冷笑,说道:“你不要欲盖弥彰了,你以为说几个心理学的新鲜词汇就能蒙混过关吗?”
“那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我就是警告你们,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