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某户院子里,病得浑浑噩噩的妇人,就问来瞧她的婆子:“这是哪家办事?好不热闹嘞!”婆子笑着道:“可不是!这是娘娘亲封的忠孝大将军,前几年打了好几场胜战,可威风了!不过啊,他威风也就罢了,咱们当娘的,当牛做马一辈子不就为了儿女?他倒好,娘亲早不知哪年就没了,他却给那死鬼娘请了个诰命呢!”
病入膏肓的妇人,难得露出丝神采来,问道:“什么诰命?”
“就是鼎鼎有名的荣光夫人!叫什么刘芳娘的,前两年名气可大了!对了,还是你们大理那头的……”
妇人只觉心头“轰”一声,“刘芳娘”三个字,是她一生的魔咒,她哪里会不知?自己“夏荷”这名儿是爹娘千挑万选出来的,她的“刘芳娘”不过是刘老头吃醉酒了信口叫出来的。从小自己就人才出挑,十里八村她认第二就没人敢第一,自己挑剩下不要的男人,被她捡了去……
她以为,她刘芳娘就是什么也比不上她的。
哪里想到她阴险狡诈,不止将高洪收拾得妥妥帖帖的,还养了个那般出息的儿子。
儿子……哦,她也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哩!好像叫平哥儿还是什么的,她记不起了,只觉着任她刘芳娘再聪明绝顶又如何?养了那么个儿子……啧啧啧!
儿子没出息,她们再有造化又能如何?就像她,也是有儿子的。
对,曾经,她也是有过儿子的,还有闺女。
只是,儿子在发配西北卫所路上,偷了旁人物件儿,待消息传回来时,她已病得昏沉了,只隐约听见是“打折了一条腿”就气得昏死过去。
她的闺女……在教坊司待了三年,二月间叫个扬州客商买走了,他人虽有丰厚家财,却无儿无女,桂姐儿跟了去将他哄好了,日后认作义女,继承了家业倒是个好出路。
想着想着,嘴角又露出得意的笑意来,丝毫不知自己的“异想天开”有多可耻。
只是,这笑意未持续多久,胸口就开始发闷,喉头腥甜,立马就如往日般吐出一口鲜血来。
婆子就念了句:“造孽哟,男人死了,你也快不成了,儿女早没了,这丧事可怎办?”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妇人愈发急促的呼吸,以及外头热闹的喜乐声。
……
这头力哥儿成亲了,比他还大一岁的文哥儿就成了被催婚的对象。他自个儿出息,前年以太学学生的身份,直接参加会试,得了了个二甲进士出身。
运气好,先在太学做了两年的侍讲夫子,今年被选调进礼部,跟在胡叔温身后,做了个员外郎侍选……在江春看来,相当于从留校任教调到□□做办事员。
大小也是个官了。
若单放东京城里是不够看的,但因有江春这位女翰林在,又有窦家这门好亲扶持,自己也够努力,在京城的“婚嫁市场”上倒是颇受欢迎,已经有好些人家往江家递过话了。
高氏两口子无多少主见,王氏老两口穷怕了,倒是想寻个大财主来做亲家,但文哥儿自己不乐意,跑到姐姐家,让她出面帮他说情,甚“先立业后成家,待差事办好了再谈婚论嫁”,江春也赞成。
夏姐儿已经早早的嫁了武功侯府门下一员副将,也算给杨氏长脸了,走路都恨不得踩风火轮了。
剩下小的几个,家里有地有钱又有官,只督促着好生读书,今后出息了能继续光耀门楣。
现在的江春,却没精力过多的关注娘家事了。
自从淳哥儿尝到了星辰大海的甜头,将圆姐儿也带得日日想往外头跑,自出了五岁,家里人直接拿她无法。
今日还在学里呢,晚间散学就不见人了,伺候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她爹倒是好,老神在在,干巴巴劝妻子“莫忧莫忧”,果然天快黑了闺女就家来了。
江春问她“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家里人都担心死了”,小丫头还理直气壮道,“去外婆家了”“去舅舅家了”“去庄子上了”“去沁雪姨娘家了”“去寿王府了”……甚至连宫里娘娘与蝉哥儿也宠她,冷不丁就要去玩两日……反正她的去处可以半个月不重样!
小丫头性格大方开朗,嘴巴又甜,三亲六戚就没有不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的,甭论去哪一家,人家都恨不得她一直住下去再不家来。
于是,江春对她的态度就必须转变了,但凡有哪句话敷衍了她,哪件事哄了她,她转身就能“离家出走”,动辄一夜不归……逼得江春不得不将她作大人对待,再不敢轻易敷衍她。
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当然,她的妖精不止圆姐儿一个。
圆姐儿出去野了,夫妻两个终于能找回二人空间,浓情蜜意,鱼水甚欢……很快,她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也是窦元芳真正的第一个儿子。
……
日子越过越好,孩子越来越多,江春本以为会是奋斗不息的一生,就变成了以养育孩子为主,行医做官为辅的二十年……直到三十六岁后,孩子们读书的读书,外出的外出,她才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时光。
三十六岁的江春,早在翰林医官局做到了四品主事,外头门诊熬了二十年,也算颇有名气,日日等着找她的病人不少,除了孩子,单忙自个儿的事儿都能令她脚不沾地。
京里贵妇圈都在传“窦家这位当家夫人有些不成体统,日日抛夫弃女做大夫,你说她当大夫能挣几个钱?怎就想不通呢?就不怕云麾将军给她找十个八个‘妹妹’来,到时候啊,有她哭的!”
“你懂个甚?她能缺钱?人家命好,有个家财万贯的太婆婆,给她娘几个的银钱,就是再传两代三代都不愁吃穿的!”众人跟着点头。
“况且,云麾将军待她,那可是……好着呢!听说啊,人家在闺房行乐时,都是唤她‘乖乖’的……哎哟夭寿了夭寿了,怎这般肉麻哟!”
众夫人红着脸听那妇人继续抖鸡皮疙瘩,有那一贯以正经守礼标榜自个儿的,就斥道:“王夫人慎言!你是趴人家床底下听到了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又笑又羡慕,羡慕之余又不忘打趣那人:“快莫说人家王夫人了,你今日不是要去寻春娘子瞧病?晚了可就没号了!”
那妇人忙敛了裙角,匆匆忙忙出门去,甭管她春娘子床笫间叫什么了,先给她怀上孩子再说罢!看着人家三年一个三年一个,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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