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手术室外的等待焦心而漫长。
可能是太过于人尽皆知地失魂落魄了,旁边长凳上等病人的家属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递给了纪锴一支烟。
确实是因为心烦才会抽烟,但纪锴还从来没有叼着一支烟时那么想哭过。
摸了摸身上,找不着火。也是,早就被黎未都日常叨叨的戒了哪还来的火?旁边家属打了火递过来,却见他把烟拿下来了。未都不在也要听话,要是能换他平安出来,以后一辈子都乖乖不抽了。
手术会打麻药,明明知道。可为什么还是会担心他痛。他痛自己更痛,老天不公,以前都让他吃了那么多苦,这份罪不该他受。
“是不是我……没好好照顾他。”
医生都说了,脑瘤的发病原因多半是遗传,和生活习惯无关、找不照顾他更无关,周亦安在他身边坐下:“会好的。”
“亦安。”
“这可能……就是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周亦安愣了那么几秒,人长大这件事真的太惨了。还记得十三岁的纪锴,心酸痛苦的时候可以大声哭泣,二十岁的时候,还可以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而快三十的时候,只能站起来拐去旁边的洗手台,用凉水洗把脸继续撑着快要破掉的心。
他垂眸,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轻轻戳了戳纪锴的手臂。
那是黎未都的手机,纪锴认得他前阵子买的那对情侣手机壳——同款手机,他自己用的是红的,背面是条狗子;黎未都用的是黄的,背面是条猫子,俩萌宠都眯着眼,贱萌贱萌的。
“他给你写了个小游戏。”
纪锴皱眉接过手机,指纹开启屏幕后,最显眼位置有个图标——是他头像的那只水彩小熊熊。
点开,“投喂小木偶”的小游戏正式开启了。
阴沉沉的小木偶坐在墙角,好伤心地半死不活,让人根本没办法放着他不管。
点食物投喂,点衣服和家具送过去,手指不断点点点、买买买,一会儿的功夫,代表金币和体力的花花和爱心就全用光了。
然后纪锴发现,这所谓“写给他一个人”的小游戏,居然还莫名地遵守了手机游戏的基本礼节——它居然还是个能氪钱的小游戏?!
于是丧心病狂网银转账购买了一大堆花花,疯狂投喂把小木偶状态从“悲伤”变成了“开心”,又从“开心”变成了“欢天喜地”。
欢天喜地的小木偶开始会撒娇了,各种要抱抱。买给他的衣服也终于肯穿了,还在镜子前面羞怯怯地歪着头看。
视线一会儿模糊了,就擦一把,抬头看看手术室的灯,继续给小木偶买各种衣服家具好吃的。
难耐的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指的一侧已经磨得发疼。
……
……
黎未都其实知道,有人一直在他耳边温柔地跟他说话,但是没力气,断断续续地听不清。
手指被轻轻按摩,间或雨水一样的东西滴落。他很想说什么,却张不了口,想动,眼皮抬不起。
……喜欢。
只有温暖酸涩的心情,挥之不去。
没醒的那几天,真的很难形容。明明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确实看见了纪锴,就像是灵魂漂浮在一个奇怪的维度一样,看到他进进出出,照顾病床上的自己,说话、亲吻、唱歌。
看到他憔悴了不少,团团转地心急。
然后只能努力努力努力拼命和不听话的身子作斗争,终于醒了。
醒来之后的日子就好多了,从监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逐渐吃一点点东西,各种富含纤维素的食谱,纪锴给他少食多餐,一开始短期后遗症地不能说话、不能动,到恢复视力体力,每天亲亲,到扶着他下床走走,没事抱抱。
切除的肿瘤不放心又做了一次病理,确定是良性。医生说良性一般不会复发,这下皆大欢喜。
左研如释重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没醒的那几天,锴哥的样子真是吓人。周亦安跟我说那是‘正常’的,哎老周你别走我再问你一遍那叫正常吗?我怎么看都不算正常了吧。”
周亦安则只是默契地同黎未都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他挂着的风衣旁边。手心里那枚银色的、内侧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不着痕迹地滑进大衣口袋里。
物归原主。
不用我代为把它转交给他,真是太好了。
第96章
毕竟是脑部的手术,黎未都多少还是经历过了一小段间歇性失语、偶尔手脚动不了等等叫人崩溃的恢复期。
被纪锴每天安抚、照顾,用他那双有止痛功效的手轻轻贴在隐隐作痛的刀口纱布外,唱歌给他听。喂饭、洗澡,顾得黎总既觉得贴心,又无限怀疑这种类似“临终关怀”一样的细致是不是说明自己真的从此再也生活不能自理了。
各种暗戳戳地反省,胳膊腿都好的时候没有全身心地热爱生活。
等那些后遗症逐渐消退,可以正常吃饭和被扶着下床活动后,病床上的黎总又开启了人生新篇章。
或者说,开启了每天……被猥亵的新纪元?
趁没人来的时候,他家熊宝宝会默默锁门、关上窗,骑到床上来压住他。
各种亲,各种身子蹭着身子,偶尔借用他的手伸到衣服下面贴在滚烫的肌肤上,偷摸摸又喜滋滋地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带有那么一点点情色意味的亲昵动作。
“未都……”
性感的低吟,总让人心跳脸红。
其实之前在家里的时候,纪锴对他的身体也一向存在着很强的依赖。黎未都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人家那么健康、有活力的身子,容易欲求不满也很正常吧?
所以作为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他每次都尽力把大熊熊喂饱、花式折腾餍足。但有的时候,也会偶尔故意坏心眼地故意几天不投喂他,等着看他反应。
好在纪锴是个很直接的人,不会玻璃心想七想八,更不会把欲望吞在肚子里委委屈屈地过日子。
被晾得忍不了了,就会主动对他进行强力的勾引和挑逗。本来就是荷尔蒙大杀器,故意穿得很露爬到床上低声喘着气、月光抚过肌理诱人的背脊,再轻轻咬住一根白皙的手指难耐地望过来的时候……
这种勾人的渴求,总能让黎未都理智短路。
化身野兽一样疯狂亲吻,拥抱,粗暴无比地让他眼角落下生理性的泪水,让他发出满足的呜咽。一遍一遍用身体和灵魂确认自己对他来说确实是“有意义的”。
所以,特别喜欢他毫不掩饰、像这样缠自己的样子。尤其喜欢像这样抱住他的腰,感受他身子慢慢磨过来抵住,近距离享受他的饥渴,还有被亲吻擦过耳垂、颈子的麻痒,轻轻低喘声的迷离——能够异常清晰地感觉到“被爱着”。
眼睛里的温度,拥抱时的小心翼翼,也能清楚地传达到绵绵的爱意。
唯一伤不起的是,最近用的药物有抑制勃起的副作用,被这样爱抚过,居然起不了什么生理上的反应?!
“……”一个力不从心的攻,大写的悲哀。
让人家正值大好年华、荷尔蒙满溢的雄性生物每天忙着照顾、做饭、伺候,顺带禁欲了大半个月之久,简直没用到极点,超级自责。
“我要是下个月还像这样,你怎么办?”
耳边传来了纪锴低低的笑声,手指继续在他身上乱摸:“那我就继续这样‘望梅止渴’呗。”
“……”
“我最近吧,很确定柏拉图式的恋爱绝对存在,不但存在,还挺值得深入探究的。”
虽然,每天抱抱蹭蹭根本不能尽兴发泄,过程总是很痛苦,更别说当下整个身子菟丝子一样颤在别人身上,呼吸都不稳。从身体深处源源不断蠢蠢欲动着干渴的战栗和想要融为一体的情欲,好像根本没什么立场说些什么大话。
可就是这样要人发疯的接触,灵魂却觉得很舒服、很享受、也很满足。
每天照顾、按摩、送饭喂饭,窝在旁边小床上凑合,却一点也不觉得劳累疲倦,这可能就是深爱一个人的感觉。
……
黎总很郁闷,谁跟你柏拉图。
弱到了要被人用“柏拉图”这样的词汇来宽慰,是可忍孰不可忍!
终于挨到出院,为了庆祝,大家一起去赢健的羊肉馆子撸了一顿大餐,纪锴给黎总单独叫了粥,硬不给他吃油腥的东西,幸好基友团大家很有良心,硬是架住纪锴给他狂塞烤串。
当晚,去了新房子里过夜。
新家的沙发买得超级大,本来是为了冬天的温馨的电壁炉边看电视的同时温馨地抱抱睡的,当晚,被黎总征用证明了自己雄风不减,从此纪锴对这个沙发不忍直视。
“你悠着点,悠着点行不行来日方长不要逞一时之快,伤口还不一定好全了回来脑溢血就完蛋了,啊……”
“呜,你……混蛋,我都让你……”
“你他妈轻、轻一点!”
轻不了。毕竟个把月禁欲过度的可不止纪锴一个,黎总也是久旱逢甘霖直接石乐志。从此这个沙发的功效就再也没正常过。
……
世嘉董事长周仕飞因为非法拘禁而被拘留调查。黎总委托左律师找了最牛逼的民事律师,顺路告了他一发伪造、变造居民身份证,查实后引起了警方高度重视。
两罪还没开庭,目前还在看守所里待着。
黎未都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联合黎母把公司彻底抢了不说,让他的资产化为乌有不说,还进行了后续追杀——同在一个s市富豪圈子里混,复仇女神王洛蕊跟他那早就情感不和的妻子是认识的。
然而,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王洛蕊认得她妻子的“好闺蜜”。
富豪圈的闺蜜情,很多时候连“塑料花”都算不上,最多是卫生纸花。还动不动就互相较劲,暗戳戳嫉妒,最爱干的事就是背地里互相揭短。
“要我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夫妻俩都不是好东西,最毒妇人心。”
“你知道吗,她老公原来结过婚的,带了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过来!结果她特别嫌弃那孩子,有两次故意让保姆带出去,就把那孩子一个人放路边了。”
“第一次放,被好心人给送回家了,第二次才真被人抱走了。她老公当时要靠着她家的财力,也不敢说什么,后来发达了,两人为这事天天打架。”
“不过也是报应,后来他们夫妻俩怎么都生不出孩子,查了一下,男的精子存活率低、女的卵子也不行,好几年搞试管、又弄收养的,后来也不知道为啥都没成。她也说过后悔的话,说早知道就留着那个小男孩了。”
黎未都得到这样的消息特别难受。回家看着在厨房忙碌的纪锴,记得答应过以后再也不能有任何事瞒着他,还是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然后,两人一起找过了s市很多家孤儿院、社会福利机构。
其实纪锴的小外甥有个小特征,在左手拇指侧边有一块小小的胎记,像是被人咬了一口一样。纪锴深深地记得,那时候姐姐刚看过一个电视剧,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死前被女主在拇指轻轻咬了一下,就留下了一个这样形状的胎记。
她有时候会拿着小婴儿的手指把玩,给他的手上也沾染淡淡的橘子清香,整个人巧笑倩兮的:“该不会,我们小嘉也和谁上辈子缘定今生了吧?”
所有的孤儿院和福利院里,没有人说见过那样的胎记。
可最后,小外甥最后还是找到了。
那是在某个正在上映的电影上。纪锴从那个少年出场的第一幕,就觉得他的样子有些熟悉。白皙的皮肤、弯弯的眼睛,有种清纯易碎的气息,样子跟他姐姐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诡异的是,整个故事的背景,也和他姐姐的故事出奇地相似——男主角年少时,亲眼看到出轨老爸将妈妈推下楼梯摔死,从此之后封闭心灵,只将一切不能说的伤痛发泄在画纸上。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老师带领天才画家走出阴影的励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