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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祸不单行。
    第47章
    陆鹤飞带着满身的寒风进了屋,他如往常一样把大衣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再弯腰换血,口中说道:“我回来了。”
    他往里走,见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寅,一个是游声。他的眼睛随着惊讶睁大了一点,说实话,现在这场面三个人不知道谁应该尴尬,彼此各看一眼,心里各自揣着事儿。
    最终还是王寅老练,他几乎就让空气停滞了一秒,见着陆鹤飞进来,笑道:“小飞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嗯……”陆鹤飞样子沉默,“今天天气不好,好像快要下雪了,就收工回来了。”若是从前,他说不定还会撇游声一眼,不过这次,他说完话径自去了书房。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龄毛衣,裤子也是黑色的,织物布料服帖在身上,整个人挺拔肃穆。王寅的印象中,宁姜也很爱这么穿,只是他的气质更胜陆鹤飞,穿着一身黑色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陆鹤飞不是这样的,他着一身黑,漂亮归漂亮,就是太冷了,不是疏远的那种冷,而是刀锋刺骨的冷。
    王寅去窗边,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别有意味的说:“好像是快要下雪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游声听得出来王寅话里的意思,现在这个情况,他再呆着也是尴尬,便主动开口,“王董,再见。”
    “嗯,再见,小游。”他习惯性的想去摸摸年轻人的头,手还没有抬起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打发走了游声,王寅先是在厨房里接了杯热水,玻璃杯握在手里有些烫,他如有所思的握了一会儿,再一饮而尽,又接了一杯,拿着去了书房。
    王寅是个很礼貌的人,哪怕这是自己的家,在进书房之前他还是会敲门,陆鹤飞应了一声,他探身子进去,笑呵呵的问:“忙什么呢?一回来就往书房里扎?”
    “打扰你的约会可不太好。”陆鹤飞的眼睛都没从屏幕上离开。王寅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眼睛瞅到了屏幕:“呀,我们小飞生日都快到了啊。”
    陆鹤飞的电脑桌面上是团队这次做的生日企划,他对过生日没什么兴趣,但是这件事儿在粉丝心中好像是个天大的事儿。他仔细回忆了了一下,就小时候他妈妈给他买过一次生日蛋糕,那次还是因为他撒泼打滚要吃冰激凌蛋糕,可惜他的生日在冬天,拿东西太凉了,他吃不了两口就冻的牙疼,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出道之后没什么人注意他的时候,就零零星星一些粉丝在微博上给他写生日祝福,给他发私信。这些东西都是卫诗转达的,陆鹤飞不看这些东西。
    渐渐的,他有了存在感,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爱他爱到可以去死。于是乎关于他的每一个日子都变得重要了起来。对于粉丝而言是狂欢,对于公司而言,大概就是钱吧。
    陆鹤飞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看着时间无限趋向于午夜零点。其实他没跟王寅说实话,外面天气不好是真的,可是他并没有提早收工,而是求着黄海楼今天晚上放他回来。
    当秒针指到数字12的时候,这样忙碌的一天过去了。
    “生日快乐。”陆鹤飞低声说。
    “嗯?”王寅没听清楚,以为陆鹤飞在说自己生日的事儿,于是沉浸在这个话题里,接着说:“小飞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最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陆鹤飞仰起头,看着王寅,双眸深邃如夜,“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么?”
    “……”王寅愣了好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小时候老太太给他过生日都是过农历的,顶多就是吃碗面,再也没别的了。农历生日每年跟每年都不一样,他哪儿记得住。后来跟爸妈在一起的时候也没特意准备过,他倒是给王辰过过生日,因为爸妈说王辰小,小孩才喜欢这些,王寅长大了,不需要了。
    这种事,只要自己不提,别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亲密如于渃涵都说不上来王寅生日是哪天,这会儿陆鹤飞忽然提起,王寅怎么能不诧异?
    他应对过千万或险恶或复杂或澎湃的场面,唯独这一次,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张嘴都打了磕巴:“噢……今儿……我、我生日啊。”
    陆鹤飞面无表情,起身说:“不早了,还是睡觉吧,明天还有工作呢。”
    “小飞!”王寅叫住了陆鹤飞。
    陆鹤飞停了下来,侧着脸,用眼尾的余光看王寅,等着他的下文。
    王寅顿了一下,忽而叹气,说道:“晚安。”
    “晚安。”陆鹤飞轻声回答。
    两人同床共枕,在这如此寂寥的夜晚不发一声,房间里安静的可怕。陆鹤飞动了动,发出了布料摩擦的声音,他的手越过了床的中线,握住了王寅的手。王寅没睡觉,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闷声说了一句:“小飞?”
    陆鹤飞的身体都倾斜了过去,搂住了王寅。他的鼻息喷在王寅的皮肤上,像是婉转的叹息,随后闭上了眼睛。
    王寅侧过头,借着月光看着陆鹤飞的脸。陆鹤飞跟在他身边儿快要两年了,时间快的像是眨眼,眼前的人仿佛成熟了许多。可是在他眼里,陆鹤飞始终还是个孩子。
    那时他想解释,就那么一秒他就打消了念头。他跟陆鹤飞解释个什么呀,好像他真的背着陆鹤飞偷情一样。这不是他王寅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在他看来,很多事情都是没必要详说的,就跟道理一样,不同年龄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懂时自然会懂,不懂时,说什么都是不被理解的。他已经嫌烦了喋喋不休的自我表达,只想把一切交与时间诉说。
    王寅也觉得自己不对了,自从老太太离世之后,他就变得万分无聊,也万分平和,仿佛自己最鲜活的一根儿筋叫人抽了一样,很多关于离愁别绪的句子忽然的他就明白了,也更加懂得了“更与何人说”的寂寞之感。
    没有人可以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王寅也不能。
    但是他不会再说出来了,他选择了大多数处在这个年龄阶段的人都会选择的方式来处理他精神世界的波澜——沉默。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匆忙,也来的悄无声息,一夜间洒满人间大地。
    宁姜的演唱会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开始了,这是他回归之后第一次正式的演唱会,只有北京工体的两场,外地没有安排。因为他不想走的太远,疲惫,身体也未必撑得住。
    他每天都在排练室里练歌,演唱会的票卖的还不错,他有点担心面对那么多人自己会忘词,走调,唱不出东西来。
    王寅约他喝下午茶,说是要介绍一个想拍音乐纪录片的导演给他认识,并说对方对他仰慕已久,希望宁姜能赏个脸。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宁姜若是还拒绝,那就太不识抬举了,只得接受这个邀约。
    地点是个茶室,风雅至极,来人除了王寅与那位导演之外,还有导演的两位朋友,一位是制片人,一位是做投资的。宁姜与那位导演还能聊些音乐上的事儿,与那位制作人和投资商一句话都不聊。
    幸好王寅八面玲珑,地位又在那里,由他从中牵引话题,纵然宁姜说话生硬难听,其他三个人也只得笑着称赞。
    “宁姜。”制片人开玩笑的说,“是不是做音乐的都像你这样,习惯用乐律表达,反而不怎么习惯说话了呢?”
    宁姜摇头:“我……就是,说不快。”
    导演好意提醒他这位朋友:“宁姜之前生过病,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生病了?”听到八卦的气息他就来了劲儿,“怎么了?现在身体恢复的如何?哎……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导演无奈笑道:“不是身体上的疾病啦。”
    一旁的那位投资商接了一句:“难不成是精神疾病?抑郁症?”
    他这句话说出来,王寅脸色都变了。宁姜倒是稀松平常,看了一眼王寅,仿佛在说没事儿。
    那位制片人感慨说:“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的……就爱成天说自己抑郁了,怎么就有那些个过不去的事儿了?我看啊,都是闲的。哦,小宁啊,我不是说你,你们这些艺术家,内心世界是比我们这些俗人丰富一些,想的也多,想的多了嘛,自然就容易,嗯……”
    投资商也说:“确实,这病啊我周围就听说有几个得了,可我见他们本人,能吃能喝的,哪儿像是有病?”他笑了笑,继续说:“我觉得这个抑郁症啊,就是新时代的流行病,回头我也得查查去。诶对了,就是那个小赵,你认识的那个,前两天我们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儿,他就跟我说晚上失眠睡不着觉,成天要死要活的,觉得自己肯定是重度抑郁症了,我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还挺开心的,像是终于得上了一个自己想得的病一样。要我说啊,这病真是悬乎。”
    他们两个人话说的难听,连那位导演脸上都挂不住了,只想赶紧打断他俩,把话题圆回去。
    “我倒不是这么认为。”一直沉默的宁姜开口了。
    第48章
    众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宁姜说:“我其实,不太喜欢跟人说,我生病这件事。这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呀……”他如同自己话中所说那样,脸上浮现了一丝困惑的神情,“你们刚才说的话,让我觉得,你们似乎对这样一种疾病,并没有什么正确的认识。”
    “宁姜。”王寅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还有工作要忙,不要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儿浪费精力。”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眼角看了一眼对方三人,轻蔑至极。那位制片人和导演是圈内人,导演跟王寅是认识的,知道王寅生气了,事情麻烦大了,可那位投资商跟王寅八竿子打不着,说道:“小宁愿意讲,就让他讲一讲嘛,我们也学习学习。”
    王寅皮笑肉不笑的抬了下嘴角。
    宁姜说:“像你说的那位重度抑郁症的朋友,你竟然还能跟他在饭桌上,谈起,这件事,也算是……”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当时去医院,觉得自己,好平静,但是医生不叫我走了。当时的记忆,我其实不太清楚,只记得在医院住了很久,后来就出国了。没有人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生病,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也不值得炫耀。人啊,都有叫自己烦心的,事情。没有人是轻轻松松的,活这一辈子的。但是,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什么……也不会把自己弄的,走投无路。”
    王寅说:“就这样吧,我们走了,宁姜。”他强硬的把宁姜脱离这个尴尬的局面,宁姜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边,问道:“我又没有多说,别的。”
    “你不是不喜欢提你生病这件事吗?”王寅说,“哪怕当时出国的时候对外也只是声称休息,怎么今天倒是聊起来了?”
    “他们,有误解。”
    “他们有误解那是他们的事儿!”
    宁姜皱了下眉:“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对那个时候的事情,的记忆,不太清楚了。只是有些斑驳的,影子。”
    王寅说:“抑郁症还会这样?”
    “我不知道别人,只知道自己。”宁姜闭上眼睛回忆,“我记得在我出国之前,还有个人,对我很好,但是我不记得是谁了,有这样,一个人么?”
    “……没有。”王寅说,“你记错了。”
    宁姜扯扯嘴角:“你看,我就说,会出现记忆混乱吧。我的时间轴,跟别人,有一段时间,不一样。我连那段时间的,一张专辑,都记错了。”
    “别想了。”王寅说,“我送你回去休息。”
    宁姜说:“还是回,练习室吧。”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及过自己的病情了,他是非常羞耻于这件事。如今天那三位所讲,抑郁症这类疾病,在当今高压社会之下似乎成了流行趋势。如果一个人在网络社交生活中没有接触过几个声称自己得过抑郁症或者正在患病的人,那么肯定是你上网的姿势有问题。
    宁姜鲜少接触网络,不清楚这样所谓的“流行趋势”,他觉得生病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怎么会有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怎么会有人因为得这样的病而感到与众不同呢?
    明明,他都难过的快要死了。
    宁姜不知道的是,这些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与压力的人大多只是心情抑郁而已,跟抑郁症差着十万八千里。真正的抑郁症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几位陌生的,因为没有人敢直面精神出现问题的自己。
    那时候宁姜也不能。
    最初发现他状态不对的是花枕流。宁姜不知从哪个时间段开始爆瘦,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白天也不困,不打瞌睡。当时他正在宣传期,其他人以为是过渡劳累,他晕倒过一次,去医院检查也仅仅有些营养不良。是花枕流压着他去查精神科,结果是中度抑郁,大夫给他开了药,叫他睡觉,并嘱咐他,如果病情加重,就需要住院治疗了。
    花枕流知道宁姜抑郁症之后暴跳如雷,宁姜跟他同居,面上言听计从无比乖顺,背地里却得这样的病。他花枕流是亏待他了还是怎么着了,犯得着这么不情不愿?宁姜面对花枕流的质问,表现的很平静,乖乖把药吃了,说他也不知道,他没有不愿意,可能这跟感冒发烧一样,吃点药就好了。
    但是他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并且开始吞咽困难,整个人呈现出极度的病态。如大多重度抑郁症患者一样,他也有自残轻生等行为,但是他没有那么歇斯底里。他的情绪一直都很淡,连给自己放血的时候都是淡然的。
    他自己半死不活的,花枕流看到他的时候也被吓去了半条命,等宁姜被抢救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话都说不通顺的样子了。
    宁姜需要有人看护,花枕流为此延迟的回去美国的时间,停留在北京。
    他问过宁姜的医生,宁姜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他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医生只是跟花枕流说,宁姜活的太明白了,活的明白往往不是解脱,而是将自己陷入更加深层次的痛苦之中。这意味着你无法跟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俗人沟通,没有人可以理解你的想法。
    无法交流会让人陷入狂躁和彷徨,而且宁姜所处的环境比一般分更为复杂,他还有来自花枕流的压力。
    花枕流像养鸟一样的养他,给他关在笼子里,叫他唱歌,却不给他自由。花枕流的性格过于恶劣,他经常捉弄宁姜,拿着宁姜不堪回首的过去开玩笑,也拿着宁姜写的歌随便发到网上去,叫别人改一改,就成了别人的了。
    他在床上花样繁多,可惜并不温柔。他总嫌弃宁姜无趣,可还是爱一遍一遍的玩弄宁姜。他是研究人工智能领域的,吓唬宁姜以后要做一个跟宁姜一模一样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专门供人享乐。
    因为在他的眼里,宁姜就是出来卖的。
    宁姜的病越来越重,花枕流也好像跟着一起疯一样。宁姜吃不下去药,花枕流就威胁他要砸了喻伯明送给他的琴。宁姜对那把琴仍有感知,吓的吃多了安眠药,差点没醒过来。花枕流让他自己一个人呆着,四面墙都裹了海绵,给他穿着约束衣,然后就把宁姜关出了幽闭恐惧症,往后出门连电梯都不敢坐。
    王寅不知道花枕流会这样对宁姜,要是知道也不会由着他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真正的导火索是某天花枕流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要带着宁姜出去玩,宁姜都没什么知觉了,哪儿还知道拒绝花枕流?花枕流是开车带宁姜走的,高速公路上有一段长达一公里的隧道,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里面的灯全都没开,漆黑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当时宁姜就疯了一样的大喊大闹,并开始呼吸苦难。
    王寅那天要看宁姜的检查结果,可是超过了时间都没发过来。他询问了一圈儿知道这件事儿,气的够呛,当下叫人去追他们俩。他手下的人是在高速公路的休息带上找到花枕流的,他狼狈的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宁姜,旁边是飞驰的汽车,两人安静的一动不动。
    接回来的时候两人都送去了医院,王寅上火到耳鸣,一下就闹了嗓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姜醒了之后,本来暂停的演艺事业进入了无限休息,他在国内治疗了许久,终于有点人样之后,王寅决定把他送到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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